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112节
相较于一脸喜色的格兰特子爵，眉头紧皱的金发贵族侧过头，看向伊恩的方向，眼神是血脉贵族最经典的高高在上加上帝都人对乡下人的鄙夷：“你搞真的还是假的？这个乡下小……唔。”“现在仔细一看，长的倒是不像是你这地方能出来的……”
噎了一下，显然，即便是傲慢的帝都佬也没办法在看着伊恩的时候，违心地说些什么场面烂话：“是那个家族的遗民啊，到底也是帝都人，不奇怪。”
挥了挥手，将之前的尴尬略去，他直接了当道：“鉴定的实力可是和长相无关的，那真的是延寿魔药吗？怕你不知道，哪怕是正式职称的炼金术师也得在专业器材检测下才能确定，别人家说句话你就全都信了！”
“你们埃伦家族祖籍也不是帝都吧？”
看见对方不怎么给面子，格兰特子爵面色微暗，然后呵呵冷笑：“非要按出生地算，那我也是帝都人，咱们还是同一个医师接生，同一所学院长大……别说这些废话，天天质疑来质疑去，你若是不信，就自己去试试。”
帕特里克嗤笑一声，作势就要向前走：“试试就……”
“别了。”
就在两人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厚的时候，驼背的老人顿了顿自己的拐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当初一样不着调！”
这位被称呼为歌塞大师的老者走上前，他直接用拐杖分开两者，就像是分开两只龇牙咧嘴互相恐吓的猫狗。
他看向金发贵族，平静地说道：“帕特，你的炼金术当年只有六十五分，还不如你侄子一半多——那可是一百五十分的卷子，就你这水平，也能鉴定延寿魔植？你连补血草和生血藤的粉末都分不出！”
而就在格兰特子爵露出‘乐’的表情，甚至想要乐出声的时候，歌塞大师也瞪了他一眼：“得意什么？你这个臭小子旷课考试没来，是零分。难怪这么多年领地还这么穷！”
他顿了顿手杖，严格地斥责道：“但凡你认真学了我的炼金课，起码也会几手炼制药剂的手艺傍身，怎么会和一群土著纠缠不清几十年？”
歌塞大师的手杖仿佛顿在自己头上，格兰特子爵不乐了。
在老格兰特子爵还是巡监骑士的时候，现在的子爵曾经与埃伦家族留在帝都的一支，也就是帕特里克同时接受帝都的学院教育，两人的关系不能说如胶似漆吧，也只能说是互为敌寇了。
但话也说的好，一个人对小时候敌人的记忆，肯定比其他关系一般的‘熟人朋友’要清晰。
两人长大后，放弃家主竞争，选择支持自己大哥的帕特里克成为了铂铱工坊的南部总管事。
并且，他在自己昔日儿时‘玩’伴的请求下，大发慈悲地在哈里森港开设了一家铂铱工坊的分店，运输了不少关键药剂，帮助那时还在应对土著攻击的港口撑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
格兰特子爵的确欠对方一个大人情。
而歌塞大师那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协会成员，恰好就是这两人的炼金术导师。
如今，这位已经成为大师的驼背老人缓缓来到伊恩身侧，和颜悦色地对白发少年问道：“我能再检测一下那株魔植的源质吗？”
理论上来说，这是想当失礼的要求，因为这等同于不相信前一位鉴定师的鉴定结果。
但伊恩显然无所谓这点小事，他只是看了眼格兰特子爵，得到对方点头首肯后，便笑着将其递给了这位老者。
至于这株魔植真正的主人，银坊先生……虽然看似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财产的主导权。
可他才是全场最乐的那位。
——反正也不可能留着自己用，而无论是谁拿走，都得承他人情。
无论是格兰特子爵还是埃伦家族，亦或是那位歌塞大师，哪个是他平时能随便扯上这个等级‘人情’的吗？
歌塞大师的左眼是一颗水晶义眼，在拿到这株延寿魔植后，他严肃地闭上右眼，而左眼的淡蓝色水晶上浮现起层层叠叠的铭文，一道肉眼可见的蓝色光束照射在这株看似半透明长须草的魔植上。
“原来如此……是，的确很相似，但是在第七道源质结构上有根本性的不同，决定了是刺激再生还是温润修复……但这也太容易忽略了，倘若不是提前确认，想要发现必须非常细心……”
“我明白了，如果说，圣山那边的菇类延寿真菌是通过异类生命力代替本身的源质消耗，进而得到延寿效果，那么南岭的魔植就是凭借单纯的生命源质……这是一种无属性的纯粹源质，有着浓郁的纯净灵光，是因为本地土著供奉的图腾树海影响吗？有趣的课题……”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歌塞大师才若有所思地将延寿魔植还给伊恩。
以他的炼金术等级，这种级别的延寿魔药并不能让他有什么波澜。
与之相对的，他反而对眼前微笑着的少年很感兴趣。
“你……快有正式炼金术师的职介水准了……你的年龄……也就十四、十五吧？”
上下打量着伊恩，歌塞大师神情肃然，摸着胡子缓缓道：“艾尔斯这个家伙肯定是因为自己当年没好好学炼金术后悔了，才找出你这个好苗子精心培养。”
思索了一会，老人在沉默后再次开口，语调严肃：“孩子。”
“有没有考虑过，来皇家炼金协会进修一下？”
第157章 学院路线？no！
“去帝都皇家炼金学院学习？”
闻言，伊恩认真地与眼前的歌塞大师对视，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大师，假如我真的答应了，您才会觉得头疼吧？”
“毕竟，让我这样的人进入学院，肯定要花费很多功夫。”
假如说伊恩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作为泰拉大陆最强盛的帝国，仅次于学识之都求索者学院的最高学府之一，瑟塔尔帝国皇家炼金学院毫无疑问是每一个想要深研炼金术者梦寐以求的学府。
但伊恩也不是傻子——在这个时代的社会，这个有着贵族和上等人的国家的帝都，一个乡下学员真的跑去帝都学院学习，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他若是真的去了，恐怕就要上演异世界学院流传统剧情：自己先是被绝大部分贵族学员看不起，鄙夷打压，然后凭借考试成绩将这份鄙夷转换成嫉恨，紧接着便要面对其他学员的雇佣的杀手，老师也有看不起他身份的，最后被他用学术成果打脸。
最后的结果要不就是杀了一大堆人叛出帝国，流落其他国家地区，辗转之余积累自己的力量，成为强者后再归来帝都复仇；要不就是成为真正的明日炼金之星，在体系内攀登，一边和贵族勾心斗角一边养成自己的学阀势力……
总之多少有点麻。
当然，真正的原因，其实还是非常简单。
——人又没钱，去帝都干什么？有病找折磨受罪吗？
就是这么简单朴素的理由。至于预知视界，伊恩可不觉得自己能在帝都捡漏赚到一大笔钱后还能不死于非命。
哪怕能，他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才十四岁，有的是时间成长，现在去帝都装孙子，那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平白无故浪费时间，还恶了一直支持自己的格兰特子爵。
所以现在，伊恩不仅仅要拒绝，还必须正大光明地说出这背后的缘由与逻辑，顺便吹捧一波自己真正的支持者。
是的。格兰特子爵很聪明没错，但或许是因为常年居住在哈里森港这种乡下地方的原因，对于那些极具诚意的吹捧，他一向没有什么抗性。
“大师，不用担心我浪费天赋，格兰特子爵对我很好，仅仅只是因为炼金器械和专业书籍难以买到，亦或是太过昂贵而已。”
伊恩彬彬有礼地对眼前这位若有所思地驼背老者行礼，他平静道：“如果您真的认为我有潜力，那么不如给我一个可以购买当前最新炼金术典籍和论文的渠道……亦或是购买一些常用炼金药剂配方的渠道，我有信心学会。”
“对于现在的哈里森港，我的家乡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
沉吟了一会，歌塞·阿比德大师微微笑道：“的确，刚才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一位有天赋的年轻炼金术师沉沦于哈里森港这个边境之地……”
如此说着，他转过头，看向格兰特子爵，颇为慎重地低头致歉：“对不起，艾尔斯，这点却是我想差了。”
“这位年轻炼金术师，能在这个年龄就有远比你们当初更好的成就，足以证明你对他是绝对地支持，是真心想要为你的领地培养出一位自己的炼金大师。”
“哈哈，哪里的话。”
听见自己昔日老师真心实意地道歉和夸奖，即便是格兰特子爵也不可能真的有什么芥蒂——人家愿意挖角，岂不是说明他眼光好吗？
虽然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在说他们在炼金术一道上的废物……
但废物就废物！
我就废！
所以子爵哈哈一笑：“我是没有天赋，但伊恩的天赋的确是非同寻常的，这么些年来，我也一直为自己可能耽误了他的未来而忧虑。”
“这次听见歌塞老师的评价，实在是令我感到宽慰不已，足以证明伊恩的优秀实在是出乎我预料之外。”
他看向伊恩，着实感慨道：“当真是全力以赴啊。”
伊恩和子爵互相对视笑了笑，话题便翻篇略过。
至于帕特里克的表情，实在是一脸晦气。
不过，他看向伊恩的表情，也多了慎重和考量。
歌塞大师的再次鉴定，确定了伊恩的鉴定结果为真，而且大加赞赏了少年的敏锐，这毫无疑问是一次巨大的口碑提升。
毕竟，作为帝都皇家协会的大师，歌塞长老虽然不是这个世界最顶端的炼金师，却也是一流的学者，更是创造出‘奥秘之眼’这种极其先进的辅助炼金义眼，得到过帝国嘉奖的知名学者。
如若不是他在升华之路上的天赋远没有自己炼金术上的天赋，他恐怕早就可以成就第二能级巅峰，将自己的灵魂凝聚至辉光之境，然后筹划第三能级的魔药，成为整个帝国都举足轻重的人物。
“拉文特。”
另一侧，格兰特子爵对正一脸微笑的银坊先生比划了一个手势，稍加思索后，这位商人登时就露出了惊喜，甚至感激的目光。
然后，他便干脆利落地起身，端起被伊恩放置在鉴定台上的延寿魔植，同格兰特子爵一齐向前，走向歌塞大师。
“好果断。”
伊恩看着这一幕，目露了然：“这一手厉害啊。”
哪怕他就算瞎了也能看得出来，这是格兰特子爵直接用银坊先生的魔植，去讨好歌塞大师——而银坊先生还得感谢他！
因为，格兰特子爵完全可以在鉴定结束后，以个人的名义买下延寿魔植，然后再以自己的名义去给自己昔日的导师送礼，这一切就和银坊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而倘若是银坊先生自己的话，他也没有任何理由给歌塞大师送礼，对方也没有任何接受的必要。
但格兰特子爵愿意带他，这就是情分，哪怕对方一分钱不出，能和歌塞大师这种级别的大人物牵扯上哪怕是一丝关系，一株延寿魔植都是值得的。
更何况，格兰特子爵真的会什么都不做吗？哪怕是歌塞大师不愿意接受，接下来的新城区建设工作，以及几个外港码头的建设建材供给……他还需要思索怎么再次和格兰特子爵提出这个要求吗？
银坊先生百赚不亏，所以他才会露出那样的惊喜和感激的目光。
格兰特子爵借花献佛，谁亏他也不亏。
更不用说拿到全新延寿魔植的歌塞长老，简直赢麻了！
所有人都在赢！
“艾尔斯，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你想要让我回帝都后宣传南岭也有了延寿魔植，让你在帝都的渠道更有筹码，也顺便记挂一下你，让我帮你提供一点协会方面的渠道。”
此刻，垂眸看了眼延寿魔植，歌塞大师叹了口气，他并没有多高兴，反而语重心长地拄杖捋须道：“不要脸的小家伙，聪明不用在正途上。”
“昔日无用功，今日遭苦劫。以你的聪明才智，但凡是当初认真学习炼金术，岂会像是现在这样需要讨好我？需要向帕特求情，让他在你的领地开设工坊店铺？”
歌塞大师的话，实在是非常不留情面的实话了。
伊恩却看见，子爵反而露出笑容。
果不其然，驼背老者收下了银坊先生递出的魔植，他继续道：“这种延寿魔植，和圣山以及静谧海中出产的并不一样，反而与九寒山那边的魔植有近似的纯净生命源质，这大概是土著和绿洲那边的国度都祭拜植物相关的自然灵有关，这是一个大课题。”
歌塞大师注视着手中魔植的目光颇为灼热，却并非是为了延寿，那是一种迫不及待想要做实验的渴望：“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看在你培养出了一位优秀炼金术师，以及这魔植的份上。”
抬起头，他板着一张脸，看向面露欣喜的格兰特子爵，斥责道：“嬉皮笑脸的，你仍然是我最糟糕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