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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节

    那样的举动,才是符合“不死鸟”的天性,他丝毫也不觉得奇怪,知晓此事的同族也都是淡然若之的模样,没有任何人提出过质疑,好像那原本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直到这样的转变近在眼前,身为辅翼的他也终于感到一丝恐惧,她的身上不仅有着来自不死鸟的天性,还有一抹淡淡的阴霾,不知从何而起,若有若无。
    “咳……”在他思绪一片混乱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飞鸢诧异的望过去,只见云潇一手轻按住胸口,目光一瞬锋芒的望向不远处地上丢弃的木盒,面容微微痛苦。
    “小殿下,您怎么了?”猛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应该是从火焰中烧去了人类身体的束缚,已经恢复皇鸟原身了才对,为何会脸庞突然呈现出淡淡的惨白,好像在隐忍着某种极端的痛苦,云潇顿步凝神,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向木盒咬牙低道,“龙血……龙血混进了火种中!”
    “龙血!”单是这两个字就让飞鸢面无血色,这东西哪怕是碰到伤口都会让他们无法痊愈,更何况是直接混入火种,岂不是全身都要受其影响?
    怎么回事……萧千夜应该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莫非又是蛟龙族搞的鬼?
    “飞鸢……”云潇忍了一下忽然涌现的疼,她的眼神变了,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事,从胸臆中吐出了一声叹息,低声嘱咐,“此事不许张扬。”
    飞鸢虽是不解,但也只能点了点头,紧跟着她一起离开水下墓园。
    冰河之源,雪瑶子瞥见从水下掠出的两道火光,惊喜的扑过去一把拉住了云潇的手腕,但禁地的神守也在这一瞬间心头一惊,电一般的抬头重新审视起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女子——看着和那时候没有丝毫区别,甚至微微歪头谈笑的动作都和之前一模一样,但本就是个鬼魂的雪瑶子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反常,这不是人类的身体,就算有着栩栩如生的血肉,但这确实是化形之术。
    她不经意的望向冰河的水底,在烈火将整个冰河之源映照出明媚的火光之时,她也在沿河焦急的等候着,难道是真的已经被烧去了身体,就好像曾经被百万恶灵啃食完血肉的凤姬大人那样?
    忽然间心头有种强烈的失落感,雪瑶子愣愣松开了手,一扫先前的欣喜,整个人显得郁郁寡欢起来,她往后退了一步,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无礼的女子曾在冰川之森借走她的白虎,不远千里一个人赶赴雪原去救人,那时候她虽然感觉这个人有些不自量力又不知天高地厚,但那样坦率的性子还是深深吸引了她的注意,可今天,当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她却真的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潇也察觉到了神守的窘迫和不安,她反而轻轻握住了雪瑶子的手,这一次鬼魂的躯体并没有被直接穿透,而是真的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紧握着,云潇什么也没有说,清澈的眼神暗含着一丝冷酷,数秒之后就松开了她径直往萧千夜走去,雪瑶子心惊肉跳的微扭过头,一双眼睛惶恐的看向她的背影——这才是真正的皇鸟吗?她身上汹涌着好可怕的火焰气息,比她印象中鼎盛时期的凤姬大人还要可怕千百倍!
    雪瑶子呆在原地不敢动弹,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默默凝视着不远处的萧千夜,心中疑惑连连。
    这么明显的气息转变,那个人不会察觉不到吧?又或许只是强行无视了一切,依然视她如初?
    就好像当年从天柱上浴火重生的凤姬大人,在她疯了一般将全族斩杀于剑下之后,也曾一个人默默站在烈火之中冷漠的望着脚下被焚烧成白骨的躯体,那样逼命的灵力让所有人望而却步,就连夜王座下三魔都识趣的一哄而散,只有静静在旁边注视了全程的舒少白仍旧坚定的走向她,抬手擦去她脸上的血污,微笑着将她揽入怀中。
    从那以后,这种巨大的反差被他们这些不老不死的神守默契的藏在心底再未提起,除了那一场针对同族的大屠杀,凤姬大人似乎也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异常,直到千年以前,舒少白以自身之力在流岛四角钉下封印,以永失自由为代价一个人承担起阵眼中的碎裂之力,箴岛从天坠海,脱胎换骨成为全新的海上孤岛,改名“飞垣”。
    凤姬大人的改变其实是从那以后才慢慢显现的,她变得沉默寡言,并且不再关心百灵的生死,虽然还会倾听神守的恳求,但真的也只是随性而为,救与不救,都只在一念之间,而失去她和舒少白的异族,在坠天落海的这短短千年时间里遭到人类前所未有的排斥和压迫,生活的环境也一天比一天艰难。
    恍惚之中,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提醒:“别发呆。”
    雪瑶子赫然抬头,发现是飞鸢和她擦肩而过,神鸟族的眼中有某种警告,再也不是之前那般悠然的神色,他紧跟着云潇,倒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在两人数步开外恭敬的停下脚步,等待着。
    云潇还是和以前一样拉着他的手,只是复原的身体变得更加温热,透过对方冰凉的皮肤,这种温暖也在一点点流转全身,萧千夜怔怔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在耳边缥缈一般轻轻拂过,宛如梦幻分不清真实和虚拟的界限,他只是无意识的被她拉着一直走,飞鸢和雪瑶子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不过一会,几人来到冰川的边缘,这里正是当年冰川之森脱离泣雪高原的位置,巨大的高度差之下,冷风旋转直上,也让神色混乱的萧千夜终于微微定神,情不自禁的抬头望了一眼。
    冰川和雪原本来就是一体的,而冰河之源其实就在当年它们分裂的地方,这条大河逆流直上,翻越六百米的高度差爬上广袤的雪原,流经伽罗全境。
    有些不解她的目的,萧千夜只是耐心的看着云潇,她眨了眨眼睛,问道:“千夜,我有些事情要和飞鸢一起返回浮世屿见澈皇,你是要和我一起,还是要……”
    她转了个身,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在目光不能及的遥远之处,是冰川之森的四大封印地之一封魔座所在,云潇的声音是冷定着,带着前所未有的镇静分析着眼下的处境:“夜王自上天界一战受损至今杳无音信,他应该是在黄昏之海借助凶兽之力缓慢恢复神体,一旦他能够重新回来,未必还会遵守当初的合作之词吧?你必须赶在和他彻底决裂之前解开封魔座和浛水涧的两地封印,只有阵眼戳手可得,他才不会临时改变计划。”
    萧千夜静静的听着,这样有条不紊的叙述,已经和他印象中不谙世事的小师妹判若两人,但他仍是不愿意深究这其中的某些改变,低声回道:“浮世屿被蛟龙族持续攻击,你确实该早些回去,以免再生事端。”
    “嗯。”云潇笑了笑,拉住他的手认真的说道,“你先去封魔座,等我见过澈皇,一定很快回来接你,你也要小心,不要再受伤了。”
    萧千夜勉强应了一声,心却在这一瞬如被寒冰彻底覆盖,一道风忽然卷起吹过两人的脸颊,仿佛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瞬息离去——这是第一次她不再缠着自己要相伴左右,而是提出分道扬镳的意见,去完成各自的使命。
    云潇踮起脚,像过去一般抱了抱他,然后低声告别,带着飞鸢消失在视野中,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被身边的神守用力晃了两下回过神来。
    雪瑶子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不等她组织好语言,萧千夜已经丢下她往封魔座的方向走去,她本想跟过去,又被一声低低的呵斥制止,萧千夜紧握着古尘,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的精神,低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不重要,你觉得我自欺欺人也不要紧,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不见,雪瑶子一个人呆呆站在寒冷的冰川上,只感觉鬼魂的躯体一阵阵恶寒颤抖,根本无法自制。
    第五百零八章:浮世屿
    神祭道再度开启的时候,两道火光掠入其中,飞鸢其实根本也跟不上云潇的速度,很快就只能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有些感慨,又有些担心。
    自从溯皇离世,澈皇被困两境交界之后,他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次感受过这么强悍的火种力量了,神祭道为神鸟族返回故土浮世屿的特殊空间通道,但以他的速度要从飞垣回去,至少也要花费近两个月的时间,眼见着此时完全跟不上,飞鸢也索性放慢脚步,他此次本是奉命前来接小殿下回去,万万没想到湮灭的火种竟然真的还有重新复燃的这一天,但不知为何,除去开心,他更多的则是感到了某种不安,那混进火种中的龙血究竟从何而来,到底又会对恢复原身的皇鸟产生多少影响,他也不得而知。
    浮世屿真的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它的外围被皇鸟的力量掩饰,和蓝天白云融为一体,远远望去是一片虚无,但她只是稍微靠近,立即就感觉身边的风悄然变转了角度,似乎是一扇无形的门被轻轻推开,她本能地踏入其中,在挣脱人类身体的束缚之后,火焰的身体变得轻如鸿羽,慢慢地,远方的浮世屿一点点在目光的尽头铺开,水天一色,中央盘踞着一棵高大无际的苍木,无数闻所未闻的鸟儿在枝头低鸣,又在察觉到皇鸟火焰的瞬间万籁俱静。
    云潇大步跨入万年未曾回归的故土,浮世屿的地面是虚无的灵力,幻化成水光潋滟的姿态,倒映着这个奇妙世界的一切,就连那棵望不见顶的巨树的倒影也好像逆着生长钻入了地下,无数半透明白雾状的白莲铺在如水的地面上,每一朵都是鸟儿栖息的空间之术。
    她原以为重回故土心中多少会有些感触万分,然而平淡的心却是如一潭死水没有掀起丝毫涟漪,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里根本不是她的故乡。
    鸟族自古崇尚自由,此时面对陌生的皇鸟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枝头微微颔首,云潇轻轻扫过眼前,不远处飞渡的身影已经冲到面前,不同于其它鸟族的淡然,飞渡是惊喜万分的单膝跪地,忍着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低语道:“恭迎小殿下回归,澈皇已有所感应,正在两境交界处等候您,长殿下也终于苏醒,请您放心。”
    她微微点头没有回答,从飞渡身边直接走过,那样惊人的火焰之息让辅翼不敢抬头,再回神之际云潇已经离开巨树,转眼就掠入两境交界之地。
    这是上下双层强行拉拢之后产生的特殊空间,云潇下意识地抬头,能看到先前那片水光潋滟,浮世屿的确是在自己的头顶,但再当她低下头,脚下涌出前所未有的阴寒,是一片冰封死寂的海,两境交界的地方同时承受着天和海的力量,虽然看似风平浪静,但有强悍的力量挤压着身体,让她每走一步都如陷泥潭,恢复的火种能勉强抵抗这种冰冷,但也让她感到极端的不适。
    而掺杂在天海之力的中间,果然如辅翼所言,有一股诡异的进攻之力,应该是从脚下冰封的原海深处持续不断地弥散而出,像无形的利刃让本就险象环生的交界处更添危机。
    “你回来了。”澈皇的声音从耳畔掠过,她没有化形,而是以原身的巨大姿态扑在原海的冰面上,那样绵延万里的明媚火焰已经不复当年的耀眼,在尾翼处的火焰羽毛甚至已经出现了暗沉熄灭的迹象,云潇走到她面前,仰着头才能看清皇鸟的眼睛,终于心中荡起剧烈的情绪,单膝跪地对着澈皇行礼,低声道:“是我来迟了,请您恕罪。”
    “哎……”澈皇的声音平平淡淡,不知带着怎样的复杂,慢慢说道,“当时吾感知到火种熄灭,以为你至死都无法重返故国,于是命飞鸢前去找寻,至少也想让迷失在外的孩子得以安眠,万万没有想到,你得到溯皇相助保住了火种的最后温度,又得到上天界日月双神之血重新将其点燃,吾通过自身火种遥遥感知着一切,对你……其实多有歉意,你是因吾一时兴起才会遭遇如此磨难,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
    云潇低着头,透过下方冰面看着“自己”,这张脸陌生又熟悉,在原身恢复的那一刻,身为火种那数万年的经历和记忆也同时涌入脑中,一时让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她是本能地凭借最近的某些记忆,以化形之术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觉得这就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可当澈皇出现在眼前,她似乎也能意识到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澈皇的模样,才是她的模样,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真实的自己。
    距离火种成型已经过去万年了,她在一片懵懂中默默看着这个世界,曾跟着澈皇一起遨游天空,到过许许多多的流岛,见过他人的悲欢离合。
    她就一直沉默地看着,既无法左右别人的命运,也无法发出丝毫的动静,后来她被澈皇藏在火焰中赠送给了一群以“神凤”为图腾的种族,看着他们从普通人获得不死鸟之力,也看着他们一点点变得贪婪自私。
    再往后,她通过火种之间特殊的感知力看到了那场让她怦然心动的战斗,那个手持黑金长刀的男人自那一刻起映入眼中,她拼命地记住了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幻想着未来的某一天,能再次和他相遇。
    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流逝,久到让所有的情感变得冷淡,直到某一天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人类的躯体中,混血带来的剧痛和负担让火种奄奄一息,也让长达万年的记忆一瞬间全部泯灭,她唯一能记住的只剩心中某种深刻的执念,想要找到那个人,想要追随他一起,常伴左右。
    然后,上天就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将那个惦记了千万年的人错认,并在朝夕相处中,真的爱上了另一个人。
    那么短暂的二十余年,如今想来竟是那么的快乐幸福,真好啊……若不是受困于血契限制,她真的宁可不要这种震慑天地的力量,只想做个普通的姑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亲人、朋友的关爱。
    该放手了吧?云潇默默叹息,无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的烈火,她像个贪婪的孩子自私地缠着两个人,最终只会把所有人拉入噩梦,也难怪冥王煌焰会那么直言不讳地厌恶她。
    内心深处有一个嘶吼的声音,拼命地想阻止她产生这种想法,可又有萦绕不散的低笑,在无情地嘲讽着的她执迷不悟。
    “龙血……”澈皇低声将她散漫的思绪拉回当下,即便只是混入了极其微弱的龙血,那样克制的气味还是没能逃过澈皇的眼睛,她稍稍迟疑了一下,问道,“可有不适之处?”
    云潇按着胸口,闭眼认真地感受着火焰的跳动,将满脑子混乱一点点理清,回道:“偶有疼痛,似乎并不碍事。”
    “龙神去世多年,龙血从何而来?”澈皇不敢松懈,哀叹了一声,一双眼睛凝重地望向下方冰封的原海,“莫非是上天界外围那条黑龙?”
    “也许吧。”云潇有点无奈地笑了,不知为何忽然开口,“此事还请您不要声张,他费了不少心力才得到了双神之血帮我恢复,我虽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差池导致龙血混入其中,但这一定不是他的本意,我不想他担心,更不想他为此产生愧疚和负担,我知道您曾邀请上天界战神来浮世屿一谈,但我这次回来刻意拖延了此事,也正是为了调查龙血及玄冥岛。”
    “哦?”澈皇微微诧异,其实自幼子出生之后,她虽然无法离开两境交界处,但凭借火种之间独有的感知,也知道这是一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她在昆仑山那样的清修之地平安成长,对人对事总是过分轻信,可这一趟历经死亡重生,如此判若两人的改变也让她微感心惊,到底是死亡之痛太过惨烈,还是黑龙之血另藏玄机?
    “你很在意他。”许久,澈皇只是将心中担忧不动声色地压下,话里有话地低声道,“潇,你到底在意的是谁?吾确实有意让出火种帮助帝仲复生,但是吾知道你们之间有一些错乱的纠葛,包括飞垣的那位年轻人都深陷其中,吾不管他们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吾……希望你远离他们,事实上,吾非常后悔当年和帝仲大人一战,这是一段本该回避的缘分。”
    “回避?”云潇抬起眼睛,和澈皇四目相对毫无闪躲,她非常痛苦地按住自己的胸膛,仿佛是在从跳动的火种中找寻过去的蛛丝马迹,认真地回道:“我若没有火种时期的记忆,那便只想陪在千夜一人身边,我若恢复这长达万年的思念,却仍然能感觉到对帝仲大人那份特殊的感情,我甚至不知道这份感情究竟从何而来,我……是不是认识他很久了,比九千年更加久远?”
    澈皇没有回答她的疑惑,只是在这刹那眼里的光更加复杂地黯淡了一分,云潇的神色则比脚下冰封的原海还要阴冷,继续喃喃自语:“我不明白,其实在我苏醒过来的那一刻,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耳边发出了叹息,那不是他们的声音,可我却感觉非常地熟悉,那又是什么人?”
    澈皇仍是沉默,见她不回答,云潇自嘲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展开双臂,火焰从背后汹涌而出,形成巨大的翅膀,她散去化形之术,一瞬间恢复成皇鸟的原身,将两境交界处映照得夺目耀眼。
    澈的眼睛明灭不定,很久才忽然呢喃:“潇,或许这也不是你真实的模样,他们注定是你生命里最为重要的存在,所以……这其实是一段无法回避的感情。”
    云潇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并不明白这句话背后到底是何深意,只是搅在过去的纠葛里心痛难耐:“那时候从上天界逃脱,我们意外掉入一个特殊的空间流岛,那是他九千年前死去的地方,帝仲大人也曾问过我是否希望见到您之后,以火种助其恢复,那个时候他的记忆仍有混乱,坦言自己分不清楚和千夜的界限究竟在哪里,但也终于对我言明,会放下这场源自错认的感情,一直以来是我出于自私舍不得放手,也让大人和上天界产生分歧,甚至自相残杀,澈皇教训的是,我也是该撇清和他们的关系了。”
    澈皇无声叹息,有些过往被她扼杀在喉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她默默的闭上眼睛,却看见另一个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遥远的天际,那是来自火种最深处最为隐秘的画面,让她也无法真的看清楚。
    “潇。”澈皇再次睁眼的时候,语气也骤然凝重了一些,“潇,火种的记忆有缺失,吾至今不知是何人所为。”
    “缺失?”云潇一惊,但见澈皇仍是平静的,“记忆缺失本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但吾总觉得那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你既然已经恢复,除去注意那滴蠢蠢欲动的黑龙之血,也要注意自身的变化,或许能有发现。”
    云潇点点头重新恢复恢复人形,她在这一刻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种时空错乱的迷惘——那短暂的二十余年人生混杂在火种万年的历练中,却如一颗明珠闪闪烁烁,这段错误的感情是不是终将无疾而终?明明是同一个人,当她拥有了不同的记忆,就真的会变得判若两人。
    她深吸一口气甩开脑子里混乱的思绪,也没有察觉这一瞬间自己眼中止不住掉落的泪,转身便无声无息的融入下层冰封万年的原海之中。
    第五百零九章:凤阙
    许久,等到心情稍加平复,云潇将手探入寒冰之中,一下子又变得冷静如铁,低声说道:“攻击之力自玄冥岛而来,追着找,就一定能找到位置,您受困与此无法脱身,此事让我来处理吧。”
    “你支开他,是为了单独找寻玄冥岛?”澈皇望着她,虽是名义上的母女,其实两者都是自然孕育,她也完全感觉不到所谓血缘的羁绊,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初次回归的幼子,云潇郑重的点头,“他和墟海那群黑蛟起了些冲突,一旦被那群家伙拖延脚步,再等到夜王从创伤中恢复,对飞垣而言就是前功尽弃,我不能让他失去一切之后仍只能眼睁睁看着故土被毁灭,况且……”
    她稍稍停顿,脑子里有着奇怪的冲动,眼中莫名闪过一丝狠辣:“况且是他们自己出手想对付我,怪不得我恢复之后找回去算账。”
    澈皇警觉的看着她,虽心有违和,又说不清到底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云潇也没有察觉澈皇这一瞬的沉默,她的手透过原海的冰遥遥感知着力量的源头,而那股力量,其实也在无声无息的牵引着她。
    “掩护玄冥岛的力量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怕是另有其他人插手了墟海之事。”澈皇淡声提醒,她的火光像蝴蝶一般钻入原海深处,云潇紧跟着火蝴蝶的游向,它在深入到一定距离之后忽然被什么东西阻拦,翅膀上的流火一瞬熄灭,然后无声无息的沉入更深的海底,澈皇心怀忧虑的提醒着,“原海自龙神去世开始冰封,其最深处也早已是万余年无人可以深入,但墟海毕竟是其子民,可以顺着某些特殊的关联找寻位置,有心之人也是利用了这一特点才能同时找寻浮世屿,潇,你虽以恢复原身,但真要和上天界为敌也是难以为继的,事实上万年前吾和帝仲一战,虽未分胜负,但他秉性温和,主动握手言和,否则吾只会伤的更重。”
    提起万年前那一战,云潇只觉得心中依然有难以磨灭的憧憬,但听澈皇此言,也不得不认真的问道:“之前您有意邀请帝仲大人来浮世屿商谈,可真的是为了火种复生一事?”
    “上天界若是真的想抢夺,浮世屿又能如何?”澈皇叹着气,稍稍将身体往上抬了抬,露出胸口上万年不曾愈合的伤口,火焰成血滴状落下,再被身体其它处的火焰重新填补,就这样反反复复,看似生生不息,实则隐忍着巨大的痛苦,澈皇的语调稍显疲倦,低道,“如你所见,这个伤已经困扰吾太久了,吾知道原海最深处的极渊有龙神的鳞片可以愈伤,但始终无法下潜到那里找寻,我族只得‘不死’之力,却不会因此减轻疼痛的感觉,吾与帝仲算是有缘,帮他复生倒也不是不可。”
    “上天界做事一贯自私,您真的觉得他们的目的只是火种?”云潇不可置否的反驳,这样振振有词的模样倒是让澈皇微微吃惊,低道,“对上天界而言,帝仲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但墟海的目的……实在令人担忧。”
    “您也觉得墟海不仅仅是为了找寻原海?”云潇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只觉得情绪一旦掀起波动,内心深处就有一个猖狂的笑声越来越呼之欲出,逼着她不得不用力按住胸口,仿佛想把这个声音压回心里,然而她越是如此排斥,身体里的火越是燃烧的凶狠,有无法遏止的杀戮欲望悄然荡起,那是恢复的不死鸟本性夹杂着黑龙之血的蛊惑,甚至让她的面容也微微扭曲,呈现出恐怖的神色。
    “潇。”澈皇敏锐的察觉到这抹危险之气,不动声色的喊着她的名字,提醒,“黑龙之血目的不明,多半也不是冲你一人来的,你要小心。”
    云潇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死,在这样严厉的嘱托下只觉得心里刺痛再难忍受,内心最黑暗的地方有个声音发出冷冷的嘲笑,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眼前浮现的是死亡的身体被烈火一点点烧毁的惨烈景象,是真的舍不得啊,即使那具身体早就伤痕累累,甚至被人无情的凌辱丢弃过,可她还是在那一刻感到了锥心之痛,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扑向火焰,夺回自己属于人类最后的证明。
    但她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个姑娘消失在火光里,万年的记忆汹涌而来,像黑色的潮水将眼前的世界全部覆盖,她只能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夜里找寻光明,直到看见一颗明媚的珍珠,她下意识的将其捡起托在掌心,发现那只是身为人类那短短二十余年的历练罢了,她看着珍珠里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本能的以化形之术重新凝聚起身体,然后依照心头最强烈的那抹执着,回到那个年轻人的身边。
    澈皇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心中的忧虑已经溢于言表——混入火种的黑龙之血已经很明显不仅仅只是让她稍有不适那种程度上的影响了,而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侵蚀着内心和情绪。
    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针对皇鸟夺取浮世屿,还是想把她身边那个人彻底的逼疯?
    “潇……”澈皇以火焰幻化成手的模样轻轻拂过她的脸庞,也在以自身之力缓和她心中汹涌彭拜的杀戮之息,淡淡劝道,“你初次回来,去凤阙休息吧,凤姬也已经醒了,她很担心你。”
    云潇只是低着头,唇角浮出一丝冷笑,似乎也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受控制,她紧盯着脚下冰封的海,低声回道:“没时间休息了,我此番特意独自回来,一是担心飞垣和浮世屿相隔甚远,他若是离开太久,万一夜王回来对飞垣动手,他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二来……自发现龙血混入火种开始,我便察觉此事另有阴谋,我也不知自己还能清醒多久,趁着现在还能控制,我必须要帮他扫清来自墟海的威胁。”
    澈皇神色复杂,即使有火种相连,她也完全无法理解眼前人真实的想法。
    “请您稍安勿躁,再忍耐片刻,我这就去调查玄冥岛究竟在搞什么鬼。”云潇扯动嘴角,立刻把话题转到了当下,礼貌的颔首退别,她虽是第一次回到浮世屿,但透过火种的感应似乎早就对故土的一切了如指掌,从两境交界离开之后,穿过一片氤氲的雾气,往东方日出的方向一直走,很快就会来到一片五彩斑斓的幻灵境,那是火光在特殊的角度下折射而出的色泽,是皇鸟诞生的地方,凤阙。
    不同于初入浮世屿那片浩瀚平坦的水天一色,凤阙的地面呈现出瑰丽的彩色,阳光可以透过外围守护直接照入,像一层朦胧的轻纱伸手可触。
    云潇轻轻迈入,即使是受到龙血侵蚀的影响一直感到全身微微刺痛,但眼见着这满地的鸟蛋还是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毕竟不是人类啊,她若是没有被澈皇玩笑一般的藏起来赠送给外族,一定也会像其它的神鸟一样从这种鸟蛋中脱壳而出吧?这些壳会一直存在,若是神鸟受创,便可以返回凤阙找到自己的那一个躲进去疗伤,因而此地对神鸟族而言极为重要,必须要得到澈皇允许才能进入。
    在凤阙最深处,那个被火焰小心守护着的巨型鸟蛋,就是她原本应该出生的地方。
    云潇咧嘴笑起来,虽然她自幼就能和鸟儿说话,但一直以为这只是某种独特的能力罢了,倒也没真的把自己幻象成为一只鸟,直到她来到浮世屿,看着眼前巨型的鸟蛋,就算有种怪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还是有几分抗拒这种结果,而在这个鸟蛋的旁边,才苏醒不久的凤姬脸色仍有苍白,在余光瞥见她走进的一瞬间不顾伤势的飞奔而出,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凤姬的肩膀一直止不住的剧烈颤抖,直到云潇主动拍着她的后背,反过来笑吟吟的安慰了几句方才勉强稳定,她自离开上天界便一直昏迷不醒,原本借助蛟龙巢让伤势稍有好转,不料双子火种忽然熄灭致使她二度昏迷至今,借着特殊的感知力,她似乎曾看到了黑棺里悄然发生的惨烈一幕,想出手帮她,结果自己也跟着一起掉入黑暗。
    “我没事了,别哭别哭。”云潇轻轻擦去凤姬脸上一直掉落的泪,退了一步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笑道,“你看,一点事都没有了,现在原身恢复,也不用担心被烧死了,也算是因祸得福是不是?”
    凤姬垂下了眼帘,声音和身体微微发抖:“疼吗?”
    “嗯?”云潇被她问住,眨着眼睛想了想,回道,“你是说恢复原身的时候吗?那时候身体已经死了,其实也感觉不到疼,就是在一旁看着,有点舍不得……”
    “我是说……在黑棺里的时候。”凤姬轻声打断,果然见她神色僵硬了一瞬,勉力挤出一个笑,喃喃自语,“被杀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疼吧,不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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