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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无事不登三宝殿,永宁郡君千里迢迢从禹州赶过来,江氏暗忖永宁郡君的来意。
    永宁郡君犀利道:“知府算什么!我家二老爷如今可是在户部做户部使!二老爷在登州做知州时,时登州时疫,二老爷首当其冲散了万贯家财给百姓煮药,博得了美名。”
    也就是说,林家没钱了?不过在户部任职,也是个肥差了。江氏暗忖。
    江氏自然要扳回这局:“筠娘,你且下去陪六娘和七娘玩儿!”
    都是做填房,林大老爷的儿子都娶了妻了,永宁郡君膝下只有六娘和七娘。
    而江氏膝下一子,母凭子贵,继女任她拿捏,这叫实惠。
    林六娘和林七娘都才十一岁,婴儿肥的脸蛋格外讨喜,大眼睛滴溜溜的,说话也格外伶俐讨巧。
    林七娘往永宁郡君身上靠了靠,指着筠娘子道:“这位是姐姐么?穿成这样,我还以为是下人呢。”
    林六娘负责给林七娘圆话:“七妹这就不懂了,我们学的女红和厨艺都是锦上添花,这辈子估摸着用不上。而姐姐烧瓷,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指不准日后发家就靠这个了!”
    林六娘这一个嘴巴好生利索。日后发家,这是暗指筠娘子嫁到夫家靠这个进项么?
    也就是说,筠娘子做了下人的活,就甭想嫁个好人家!
    筠娘子懒得应付,施礼道:“母亲,姨母,馒头山里的正等着开窑呢,等我忙完了这茬再陪两位妹妹。”
    永宁郡君讶异:“我还倒以为筠娘只是贪玩儿,身为娘子怎么能跟下人一道干活?”
    换言之,这不是江氏明摆着苛待继女么?
    江氏自然不担这个名声:“这可被姐姐说准了,筠娘就是贪玩儿!我家的瓷都是蛇目窑里烧出来的,馒头山都是老爷平时回来偶尔烧烧的。老爷不在,筠娘就带着几个丫鬟在馒头山里烧瓷玩!你别说,我家筠娘还做得一手好画呢,画的坯连老爷都格外嘉许呢!”
    ****
    这日,林六娘和林七娘缠着筠娘子一道比试厨艺。
    筠娘子是从不做菜的,平日都是在瓷窑里由宋福家的开小灶给她炒些精致小菜吃。
    筠娘子也是知道,学厨艺,学点茶,都是为日后嫁人做准备。筠娘子爱瓷,所以爱琢磨点茶。至于做菜,便敬而远之了。
    筠娘子自然要推诿,但是江氏发话了说是想吃筠娘子亲手烧的菜。筠娘子不能违逆孝道,便带着秀棠和秀娇进了厨房。
    林六娘和林七娘打发走自己的丫鬟,非要秀棠和秀娇过来伺候。
    林六娘还备了鳝鱼,吩咐秀娇去杀鳝鱼。秀娇害怕的只差没掉眼泪了。
    筠娘子也没了好脸色:“我还指着秀娇和秀棠给我洗菜呢。你们把我的丫鬟都要了去,我要是做不出菜来,可如何跟母亲交待?六娘和七娘缺人的话,我去喊两个嬷嬷来给你们搭手。”
    林七娘指着筠娘子的菜道:“你看你的,都是些简单的菜样,哪用得着三个人?秀娇和秀棠要是不情愿给我们搭手,我就去跟姨母说!”
    这话要是传到江氏耳中,少不得秀棠和秀娇的一顿打!
    筠娘子觉得江氏这座大山把她压的喘不过起来。
    倒是秀棠开解道:“我杀鳝鱼最利索了,六娘指望秀娇的话,那可是杀到明年都杀不完!”
    筠娘子正在切菜时,宋梁家的匆匆的跑了过来。
    宋梁家的抹了把脸上的汗:“筠娘大事不好了,你奶妈出事了!”
    菜刀差点把筠娘子的手切到!
    宋梁家的一把把筠娘子拉了出去,秀棠和秀玫就要跟过来时,林六娘怒斥:“你们敢走,看我不叫姨母打断你们的腿!”
    筠娘子搀住喘个不停的宋梁家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奶妈出什么事了?”
    “寿安堂里差人来说,你奶妈去抓药的时候被宋禄家的碰着了。宋禄家的见你奶妈抓的都是贵重药材,便嚷嚷说你奶妈哪来的钱,你奶妈说是拿你给她的镯子换的。宋禄家的非说你奶妈是偷太太的镯子!两人就在寿安堂拉扯了起来——”
    “你快说,我奶妈到底怎么了?”
    “你奶妈哪敢动宋禄家的?结果被宋禄家的一个石头把脑袋砸出血来!”
    筠娘子头有些发晕。
    筠娘子恨道:“宋禄家的不是人都回来了么?”
    “还是寿安堂的人好心,给你奶妈上药包扎了,这不差人过来报个讯,你也莫急,等日头下去,你奶妈就回来了。”
    筠娘子难受道:“我这就去接她,她一个人,头又受了伤,到镇上有十多里路,这可如何回来?”
    筠娘子回厨房迅速把菜装盘,放上椒盐等等,直接搁蒸笼里。
    筠娘子吩咐道:“秀棠,秀娇,你们把菜看着些,菜好了便端过去。”
    第26章 宋家破产
    宋福家的这次伤的不轻,头上绑着纱布,一张老脸煞白,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整个身子都靠着筠娘子,昏昏沉沉的。
    干裂嘴唇张开,吐出微弱的呼唤:“秀恒的药……灵芝……人参……”
    筠娘子见她双鬓霜染,如同一记闷锤砸破心肺。
    筠娘子双拳攥起,不给她讨个公道便是枉为人。
    哪还有什么药?
    本来宋福家的拿了筠娘子给的青白玉的镯子,还有杨武娘送给秀棠秀娇的两匹缎子,把缎子送到布庄换了钱,镯子当了个好价钱。宋福家的还是第一次过手这么多的钱,兴高采烈的去寿安堂抓药。
    宋福家的哪晓得自她抱着缎子出门,宋禄家的就跟在她身后了。
    宋禄家的本来准备等回去路上抢钱的,结果宋福家的都给买药了。秀恒先天不足气血两亏,早年若有好药补补好个七七八八不成问题。寿安堂的人给她拿的是百年人参和灵芝,还宽慰她等吃完秀恒便能下床了。
    宋禄家的忍无可忍了,扑过去便说宋福家的是家贼!
    两人拉扯中,宋禄家的一个利索的抡起一块石头就砸了下去!
    最后,宋福家的倒地,宋禄家的把药都退了,抱着银钱扭着水桶腰回去跟江氏邀功了。
    筠娘子搀着宋福家的去见江氏,江氏正在跟永宁郡君闲话,宋禄家的在一旁伺候茶点。
    江氏自动忽视宋福家的:“筠娘来了,还不快过来坐下,宋禄家的还不去倒茶去!”
    筠娘子坐下时,宋禄家的已经端茶过来。
    筠娘子端起热茶,朝宋禄家的面门狠狠的泼了上去!
    宋禄家的捂眼哀嚎。
    筠娘子先发制人,一脚踹了过去,朝永宁郡君道:“姨母且说说看,一个狗奴才敢抢主子东西,这不是撑了狗胆么?狗奴才当街打人,败坏我宋家声誉,若是父亲在家定不留她!母亲今日可要好好看看这个刁奴的真面目,这等奴才要是姑息了,底下的奴才们还不翻了天了?”
    江氏眉目一敛,这个继女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筠娘子又抬出杨国公:“而且此物还是贵女所赠,若是我宋家不处置了这个刁奴,回头教贵女晓得了,还以为是咱们宋家不把她杨国公府当回事呢!姨母见多识广,倒是给评个理。”
    永宁郡君老神在在的模样:“若真是杨国公府的东西,这个奴才死一百次也不足惜!杨家一门忠烈最是勤俭,皇上没辙,便是御赐一样接一样的往国公府里送!”
    宋禄家的哪晓得东西居然是这个来头?
    江氏见宋禄家的狼狈样,亲手拎了一把帕子,宋禄家的接过去捂眼睛,心里明白了江氏这是铁定给她护航了!
    宋禄家的狡辩道:“首先,我是看宋福家的鬼鬼祟祟,是宋福家的偷窃娘子东西在前,喏,银钱都在这里,我可是分文未动。真正的刁奴可是宋福家的!再说娘子也说了,这东西是杨国公府的,试问娘子又岂会把贵女赠的好东西赏给一个奴才?若正如永宁郡君所言,此物是御赐之物,这事要是教杨家晓得了,杨家还道是我宋家财大气粗看不上御赐之物呢!”
    宋福家的老泪纵横,一把扯住筠娘子:“算了,筠娘。黑白颠倒,吃亏的都是娘子,我不过是被打了一下,回头躺两天就好了!”
    宋禄家的冷笑:“宋福家的,你怕了?你才是该死的刁奴!还请太太明鉴,这等刁奴若不处置,传了出去就是我家娘子藐视杨国公府了!”
    宋禄家的见着机会,还不赶紧赶尽杀绝?
    筠娘子恨极。
    筠娘子把茶碗掷到宋禄家的脚下,宋禄家的惊的往后一跳。
    筠娘子轻蔑道:“宋禄家的,你给我听好了。东西是我给奶妈的。非是我藐视杨国公府,相反这正是我对杨国公的敬重!杨国公高风亮节,杨武娘佛诣不浅。杨武娘赠我与镯,我拿来救了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便是给她积德行善了!”
    宋禄家的面如土色。
    筠娘子封锁宋禄家的退路:“宋禄家的,杨武娘如今就在白马寺旁边的避暑庄子里,我倒要亲自去问问,我这镯子是该不该拿来救人了?秀恒缠绵病榻,若是杨武娘问了起来,怕是要误会母亲无疑了……大夫也说了秀恒这病是被拖出来的,若是早些年治,也用不了几个钱。”
    虽说打杀下人的大有人在,但是哪有当家主母愿意沾上的道理?这传了出去,江氏的贤名可就毁于一旦。
    永宁郡君扭头看江氏,面上讥诮。
    江氏恨的气都快顺不过来了。杀下人容易,但是她不留着秀恒的命,怎么拿捏宋福家的?这半死不活的人,靠她每月发的那点月例用药吊着,才最好牵制。
    如今江氏不占理,江氏闭了闭眼,看来只能舍宋禄家的了!
    宋禄家的忽然灵机一动!
    宋禄家的想起了一封信笺!昨个夜里宋禄还为此愁眉不展来着!
    宋禄家的扑通一声跪到江氏脚下,声嘶力竭道:“老奴是抢了银钱不假,老奴不是为了自个!而是为了整个宋家啊!我家那口子一直不愿意为这事扰了太太清静,老奴也是不得已才……筠娘,老奴说句冒犯的话,敢问是秀恒一人的命重要还是整个瓷窑的下人命重要?何况,秀恒每月用的药钱,我家那口子何曾短缺过?”
    江氏心里有了谱:“有什么话只管说来,作甚鬼哭狼嚎的?”
    “昨个我家那口子收到程老爷的来信,说是青瓷如今卖的不好,瓷器还有余货,足够后面两个季度的!”
    筠娘子一懵。
    筠娘子整日在瓷窑里,对自家的生意也是晓得大概。
    宋家和程家一直是鱼水相连,宋家烧瓷,而程家就是卖瓷的中转方。程家如今生意做的大了,有了好几艘商船,专门贩各家瓷窑里的瓷器送到京城和各大府县,因为有了禹州知府这层关系,程家还在禹州开了好几家商铺。
    宋老爷大半的时间都在游历找瓷土和釉果,家里的下人都签的死契,宋禄和宋福两位管事都是能干的,宋老爷几乎都用不着操心,每个季度程家都会差人来运货。
    这就涉及一个问题:每个季度要多少个碗、盘、杯、碟、瓶、罐、壶、炉等?
    程老爷每个季度前都会托商行送信,顶多也就晚上几天。如果过了十天没有信来,便是按照上季度的数量规格来烧。
    宋禄家的磕磕碰碰的把话说明白了,不光是筠娘子发懵,江氏往后一仰,宋禄家的赶紧给她又是顺气又是端茶。
    这个季度已经烧了一个月了,这封信整整晚了一个月!
    再说这世情,白瓷当道,青瓷虽属于彩瓷系,却没有彩瓷奢华,简直可以说是二不像了!宋老爷坚持烧青瓷,非要烧出宋家的名头,程老爷规劝过也不管用。近几年来每个季度要的瓷器逐量递减,不仅如此,以往他们是依山取瓷土,如今朝廷把山圈了,取土要纳税。再说青瓷的青釉,是釉灰加釉果配出来的,这釉果也是需要花钱买的。何况一个瓷窑里拖家带口算起来有百来个下人,都指着这个吃饭。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的瓷器都做了库存,而程家的余货还够用两个季度,两个季度后程家才能把卖得的钱送给宋家。
    正在这时,宋梁家的来禀报。
    “太太大事不好了,宋禄和宋福两个管事打起来了!”
    江氏还没顺过气,筠娘子发落道:“都成什么体统?母亲马上就过去,你把下人疏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宋梁家的局促:“旁人拉都拉不开,两人都打红眼了。”
    “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这倒没有,两人只管闷头的打。”
    筠娘子厉声道:“你就去说,我宋家还没倒呢!他们这是要垮了我宋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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