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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节

    风三娘眉峰一挑,冷哼一声,这事她早有怨言,袁成济是被萧千夜打伤的,虽然勉强算是和风家沾亲带故,但是直接找上门一住大半年是个什么道理?蹭吃蹭喝也就算了,毕竟风家也不差这一副碗筷,可明眼人都知道上头在整治阳川,那老东西还死皮赖脸的不肯走,两个哥哥也不知道是入了什么魔障,她几番苦言相劝都不肯听,一来二往,她也懒得再提。
    风三娘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看着这个从不往来的侄子,默不做声地倒吸了一口气,有了一丝忐忑不安,踌躇许久才道:“你……你什么意思?不要跟我卖关子,要么说明来意,要么赶紧走,看在小妹的面子上,我也不喊人抓你。”
    萧千夜低着头,将目光转向风家的东面,低道:“袁成济身边有个会用瞳术的试体,我怀疑两个舅舅一早就被人控制了心性,也怀疑袁成济勾结天之涯逃犯,试图谋害皇室,尤其是陛下。”
    “你……”风三娘顿时清醒过来,这般严重的话,岂是“怀疑”就能如此轻易的说出口!
    第四百七十八章:不可原谅
    “三姨娘,您真的不知道外头为什么这么吵吗?”萧千夜转过身,再次望向风三娘,她也才有点疑惑的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面色微变,低道,“是军队的声音,出什么事了竟然能调动军队?”
    萧千夜担心的绞着手,三郡主那张天真烂漫的脸突兀的在眼前闪烁,叶雪和他也是自幼相识,他深吸了一口气,满眼都是焦急:“三姨娘,明戚夫人的小女儿叶雪,还有六王爷府上的三郡主,她们两人被不明身份的人掳走下落不明,眼下应该是调动军阁本部的人在全面搜城,但我听说最近军阁的人员极度匮乏,不知道帝都城的守备可还够用?”
    风三娘的面色被他这句话撩起显而易见的不满,吸了一口早已经被掐灭的水烟,扯着嗓子冷笑:“是不太够,之前星圣女害的原属禁军的驻都部队全线瘫痪,这口气都没缓过来,东冥碎裂、阳川碎裂,到处都要派人过去抢修赈灾,可我听说陛下还将青鸟、三翼鸟转调去了落日沙漠里挖棺材?眼下到处都缺人,要搜索全城的话,以现在的人手,恐怕没个三五天都搜不完。”
    萧千夜凝望着她,三姨娘的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质疑,但终究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事情,又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风三娘眉峰一蹙,起身领着他说道:“应该是大哥回来了,你过来躲一躲,别被他看见麻烦。”
    他立即顺从的跟过去,一路走到那件悬挂着风铃的闺房前,听着清脆的铃声,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微妙的悸动,风三娘一声轻笑,将手里的烟杆放下,又抖了抖满身的烟灰,这才无声的叹道:“进来吧,这是你娘出阁前的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没人动过。”
    萧千夜心中一动,娘亲是悔婚执意嫁给了父亲,自那以后就和风家断了往来,他自然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她少女时期住的地方。
    在房间的一角,静静放置着一张七弦古琴,据说她当年就是以一曲《广陵散》和军阁主萧凌云结缘,而如今物是人非,那张古琴被一层轻纱遮住,虽然许久没有挑过弦,依然一尘不染。
    “随便坐吧,你是她儿子,她不会介意的。”风三娘半开玩笑的调侃着,自己反倒是坐到了最靠边的木椅上,轻轻推开窗子的透出一条缝隙好查看外面的情况,又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怀疑袁成济和叶小姐、三郡主的失踪有关系?那老东西虽然在帝都城颇有势力,但高成川一死,想必日子也不好过,我倒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胆子、这么大本事帮他干出这些事情。”
    萧千夜只是端正的坐着,就算是母亲曾经的闺房,也不敢轻易翻动那些带着回忆的东西,又逼着自己将思绪拉回眼下:“三姨娘有没有听过一个名字,叫厉桑,是骊龙族的人。”
    “厉桑?”风三娘怔了怔,瞥见对面外甥的脸上露出罕见的担心,加快语速提醒道,“我知道军械库和四大境的大牢是有联络的,厉桑是天之涯逃犯,因为骊龙族本是海生异族,所以在海啸中逃生,之前我曾在北岸城偶遇百里元帅,元帅也曾和我提起过这些事情 没想到一晃眼半年,他们竟然惹出这么大的事端!”
    风三娘认真的想了好一会,才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惋惜的道:“这我可真的帮不上你忙了,四大境的囚犯太多太多了,不过你说他是从北岸城那场海啸中逃生的?那可就稀奇了,天之涯的囚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为了防止其从海中逃走,会在他们的身上安装一种叫‘沉水囊’的东西,还是我亲自研制的,直接用钻头打入体内,只要遇到海水就会有千斤重,可以连带着逃犯一起沉入海底,这都能逃出生天,有本事。”
    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厉桑一个人,就算和袁成济里应外合,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在帝都城来去自如,难道……还有更为厉害的同伙?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萧千夜就一秒也坐不下去,风三娘冷定的喊住他,瞄了一眼窗外,淡淡说道:“你别是想直接去找袁成济算账吧?”
    萧千夜点点头,尝试将手里的风神一点点凝聚,眼里的光也变得坚定如铁,认真的说道:“这确实是最直接的方法,应该早就有人想找他算账了,只不过瞳术棘手,对方又不想伤了两位舅舅,可是瞳术对我不起作用,与其在这里瞎猜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找他问个清楚。”
    风三娘有几分触动,但还是镇定的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你直接找上门去人家会买账吗?我的好外甥,这么多年了你做事怎么还这么不顾分寸?”
    “我不能再犹豫了。”萧千夜低着头,一瞬间神色阴云密布,想起自己这半年疯子一样的苦寻,忍不住扶着额低笑着,“我已经受够被人威逼恐吓了,这些年我能得到的都已经得到过了,能失去的、不能失去的,也都已经没有了,三郡主对我有恩,叶雪也是昆仑山的常客,我不能……我不能让她们和阿潇一样面临危险,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风三娘微微吃惊,仿佛回过了神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脱口:“阿潇……哦,是上次你身边的那个姑娘吧?她出什么事了,难道传闻是真的?”
    “传闻?”萧千夜豁然扭头,被那种杀戮的神情吓到,风三娘尴尬的摆摆手,下意识的就想去摸摸腰间有没有带烟,又有些难以启齿的挪开目光不看他。
    萧千夜死死盯着她,眼神闪过某种狠厉的光,再度问道:“什么传闻?”
    风三娘支支吾吾迟疑了一会,唇角扬起一丝尴尬又讨好的笑,好像眼前人不是自己的晚辈外甥,而是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陌生人,半晌才架不住对方咄咄逼人的视线,用手指敲着桌面快速说道:“就外城那家潮汐赌坊,我这不每天在军械库忙的昏天暗地,还要被那群嚼舌根的家伙冷落排挤,实在是、是太烦闷了,就过去推推麻牌,然后也是听牌友说的一些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意识到自己已经说起了一个极度危险的话题,进退两难,只能瞄着他的神色斟酌着措辞:“其实坊间早有传闻,说军队过去是在大漠里挖棺材,但是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又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珍贵的金银珠宝,也有人说是危险的怪物,还有人说……”
    “说什么?”萧千夜低声催促,语调已然有按捺不住的杀气,风三娘只觉额头冷汗直冒,缓了口气才道,“还有人说就是在找一个女人,那女人是、是军阁主的心上人,被一个男宠奸杀弃尸,扔在了荒漠里。”
    萧千夜的脑袋轰的一下无法正常思考,风神也在他情绪失控的一瞬间化成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利刃,风三娘紧张的看着房间的墙壁、座椅、物件上赫然出现的恐怖剑痕,自己的心也是咯噔一下又惊又吓,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不着边际的传闻罢了,虽然那个朱厌失踪半年,倒也不必强行和大漠挖棺扯上关系,可今天看外甥脸上惨白如死的神色,好像传闻……是真的?
    不会吧……上次他身边那个姑娘,不会真的被杀了吧?
    萧千夜紧咬着牙,那双恐怖的金银异瞳阖了一下,终于一字一顿慢慢问道:“是什么人传出这种东西的?”
    风三娘也不敢隐瞒,接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刚才你说那个厉桑是骊龙族的吧?最近倒是没有见过骊龙族的人,但是有另外一群看着像海生异族的家伙确实在帝都城内,那日他们赌上了头和人起冲突,忽然尾骨上就拖出一条黑色的蛟尾,看起来怪吓人的,打牌嘛,总是边摸牌边调侃,上次有人提起大漠挖棺这事,一群人闲着无聊就在那猜挖的到底是什么,然后那群怪人就跟着起哄,说是从特别的渠道得知的消息,找的是个女人……”
    黑蛟……墟海的黑蛟!
    他忽然觉得心里刺痛再难言表,硬生生将气急的一口血强行咽了回去,这半年来他一门心思的找寻云潇的下落,帝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上天界怎么样了他也不关心,至于那些根本没有交过手的墟海黑蛟更是毫无堤防,他们竟然已经不知不觉深入到飞垣来了,他们就这么憎恨浮世屿,知道云潇是皇鸟后裔,才会幸灾乐祸的将这种屈辱作为笑谈公之于众?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那群黑蛟也是受限于血统无法突破这层限制,所以看到身负至高无上皇鸟血统的云潇遭遇如此磨难,才会在心底无比兴奋,甚至公然叫好吗?
    当她一个人在幽暗的大漠深处静静死去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在欢呼雀跃?当他像无头苍蝇一样疲于奔命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还在高歌庆祝?
    他的眼眸渐渐被血霾覆盖,凝望着手中风色长剑,咬牙切齿的低吟:“潮汐赌坊……好,我这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一步掠出房间,门口的风铃被他带起的风吹动,好似有一双温暖熟悉的手轻轻的掠过他的脸颊,让原本杀气凛然的人无意识的放慢了脚步,萧千夜只是失神的站了一会,苦涩的笑起,低着头自言自语:“娘,是您么?你不想看到我这副模样对不对?可我没保护好她,我不能、我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再侮辱她。”
    他坚定的跨出,感觉到无形的手发出颤抖,似乎天际的某一处,有一束悲悯又怜爱的目光落在肩头。
    “娘……您原谅我吧。”他仰头看着漫天的星辰,似乎想找到那束目光的源头,却终究无法得到任何回应,喃喃,“娘,您原谅我吧,但凡传过这件事的人,都要死。”
    话音未落,萧千夜掠出风家,与此同时,封心台内的萧奕白被一股强烈的心悸触动,不安的望向高空。
    第四百七十九章:潮汐赌坊
    潮汐赌坊在外城,已经靠近居民区,门外的军队还在焦头烂额的找人,门内的赌徒依然沉迷在筹光交错中,那些骰子、麻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和亡命之徒的喝彩声交织在一起。
    没人注意到他走进来,也没人注意到桌下凭空掀起的风,萧千夜反手扣上大门,直到他走到赌桌前,才有管事的伙计笑容满面的迎上来。
    但他也只是视若无睹的继续往前走,每走过一步,大堂里的风就猛烈一分,直到高高悬挂的灯笼烛台都开始摇晃,才有沉迷赌局的人迷茫的抬起眼皮疑惑的扫了一眼门窗,但这样明显的反常也不能让专心致志的赌徒有丝毫警觉,所有人都兴奋的盯着手中的骰子或麻牌,等待着下一刻的天堂亦或是地狱。
    萧千夜一路走到楼梯上,风神朝着七转剑式的角度连续转动,削去所有的光,也在顷刻之间灭去了所有的声。
    潮汐赌坊一片死寂,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下手的力道,也无暇关心到底都有些什么人,只是想起这里曾经谈笑一般将那些屈辱侃侃而谈,心中的愤怒和恨意就无法湮灭分毫,他甚至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只要来过这里的人都无法原谅,只要谈论过那些事情的人,都该去死!
    还有吗?应该还有不少人知道那些事吧?他是如此声名狼藉,那些人会不会因为自己这层关系,对阿潇添油加醋的进行侮辱和嘲讽?
    他一想起这些事情,头就好像被硬生生撕裂,连覆盖在脸上的障眼术也因扭曲的面容而消散,他现在只想在帝都城掘地三尺,将所有嘲笑这件事的人全部杀了!
    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大堂中央的琉璃灯倏然被点亮,即使光线很淡很淡,但还是清楚的照亮了潮汐赌坊的惨状,萧千夜的目光仍是冷定如铁,默默扭头往另一个方向望过去,在那里果然静静站着一个男人,他被风神的厉风切割的鲜血不断,还是忍着剧痛一声不吭,甚至还能从手指中勾出灵力之火,点燃大堂的灯。
    “厉桑?”萧千夜奇怪的念出这个名字,他分明没有见过那个人,但此刻却能肯定,这个男人就是父亲提过的厉桑。
    “好狠的剑。”厉桑拖过血迹斑斑的长凳,将横躺在上面刚刚断气的赌徒一脚踢到了地上,然后慢慢靠着坐了上去,他裸露的手臂上带着隐约可见的黑色鳞片,是骊龙族最为明显的特征,又冷漠的扫了一眼满地被切割成几段的尸体,嘴角勾起讥笑,“不愧是帝国的军阁主,这些人犯了什么罪,难道赌博也算违法了吗?”
    “他们该死。”萧千夜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就只是冷淡的重复着四个字,“他们该死。”
    “呵……”厉桑平静的笑起,对这样的回答毫不意外,他在意外另一件事,这段时间他们通过特殊的手法隐于帝都城,连每日执勤的军阁和神秘莫测的风魔都没发现他们的踪迹,为何眼下这个失踪多时的前任阁主会莫名其妙的来到潮汐赌坊,甚至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杀戮,连只会阿谀奉承的普通伙计都直接杀了,他深吸一口气,好奇的问,“你是察觉到我们躲在这里了?”
    萧千夜笑了笑,好像自己也被这种意外惊住了片刻,低道:“不是,我只是路过,碰巧而已。”
    厉桑的嘴角不可置信的抽搐了几分,再度抬手指向地上的死尸,确认一般的问道:“路过?你杀了这么多人,就只是因为碰巧?”
    两人的目光都是锋芒毕露的交错着,厉桑顿了顿,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轻哼,接道:“也正常,你们杀人从来也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倒是我自讨没趣,竟然还问你为什么动手杀人。”
    萧千夜提剑走过去,风色长剑在掌下吞吐出锋利的剑芒,厉桑却只是一副坦然的样子挺胸看着他,直到他将风神架在自己脖子上,依然没有露出丝毫的惶恐不安,反而是像要更加激怒眼前情绪略显失控的年轻人,一字一顿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让我猜一猜你的目的,潮汐赌坊最近有些奇怪的传闻,说军队在大漠里挖棺材,挖了大半年,只为了找一个下落不明的女人……”
    他非常刻意的顿了顿,瞥见对方脸上越来越狠辣的杀气,咧嘴痴笑:“这个女人跟你有着很大的关系,既是青梅竹马,又是生死相随,她被人……”
    “闭嘴。”已经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那件事的言辞,萧千夜厉声制止,同时风神的剑风割破喉咙,厉桑咯咯笑起,丝毫也没介意自己脖子上涓涓而出的血,依然无休无止的道,“和她同时失踪的是闻名帝都的某个男宠,真让人遐想无限是不是,军阁主的女人,和一个男宠……同时失踪了。”
    “舌头不想要了吗?”萧千夜紧咬着牙,但他的威胁在对方看来也只是逞强,“你不想我说话,大可以现在就割了我的舌头,你为什么不动手?是不是因为你还想从我嘴里套出叶小姐和三郡主的下落?”
    沉默,他竟然被对方一句话说到沉默,厉桑哈哈笑的更加夸张,眼里的讽刺也更加明显:“传闻你也在大漠找人,从某个黑棺里抱出来个全身是血的女人,你出身豪门权贵,抱着个被男宠睡过的女人,不嫌脏吗?”
    那样赤裸裸的挑衅,用一双复杂难懂的眼睛死盯着他,带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恨意,好像只想更加的激怒他。
    这样的恨意不仅仅是在针对他,而更像是某种积怨多年的怒意无处宣泄。
    萧千夜往后退了一步,就那么缓了一缓,忽然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你和我爹之间,有什么恩怨吗?有什么事冲我来,她是无辜的。”
    “只有她是无辜的吗?”厉桑不置可否,凄淡一笑,“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可还是会被人伤害,甚至杀死,无辜有什么用,一点用也没有。”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过往,厉桑的面容微微一紧,霍然挺直了腰背,这一瞬间好像确认了什么东西,萧千夜反唇讥语道:“何必拿几个女人出气呢?我就在你面前,能扛得住风神刚才那几下,说明你的体质、身手都还不错,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快速自愈,我不介意等你恢复了再做你的对手,只要你不要那么卑鄙拿女人做威胁的筹码,你是灵音族灭族任务后,我爹唯一提过的名字,我不信你是那种人。”
    “呵……军阁主也会说冠冕堂皇的话了?”厉桑并不领情,反而被他几句话挑起心头的刺,连同脸色都在这一刻阴云密布,“不能拿女人出气吗?你爹当年灭族之时,可没管手下杀的是女人还是孩子。”
    话音未落,潮汐赌坊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两人同时警觉的望过去,却发现是萧奕白怀抱着古尘忽然到来,他淡淡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又将门小心的合上,这才毫无顾忌的踩着血水和残肢直接靠过来,萧千夜眉峰一蹙,没等他质问为什么他会突然跑来之时,萧奕白已经对他轻轻一笑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反手就将古尘扔还过去,又看了一眼厉桑,柔和的语调里隐隐透着不快:“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剩下的让我来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扯过一张椅子,随手弹去上面的血污,低道:“你坐会,你没发现自己全身都在抖吗?”
    萧千夜默默不语,在厉桑故意提起他心底最为隐痛的那些事时,他是真的想要将眼前这个人撕成碎片,可他不能不管叶雪和胧月的安危,他已经失去过阿潇,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让在意的人受到伤害。
    “你要做什么?”厉桑警觉的看着萧奕白,显然是一早就对他身上的某些东西有所耳闻,萧奕白举着一只手,手指点在他的额心,哪怕夜咒的束缚在一瞬压迫的他胸膛剧痛,还是忍着一点点将对方脑中的景象呈象铺展。
    那是一个阴雨天的傍晚,潮湿的海风混杂着碧落海独有的气息,遥远的吹入沿海的小镇。
    这是羽都数不清的小镇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在灭族令的威胁下,被军阁暂且接管,正在沿海追击四处逃窜的灵音族。
    厉桑只是这个小镇中最为普通的居民,虽然是骊龙族,但因优良的水性被一家船行雇佣,有一个温柔贤良的妻子和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在异族人备受歧视的飞垣,能找到一处可以栖息的小屋,对一家人而言无疑已是天大的幸福,军阁是冲着灵音族而来的,只要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一贯只以任务为最优先的军阁就不会针对他。
    但他偏偏没有这么做,他借着自己船坞工人的身份,在一艘即将出海的货船上,偷偷藏了十五个灵音族,她们都是手无寸铁的老人幼儿和女人,蜷缩在阴暗的货舱里,苦苦哀求着天公作美好让船只可以顺利出海,可雨势还是越下越大,就好像冥冥中连老天爷都要灭亡这一族人,暴风雨在碧落海肆虐,整整半个月,船只只能在码头停泊。
    他是在一次暗中送饭的途中被人发现的,那人肩上别着特殊的徽章,和普通的战士,甚至青鸟的将领都不一样。
    他注意到了形迹可疑的厉桑,一路尾随,终于发现了被暗藏起来的十五个人。
    夜色被雷电照的通彻如白昼,而那张脸,正是曾经的军阁主,他们的父亲,萧凌云。
    第四百八十章:厉桑
    厉桑转过身,看着这个一身银黑色军装,毫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一瞬间就从对方肩上那枚锃亮的徽章上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
    军阁主的职责是巡视四大境,灭族的任务虽然大部分集中在羽都,他还是保留着那种习惯,从中心的北岸城,沿途巡视,直到来到这座不起眼的小镇,正巧撞见自己。
    十五个老弱妇孺抱成一团,作为唯一的男人,他明知不能阻拦军阁执行任务,可还是不顾一切的挺身而出,尽全力的展开手臂将所有人护在自己并不坚实的胸膛后,或许是被一个小小船坞工这样惊人的勇气震了一下,萧凌云在货舱里踱步徘徊,反复扫过他身后泣不成声的人,一直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紧紧握住手里的剑,用冷漠的语调一字一顿的命令:“军令如山,阁下不想连累无辜,就请离开这里。”
    “少说废话。”厉桑逞着强,因为一个小女孩正死死抱着他的手臂,那般无助又绝望的眼神,让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无法退步。
    这样的僵持持续到天边慢慢亮起,一夜未归的阁主显然引起了更多士兵的注意,船厂里的人越来越多,他甚至能听到铁蹄踏过甲板的铿锵声响,每一步都像有千万斤沉重,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一直展开手臂,僵硬的肌肉早就出现了酸痛,他不敢、不能放下,只要他表露出任何妥协,身后的十五人就会成为剑下亡魂。
    萧凌云是随便找了一个木箱子坐着,既不出手,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知是不是被对方这样的气魄影响,倒也没有主动给外头巡逻的士兵发出讯号,反而是耐心的劝道:“海军已经将碧落海全线封海了,你们就算等到天晴也不可能平安出海,看你手臂上的黑鳞,应该是骊龙族的人吧?骊龙族不在我此次执行任务的范围内,但如果你执意阻拦,我是可以将你、甚至你的家人,族人一并问罪,到时候连累的人只会更多。”
    “她们只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她们是无辜的!”厉桑在据理力争,殊不见对方的脸上除去淡漠再无其他,虽然是耐心的听他将话说完,最后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十五个人,机械一般冷血的重复:“军令如山。”
    萧千夜看着幻象里的父亲,他的手一直在无意识的握紧手里的剑,重重捏紧,又无力的松开,这样细微的动作整整持续了一晚上,但他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迟疑,甚至连语调都依然平定。
    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是压迫帝国三军的大山,不能违令,哪怕是残忍冷酷的命令,身为军人,都必须执行。
    在他担任军阁主的八年间,他遵守着“军令如山”这四个大字,白教也好,蝶谷也罢,只要有命令,他都义无反顾的去遵守。
    至于无辜二字,在军令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他似乎有些理解刚才厉桑脸上那抹嘲讽意味十足的冷笑,无辜又能怎么样,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你无辜,就让你好好活下去。
    当年的萧凌云显然是做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选择,就算他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几分敬佩,但职责所在,他不能违规,终于,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萧凌云也不得不起身出去检查情况,他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在他离开的短暂几分钟内带着十五个人迅速转移,他们从另一处的通道爬出,试图跳入海中躲到沿岸浅礁里暂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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