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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斋戒

    她回到了二楼去,藏在窗帘缝后,指尖绞紧了流苏,挂钟的秒针走得格外响,每一声都像在嘲笑她多疑似的。
    街上什么也没有,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
    引擎声又来了。
    她打开了点窗帘,借着光终于看清了,一辆黑色梅赛德斯,果真与克莱恩那辆一模一样。
    俞琬指尖无意识抵在窗玻璃上。
    定睛一看,这车的车窗全都拉上了黑纱帘,后座朦胧靠着个人,车身减速掠过的刹那,纱帘像被那人指尖勾开一隙,又或许只是被风掀起一角。
    下一刻又严丝合缝地合拢来。
    太快了,只隐约分辨出是个苍白的男人,还有一道光闪过去,是镜片,还是…人的目光?
    电光石火间,一股熟悉的寒意又升起来,心尖像被冰镇过的丝绸拂过去,女孩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她赶忙眨眨眼,想再看真切些,可那车又像故意要嘲弄她,转眼消失在街角去了。
    她不懂车牌,但那车型和锃亮的烤漆,分明是这城里纳粹高官的座驾,至少,不是抵抗分子在盯梢。可一个让她心头发紧的念头浮上来:为什么偏偏克莱恩前脚一走,它后脚就出现了?是巧合,还是…专门来监视她的吗?
    她去问洛塔尔,他也发现了。
    “珍珠小姐别往心里去,”老人用力擦着步枪,“八成是哪位长官住这片吧。”
    洛塔尔没说的是,他一开始其实也有那么点儿奇怪。
    出于老兵的直觉,他还特意用小本本记下车牌准备去找后勤部门打听打听。但观察了好几天,发现它只这么来,又这么走,每天叁次雷打不动,大概是看着这有岗亭,路过时车速放慢了点。
    现在这辆黑车倒成了他的活闹钟。
    早上那趟来了,就知道该叫醒迈耶和彼得那两个懒小子换岗,傍晚那趟过去,就该清点枪支入库,夜里再来时,正好是他喝睡前一小杯的时候。
    “上下班很准时,就像...就像我老家的布谷鸟钟。”他搜肠刮肚,终于找了一个最贴切的比喻。
    女孩点点头,默默走回了诊所。她突然意识到,洛塔尔才刚来巴黎两个月,知道的并不会比她多多少。
    或许…她说服自己,他只是新搬来这附近的大人物,毕竟,两个街区之外就是第六区,确实是有些高级军官别墅的。或者,他是来巡视洛塔尔他们工作的呢?
    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解释,把心头的不安压下去。
    可心里这么说,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
    到后来,那份被压下的警觉渐渐演变成了一些仪式:早晨浇花时,余光总瞥着窗外,动作更快些,傍晚坐在诊台前时,自动偏向远离窗户的一侧。睡前总强迫症似的反复拉扯窗帘,确认不漏一丝缝隙才肯躺下。
    夜幕深沉,她坐在书桌前准备给克莱恩写信,和往常一样,结尾的时候,笔尖顿了很久,最终落下时只有:
    “一切安好”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口。
    没关系,她告诉自己。只要那张车不停下,她就还能假装一切如常。
    可是为什么,这个念头却让她更加不安了?
    远处塞纳河方向,偶尔传来几声猫叫,台灯把女孩的轮廓投射在窗帘上,形成一个孤独的剪影。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由灯光赠予的剪影,此刻正隔着一道防弹玻璃,分毫不差落进了一双琥珀色瞳孔里。
    与笼着暖黄色光晕的小屋相比,这里端的是另一个世界。
    君舍斜倚在座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叩着银烟盒,车内没开灯,他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琥珀色眼睛,在路灯映照下泛着慵懒的光,活像只餍足后假寐的狐狸。
    他很久没踏足沙龙了,那些充斥着呛鼻香水、虚伪奉承和无聊调情的场所,只让他感到乏味。
    相比之下,这车的后座才是他专属的私人剧院,每天的叁场巡游,是他越发繁忙冗杂的公务之余,必行且顺路的…精神斋戒。
    此刻,看着那抹剪影,清晨那幕忽然清晰浮现在眼前。
    那勤奋的小兔早早便穿着白大褂跑下楼,踮着脚,费力卷起诊所的防盗帘。啧,一大早就着急出来觅食,我那老伙计留给她的配给,难道还不够这小身板富足度日?
    当时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不知是嘲讽,还是单纯觉得有趣。
    有时,他撞见的是更静态的景致。
    某个起雾的早晨,她竟靠在椅背小憩,他便将车窗摇下几寸,让巴黎潮湿的空气裹着她窗台上的花香一同涌进来。
    “啧,才起床就困了?”他手指微微收紧,是为谁辗转难眠呢?为我那位正在诺曼底泥泞里打滚的,亲爱的老同学吗?
    此刻,他泛起一股恶劣的冲动,忽然很想吩咐司机踩把油门,看她会不会被引擎的轰鸣吵醒。
    可他很快便压下这股躁动。
    他更愿意收藏眼前这幅静谧画卷,她轻阖的眼睫,随呼吸均匀起伏的胸口,恬静表象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梦境?是战前的柏林,还是滩头血色弥漫的黄昏?
    偶尔,透过玻璃,他能看到她浇花时用余光扫过街道。
    真是在看天气吗?男人挑眉,他想象她内心的默念:八点二十了,那辆该死的车又要来了…有趣,他漫不经心地想,他的梅赛德斯竟成了她生活中的节拍器。
    其实,即便不去看,他都能想象出她此刻表情,微蹙的眉,带着些许试探的张望,像林间饮水的小鹿,在风中捕捉到一丝异样。
    君舍感到一种荒谬的愉悦,像是咽下一口过于甜腻的蜂蜜酒。
    “新的一天开始了,小心翼翼经营生活的小兔。”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洋甘菊淡香。
    傍晚,暮色如融化的黄油涂抹在圣马丁节那些奥斯曼建筑上。
    那个忙碌的小身影正踮着脚尖,伸手够向药柜顶层,他饶有兴味地欣赏她指尖在纱布卷上打滑的可爱模样。
    同一时刻,车身的镀铬饰条把夕阳反射过去,女孩像被光斑烫到般偏身躲避。
    真是…有趣的谨慎。
    她的神经已然敏感到这种程度吗?就像他收藏的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轻轻一碰就会发出美妙嗡鸣。
    记忆像倒放的胶片,回到昨天的同一时刻。
    难得病人不多,她给那忠心耿耿的瘸腿老骑士送完喝的,便蹲在诊所门口,橘猫在她掌心惬意地眯起眼睛。
    当时,他的手已经搭在车门把手上,倒不是要惊扰这和谐,不过想看看,危险蓦然逼近时,那双挠着猫咪下巴的手会不会骤然僵住。
    而现在,她在药柜前,如受惊小动物般躲避反光的模样,忽然让他喉头发干。
    “再慢点。”他掐灭烟蒂。
    麦克斯心下腹诽,再慢,就要停下来了。
    棕发男人看着她终于够到纱布,下一刻,车尾的反光正打在她沁出薄汗的额角。
    女孩明显颤了一下,却旋即蹲下身,把纱布覆在金发小男孩手臂上,朝那微不足道的伤口吹气,还在念念有词,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还疼吗”“勇敢的孩子”之类。
    啧,同情心泛滥的小兔。
    直到香烟烫到指尖,君舍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然前倾了半个身子,几乎要抵近车窗。
    这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上周叁,那小兔竟然胆大包天要和他玩捉迷藏。
    那次,诊室内空无一人,这位资深秘密警察原本带着些许“今日剧目提前落幕”的失望,眼神却在扫过二楼时锐利起来——窗帘褶皱间,分明藏着一条小小的突起。
    啊哈,他无声笑了笑,原来躲到小窝里去了。
    他来了兴致陪他玩,轿车以老太太散步的速度驶过诊所时,二楼的窗帘果然被悄悄拉开一道缝。
    她就站在那里,黑眼睛警觉地望向他的方向,这落单小兔,即便怕得四肢僵硬,仍要竖起耳朵,试图分辨出风中狼嚎的方向。
    可惜,隔着这层黑纱帘,她睁着那么大的眼睛,也什么也看不清吧?
    这么想着,他竟鬼使神差生出了一丝宠溺般的纵容,像要给她放水,修长食指勾起纱帘一角——恰好足以让她窥见车内人的模糊轮廓,却又在她想要看更多时,决绝合上。
    只一个刹那,他看到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跑什么?那小兔困惑的模样极大取悦了他。
    他满足地靠回座椅,抬手松了松领口,没来由地觉得,今年巴黎的夏天,真是热得过分,热得他居然也开始玩起这样幼稚可笑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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