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鬼灯
几周前——凌昀晏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劲。
屋内的光线没有异常,门窗未被撬动,所有摆设都一如往常,但空气里却多了一层陌生气味。
那味道极淡,像是长年病卧在床上的人,皮肤浸润在消毒水与药物残气中,却隐隐透着旧书纸页与干燥烟草的气息,渗着一种近乎沉静的稳定感。
在吸入鼻腔的那一瞬——
他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像野兽在领地内嗅到陌生气息的瞬间,原始的防御本能从脊椎深处窜了上来。
凌昀晏警戒地站在门口,眼神迅速扫过整个客厅。
沙发空着,窗边没人。
可下一秒,他却听见了声音。
「如果你没介入,现在已经结束了。」
那声音低沉、压抑,无须拔高音量便足以让空气沉静,像是长年居高临下发号施令的人,语气里连情绪都被滤除,只剩精确。
他猛地转身——
书房门边多了一道轮椅上的身影。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根本没听见声音。
就像那人本来就坐在那里,只是他直到说话那刻才「看见」他存在。
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风衣,身形沉稳,却比多数人站立时更具压迫感。
彷佛整个空间都因他而低伏,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凌昀晏警戒开口,语气压得低沉:「你是谁?怎么出现在我家?」
对方没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眼。
那是一双极冷的眼睛,不带温度、不带评断,带着审视。
「花落内,真名不重要,重要的是目标一致……你可以叫我『鬼灯』。」
「狗屁的鬼灯,你来我家干吗?怎么进来的?」
鬼灯只是微微偏头,「要去哪,对我来说,一向不构成问题。」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定律,彷佛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
凌昀晏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嗤笑一声,不屑得毫不掩饰。
他原想再补一句讽刺,但鬼灯已先一步开口:
「你做了你以为对的事,却让我们输了一场几乎赢下来的局。」
「你的介入让我们少了七个暗桩。」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凌昀晏挑了下眉,语气轻浮又明显敷衍。
「D-17、E-03、F-22。」
「……关我什么事?我间接救了他们。」
「人序会用你那些擦不干净屁股的外围跟踪者,反查出了我们埋了好几年的暗桩。」
鬼灯的声调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报数据,却一句一刀陈述他搞砸了的事实。
凌昀晏嘴角抽动,想反驳什么,却一时间说不出口。
鬼灯话锋一转:「你对轻轻,很执着。」
「你很喜欢她……不,应该说是,你很想掌握住她。」
「你看得出她危险、她复杂、她什么都不说,总是拒别人于千里之外,偏偏你越是搞不懂,就越想征服她。」
「你不是想保护她,你是想介入她、驾驭她,证明你对她的影响力。」
凌昀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手指关节泛白。
「但你用错方法了。」
「一再破坏她的布局,只会把她推得更远。」
鬼灯目光笔直地落在他脸上,每一句都踩在他最不想承认的地方,让他脑中一瞬间空白。
「况且,你没那个能力帮她善后。」
他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却一字字逼他面对现实。
「这样只会害死我们、害死她。」
「这不是『有没有救到人』的问题,是你不明白这场仗怎么打。」
凌昀晏没接话,目光暗了几分,像是沉入某种不甘心的自省里。
鬼灯视线仍未移开,「你是个能打、能忍、能杀的人,」
「但你以为,这场仗可以让你一拳一拳打赢吗?」
「你不是情报官,不是布局者。」
「你连他们的语言都听不懂,却以为靠蛮力就能杀进去。」
「面对他们,仅凭你的一腔孤勇,毫无胜算。」
空气里陷入短暂的死寂,鬼灯斜睨他一眼,测算着他心理防线崩裂的时间。
「给你选吧。退出,远离这一切;或者,接受我们的『保护』。」
「保护」二字刻意顿了一拍,像是给他留了台阶,却又像在下达最后通牒。
凌昀晏眉头一沉:「你们要囚禁我?」
鬼灯轻轻一笑,没有否认。
「说囚禁太难听了,只是让你先离开这里,去度个假。」
「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可以回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到时候,你要怎样都没人管你。」
「休想。」凌昀晏低吼,犹如一头被逼到墙角的野兽。
鬼灯抬眼,淡淡一瞥:「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再留下——」
「很快就会变成我们这边最大的漏洞,成为他们渗透进来的切口。」
那句话落下时,空气像是被某种无形压力碾断,凝滞了一秒。
凌昀晏沉默。
他背脊仍挺着,用整个身体撑着不让自己崩塌。
想反驳,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想愤怒,却发现力气早被那些话抽空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布局力,也清楚冲动与暴力无法帮助到她。
但他就是不想离开——
他想留下来,
想亲手把那些人撕碎,
想参与伊轻轻的决策,
想介入她的生活,甚至是未来。
——这些,他通通都要,不想就这样放弃、离开。
他太想靠近她,近到能干预,能插手,能替她挡下所有未知的危险。
但他又太清楚,现在的自己——根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