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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暗黑

    金妮在回霍格沃滋之前,把她的房间托付给了菲欧娜。跟弗雷德和乔治同在叁楼的珀西的卧室归了芙蓉。
    “莫丽女士很满意这个安排。”弗雷德往壁炉里摔出一把飞路粉,绿色的火焰吞噬他之前,他用夸张的口型把话传达给了乔治。
    壁炉旁挂着的装得半满飞路粉的陶罐,乔治的手刚触到粗糙的沙子,比尔叼着片抹满果酱的吐司挤了过来,他的手肘抬在胸前,腕表反射着明晃晃的光,比他额头上的汗扎眼。
    “抱歉插个队。”他朝乔治狡猾的挑了挑眉毛。
    昨天他从‘珀西’房间蹑手蹑脚出来,轻轻带上门被刚从浴室上来的乔治撞个正着时,也用这样饱含深意的的眼神看着乔治。
    乔治猛的向后退了一步,抽出伸进陶罐里的手,带出细闪的绿色粉末。在比尔踏进壁炉里搅起的风里,亮晶晶的细粉旋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形,降落在他一尘不染的火龙皮鞋上。
    他抬起脚背仔细观察着嵌在龙鳞纹路里的粉末,脚尖躲开肩膀的阴影缓缓转动,紧密的半圆鳞片交汇的波浪里,像是银白的浪花。
    鞋尖的海浪突然沉默下来。温暖的重量轻轻搁在他肩膀。
    “路上小心。”
    金色的发丝填满他眼尾的视线,他侧过脸吻在菲欧娜额头上,鼻腔里哼出似笑非笑短促的发音。
    “嗯。”
    乔治发觉脖颈间有滚烫的温度在向上蔓延,冰凉的耳根都感觉得到。他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弗雷德一定是在店里抱怨他还没有到。
    但就算到了店里听弗雷德喋喋不休一番也是值得,在他走进壁炉时,艳绿色的火焰将他从陋居抽离前,他还听到菲欧娜说,“等你回家。”
    不是回来,是回家。
    洗衣房里的洗衣液让他们的衣物裹上同样的柑橘香味,清新皂感的沐浴露在皮肤的纹理里流连,血液和骨骼被相同的热气腾腾的食物滋养。
    新巫师袍和新课本是奢望,魁地奇商品店的橱窗里的火弩箭更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但家不是,家从来都触手可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陋居一下子空了下来,只剩菲欧娜和韦斯莱太太。
    着急忙慌的早餐,人总是来一波走一波。没跟上的果酱撒在桌面,面包碎屑跌进果酱里,像是跳进一个满是水藻的泳池,没什么水花,只是渐渐被吞没。晚餐的食物还没把餐盘捂热,就空了下来。莫丽总在厨房与餐桌间来回,一晚这短短的距离她像是参与了一场五十英里的竞走。
    菲欧娜坐在厨房岛台前的高脚凳上,和韦斯莱太太吃着对于两个人来说过去丰盛的午餐。她舀起几颗翠绿但软烂的碗豆放进嘴里,舌尖把碗豆推向上颚,奶油和黑胡椒酱汁混合着细腻的豆子粘在口腔里,一颗番茄酸甜的汁水解救下动作迟缓的舌头,半熟的牛排又在寡淡下来的滋味里添上浑厚的口感。
    菲欧娜一脚踏在凳子的横梁上,一只脚在悬空中来回摇晃。像是每一口食物都值得除了语言之外更私人的赞美。
    积雪还有厚厚一层,晾衣架在雪地里踏出的凹陷里,有鲁莽的新绿从里面冒出头来。菲欧娜把洗衣房里的晾衣架又搬了出来,四个落脚点搭在那些一碰就碎的绿色上。斑驳的铁架两端还保留下从前的油漆颜色,但已经旧得不像话。她笨拙的支开x形架子,一丝被踏碎的新鲜从地上传来,是残破的野草最后的挣扎,合着雪的冷冽。
    晾衣架的金属螺丝舒展筋骨到极致总会发出刺耳的惨烈叫声,莫丽在刺耳的声音里端着洗衣篮里白净的床单矫健的走到院子里,菲欧娜还在调试支架的几个脚是否齐平。架子刚好到她胸口,她变换过的棕色头发低低的扎成马尾,斜垂在肩膀上。
    透亮的天空中飘着沉重的云朵,狂风袭来,像是一阵严厉的催促,把云朵往山坡上赶。支架的关节在风里吱嘎作响,菲欧娜背过风的方向,朝莫丽走过来。她穿着莫丽连夜赶工出来的暗红色毛衣,金线在暗红的底色上织出一个亮眼的‘F’,她的发尾就正好随着冷静下来的风,不停的在金色的字母上扫动。
    她走到被突如其来的风迷得睁不开眼的莫丽身前,轻松的抱走莫丽手里的床单,在衣架前铺开。明净的天光照在白色的床单上,温和的反射回她的脸颊和头发,将她身上的一团殷红抹在发梢。
    莫丽心里升起另一种欣喜。
    随后是说不明的困惑。
    白色的床单还在窗外纷飞,她们坐在客厅的壁炉前,莫丽捧着一本菜谱心不在焉的推敲今天的晚餐,菲欧娜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摊开今天的《预言家日报》细细阅读。
    皱眉的幅度,用羽毛笔在报纸上勾勾画画,看完一版翻页时掸报纸的动作,活脱脱就是翻版的珀西。
    注意到莫丽的视线,菲欧娜抬起头来,从心底流露出来的安稳,让她不自觉的牵起嘴角,上扬出弧度。
    “怎么了?……”
    她在问句后有一瞬的呆滞。有一个词,陌生而妥帖的词,就跟在后面,即将脱口而出。她想,大概是在这里的日子太过安逸,一些生涩的词汇都能在此滋生出新的意义。
    没什么不好,是不是。只要她谨慎,再谨慎。达莱娅就追查不到她,就算知晓了她的踪迹,也没办法在明面上牵扯到韦斯莱一家身上。
    她也不是什么逃犯,她是‘死人’。
    莫丽警觉的直起窝在沙发里的腰,直挺挺的坐起来,像菲欧娜一样。转瞬间绷直的呼吸又坍了下去,为自己的紧张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没……”
    她还没说完,院子里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破。她条件反射的抬头看向客厅里施了魔法的挂钟,弗雷德和乔治的指针在‘致命危险’和‘家’之间‘呼哧呼哧’地不停往返,他们之中有人回来了。
    门外的把手在轻轻转动,莫丽倏地走到门边,菲欧娜小心翼翼的放慢脚步站定在她身后,翠绿的魔杖在她手中跃跃欲试。
    莫丽警惕的握紧门内的旋钮,“是谁?”
    隔着一道门,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像是冬日的白昼带着稀薄的暖意。
    “乔治。”
    玩世不恭的笑透进门扉。
    “是弗雷德。”莫丽胸有成竹的转过身来放低声音跟菲欧娜说。
    “可以放我进来了吗?妈妈。”
    他连贯的说出最后一个词,没有迟疑。
    莫丽吞吞吐吐的打开一条刚好容人的门缝,弗雷德像是钻进洞穴的河狸一样,溜了进来。他装模作样地拍开西装上的皱褶,“妈妈,我都快被挤扁了。”
    莫丽像是在一点点膨胀,她双手叉在腰上一通心烦意乱正蓄势待发。
    “要是你们真正看清现在的形势,就……”她停顿下来,因为弗雷德朝她眯眼笑得太放肆了。
    像是决斗擂台上静止的回合中眼神的相互仇视,弗雷德越是泰然自若的朝她微笑,就越是为她这座活火山的喷发添砖加瓦。
    菲欧娜的眼神在他们母子间反复横跳。
    弗雷德双手揣在裤兜里,微微弯腰笑着俯视莫丽。
    莫丽仰头看着他,身上的气焰像是要掀翻整个屋顶。
    “其实,我临时回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菲欧娜商量。”弗雷德一把抓过在一旁看戏的菲欧娜,扳着她的肩膀,将菲欧娜轻描淡写的安插在他与莫丽之间。
    楼下是莫丽偃旗息鼓的碎碎念,‘关店’、‘魔法部’、‘工作’这样的词从楼梯参差的缝隙里,一丝丝浸漫上来。
    皮鞋的踢踏和毛绒拖鞋蹭过木楼板的声音旋转着,来到叁楼。
    弗雷德拉着菲欧娜,走到他和乔治的卧室门前,他留在菲欧娜手腕上的力度,久久不散,像是隐形的镣铐。
    没有像上次一样端庄得过分的朝菲欧娜作着‘请’的姿势。天色已经暗下来,不开灯的连廊只够看清基本的轮廓,他轻车熟路的推门、开灯,一气呵成。
    他的眼睛望着那扇藏着秘密的柜门,脚熟念的迈向自己的床铺,在床边坐了下来。菲欧娜轻轻推上房门,留出几英寸缝隙,挪着步子站到他脚边,贴着他的身体坐到床上。粗纺的毛衣与细腻的西装面料相互扭打又分离,噼里啪啦的喧嚷着,在菲欧娜把头靠在他肩膀后消停下来。
    弗雷德的目光依旧定格在斜前方的衣柜上,他的手在身前摸索着,搜寻西装的第一颗纽扣,白净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在手掌游走时忽现忽隐,圆钝的拇指按住纽扣,与食指和力往扣眼里按下去。
    菲欧娜微凉的指尖触上他手背的经脉,他的眼神终于收回来,落在菲欧娜脸上。
    “蒙顿格斯说他可以接这桩生意,不过要见正主。”
    他手背蜿蜒的血管在菲欧娜轻轻触到时,埋没进皮肉里。有暖意粘在她的指纹上。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淡棕的底色缠绕上薄雾样的绿,暖黄的灯光在他眼中切出她动摇的剪影。
    他唇齿微张,热息泼洒在菲欧娜脸上。
    “他还说了句话,‘我没有给大丽花施过养料。’”他捏在西装扣眼上的手松下来,绕后环上菲欧娜的腰,“我想他猜到了。”
    在暗处摸爬滚打做着刀口舔血营生的影子,敏锐的洞察出一切滋生着霉菌的秘密。
    他落在她腰间的手臂,向着自己一点点收紧,像是禁锢,又像依靠。
    “嗯。”菲欧娜浅浅的应了一声,呼吸在他衣领上破碎,溅出捕捉不及的带着薄荷与肉桂香味甜滋滋的碎屑。
    弗雷德没有说话,在等她回答。
    他侧过脸,不像是笃定的亲吻,唇淡淡贴在她额头上,像是这样能读取她的思想。她深棕的发色又在褪色,在减淡。
    如果不能让中立与我同仇敌忾,就只好让他永远缄默不语。
    “弗雷德,”她坐起身来,毛衣曲折伸直后释放的静电,听起来像是皮肉分离时痛楚的挣扎,“你有杀过人吗?”
    不出所料。她从来不是惹人怜爱的纯净花朵。而他,从始至终就扑火般热爱这那份冒险带来的心悸。
    “如果你需要的话。”他抚上菲欧娜头发的手,像是在他瞬目间沾满了热烈空洞的红,他在浴室里怎么也洗不掉的颜色,千娇百媚的地狱的入口。
    菲欧娜握着拳头抵在唇边,食指的指节让她唇瓣绽开的笑有些变形,“如果事情败露,无法挽回。撇清关系,真正把我送回墓穴里,是最好的选择。”
    他撒开围住她的手,像是多拥抱她一秒就会被死亡的阴影吞噬。他圆睁的眼睛暴露出瞳仁的震荡,肌肤之下所有细胞像是被针尖紧准平等的刺痛,在挣扎,在无声咆哮。
    弗雷德的气息扑过来,无边的黑暗瞬间她捆绑。他的呼吸像是滚烫的岩浆,在她脸上无端的侵袭,燃尽发肤。齿间碰撞出像是剃刀刮骨般直冲颅内的声响,嘴唇被噬咬得如同热碳灼肤的疼痛,好像在要她收回方才说的话,又像是在让她承受他所承受的比来自语言更实体的痛楚。
    她是彻头彻尾的懦夫,只敢逃亡。她所有斗志昂扬的计划里,把死亡都精确的计算在内。
    “懦夫!”弗雷德推开她,留着余地。他额前被发胶精心固定得板板正正的头发松了一缕下来,随着他肩膀的起伏颤动,他的眼睛也被那丝碎发渲染出暴动的红色。
    菲欧娜在灯塔不断扫进房间的光束里辗转,酸水腐蚀掉胃里最后的食物,开始腐蚀她的心脏,她只好不停的反刍回忆来抵挡一阵阵绞痛。等回忆耗尽又在她记忆宫殿中收罗出一堆假设,假设她能像弗雷德和乔治一样不畏前路的勇敢,假设拉他们共赴囹圄。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停旋转的灯塔刚好路过她的窗口,她将所有如果一同推翻,现在就是最好的情况。
    “我是说最坏的情况。”
    她又在诡辩。
    “不然我假扮成你们的穆尼尔姨婆,让他的猜测落空。”
    她的语气温柔又平和,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弗雷德,脸上分明是戏谑的表情。
    弗雷德冷下来的脸庞蒙着厌恶的表情,下压眉头牵动起高挺的鼻梁皱起在暗沉的双眼之间,鼻翼微微上提着,他不笑时也上扬的嘴角撇了下来。
    她缩回弗雷德怀里,尽管弗雷德并没有恭迎她。他的心脏在她的谛听里唐突的跳动,紧绷的胸膛满是对她的拒绝。
    他西装领子上的插花眼里,讲究的扣了一条铜鎏金的驳头链,链头不行由径的镶了一颗紫水晶。晶体在衰老的灯光下折射出贫瘠的光点,烙印在他暗色的西服上,像是漆黑山洞中孱弱的出口。
    她记得今早乔治离开时,他那条驳头链上是一个橙色的石榴石,明艳跳脱。
    她舔了舔嘴唇,将灼痛后留下的腥甜送到味蕾之上,“我不想死。”
    生死都是他地,唯有他们是此间。
    他回暖的嘴角洒下片刻的春光。
    “最好是这样,最好不要跟我们再耍什么花招。”
    冬天的伦敦,白日像走过场一样晃过几个小时就匆匆谢幕。笑话店几乎没有顾客了,魔法部采购防咒斗篷的人付了笔订金后也刚走。
    乔治跟叫维丽蒂的店员交代了几句准备上楼通过壁炉回陋居。正踏上楼梯的脚又收了回来。他绕到楼梯背后,挤过逼仄的拐角打开了仓库的门。
    绿色的颗粒羊毛地毯被踩得不再明亮,亚麻布的柠檬黄沙发不知到被哪里溜进来的野猫抓得毛绒绒的,落地灯的紫红色玻璃灯罩上被贴上一张笑话店新品的手稿,中央的岛台上,底部结上一层厚厚锅底灰的坩埚已经很有没沸腾过了。
    他坐到线头纷飞的沙发上,伸手从坐垫缝隙里勾出一条橡胶已经刺出纺织纤维,毛毛躁躁的棕色皮筋。他用拇指摩萨着已经失去弹性的圆环,想起它的主人今早对他说的‘回家’。
    他出门来到后街,旋转半圈消失在鹅卵石街道上。
    弗雷德抱着两只枕套等菲欧娜把收下来的床单也堆到他怀里。深蓝色地平线接壤的更深的夜色中悬着寂寥的灯火。他背后的陋居散出温暖的灯光,惺忪的交谈跟着那些光芒铺在他和菲欧娜身上。
    一声突兀的声响刺破脆弱的安宁。
    空间交替挤压出婉转的微风,乔治在旋转的中心降落在陋居的院子里。两股冷静肃杀的风迅速的冲撞到他面前。
    “是我,是我!”乔治抬手试探的推开直戳他面门的两根魔杖。
    菲欧娜借着屋内的灯光看清他的面容松了口气,把魔杖收回袖子里。弗雷德的魔杖还指在他鼻尖,挑起半边眉毛,分明是在心里起草什么构陷他的物料。
    乔治朝菲欧娜身后望了望,絮絮叨叨的走到晾衣架旁,“哎呀,刚洗的被子又弄脏了。”
    “要怎么证明你是乔治?”弗雷德的握着魔杖还跟在他背后,开始向他开始发难,“我知道你给村子纸店的小姑娘送过一束花,是什么花呢?”
    弗雷德有些快活得得意忘形,他话尾的音调长长的拖沓在唇边,在乔治僵硬的转身里,高低起伏。
    满怀的被单还没在乔治手臂里捂热,就被菲欧娜一把夺了过去,积雪在的她走向屋内的步伐里飞溅。开门关门之间的间隔短得像是昙花一现,她踩出的脚印在雪地里像是地壳挤压出的丘陵与盆地。
    于是乔治只好不情不愿的交出棕色皮筋制成的门钥匙,在午夜时目送弗雷德和菲欧娜离开陋居。
    “真的好吗?把乔治一个人留下。”海浪前赴后继摔死在沙滩上的哀嚎,稀释了弗雷德的话。
    夜风滚滚从海平面侵袭过来,吹得两人的巫师袍猎猎作响。
    菲欧娜指着远处礁石上那道在黑夜里唯一整齐的剪影,说,“是那里吗?”
    像是被罩在水晶球里的的空间,夜色暗得万事万物都反射不出任何光芒,风都没有海湾特有的海藻咸腥的味道,只有无形的空气在不停震荡。
    弗雷德看不清她的脸,他的舌尖给流失水分的嘴唇添上一点湿润,喉咙像是失去了那一点点的滋润就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他轻声应答她,呼出的热气还没形成就被风带走,连同她模糊的身影一起溶进黑暗里。
    黑色像是在平面上无限延伸的直线没有穷尽。
    礁石模仿浪花卷起的弧形下私藏着整齐的木屋,木屋敞开的为海风打着节拍的门扉内,层层加码的无光黑暗。
    在菲欧娜推门的瞬间,屋内亮起一道橙色的光。像是品味古怪的戏剧性,光的源头是一根火柴,硝石的味道在密闭的空间里扩散开。只有捻着火柴的纹路崎岖的手染上一丝灯火,其余的身躯都像隐藏在幕布之后。而弗雷德和菲欧娜的表情却被操纵光源之人尽收眼底。
    “我是混血,父亲是巫师,母亲是麻瓜。”他自顾自地说着,点亮木桌上的鲸油灯,他的真容也终于滞后的显现。他握着灯台从木桌后面绕过来,形似罗圈的腿在冷冽的屋子里摇摇欲坠。火光摇曳片刻后,停在菲欧娜的下巴,看得出来已经是他裹在厚重的衣服下,手臂抬起的极限了。
    “幸会,福利小姐。”满是坑洼的鹰钩鼻在菲欧娜身前不停阖动,像是在捕捉一切金钱的气息。
    菲欧娜斜睨着视线,盯着他昏黄满是血丝的眼睛,“幸会,弗莱奇先生。”
    弗雷德抬起胳膊横亘在两人之间,右手食指轻敲在腕表上,“也不是来找你叙旧的,顿格。”
    火光从菲欧娜面前躲开,不满的在室内暴躁的明灭。蒙顿格斯显然很不满意双胞胎中的一个对他的称呼,他把唯一的光亮重重跌在桌子上,重新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他抬了抬眉毛,脸上的沟壑被光影开凿得更为深刻。搁在台面上骨头突出的手向上翻起,示意他们坐下。
    “让我猜猜,你是……”他仰着下巴,手指点着弗雷德,傲慢的上下指点。
    “弗雷德。”弗雷德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不耐烦的打断他。腹非心谤,蒙顿格斯像是在故意拖延。他坐下来看了看身边的菲欧娜,她却也是一副悠闲模样。
    菲欧娜从斗篷里拿出窸窸窣窣的拿出一串项链,吊坠是那枚沾满她泪水死而复生的红宝石。
    她把改款的项链在虫蛀四起的木桌上铺开。
    蒙顿格斯涣散的双眼瞬间直直聚焦到那枚光彩留恋的宝石上,贪恋冲破肺腑,在他的指尖挑唆。指尖刚刚触及时宝石投下的光点时,因稀有绚丽被赋予价值的石头又离他远去,坠进衣袍漆黑的深渊里。
    蒙顿格斯轻咳一声把手恹恹地收了回去,他抽出一根同他身形一般短小的魔杖,在灯火鞭长不及的暗影里拖出一瓶蛛网密布的葡萄酒,两只杯口的缺损都被使用痕迹打磨圆滑的杯子。
    他用魔杖点了点酒瓶,在厚厚的蛛丝中凿出一个柔软的坑洞,酒瓶浮了起来,斟满两个杯子。他再一挥,其中一个杯子平滑的停在菲欧娜身前,葡萄酒还在后坐力的作用下来回奔忙,扬起一丝丝劣质酒精混合着让人两腮发酸的单宁的葡萄味。
    蒙顿格斯终于不慌不忙的说到正题上,“百分之二十。”
    他狮子大开口的报出佣金。
    弗雷德在桌下紧紧的握上菲欧娜的手,她纤柔微凉的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划动,像是让他放宽心的安慰。她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表情。促着眉头盯着逐渐平静的葡萄酒,那双眼睛是弗雷德从没见过的为难神色。
    “十。”
    晦暗的葡萄酒静止下来,浸透酒夜的暗沉光斑汇聚在一起,没再起波澜。
    “难办啊,福利小姐。”蒙顿格斯前探的身体缓缓滑进黑暗里,藏满污垢的指甲在桌子边缘轻敲,“不过。”他饱含深意地顿了顿,“谈不成也没关系,就当今天我们没见过面。”他撑着桌子起身欲走,短粗的身材拖了他起身后腿,不输暗处的黑色里,他身形的轮廓并没有因为他的站立增添太多气势。
    混蛋,早知到就该让菲欧娜假扮成什么人来找他。弗雷德旋着手里的魔杖暗自低骂。
    “等等!”菲欧娜拍着桌子站起来,她身上的斗篷‘哗’地一声抖落下来,随着桌面上暗沉的光斑开始摇晃,“十五,怎么样?”
    她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有些失控,她被油灯映照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坠入陷阱里的无助表情。
    “蒙顿格斯,别太得寸进尺。”弗雷德蹭地站起来,揽住菲欧娜的腰。像是为飘摇的浮萍奉献一道停靠的彼岸。
    蒙顿格斯像是吃定了他们再找不到第二个敢接这样生意的人,这里是他挑好的地方,脚底抹油的本事没人比他更在行,况且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娃娃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思及此处他脸上的表情越发游刃有余,“十八,不能再少了。”他手持魔杖在空气里划着圈,杖尖指向菲欧娜斗篷的口袋,“刚才那条项链,该当作谢礼才是。”
    “成……成交。”像是着句话抽走她全部底气,菲欧娜颓丧的又坐回凳子上。
    南法的别墅夏天是不是有些太热了?意大利倒是不错,佛罗伦萨街边的海鲜餐厅比伦敦的不知道好几倍,或者两者都可兼得,一周法国,一周意大利。蒙顿格斯思忖着佣金到手后的生活,坐回油灯可以照亮他的地方。
    他五指伸开悬在酒杯之上,将魔杖抵进手掌,“百分之十八的佣金,外加红宝石项链的谢礼。”话音同他掌心中流出的一滴血一同落进酒杯里。
    菲欧娜也抽出魔杖,一道冰凉划开皮肤,鲜红的血液茫然落下,在晦暗的酒汤里掀起涟漪,“永远不能对人提及我的名讳——菲欧娜·萝塞拉·福利。”
    推杯,换盏。
    一饮而尽。
    像是害怕菲欧娜临时再多加条件一样,只是不能提及名字这样小小的要求太过便宜,蒙顿格斯喝完酒走得飞快,移形换影前还欲盖弥彰的敲打一句,‘凤凰社还有公务要忙。’
    尽管木屋内也是寒冷但任和海风肆虐的室外有着温度的落差,弗雷德走出木屋,鼻尖似乎捕获到一点海浪的味道。
    菲欧娜还坐在桌边,鲸油灯在海风的进攻下快溃不成军,她吹灭灯光走了过来,站在弗雷德身边,钝钝地环上他的脖子。
    即使伸手不见五指,她也想像得到,弗雷德总是舒展的眉头一定拧在一起,他的手臂迟迟没有回抱她。他是还在为下午的事生气,还是自责不该介绍一个一知半解老奸巨猾的人过来。
    “我最害怕和傻瓜做生意,蠢人才会把事情弄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海风像是踏过子时的门槛,突然变得温和起来,菲欧娜觉得脸颊被海风挠得有些发烫。
    弗雷德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释怀心中的郁结,抛出一句打趣的话来,“刚才我演得怎么样,小狐狸崽子?”
    扮成猎物的样子诱敌深入,她比谁都在行。
    “特~别~好~”她的舌头有些打结,呼吸里全是发酵的葡萄,“我还没有好好参观过把戏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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