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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 第48节

    主人家心情一好,院里上下都跟着露笑颜。
    陈绛饱饱的吃了面,同陈舍微去厨房炸果了。
    闽地逢年过节基本都少不了炸果子,宽裕些的炸醋肉、炸五香卷,困顿些的炸米糕、炸萝卜丸,油锅一年也就热闹一回,总是要炸的。
    除非是那吃喝都勉强的人家,年节过得冷冷清清,搁人家门外闻闻味吧。
    赵先生女儿嫁得不算特别远,但赶车马要一日功夫,粥来早就凉了,而且女儿打算过了年才来,赶不上拗九。
    儿媳妇苗氏忙着照看孩子和赵如耕,又没给做,所以陈舍微那一碗拗九粥,简直要把赵先生的眼泪给催出来。
    赵家一早就遣人送来一篮子的炸蚝饼,孙阿小接了送进去,又提出来一半。
    高凌和朱良、裘志仨小子多机灵,知道是给他们的,一个个蹦起来老高,快快活活的冲过去。
    皮薄肉厚带脆边,一口咬下金黄脆壳,内里蚝肉软糯鲜滑,香郁逼人。
    高凌只觉得自己还没怎么吃呢,就没了!
    这还不如不吃,香掉了魂捡不起来,他整个人都萎靡下来了。
    就见孙阿小笑道:“等会吧。六少正炸呢,自家也做了海蛎炸,紫菜口的,更有滋味,人家都是面糊里放海蛎,六少是大海蛎子裹面糊!还有炸醋肉、炸虾酥、炸五香卷、炸菜丸、炸芋角、炸麻球、炸菜花干、炸茄条、炸糟鳗鱼,哦,对了,六少叫你们买点肉燕来,他要炸肉燕。”
    这一长溜的菜名听得高凌口水都下来了,朱良拿了银子转身就跑去买肉燕了。
    陈家内院弥漫着一股油香气,闻一口都能下三碗饭。
    这么多吃食,陈舍微一人也张罗不过来,甘嫂和孙阿小都跟着忙活。
    阿巧拿了个小竹篓子钻进厨房里,在各座小山堆一样的炸果中游走,每样都拣了几个,拿去给陈绛和小白粿吃。
    “小心烫。”甘嫂还没张口,陈舍微已经叮嘱了。
    陈绛蹦蹦跳跳的点点头,和吴燕子一道带着小白粿去玩吴缸年前给扎的大秋千去了。
    罩在食物的香气里,年节的喜悦总是很富有感染力,可甘嫂虽笑着,眼中却有一点挥之不去的怅然。
    “我请王吉托人打听了,”在油锅滋啦声中,陈舍微忽然开口,“守烽墩的人换防了,甘大哥约莫已经回到泉州卫所了,咱们炸的这好些果子,等下用厚油纸裹了,我想法子让人送进去给甘大哥。”
    孙阿小瞧了甘嫂一眼,就见她虎口上黏个丸子怔愣着,半晌才开口,道:“六少啊,哪有这样容易的事?”
    陈舍微原本不想说的太详细,见甘嫂质疑,就道:“好办的,王吉打听仔细的,银钱开道,呃,也费不了几个钱。”
    丸子顺着锅边滑进去,冒出一团新的小泡,像甘嫂又喜又羞的心。
    推拒的话说得太多,还不是受了人家那么多恩惠,她也不再说了,忙在肩头蹭了蹭眼泪,道:“多谢您。”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没那么心细,还是夫人提点的呢。”提到谈栩然,陈舍微脸上的笑容大了几分。
    陈家小厨房出来的炸果滋味实在好,又足料,郭果儿自己肚子里的馋虫都爬出来,只好叫仨小子吃够了再出去跑腿送人家,省得路上忍不住偷吃!
    高凌满嘴油的去给王吉送炸果,他怀里抱着的那一篮子,盖了三层布还飘香,引了好些尾随而至的脏猫赖狗。
    别看他平日里总笑嘻嘻的,软化了一双含着戾气的眉眼,可到底是街面上混大的,凶恶护食几乎成了他的天性本能,打水漂几十连发练出来的力道和准头,叫那些畜生吃了痛,夹着尾巴逃远了。
    “哼。”高凌有点自得的一转身,撞见几张熟面孔,他还没反应过来,好些脏手就伸了过来,高凌忙用身子护着,道:“乌龟林?肥屁!脏手别给老子挨过来!这是给王大哥的!”
    “王大哥?”瘦筋筋,明显有点驼背的少年一脸菜色,一双暴突眼闪动着恼恨的光,“你不没爹没娘,哪来的哥?王牙成你哥了?钻裆认来的?噢,难怪给你们仨捡了个好差事,叫你撇下我们几个。”
    肥屁矮一些,叫这个名并不是因为他胖,而是因着他那张好像被轮子碾过的平整大脸。
    高凌不甚抖落在地的一个炸菜丸此时在他嘴里嚼着呢。
    太香了,嚼得‘咕咚’一声咽下去,这才回过神来,悔死了!咽得太快!
    “大哥,我的好哥哥,再给弟弟我吃些,我饿啊!”
    满嘴扯谎,高凌怒道:“少来,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不愁吃的,我又不是没混过!”
    热乎的炸果多好吃,高凌刚才品味过,他也想让王吉吃上热的,不愿与之多纠缠,绕道要走。
    乌龟林却不肯,歪着嘴大声嚷嚷道:“好大哥,你就这么扔下我们了?”
    语气极尽讽刺。
    高凌心头一阵阵发冷,好在那篮子炸果滚烫,叫他不至于发寒。
    他好笑的转过身,挺了挺胸膛道:“怎得?一个个的还要老子喂你奶?老子是你娘还老子是你爹?啊,也对,老子可能真的是你爹,你奶奶还是老子送的终!”
    他骂得狠辣痛快,街上不少人看着他们发笑,笑得乌龟林脸色越发难看,肥屁则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一点点蹭到高凌身边诉苦。
    高凌懒得听他磨磨唧唧的,他身上带了点银子,一份是平日里零碎的打赏铜子,另一份是谈栩然分给他们的压祟红封。
    他生平的第一个压祟红封。
    高凌伸手在怀里一探,绕过红封摸了一把铜子出来丢给肥屁,道:“有骨气些自己找食吃去,别他娘像老子欠了你们一样来讨债!”
    乌龟林有个早死的童生爹,学了个几个字,能记账,原本高凌这帮小子打零工挣来的银钱都存他那。
    秋风起的时候,朱良病了要银子医治,高凌想给他治,乌龟林舍不得。
    这帮小子裂成两派,高凌这头只站了个裘志。
    后来去求了王吉,朱良才算捡回来一条命,高凌寒了心,只带着他们俩去了陈家,再不同从前的伙伴往来。
    高凌闷头走到王家,把炸果递进去,又托守门的小厮带了句口信就要回去了。
    没一会听见王吉卡在门缝里喊他,“过来,走那么急作甚?”
    高凌又折返回去,道:“灶上热着红枣汤呢,叫我们回去喝。”
    王吉抓了个海蛎炸吃,笑着想拍他脑袋,道:“尽想着吃喝,六少叫我有空去一趟,说什么事儿了吗?”
    高凌昨个才洗干净了,身上还喷香呢,于是飞快的躲过他油乎乎的手,摇摇头。
    王吉摸摸下巴,忽又一抬手,扔了一粒碎银子给他,掩上门道:“压祟银!今年这点银子算是能自赚自用了,往年给了你也是白给的。”
    高凌望着空中那抹飞跃的银线,后退一步接住了。
    小银块在掌心滚着,少年笑了起来,脚步雀跃的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称呼有错,
    可踩了一点点油门就不敢改,
    锁了就歇菜了(上一本的经验之谈)
    第64章 烟卷和番茄牛肉面
    闽地烧金拜神本就盛行, 年节里更是足不出户都能闻见阵阵烟火香气。
    原本用香烛礼佛,为的是无数凡人的愿景顺着烟气直上云中, 才能到达仙人居所。
    可是闽地根本好似诸神聚居地, 神与别处不同,不在天上,而是拐个弯仿佛就能碰见。
    孙阿小和甘嫂几乎时时刻刻在祈福, 许许多多的神明在她们心里都有数,一个也轻慢不得。
    满满当当的香案上又添上两碗炸果, 看着谈栩然走到香案前闭目祝祷, 又在蒲团上缓缓下拜, 神色无比平静专注,陈舍微也不敢说自己全然不信神鬼。
    他存于此时此处,本就是神明轻轻的一推手。
    “去拜拜。”陈舍微对陈绛道。
    陈绛头上绑着了好些朱色缎子, 小白粿也用红绳勉强扎了两个小揪揪,一眼望过去, 喜色福气都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小白粿路都不会走, 被陈绛按着叩拜, 起不来,直接趴在了蒲团上, 短手短脚肉身子, 胡乱挣扎着起不来,逗得大家直乐。
    吴燕子打理完园子回来,见大家在笑, 虽不知在笑什么,也跟着傻乐。
    陈绛同她嘀嘀咕咕的说着午后要去小天后宫逛庙会, 谈栩然轻轻一咳, 看着这几日玩过头的陈绛道:“几日未理会你的小羊了?”
    陈绛一吐舌, 赶紧去园子里照料小羊了。
    羊儿没发情,十之八九是揣上胎了,原先陈绛还有点不敢相信,她总觉得还是小羊呢,怎么就要做娘了?
    但这几日见羊儿的腹部和□□都微微涨大了些,脂肪的积蓄都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幼崽,铁证如山。
    怀胎的母羊吃食要讲究些,不能吃沾染了霜露的草,也不能喝冰水,还要适当的在园子里遛弯。
    看着陈绛捏着胡萝卜喂羊,孙阿小直念叨,说哪怕是猪羊跟了陈舍微,那都是极好命的,谁家还为了两只羊,而种一片牧草呢!?
    从偏门到草棚那一片空地本就是无主的,又不是能走的小径更不是大路,陈舍微让几个少年用篱笆墙围了起来,偏门一开就是牧草地,两家贯连起来,进出也觉得方便安全一些。
    眼下冬闲,陈舍微也不用成天下地,总算得了几件浅淡衣裳穿。
    高凌抱着镐望着他,见他白衣翩翩的撒牧草种子,总觉得跟仙人撒豆成兵的架势差不多了。
    虽说闽地温暖,可这年头泛冷,黑麦草和紫花苜蓿虽种下去了,但长得一般,陈舍微说暖起来就好了,眼下家中猪羊不多,也够吃。
    黑麦草先冒出来一些,聚在几个少年住着的屋子墙角边,大约是那处人气足的缘故。
    一丛丛长条叶儿顺溜,绿浓浓的,冬日里多稀罕,看得人眼睛都舒服了,割了收拢来,往食槽里一投,大猪小崽一头头吃的哼哼唧唧,看得裘志纳闷,“味道有那么好吗?”
    这小子的脑子本就有些钝,气得高凌给了他一下。
    “傻了?刚吃了元宵和醋肉,你居然想吃猪草?”
    裘志摸着脑袋傻笑,高凌拿起倚在墙边的铲镐道:“走吧。今儿就把外头那个堆肥坑弄规整些,六少原来的堆肥箱都不够使了。”
    这几日吃了太多油大的东西,孙阿小又做了一盆石花膏,陈舍微煲了绿豆汤做底儿,加上炒成团的芋泥球和苹果粒,一碗吃进去清清爽爽,火气全消。
    王吉这几日顿顿吃席,已经十分腻歪,回到家中,老娘又节省,只叫他吃些祭品边角料,虽是丰盛,却不落胃。
    此时终于在陈舍微这吃了一碗叫人舒服的石花膏,还想着要添,碗朝身后一递,孙阿小不知忙什么去了,站在那的恰好是吴燕子。
    王吉怕自己还讨她的嫌,悻悻然缩回手,手中就是一空,吴燕子接了他的碗去。
    陈舍微一抬眼,就见王吉抿嘴笑得十分荡漾,不解道:“吃错药了?”
    “咳咳!”王吉捡起果盘里的一个寸枣吃了,道:“你怎么忽然起了这念头,我以为你不喜欢卖烟的。”
    王吉带来的攒盒压在一本《进士文集》上,陈舍微掀开盖子摆弄着,陈腌老金枣、佛手果和余甘果几味清口的蜜饯果子。
    “放心吃吧,我都打听清楚了,糖腌的,不是蜜渍的。”王吉道。
    陈舍微笑了一声,回答王吉刚才的问题。
    “因为我发觉人想要点清静很难,想多挣银子,多多的挣银子,有些底气。这样说‘不’的时候才有人听你的,不若如此,即便把嗓子叫破了,他们都听不见。”
    王吉看出来了,陈舍微大约遭了些事,默了一会,没细问,就道:“成,咱们来细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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