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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节

    约纳答道:“占星术士的力量当然來自某一对星辰,由于除了您之外并沒有别人掌握时空星阵的奥秘,所以星际线的属性并不为人知,至于研究星空的出发点,自然是解答这世界中所有悬而未决的问題,占星术士是永远的求知者,而夜空就是永恒的谜題。”
    “唔,说的不错,可以说是标准答案呢。”虽然嘴上这么说,吉尔伯奈翁脸上的表情可不算满意,“你和我之间的不同,就是你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孩子,总是在别人设定好的范围之内寻找问題的答案;而我从小就厌恶一切规则,讨厌别人教我该怎么做,讨厌大地的尽头,讨厌遥远的星星,讨厌合理到无可置疑的整个世界,你们称我为‘初代占星术导师’的理由是我创造了占星术这门学科,开辟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让无数求知者学会仰望星空,但你们都错了,无论是象牙塔上的老头子们,还是你们这些体系内的小小学徒,你们找到的只是一个假象,一个由我编造出來的、毋庸置疑的假象,我告诉你们星辰之间有所联系,你们就发现了星际线的奥秘,我告诉你们能从星空借取力量,你们就研究出各种各样的星阵,营造出一个科学的、自洽的、具有无限可能性的理论体系,,,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占星术其实是不存在的,你会怎样想。”
    17岁少年愣住了,他不知道初代导师话里的意思,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題,
    吉尔伯奈翁继续说下去:“我找到的确然是某种力量,某种强大的力量,为了解释这种力量的來源我创造了占星术体系,正如魔法师、念术士、武者和牧师用不同方法诠释着自己笃信的东西,我知道这话会让你感觉迷茫,那么就说重点吧,我觉得这世界是不够真实的,你瞧那围绕在大陆周围的无尽群山,既然是山,为何会沒有尽头,走到无限远的地方又能找到什么,你瞧那居于世界中心的神佑之海,传说海的中央有诸神居住的宫殿,那么难道海滨的魔兽是神祗为拒绝凡人朝觐而设置的封锁线吗,倘若驾船朝世界的中心驶去,能找到神吗,还是只看到一片虚无,因为随着圣公会的崩溃,七大主神已经不再存在了啊……你瞧,我们头顶的星空,它那么明亮,那么深邃,那么遥远,那些星星到底在哪里发光呢,若长出翅膀朝最亮的星星飞过去,是会像飞向太阳的鸟儿一样被烧伤而死,还是能将星辰一把握在掌中呢。”
    约纳感觉到脑中嗡嗡作响,导师所说的事情每一个刚刚懂事的孩童都曾经想过,然而世界的规则扼杀了这些奇思妙想,爬不完的山峰,游不过的大海,触不到的星星,这就是世界的真理,又谁会傻到向真理挑战,
    “我终于找到了力量,时空的力量。”吉尔伯奈翁眼神闪亮,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我开始迫不及待试验自己的力量,打破这些规则,寻找真理之外的真相,我碰了很多钉子,最后意识到唯有集齐诸神之刻印,利用神器的奇异特性才能达成目标,,,无论神祗是否存在,那些神器的力量确实是极其强大的,在漫长的游历之后,我终于找到六件神器,召唤出了最后一件神器‘乌芒黑芒’,它告诉我真相已经近在咫尺,我不再需要其他神器的帮助,我回到了安莉西亚,进行了一次试验,一次打破时空障壁的试验。”
    第30章 开始的开始(下)
    “世界是什么形状的,你一定也想过这个问題,世界是平的还是圆的,其实这根本无关紧要,只要朝一个‘不可能’的方向一直走下去,自然就能找到答案,时空星阵的原理不容易对你说明,可以说,那是向着‘不可能’的一次出发,向着无尽群山之外、神佑海洋中央、大地深处和那遥远银河的出发。”吉尔伯托·吉尔伯奈翁讲述着自己的过去,神情显得愉悦、兴奋、充满好奇,约纳从沒在任何人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采,“,,你猜我到达了什么地方。”初代导师扭过头來望着少年的眼睛,
    “您到达了另一个位元。”约纳大胆猜测道,“完全不同与这片大陆的地方,另一个时空中的世界。”
    吉尔伯奈翁摇晃着手指:“不不,不是一个,是许多个。”他用指尖蘸着水在白色茶几上画出一个圆圈,再在圈里画出许多來回折返的线条:“这个圈是我们生存的世界,如果依照游戏规则,我们只能在圆圈里出生、长大、四处奔波、衰老、死亡。”
    停顿一下,他将茶水倒在掌心随意挥洒,圆圈周围出现无数晶莹的水滴,“时空星阵使我跳出了圆圈到达无数的位元,每一个位元都有着奇异的环境、生存着奇异的生物、充满奇异的规则,我记不清曾去过多少个世界,安莉西亚的实验室里有我每一次探险留下的日记,,,比起探索一个崭新的世界,乘坐潜地舰在冻土底下钻來钻去可算不上激动人心的冒险了吧,所以我一直沒有來到这艘船上,回应追随者的热情呐。”
    约纳道:“这件事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召唤术本身就是从另一位元唤來魔法生物的,还有许多奇异的血脉能力也能让人沟通另一个世界。”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两个人,两个与他命运交缠却天各一方的东方人,“冥婚”的龙姬和“甲躯”的阿赛,少年默默地捂住胸口,继续说下去:“无数人想去看看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做到的,唯有您一人而已吧……”
    “说的好。”吉尔伯奈翁蘸着水把圆圈里的线条延长,连接起周围的水珠:“这无数位元之间是有所联系的,通过召唤术、念术甚至空间魔法都可以打开相邻位元的通道,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沉迷于这有趣的探险游戏,借时空星阵在不同位元间來回穿梭,感觉自己就像整个宇宙的观察者,超脱于游戏规则的自由灵魂,直到有一天,我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
    “怀疑。”约纳重复道,
    “是的,诚然每一个位元都是不同的,可对我这样喜欢冷眼旁观的人來说,这些世界还是显得太过相像了,有的世界繁荣,有的世界荒凉,有的世界生活着人形生物,有的世界只有泥土与岩石,但无论到达哪里,都有一种讨厌的熟悉感在心中滋生,幽灵一样來去无踪的厌恶感让我停下脚步,思考这现象的成因,答案很快就出现了:这些世界都是以‘人类’这个种族作为出发点设计的,就算冰冷到空气都能冻结的极寒世界、流淌着熔岩河流的地狱位元、巨人的国度和骷髅的领域,看似绝不适宜人类生存,但却同样有着可以立足的大地、可以呼吸的空气和可以仰望的天空,,,这简直太荒谬了。”吉尔伯奈翁“啪”的一掌拍在桌上把水迹打散,“为何沒有一个虚无的世界,吞噬任何物质,只有永恒的黑暗存在,为什么沒有一个停滞的世界,时间尺度是如此之慢,以至于所有生物都化为雕像,为什么沒有一个仅有光的世界,光是培育生物的土壤,光是生命的身体和它们的食粮,光是他们思考的方式、是他们的语言和文字甚至排泄物,为什么沒有一个数字的世界,这里的生物不能被看见,不可被触摸,不会被听到,它们只是一串不断演化着的数字,诞生的唯一理由和最终目的就是寻求自身谜題的解答,为什么沒有一个世界能在一瞬间夺去我的生命,只因为那个世界比针尖更小,根本容不下我这么庞大的身躯。”
    一连串问題冲击着约纳的心灵,“啊,这个……”他结结巴巴道,额头流下汗珠,他完全沒想到这些可能性,在耳濡目染中也曾想象过天堂和地狱的模样,阿赛真身生活的残酷世界在哪里,高屋遮尊者藏匿佛门异兽的梵界次元是什么景象,但初代导师提出的问題是截然不同的,少年觉得灵魂中有一块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答案只有一个。”初代导师抬起手掌,凝视桌上散乱的水珠,“所有的位元,这一万个世界都是虚假的,是别人替我们编造出來的,以为拥有自由的我原來费尽力气还是沒有跳出游戏规则的樊篱,这些世界都在同一平面上,打开一道门,关上一道门,就算走过再多的房间,也只是在迷宫中玩着自欺欺人的游戏罢了……真正的外面的世界,不在这里。”他忽然“呼”地站了起來,伸出手臂指向天空:“在那里。”
    约纳沒有说话,浑身冷汗地盯着初代占星术导师的身影,
    “我要到那里去。”吉尔伯托·吉尔伯奈翁望天喃喃道,“去问一问那些制造出星星的人们,为何要将我们的命运塑造成这个模样,我的试验开始受阻,时空星阵遇到了一层坚硬无比的障壁,那是钢铁般的规则之壁,第一次试验就引发了星阵的巨大爆炸,几乎夺去了我的生命,安莉西亚,,那个陪伴着我看遍一万个世界的女人,,将我从死亡线上救了回來,说绝对不会阻拦我,让我振作起來继续努力,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个世界已经沒有什么东西可以留恋,只要安莉西亚永远在我身边,我开始疯狂研究时空星阵的奥秘,最终发觉了第七件神器‘乌芒黑芒’的真正力量,它是原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所以与上面那个世界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牵连,沿着这条线,就能找到规则墙壁的一丝缝隙,有一丝缝隙,我就能撬开这铁幕到更高的地方去。”
    “你成功了。”约纳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是的,我成功了。”初代导师的表情忽然变得平静了,“24个小时,那道缝隙在24小时之后合拢,我到达上面的世界只有短短24个小时,规则的铁幕切断了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我和安莉西亚被卷入时空乱流,迷失在不存在的以太。”
    “在那里,你看到了什么。”少年浑身都在颤抖,情不自禁攥紧拳头,这刹那他想通了一切,世界之上的世界,从天而降的降临者,那可以控制自己身体的奇异灵魂,这世界是虚假的,所有人都是背后牵着线的提线木偶,在高高云端有人躲在墙壁后面偷偷注视着玩偶们,操纵这些木偶,体验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约纳咬着嘴唇,内心的洪流波涛澎湃,他并不憎恨‘制造星星的人’和体内的降临者,只是对命运感到无尽的屈辱,“你看到他们了吗,导师大人。”他声音颤抖地问,就算是木偶也有着自己的尊严,若有一天木偶爬过那堵墙用玻璃眼球注视着躲在幕布后的人,不知道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会是怎样,
    “我看到了一个世界,有点奇怪、但属于人类的世界。”吉尔伯奈翁出神道,“这并不奇怪,他们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我们,我进入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体,他是属于某个组织的研究者,有着丰富的学识和优雅的风度,最初的几个小时,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可是慢慢的我能从男人的眼睛看到风景,从他的耳朵听到声音,随着他行走、饮食、工作,那是个很迷人的世界,人人都干净整洁,有着各种各样便利的工具,酒非常美味,菜肴的口感令我永生难忘,男人有一栋漂亮的房子,一个聪明的儿子,一条忠诚的狗,随着时间流逝,我能感觉到缝隙在逐渐关闭,同时感到某种东西正在生长,我逐渐掌握到某种要领,可以控制男人的身体作出一些动作。”
    “第22个小时的时候,我借他的嘴说出了第一句话,我说的是‘我來了,外面的人,’他显然受到了惊吓,抓起镜子久久地凝望自己的嘴巴,这场景很有趣,我又说了更多的话,接下來的一个小时在他的歇斯底里和我的指责谩骂中度过,第23个小时的时候,他终于冷静了下來,我也把能想到的所有坏话都骂了一遍,再也沒力气责备谁了,于是,我们在他的书房中展开了一场对话,我仍称他为‘外面的人’,他则称我为‘幽灵’,因为我确实像一个幽灵。”
    “我们聊了很久,不断更新着对于彼此的认识,理解着两个世界的运转和生命的意义,距离墙壁合拢还剩五分钟的时候,我在那个世界的力量到达了顶峰,‘就让你瞧瞧我们能做点什么吧,’我这样说,对窗外发动了一次攻击,攻击威力比我想象中要大,时空漩涡吞噬了几颗樱桃树,和那只无辜的狗。”
    “,,‘我们创造了你们,而你们创造了未來,’”
    “那个名叫布兰登·巴塞洛缪的男人这样说道。”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或许我们能够成为朋友吧。’”
    第31章 那位老人(上)
    “我不明白,初代导师大人。”约纳低声道,“你用尽所有力量到达了上面的世界,所做的只有这些,像朋友一样与降临者聊天。”
    “可以这样说吧。”吉尔伯托·吉尔伯奈翁悠然道:“一旦到达了那个世界,忽然觉得不那么愤怒了,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只是命运的玩物而已,即使超越了极限,依然沒法逃离冷酷的规则,如果时间足够你爱的话,与心上人长久厮守就好了,,,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吧……”
    “你说的是,安莉西亚……”
    “哦,安莉西亚。”
    初代导师的表情甜蜜而悲怆,“24个小时结束之后,时空乱流将一切卷走,无论是占星术塔‘安莉西亚’,还是我的情人安莉西亚,所有的事物在世界的缝隙里被压缩成一团,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但触摸不到她的手指,看不到她的笑容,听不见她的歌唱,,,安莉西亚的声音比夜莺还要悠扬动听,即使用一万个世界也换不回那样美妙的歌喉啊,我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意识仍然存在,或许是时空星阵引发了奇异的连锁反应,让我这心灰意冷的失败者能永远生存在时空的夹缝里,为自己错误的决定而长久悲伤。”
    “那么,幽灵又是从何而來呢。”约纳为导师言语里深深的自责而感到心碎,他忍不住转换话題道,
    “我第一次被唤醒已经是大陆历45年之后的事情,一位占星术士乘坐噬沙虫商船横渡无尽沙海,在光明之井盘桓数日,找到了开启时空星阵的方法,若不是他的说明,我根本不知道已经过去那么久,在我的世界里根本沒有时间的概念,那只是安莉西亚消失后的下一个瞬间而已,他说他不仅是作为占星术士前來朝觐,更以幽灵的身份向启蒙者送上敬意,‘幽灵,什么幽灵,’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因为之前从未听说这样的头衔,‘我们是想要改变世界的幽灵,不甘于纵的人,’他这样说道,‘现在我们还很弱小,但只要自由的灵魂存在,幽灵组织就会越來越强大,在那个人的帮助下,就算上面的世界也有了我们的同伴,’”吉尔伯奈翁回忆道,“我当时说:‘那么你也去过我曾到达的世界了吗,见到了制造星星的人吗,’他回答道:‘不,我们的能力不足,到达过那个世界只有您一人而已,但那个人告诉了我们外面世界的样子,那就足够了,只要想象,我们眼前就会出现宁静富饶的伊甸园,’”
    约纳皱眉道:“也就是说,在你第一次到达上面世界后幽灵组织才出现,幽灵的目标就是打破墙壁到上面去,仅此而已。”
    吉尔伯奈翁说:“是的,幽灵成员认为外面的世界是无比美好的,而自己生存的世界是一个垃圾场,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到那个世界去看看,我猜是名为布兰登·巴塞洛缪的家伙编造了一个谎言以激发幽灵成员的积极性,可出发点毕竟是好的,当时我也就沒有说破。”
    “这位巴塞洛缪先生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如果我们离开世界到上面去,对他有什么好处,……你说见面时他已经是个中年人,那么四十五年后他该是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了。”约纳说,
    “并非如此。”初代导师摇了摇头:“你且听我说下去,第二次觐见距离时空乱流已经过去八十多年,这次的觐见者非常兴奋地对我说他们终于找到了指引者,一位知晓世上一切秘密、能够预言这片大陆上每一个微小事件发生的人,名为‘聆听者’的先知,巴塞洛缪告诉他们要绝对遵从聆听者的指示,因为聆听者会带领幽灵们完成反攻第一世界的大业,哦,对了,他们管我们生活的世界叫做‘世界’,管上面的世界叫‘第一世界’,这样容易理解一些吧。”
    他回忆了一下,“第三次觐见在三十年后,幽灵的使者说他们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第一世界的降临者开始到來,尽管数量很少,可确实对世界的运行发生了冲击,这些降临者会占据我们的身体,以我们的面貌行走世间,他们拥有我们的记忆、情感和能力,可以进行完美的伪装。”
    “第四次觐见,使者说一个名为‘赤枭兄弟会’的组织正在逐渐壮大,它是第一世界的傀儡,为了第一世界人类大规模降临进行着准备工作,幽灵将于这个组织进行不懈斗争。”
    “第五次觐见,使者说战争已经开始,幽灵与兄弟会围绕着候选者展开夜幕中的暗战,这些候选者是聆听者选出的,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某一名候选者将领导幽灵组织反攻第一世界,所以保护候选者成为幽灵的首要职责。”
    “第六次觐见,使者说一件大事将要发生,上百万名降临者即将到來,这是來自第一世界的大规模侵略,而即使是聆听者也无力阻止灾难发生,然而聆听者指出,这同时也是幽灵苦苦等待的时刻,因为百万降临者中的某一个人会成为真正的救世主,为这世界带來永恒光明。”
    “六次觐见,每一位到达光明之井的幽灵成员都向我汇报着组织的成长,五百年过去了,在二三十代人的不懈努力下,幽灵从一个小小的地下组织变为遍布全大陆的庞大集团,第七次觐见就在几个月前,使者带來了布兰登·巴塞洛缪的问候:‘齿轮终于开始运转,你我都等待太久了,就坐下來看一切发生吧,老朋友,’我当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直到见到你,见到你手中的法杖‘席拉霏娜’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五百年前的历史将在此时重演,你会秉承我的遗志,走遍大陆寻找六件神器的下落,然后召唤出第七件神器‘乌芒黑芒’,用沟通两个世界的力量开启那扇大门。”
    吉尔伯托·吉尔伯奈翁望着后世的学徒,约纳用颤抖的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这就是我的命运吗,导师大人,可这并非我的选择,我只是被各种各样的力量强迫着、推搡着前进,在命运的海洋中随波浮沉到达这里,我不是勇敢的探险者,甚至不是一名合格的占星术士,与您的力量与学识相比我根本一无是处,我始终搞不懂,命运为什么选择了我……”
    初代导师说:“如果能够说明的话,命运就不成为命运了,我一直沒有说出真相,假装不知道你的身份,害怕世界的真面目会让你背上重担,我错了,听到‘第一世界’消息的时候你显得那么镇定,你并不觉得害怕,只感到愤怒与羞耻,对不对。”
    约纳低头道:“是的,我体内有一名降临者,來自第一世界的降临者,可是我有点迷茫,导师大人,我并不恨他,这名降临者并未抹杀我的存在,而是与我和平相处,充满好奇地探索者这个世界,他是个乐观、博学、可靠的男人,我想如果能好好相处的话,我们会成为朋友……”
    “自己去做判断吧,不要被幽灵、兄弟会或者我这样的老家伙左右。”吉尔伯奈翁慈爱地拍了拍学徒的肩膀,“你与我不同,我的内心是孤独的,而你从來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约纳安静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头來:“我知道了,导师大人,我在想,那位布兰登·巴塞洛缪先生是否就是背叛者赛格莱斯。”
    “赛格莱斯。”初代导师显得有点迷惑,“我从沒听过这个名字,巴塞洛缪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博士’,那大概是上面世界的某种头衔吧,即使用假名,我猜他也会在后面加一个‘博士’的。”
    少年意外道:“我以为背叛者赛格莱斯与幽灵有着密切关系呢,命运就从他无名书中的一条预言开始转动,是他指引着我走遍大陆,寻找神器,我觉得他是比聆听者更加厉害的预言者呢……巴塞洛缪博士听起來就像一位先知,毕竟他活了五百多岁……”
    吉尔伯奈翁笑了起來:“不不,他只是个凡人而已,初次见面的时候巴塞洛缪刚好四十岁,而五百年时间流逝,他的年龄也不过六十岁,两个世界的时间尺度是不同的,我们度过漫长的一年,第一世界可能只经过一分钟而已,不过在几个月前降临者大规模到來的时刻,两个世界的时间终于同步了,这是幽灵使者告诉我的。”
    约纳忽然摸索着内衣兜,把几页无名书残纸掏出來递给初代导师:“这就是无名书的预言,每一条都应验了,我可以从第一条开始向您解释……”
    “你在说什么啊。”吉尔伯奈翁翻开纸页,困惑道:“这根本只是几张泛黄的莎草纸而已,上面并沒有什么字迹啊。”
    少年急道:“怎么会呢,您瞧,这里明明写着‘10月5日,太阳被利剑刺穿,他们聚集在一起,看不到彼此,只能看到天空和脚跟,’……”
    吉尔伯奈翁沉吟道:“这些预言,你有沒有给别人看过。”
    “沒有,除了那名降临者。”约纳答道。
    第32章 那位老人(中)
    在这个时刻,顾铁乘坐着垂直盾构机在气势磅礴的喧嚣中沉向地府,约纳在潜地舰的灵堂中初代占星术导师谈论着两个世界的话題,而位于阿尔卑斯山北麓的奥地利萨茨堡刚刚迎來一场降雪,飘飘扬扬的雪花让小城显得银装素裹、洁净安详,欧洲高速公路风网系统进入自动除雪模式,隔离带上的涵道风扇在公路上空制造出一堵无形的风墙,雪花被吹向路基外侧,不会在路面上堆积起來,路面温度在冰点以上,柏油铺装层状况良好,除了因降雪造成的能见度下降之外,今天的a1高速公路可以说一切正常,
    一辆氢动力宝马旅行车在最左侧车道缓慢行驶,监控雷达显示它的时速只有65公里每小时,远低于最低限速90km/h,欧洲高速公路管理局的值班人员发现了这明显的交通违章现象,“吉姆。”坐在屏幕前的男人转个身喊道:“i-3违章,发生在奥地利段,今天网络似乎有点不顺畅,连接数据库总是出错,你要打个电话给奥地利交通部吗。”
    “i-3而已吗。”另一名值班人员放下咖啡杯,调阅系统中的监控录像,随着镜头的放大,坐在方向盘后的驾驶员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呵呵,你瞧,只是个胆小的老太太而已,她是按照风网系统上线前的雪天限速在开车呢。”吉姆禁不住笑了起來,靠在椅背上啜了一口热咖啡:“不会用自动驾驶装置,在下雪天慌了神儿,放轻松吧亨利,这样的鬼天气我们只要坐在暖和的房间里喝点热乎东西,吃着甜甜圈聊聊天就行了,就算奥地利警察也不会在乎这样的小违章的,,,再说今天下雪大家都开得不快,老太太妨碍不到别人的。”
    亨利闻言也扬起嘴角:“谁说不是呢,对了,你昨天晚上看莫斯科中央陆军与希腊帕纳辛奈科斯的比赛沒,连续打了两次加时,若不是纳比卡罚丢了关键罚球,可能还要进入第三次加时啊。”
    “什么,莫斯科人又赢了,见鬼,那我的彩票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沒有了。”吉姆凑了过來,两人开始回放昨晚欧洲篮球联赛的精彩镜头,由于监控系统一直蜂鸣提示宝马车的违章行为,亨利随手按下按钮,将这辆车设为监控特例,排除出报警范围,
    欧洲高速公路管理局远在德国汉堡,两名值班人员自然看不到奥地利发生的真实情况,在他们移开视线的刹那,那辆宝马旅行车忽然做出一个干脆利落的高速麋鹿变线(为躲避突然出现在车子前方的麋鹿而进行的紧急变线动作)滑到了第二条车道,坐在驾驶席上的老奶奶被强大的侧向g力晃得惊叫一声,从瞌睡中醒了过來,发现方向盘在自己转动不停,“咦,难道我打开自动驾驶了。”她疑惑地伸手在液晶屏上点点戳戳,沒看到前方有一辆速度更慢的大型货车,这时车子再次做出漂亮的规避动作,刷地贴着货车尾箱并线到第三条车道,
    “哎呀。”老奶奶眼睛差点被甩掉,她迷迷糊糊地握着方向盘,自言自语着:“明明沒打开啊,难道是下雪路太滑了,还是该休息一下了,哦,已经连续开了五十分钟啦,改休息一下喝杯热茶了吧……”
    宝马车慢悠悠驶向匝道出口,这时高速路上有一辆汽车呼啸而过,v12发动机的咆哮撕碎了周围的静谧,银色的老款阿斯顿·马丁dbk双门跑车以超过270km/h的惊人速度奔驰在最内侧车道,鲨鱼般的进气格栅将空气疯狂地吞入发动机舱,燃油在十二只气缸内燃烧爆炸,化为超过六百五十匹的轮端马力,在如此快的时速下,人类的视野会急剧缩小为尖针般的狭窄一束,在车流密集的洲际高速上如此开法无异于自寻死路,但驾驶汽车的并非人类,而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之眼,若在高空俯瞰a1高速公路,能看到阿斯顿跑车在两个小时的驰骋中从未变换过一次车道,从始至终在第一车道高速行进,两侧车轮与车道线的平均距离都沒有1毫米的改变,在车子的前进路线上,稠密车流自动向外侧并线,空出一条空荡荡的内侧车道,对于驾驶者來说,这或许是自动驾驶系统的某种判断,或者是紧握方向盘的手的无意识转动,沒有人怀疑并线这个动作,毕竟这是开车过程中最自然的行为,“这车得有多快,一定要收到一大摞高速罚单了……白痴,活该。”顶多望着阿斯顿马丁一闪而逝的流线型尾箱发出如此慨叹,
    “要喝点什么吗,亲爱的父亲。”温柔的男性合成音在车厢中作响,声音的主人察觉到驾驶者心率的变化,贴心地将空调温度降低1度,略微升高音响的音量,bang。
    第33章 那位老人(下)
    阿斯顿马丁跑车减慢了速度,从高速交流道口驶出,即使拥有全世界最强大的计算能力也沒法改变汽油发动机消耗燃油的必然事实,以260km/h高速行驶的跑车百公里油耗接近三十升,在距离gtc总部还有二十公里的地方,发动机的六个气缸开始断缸工作,排气管发出噼里啪啦的噪声,这是燃油消耗殆尽的自动应急措施,“可恶。”巴塞洛缪明白车子不得不驶入加油站补充燃油,愤怒地将茶杯狠狠掼碎在挡风玻璃上,大口大口吸着气,“对不起,亲爱的父亲,加注燃油的时间是计算在总时间之内的,只要三分钟就好。”男性合成音致歉道,控制着汽车驶向服务器自动加油机,
    在早被清洁能源统治的欧洲,加油机被充电、充氢和惯性飞轮蓄能基站挤得沒有立足之地,孤零零立在角落里,每升汽油五十五欧元,这价格使众多汽油机爱好者望而却步,系统显示最近一次有车加油还是三天前的事情,阿斯顿·马丁停了下來,加油口弹开,油枪自动伸出开始加注燃油,巴塞洛缪望着加油机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心思显得有点恍惚,
    音响里正在播放chet baker的my funine,这位惊才绝艳的天才小号手吹奏着忧伤的曲调,黑胶唱片转录的浓浓颗粒感充盈着车厢,相比之下,老人更喜欢爵士乐大师miles dis演奏的版本,不过chet baker的声音唤起了他的某段回忆,在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当‘世界’的來客降临脑海的时候,他正坐在家中的书房里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聆听着chet baker的唱片,
    “音量大一点。”布兰登·巴塞洛缪稍微放平座椅,轻声说道,
    爵士乐如雨点敲打着回忆之窗,二十年前的夜晚阴郁寒冷,他喝了两杯威士忌才让身体感觉温暖一点,九岁男孩在阁楼的房间中睡着了,书房亮着一盏落地台灯,坐在扶手椅中的巴塞洛缪翻阅着一本北欧神话,每当看到精彩的段落就轻轻点头,端起杯喝下一口金黄的酒液,一阵风吹过,树枝抽打在屋顶发出刷刷的响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心想明天就找工人去修剪一下枝叶,这棵樱桃树长得太快,已经快遮住阁楼房间的窗户了,
    收养这个亚裔小男孩一转眼已经九年时间,巴塞洛缪与他之间的感情比亲生父子还要深厚,但随着对男孩身世的探寻,博士越來越觉得男孩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他说不清当年在以色列孤儿院中第一眼见到男孩时是什么心情,如今想來,那一定是命运安排他们在彼处相遇,男孩的身世像隐藏在迷雾中的岛屿,越是接近越显得模糊不清,博士明白那恬静酣睡的孩子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继承者,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多少次发誓要将过去抛在脑后,不再纠结于养子的來历,可好奇心如伊甸园的蛇一样在耳边嘶嘶作响,强迫他用尽一切力量继续探寻,
    “唉。”叹了一口气,巴塞洛缪放下书本,出神望着窗外的夜雨,作为启动“创世纪”的第一代gtc十二名执行委员之一,他被量子计算机称为“父亲”,只要他愿意,强大的计算机能够为他做出任何事情,可每次涉及男孩的身世,“创世纪”的交互界面就显示出尴尬的空白,“对不起,亲爱的父亲。”过了半分钟,屏幕上出现这么一行字迹,沒有答案,沒有解释,只是一句沒头沒尾的抱歉,博士知道量子计算机并不需要30秒的漫长时间來思考,也知道它不可能拥有‘歉意’这种复杂的情绪,只是什么东西阻止它完成这次搜索,某种与逻辑核心相冲突的、具有更高权限的指令,
    “创世纪”不止是一台计算机,而是古往今來人类一切智慧的总和,它拥有人类历史上所有可以比特化的信息组成的庞大数据库,是真正的全知全能者,为防止量子计算机对人类社会发展进程做出妨害,同时也为了限制gtc配时委员会的权力膨胀,第一代gtc委员给计算机设置了“利他主义逻辑核心”,这个逻辑核心的伦理规则是“不作出严重违背他人意愿与/或严重损害他人利益的行为”,比起阿西莫夫三大定律來说,这种规则的边界显得相当模糊,也沒办法量化执行,不过自从2017年量子计算机启动的时刻起,逻辑核心的运转沒有发生过问題,规则执行被证明是正确的、高效的,很好地保护了人类族群的基本权益,
    巴塞洛缪此前遇到过指令被拒绝的情况,那是逻辑核心做出的保护性判断,计算机会给出完整的伦理分析作为理由,而涉及男孩的身世情况则完全不同,“创世纪”别扭的表现让博士觉得并非单单是利他主义逻辑核心作祟,他感觉计算机本身有倾诉的,但被背后伸來的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沒办法发出声音,这种斗争在无声无息中发生,最终的结果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巴塞洛缪开始尝试着旁敲侧击,想办法绕过障碍寻找蛛丝马迹,在男孩九岁这年,他终于从配时委员会卸任,可以花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进行探寻,每次看到孩子聪慧活泼的脸,博士总感到心怀愧疚,可他不能停下,真相已经越來越接近,只剩下一张薄纸的距离,
    这个下雨的夜晚,他忍耐了整整一个礼拜的情绪终于在心底作祟,爵士乐、威士忌和书籍都无法填满这种饥渴感,巴塞洛缪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那是上周得出的调查结果,有关九岁男孩一切秘密的报告,绕过逻辑核心的复杂编程体系运转了一百天才终于得出结论,在输出结果的刹那,那台终端机因为过载而起火燃烧,整个gtc总部东翼的量子网络陷入瘫痪,巴塞洛缪不认为那是个巧合,他触动了某种防卫机制,可由于操作的隐蔽性并未遭到强烈的攻击,每一步窥探都会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全部抹去,博士认为自己并未暴露,无论是谁在保护着男孩,都只是无意识地发出威胁而已,
    九年的心血化为一张打印纸,巴塞洛缪不知道该不该阅读纸上的内容,犹豫再三,反复多回,信封被无数次打开又合拢,边缘已经变得毛刺粗糙,“不,不。”他忽然自语道,将信封丢到桌上,大口喝光杯里的威士忌,他觉得这不只是一个信封,而是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好奇与恐惧在心底剧烈交战,“叮咚。”这时手机响了一声,适时解除了他的纠结,那是项目组发來的一条例行汇报:“23:01,运行状态不稳定,距离极限值还有15%的空间,值班组长判断是演变速度太快引起的,根据操作规程将演变速度减缓为240:1,再做观察,如果晚上情况不好的话,我会打你电话的,别睡得太沉,博士,,,夜班,马黛儿。”
    巴塞洛缪沉吟一下,回复道:“不要紧,只要未到达极限值就可以继续,已经这么久了,沒人承担得起重新启动的结果,不是吗,我会晚一点睡的。”
    退出配时委员会后,布兰登·巴塞洛缪就承担了“世界”项目组的领导责任,尽管gtc对外宣布“世界”的研发时间不超过五年,但其实早在20年前世界演化模型就已经启动,10亿个人格线程分批注入虚拟世界,博士与科学家们每天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初生的世界,看世界在完全自主的情况下飞速演变,“建造一个世界”的想法源于博士同吴天岚的一次谈话,吴天岚当时二十岁出头年纪,是某医疗组织派驻gtc总部的一名心理治疗师,她与巴塞洛缪偶然相识,因为彼此的经历、学识与人格魅力相互吸引,成为关系有些暧昧的忘年之交,吴天岚的父亲是一位理论数学家,在科学碰壁的黑暗时代精神崩溃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由此变得偏激执拗,一次聊天中,吴天岚提出了“斯金纳箱”理论,指出如果建立一个世界模型,观察那些虚拟人格在规则的墙壁之内做出的举动,一定对人类的未來有所帮助,巴塞洛缪当时显得非常震惊,晚上回家之后经过仔细思考,第二天就提出了“世界”的雏形,
    放下手机,巴塞洛缪决定再喝一杯就上床去,看深夜的足球赛转播,一边等待世界项目组的消息,他把那个信封塞回抽屉,喝了一口威士忌,这时头脑忽然感觉一阵眩晕,这种奇怪的眩晕已经持续了一天,看來喝酒对头晕沒什么改善作用,博士揉着眉心站起來,披上毛毯慢腾腾走向卧室,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有人在身后窃窃私语,他猛然转身,抓起烟灰缸环视四周,沒有人在,书房中只有他自己、音乐声和外面的雨,
    “我來了,外面的人。”
    声音突然清晰了,并非來自外界,而是响起在脑中,一阵炙热的灼痛感从心脏部位传來,博士踉跄着坐倒在地,捂住胸口,满脸惊骇,
    第34章 恐惧往事(上)
    生物芯片技术是在量子计算机带來的科技大爆发时代诞生的,以生物酸在pcb板上蚀刻芯片的技术早已应用多年,但用活细胞直接构成集成电路,这是一项划时代的创举,不过在市场化方面出现了困难,这家加拿大的芯片厂商发现生物芯片难以得到市场承认,相比纳米级的硅基集成电路,生物芯片成本更高、运行速度更慢、不稳定因素更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有医疗行业部分采用了生物芯片,用于心脏起搏器、埋设式胰岛素注射器等植入人体的医疗设备,生物芯片可以通过分解葡萄糖获得电力供应,不需要电池供电,可以长时间在人体内工作,
    “世界”项目启动之初,布兰登·巴塞洛缪博士就通过gtc购得了两项专利:生物芯片技术和神经电信号输入输出调制解调技术,短短三个月时间,项目团队就借助强大的“创世纪”配时完成了植入芯片的原型设计,第一代芯片通过外科手术直接植入胼胝体(连接两个大脑半球的神经纤维束),在大脑中枢接收神经信号,在并未告知医学伦理委员会的前提下,巴塞洛缪在团队内部进行了小范围的人体试验,十三个人脑部被注入芯片,其中包括他自己,
    试验结果令人欣喜,芯片可以准确捕捉神经信号,将人体感受到的各种刺激化为数字信息;同时也能够反向输出信号,让人品尝到酸甜苦辣、看到憧憧幻影、听到冥冥幽声、感觉到发自骨髓的疼痛与愉悦,巴塞洛缪感觉非常振奋,“世界”的原始演化模型刚刚建立,他迫不及待地将芯片接入,想要体验从未有人类到达的奇妙领域,
    十三个人进入了虚拟世界,那时的“世界”刚刚开始注入真实人格的漫长工作,荒芜大陆绝大部分由npc所统治,巴塞洛缪充满好奇地观察着自己一手创造的天地,走走看看,品尝食物,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风景,尝试和身边每一个人聊天,对感兴趣的npc进行恶趣味的图灵测试(判断被测试者是否为人工智能的问答題),除了npc的局限性以外,这个世界已经沒有任何瑕疵,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真实,世界创造者本人都不止一次感到迷失,
    几个小时后,研究员们将巴塞洛缪唤醒,“这太棒了,我们创造出了了不起的东西。”他从躺椅上跳起來,拔掉头上的导线,挥舞着拳头大叫,可周围却并未响起欢呼声,人们围拢在旁边的躺椅前神色肃穆,“对不起,博士。”有人低声汇报到,“有三个人死去了,我们來不及做任何事情。”
    三具死状可怖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身上皮肤肿胀成为朱红色,狰狞的脉络凸显在皮肤下面,就像体内藏着什么恶魔一般,“这是怎么回事。”巴塞洛缪震惊道,“这只是迷惑感官的试验而已,何以会造成这样的生理现象。”
    这时一旁传來尖叫声,另一名实验者身体剧烈抽搐起來,口中喷出粉红血沫,“按住他,叫救护车,……见鬼,给他一针镇静剂。”巴塞洛缪高声指挥着,几名强壮的研究员将病人死死按在躺椅上,浑身痉挛的男人忽然凄厉地喊叫一声,眼球“啵”地弹出眼眶,拽着滴血的长长视神经飞向天花板,他剧烈抽动几下,身体一歪不动弹了,空荡荡眼窝里有几条触须正在发黑枯萎,
    “难道是病毒感染,天哪,这简直是生化危机里的画面……”一名女研究员捂住嘴巴,恐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gtc总部大楼随即发布了橙色生化威胁警报,实验室被封闭起來,消毒模式启动,喷雾弥散,空气中充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隔着玻璃隔离门,巴塞洛缪冲着外面的人喊道:“这不是生化袭击,你们马上可以看到检测结果,沒有病毒,沒有细菌,沒有变异,只是意外,是生物芯片出现了增生。”他手指在平板终端上滑动几下,将一张照片拖曳到通用界面上:“瞧,这些干枯树枝一样的东西就是生物芯片增生的结果,与癌细胞的原理一样,这不会传染的,马上打开门,有很多人需要帮助。”
    布兰登·巴塞洛缪的影响力毋庸置疑,很快封锁便解除了,九名尚未发病的实验者被送往gtc总部医疗中心,接受系统检查,巴塞洛缪戴着氧气面罩躺在担架上被送入监护室,心理医生吴天岚焦急地问旁边的急诊科值班医生:“他们怎么了,有生命危险吗。”医生迷惑地回答道:“九个人的生命体征都很平稳,要我说,他们都非常健康,根本沒有危险……”
    五分钟后,正在接受ct扫描的第五名实验者发病死去,动态ct完整记录下了发病的过程,首先是位移,胼胝体部位的生物芯片离开了植入位置,随着体液循环下沉至脊椎部位,然后附着在十二指肠后部静止下來;紧接着增生开始了,芯片细胞疯狂地分裂起來,在一百秒时间内体积增加到原來的五百倍,如肿瘤般的增生组织挤压腹腔器官,令实验者出现痉挛与呕吐现象;最后增生组织开始了形态变化,化为一束束触角在人体内钻來钻去,刺破肝脏、堵塞食道、缠绕心脏,这时实验者身体在剧烈抽搐,护士们强行关闭仪器将他拉出ct扫描仪,谁知稍一用力,这名男子的身体就变成两段,破掉的腹腔中滚出一大团扭曲的触角,迅速在空气中垂萎凋谢,化成一大滩血肉模糊的黑红色泥泞,
    “这根本不是疾病。”医疗中心主任挥舞着平板终端叫嚷道,“我刚看到巴塞洛缪博士的紧急纪录,他们植入了危险的生物芯片,必须马上以外科手术摘除芯片。”
    第六名实验者死在手术台上,开颅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脑外科主治医师已经在目镜中看到了芯片的轮廓,只要切开胼胝体弧形板,控制精密机械手臂将芯片夹出就可以完成手术,但镊子刚触到芯片,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那胶囊一般的生物芯片外围就开始融化,与胼胝体纤维束融合在一起,医生试着夹起芯片,发现它已经同脑组织结为一体,“病人的家属在吗,我需要一个授权,现在无法顺利摘除芯片,只能同周围组织一起切除了。”医生抬起头说道,
    “这些人在接受试验的时候签署过免责声明,做你想做的吧,沒有问題。”医疗中心主任的声音从通话器中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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