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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果然他一出来,就看见湖对面的石桌旁,帝仲和风冥都是彻夜未眠,但依然神采奕奕,见到他出来还站起来远远的挥了挥手。
    上天界的人本身并不需要依靠睡眠来休息,自他开始慢慢融合上天界的武学之后,身体对疲惫的感觉也越来越模糊,想到这里,萧千夜迎面走过去,此时天光乍破,清冷的日光透过无言谷虚假的天空投射在粼粼湖水上,映照着西王母神像格外庄严。
    “她睡下了?”帝仲指了指客房,萧千夜点点头,接道,“我该回去见师父了。”
    “哦?”帝仲和风冥互换了神色,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于是笑道,“这么说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你也想把她留在无言谷?”
    萧千夜意味深长的看着谷主,这个人他幼年之时见过,但是根本就不长这幅模样,记忆里应该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已经有了半头白发,可眼前的无言谷主丰神俊朗,英俊高大,一颦一笑带着惊人的神力,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再想起上天界之人的容貌也可以随心所欲变换,他倒也没有很惊讶,拱手道:“谷主既然是上天界之人,自然是修为精深,远非常人所能敌,保护一个女人应该不在话下吧?阿潇此时留在您身边,要比回昆仑更加安全。”
    风冥被他莫名其妙夸了一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容和蔼,温和地回道:“你小时候我见过,不爱理人,嘴巴不像现在这么甜呀,怎么着,难道是被这家伙影响了吗?”
    他深深看了帝仲一眼,笑咯咯的拽了一把身边的好友,帝仲一把推开他,没好气的道:“别嘴贫。”
    话音刚落,帝仲身影一晃就来到萧千夜身边,低道:“你不介意我这幅模样跟你一起回去吧?那家伙不肯将白环玉玦借给我,到了昆仑之后我可能会变得稍微涣散模糊一些,应该不会吓着人吧?”
    萧千夜冷定的看着他,回道:“你最多也就是像个鬼魂罢了,他们见惯了孤魂野鬼,不会怕你。”
    “呵,那就好。”帝仲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像对昨夜发生的不快已经抛之脑后,指了一下虚假的天空,继续说道:“我可以送你直接回去,想必掌门也早就在等着你了。”
    他在说话的同时,自身体中心出现奇妙的光晕,瞬时包裹着两人往昆仑之巅坠去,萧千夜感觉身体变得轻如鸿毛,好似每一寸骨肉都不复存在,身子一轻四周狂风大作,他知道那是上天界的光化之术,之前也有尝试使用过,但只能维持短暂的数秒罢了,而眼下身处神裂之术中的帝仲却依然能运用自如!
    帝仲在他耳边轻轻叹气,想起了一些事情,说道:“等这次事情结束,我要另外教你一些东西,我那位好友擅长一种间隙之术,外界的一瞬在术法中可以延绵百年,正好能弥补你缺失的时间。”
    “缺失的时间?”萧千夜不解,帝仲只是淡淡解释,“你才多大?修行之路没有捷径,我能教你,也要你有命去学才行,人类的生命不过匆匆百年,就算有我在旁边一直帮你,你能掌握的东西仍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是间隙之术很危险,你若是迷失其中无法自拔,直接在里面被困个百年、千年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清楚,我是不会主动出手救你的。”
    “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萧千夜一时被他触动,心里却咯噔一下如坠深渊,紧咬着牙质问,“你不是想夺回阿潇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教给我那些东西?”
    “哼。”帝仲没有否认,双眉紧皱,“那是以后的事,毕竟现在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不管我愿不愿意,现在都必须帮你。”
    “你……”萧千夜一时语塞,心中无名的怒火更甚,真的是被他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帝仲对此反应却像全然不知,更不把他的不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萧千夜,就算我能和你分离,也永远不可能再是曾经的我了,我的力量一分为三,一部分在你体内,一部分在你兄长萧奕白那里,最后这一部分才是残存在意识中,除非我杀了你们兄弟,否则,我永远不再是上天界的战神。”
    帝仲忽地人影一闪,已站他面前,嘴边有淡淡笑意,低声道:“你觉得我会过河拆桥,杀了你们吗?”
    萧千夜愣了一瞬,他看起来是在笑吟吟说着漫不经心的话,但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带着致命的危险,让他不得不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许久,终于还是一字一顿严肃的回答:“你不会。”
    “为什么?”帝仲好奇的反问,萧千夜沉吟半晌,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垂目固执的重复了一遍,“你不会。”
    帝仲略一思忖,问道:“你是不是把我、把上天界想的太善良了?”
    萧千夜面色一沉,心中本来就郁闷无法发泄,听他这么说,立马反驳道:“夜王可不善良。”
    “他?哦……我若是告诉你,我不过是另一个夜王,你还会这么想吗?去往上天界的路并非一帆风顺,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我也屠戮过很多生命,这才终于站到了顶端,其实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帝仲的目光是凌厉锋锐的,像提醒,更像是警告,“我失踪九千年,这么漫长的时间都没有人胆敢轻易挑衅上天界,你知道这又是为什么?”
    萧千夜紧咬牙关,沉默着,这样的答案他或许知道,但却不愿意说出口,帝仲深深叹了口气,主动接道:“因为我只是‘失踪’,就连我的同修都不敢擅自对外宣称我死了,我一死,上天界就会迎来新的风暴,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帝仲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低问:“昨夜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找潇儿吗?”
    萧千夜迟疑着,帝仲低头看向下方越来越远的无言谷,冷冷道:“如果她对我没有任何意义,那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我的同修就会有一万种方法逼着她主动放弃体内火种,你或许不爱听这种话,但她必须依附我,才能保证安全,毕竟只有皇鸟血脉才能控制火种,一个下落不明的澈皇,一个坐拥炽天凤凰的凤姬,最后一个半死不活的云潇,换了你,你会挑谁下手?萧千夜,你记好了,上天界永远都是你的敌人,或许……也包括以后的我。”
    “所以你现在教给我这些,是为了对付以后的你?”萧千夜与他目光对视,帝仲嘴角一动,欲言又止,萧千夜却替他说了下去,“上天界是我的敌人,却是你的友人,所以你才不得不像现在这样自相矛盾是不是?”
    “先管好你自己。”帝仲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不置可否,萧千夜还想再争执什么,身边蓦然飘来一阵淡淡清雾,昆仑之巅的至纯清气迎面吹来,一下子让他混乱的思绪出现短暂的空白,再定睛,山门已经隐约浮现在视线尽头,帝仲不再多言,拉着他一起翩然落地,自己也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云顶之巅,清风寡雾,那般壮阔的建筑神奇的悬浮在半空中,清澈的水流宛如银河贯穿其中。
    一瞬间感到心中掀起剧烈的震荡,萧千夜一步上前,满眼都是无法掩饰的狂喜,然而下一步又无意识的停住,半晌无法挪动脚步,胸口莫名开始隐隐作痛。
    那一年初到昆仑,他曾壮志满怀,饱含理想和荣耀,而如今再踏师门,他并没有成为幼年期待的那个自己,反而与之完全背道而驰,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逃犯!那些悬浮在山巅的宏伟建筑依旧如初,映照着初生的朝阳熠熠生辉,也像当年一般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那一年,他固执的映着阳光,目不转睛的盯着云顶之巅的昆仑。
    如今,他却愧疚的低下头,不敢直视那般直入人心的璀璨光芒。
    帝仲见他久久不动,索性上前推了他一把,把手放到他的肩上,微笑道:“呆着做什么,到门口了还不敢进去?”
    萧千夜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跳,脸庞上有一层淡淡的紧张,没等他动身,只见从山门处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看见他还呆呆辨认了好一会,这才兴奋的扑上来,嘴里喋喋不休的喊起来:“萧师兄!真的是你回来啦!你还记得我不?”
    萧千夜认真在脑中想了想,那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圆嘟嘟的脸庞上透着机灵,见他久久没有回话,拉长语调失望的道:“你不记得我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哼……”帝仲冷不防的走到他身边,反而是他迅速从记忆里想起了这个人,提醒,“你是当年鹿吾山捣药的那个小娃娃?一晃眼都这么大了,难怪他认不出来。”
    萧千夜这才惊讶的低呼一声:“你是当年那个小药童,凌、凌……”
    “凌波。”帝仲忍着笑帮他打圆场,这个小娃娃当年面黄肌瘦,因为天生体弱才被家人送到昆仑修行,一直住在青丘真人的鹿吾山,由于云秋水和云潇都需要定期去青丘真人那里取药,久而久之也和他一回生二回熟,没想到时隔八年再相见,他变得圆嘟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命悬一线的病秧子。
    萧千夜连忙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以掩饰尴尬,他自从返回飞垣之后事务繁多,又疲于应付各种朝中的勾心斗角,对师门这些小辈师弟也早就记不清了。
    “咦,云潇师姐没有和你一起吗?”凌波往他身后探着脑袋张望了半天,疑惑的问道,“唐师姐说你们是一起回来的,特意让我过来等着云潇师姐呢,怎么她没和你一起?”
    萧千夜微微蹙眉,他口中唐师姐是青丘师叔的大弟子唐红袖,如果师叔外出,云潇的病就是由她接手诊治,此时应该是得到他们提前返回的消息,这才派了凌波过来等着。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不远处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凌波,先别缠着你萧师兄,师父在习剑坪等他很久了。”
    萧千夜全身一震,抬头就看见前方笑吟吟的人影,那是仗剑峰白厉道长的亲传大弟子舒远,按照惯例也是穿着一身昆仑弟子常用的白袍蓝边,抱着一柄细长的剑灵,又主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望着帝仲,好奇的说道:“萧师弟身边这位是何贵客?”
    帝仲笑嘻嘻的搂过萧千夜的肩膀,使坏说道:“我吗?我也算他半个师父,对他那位昆仑的师父,也很好奇呢。”
    “喂。”萧千夜嘴角一抿,正要反驳却被帝仲暗中扯了一下,低道,“我没说错吧,你手上古尘……都还是我送你的。”
    “哦?”舒远一脸惊诧,虽是心中疑虑,但终究没有去究根问底,俯首作揖礼貌的道,“贵客远道而来,也快请进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师徒试炼
    昆仑山脉连绵千里,举目尽是皑皑雪色,昆仑一脉历史悠久,但到底是何人在此开山立派竟然无迹可寻,门下弟子虽多以剑术修行为主,但历经漫长的时光,汇聚数代先人的心血,也渐渐分化出医术、阵法、星象之类的分脉,到如今,昆仑也不再如最初那般隐世清修,不求独避风雨外,更多的弟子愿意下山周游,救济苍生。
    习剑坪是普通弟子平时切磋修行之地,位于六座巍峨的雪峰之间,是一处悬浮于空的巨大平地,下方层云叠翠,云海浩荡,举头只剩苍蓝的天空,六条银河般的泉水贯穿其中,形成一幅壮阔瑰丽之景,而在六峰的更上层,则是青白色莲花状的高台,名为步莲台,是每年弟子试剑之所,昆山清气从六座步莲台中心如烟如雾向外弥漫,一直扩散到更远处的四大主峰。
    萧千夜远远看着这熟悉的景色,心中竟然久违的涌起当年的年少气盛,双眉紧皱,用力握住手中古尘,情不自禁的大步踏前,在视线的尽头处,习剑坪中心翩然而立着一位白袍道人,依然是用简单的木簪将白发挽起,身背剑匣,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萧千夜却依然能感觉到师父眼中那种严厉,让他脚下如绑千斤重石,每迈出一步都格外沉重。
    此时的习剑坪本是日光清潋,掌门姜清长袖一挥,剑匣应声开启,只见一柄长剑环绕着淡淡的紫光,顺时引得高空风云变色,狂风大作,隐隐竟还有龙吟之声贯穿耳内,白袍道人面带微笑,周身仿佛环绕有一层清澈的光,缓步踏出,手中长剑顺势指向远方弟子,冷声低喝:“来!”
    萧千夜脚步偏转,大步跃上习剑坪,昆仑之巅的天变得有几许阴沉沉,脚下云海翻腾汹涌,让人喘不过气来,他迟疑的看着自己的恩师,只见对方脸色带了几分笑意,自身剑灵看似轻轻握在掌心,但以气御剑在身后凝成七把灵力之刃!姜清身不动,指尖微微一勾,引得天空赫然一声雷鸣,气剑如风卷残云,出手竟是昆仑的七转剑式!
    “师父……”萧千夜默默脱口,本以为此次回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惹得师父雷霆震怒,万万没想到一见面对方竟然什么也没有质问他,反而是如当年亲自指导他剑术一样!
    他自幼好强,在孤身拜入昆仑之前虽然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剑术,但是飞垣一贯不已这些为重,他也只是个实打实的门外汉,但是一到昆仑初次交手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掌门师父!那一年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般凌厉的攻势,他被气剑一步一步逼到习剑坪最边缘,稍微脚步一晃就有可能摔入万丈悬崖。
    习剑坪本就有很多弟子在相互切磋,掌门亲自出手试炼一个八岁的孩子显然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迅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师兄师姐们远远的看着,让他本就不服输的性子更加坚定,即使一次一次被气剑击退,最危险的时候甚至一只脚已经踩空,但他依然不愿意后退,哪怕一步,只要一步,能靠近那个人一步就足以!
    如今的景象和当年如出一辙,师父连剑式都没有换,完全只像是在试炼他这些年有无长进。
    瞬间心底泛起剧烈的不服,萧千夜竟然下意识地将古尘换到了左手,姜清不动声色的瞥见弟子手上这一动作,目光也在这一刹那穿过弟子落在更后方淡淡含笑的帝仲身上,自他第一眼见到这个来自飞垣的八岁孩子开始,就一直能隐约感觉到他的体内暗藏着某种极端危险的力量,浮玉山紫宸真人也在同时观测到了一瞬而逝的罕见帝星,甚至昆仑山下无言谷的谷主都亲自到访,提醒他要注意这个孩子的成长。
    那一年,掌门姜清凝视着八岁孩子的眼睛,表情微微凝重起来,而如今,他再次凝视已经长大成年的弟子,表情却倏然放缓,淡淡笑起。
    萧千夜不知师父脸上这一笑是何深意,他分心的一刹那,气剑击出七转剑式的第二式“剑魂”,头顶萦绕的灵力凝聚成巨剑,虽然看着像是垂直落下,但他脚下一动,气剑竟是如影随形跟着一起动,萧千夜深吸一口气,虽是左手握刀,但出手仍是昆仑武学,古尘散去黑金刀鞘,锋利的刀光削过头顶剑魂,霎时间灵力激蹦,引得下方云雾更加翻滚。
    姜清面容稍有迟疑,帝仲却“啧”了一声,拖着下巴不满的摇了摇头。
    紧接着,姜清手腕微微一动,挑起第三式“剑魄”,萧千夜本就对昆仑的剑式极为熟练,在捕捉到脚下剑气击出之前就已经纵身跃起,但没等他在空中稳住身体,第四式“剑影”竟然是同时围攻!气剑一卷,盘旋而起,萧千夜眼前顿时出现流星陨落般的盛景,但见他脸色一沉,不敢有丝毫迟疑,手中长刀挥出几道锋芒,刀气和气剑剧烈的撞击发出几声闷响,剑影之势霍然止住。
    姜清抬头看着空中矫健的身影,虽有赞许,但依然面露遗憾,七转剑式虽然被誉为昆仑最基础的剑法,在第一式“剑心”的基础上,只需要微微转动手腕就能瞬间发起凛冽的攻击,但是一招一式在各人手中威力天差地别,如今门中能瞬间避开自己三道气剑的弟子已经不多,但萧千夜虽然身法敏锐,却依然忽视了隐于这三招之后的第五式“剑空”。
    掌门继续不动声色的微转手腕,第五式的“剑空”如出其不意的灵蛇,在前三式赫然散去之后,竟然已经缠上了萧千夜的双足。
    “退步了。”姜清淡淡开口,终于一步飞出逼近自己的徒弟,他在同时将所有的气剑收回,形成环绕自身的剑阵,萧千夜冷静的观察师父手中微妙的变化,他对七转剑式本不陌生,只是以古尘这种过于细长的古刀应付千万道虚实混杂的剑影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这才一时疏忽被剑空一式限制住了行动,此时师父身侧剑阵是第六式“剑诀”,他会在自己百米开外全部汇聚成最后一式“剑零”!
    躲不过……年少时期深埋骨血中的记忆迫使萧千夜额上冷汗赫然落下,他太了解师父的动作了,师父一定会在剑零出手的一瞬间再次以气御剑,让之前所有的剑式如出一辙的重复!而他被剑空束缚,再被剑零所创,他不可能再次以之前那样敏锐的身法再抵挡一次这样的攻势!
    千钧一发之际,心中却再次出现那种倔强固执的不服输,萧千夜体内也不知从哪又涌出气力,古尘艰难的横档硬生生接住最后这一招剑零,瞬间手臂至肩膀出现剧烈的痉挛,连带着胸肺里赫然翻涌起一阵剧痛,昆仑的云雾被搅动,此时已如汹涌的巨浪直接翻上习剑坪,姜清惊觉弟子这一挡的力道惊人,不仅没有退缩半步,反而逼得他脚下紊乱,连忙稳住剑灵大跳后退。
    萧千夜顿时间全身一颤,趁着这片刻喘息调整,明明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却感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力在体内反复游走,一点点浸润他的每一寸皮肤。
    姜清眉间一紧,抬手将气剑全数散去,紫色的剑灵剑锋一偏,这一次七转剑式是从他掌下剑中真实的击出,力道速度皆提到极限,萧千夜整个身子一轻,向下方习剑坪飞速落地,然而师父的剑招如影随形,根本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就在落地的一刹那,脚下又是剑影交错逼着他再次跃起在空中连续换位。
    几番躲避之后,萧千夜已经被逼上左侧步莲台,步莲台原本不过十米圆台,会在弟子踏上的一瞬间利用昆山清气将场地无限蔓延,范围也会随着试炼人的修为而继续扩大,最后甚至能横跨四大峰!
    风声急促,云海翻滚,萧千夜体内的神力却也更加混乱,只觉得心头一沉,如陷入无底深渊,这是来自上天界独一无二的武学,迫使他必须将这些年所学的昆仑剑式全部遗忘,只能凭借骨血深处依稀存在的本能去接下师父凌厉锋芒的每招每式,这到底是谁的记忆在带动他的身体,回击,再回击,直至反击!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千夜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剧痛在消失,他丝毫没有发现此时自己脸上张扬着笑,也完全不顾对面之人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手中古尘带起黑金色神力,一刀砍下如风卷残云,这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不想停下,也不想放缓。
    姜清冷定的看着疯狂的弟子,余光不由自主的扫过和他一起来的帝仲,他也在笑,笑的那般俾睨天下。
    这一瞬间,姜清恍若失神,弟子的脸庞和帝仲的笑层层叠叠,最后竟然融在一起,好像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
    分心的瞬间,古尘刺破衣襟贴着皮肤险些划伤胸膛,姜清却没有生气,脸上反有一丝赞赏,收剑的同时以灵力护住周身,强行将萧千夜逼退数步之后,蓦然抬手点在对方额心,嘴角微微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淡淡低语:“不错,有进步。”
    萧千夜呆了一瞬,脑子也终于清醒了回来,等待两人完全停手之后,原本呼啸的风云也终于重回平静,萧千夜这才注意到习剑坪边缘其实还站立着不少正在切磋的弟子,他们明显被这样惊人的试炼惊住,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的用惊讶惶恐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萧千夜只觉得喉间有一阵莫名的酸楚,心乱如麻,手中的古尘握紧,又无力的松开,那一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奋力向师父挑战,这一年他竟在失去理智间险些误伤了师父。
    控制不住……他真的控制不住,热血沸腾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将眼前的一切踩在脚下!
    姜清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么心中有些不忍,走到弟子身边轻轻拍了拍肩膀,低道:“你的事情秋水都已经向我说明过了,其中各种缘由师父也不想逼问你,你多年未归,自明日起,暂且代替天澈指点弟子习剑吧。”
    萧千夜怔怔地看着师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张了张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此次回来无疑是给师门带了个天大的麻烦,加上自己早就声名狼藉,原以为师父一定会严厉的呵斥苛责,甚至将他扫地出门也不奇怪,然而师父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他暂且代替师兄天澈,去教导同门晚辈练剑?
    见他闷闷不解的发呆,姜清这才问起一直不见踪影的云潇:“你师妹怎么没一起回来?”
    “她、她……”萧千夜立马回神,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弟子昨夜意外遇见无言谷主,阿潇身体不适,被谷主留下了。”
    “哦?”姜清看着弟子脸上的闪烁,知道他并没有将实情坦白,沉思片刻,终究不再多问,挥手将剑灵收回剑匣,身形一飘就晃到了帝仲面前,两人目光短暂的交错,姜清负手笑起,道:“不愧是名师出高徒,上天界的贵客远道而来,若是不介意,就先跟着千夜在昆仑暂且休息吧。”
    “呵……”帝仲金银双色的眼珠一转,随即微笑回道:“名师出高徒,这话放到掌门身上也不违和,只是我没想到掌门也是个护短之人,那可麻烦了,他一贯对我不客气,我原以为您能好好教训他一下呢。”
    姜清没有回话,像是另有忧虑,微微颔首告辞,凝出一柄气剑就以御剑术往主峰方向离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唐师姐
    论剑峰位于习剑坪北方,云秋水和女儿单独住在一边,另一边则是弟子房,但因为论剑峰已经许久不曾再收过弟子,事实也只有萧千夜一个人居住。
    萧千夜在房门前久久伫立,凝视着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再次回到这里,一切如初没有丝毫变化,好像他离开的这八年,这里的时间也跟着停了下来。
    帝仲一眼就看到房门上那个特殊的圆盘,好奇的走过去仔细看了几遍,这个东西是昆仑弟子房上专门的锁,直接扣在门把手上,每个人都有单独的钥匙,小时候云潇总是出其不意的偷偷溜进他的房间里,就是因为和制锁的弟子杨启私交甚好,所以每次都能偷偷拿到一副一模一样的钥匙,如今知道那些年的往事之后,帝仲咧咧嘴角情不自禁的笑出声,叹道:“果然是太高估她了,你总以为她学了什么奇怪的术法,其实只不过是暗中拿到了钥匙,哎,这个潇儿……真是让人头疼。”
    萧千夜尴尬的瘪瘪嘴,显然这样的结果的确是在他意料之外,他走上前发现房门并没有锁上,轻轻一推就开了。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目光已经不由自主的环视了一圈,脸上这才出现惊讶之色,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圈,自己房间内的摆设竟然和他当年离开之时没有任何变化!就连他那时候还没读完的书都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被褥被人细心的收起,用干净的袋子包裹好放在柜子中,他年少之时的衣服也还在里面整齐如新的堆叠着。
    房间像是经常有人过来打扫,虽然地面上仍有一层细灰,但看起来应该也只是这些月才留下的,不像是长年累月无人整理。
    帝仲跟着他一起进来,这间房他并不陌生,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仿佛残留着他自己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脸上不禁露出微笑,淡淡提醒:“看来你离开之后,潇儿还是经常过来吧,真是个傻女人,你都没准备回来,她竟然还傻乎乎的等着你。”
    萧千夜脑中“轰”地一响,顿时乱成一团,愣在当地,半晌无语。
    云潇本就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又一直喜欢粘着他,反正论剑峰没有其它弟子,她总是闲得无聊就偷偷摸过来找他,那时年幼一门心思只想着和师父学剑,他也一直严格的要求自己,每日天不亮就起床赶往习剑坪,到日落才会回来,然后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自己身边就莫名跟着个叽叽歪歪的小姑娘,偏偏她又是在昆仑长大,一草一木都太过熟悉,就算他特意绕远路,也还是会在下一个路口被她堵住去路。
    好烦……真的好烦,在入门的第一年,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如影随形的小姑娘好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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