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节

    徐铮猛然大惊，失声道：“你姐姐！”
    “是。”坦伯尔苦笑道：“我们纳迦，本事好的都可以上岸进行短时间生活。更有本事的，像我姐，我哥他们，可以幻化出双腿来，离开水里到陆地像人类那样进行长达一到两天的生活。我不行，只能离开水几个小时。所以我姐把自己当成了一件礼物，在今年海绵和珍珠采不够的时候把自己送了出去。不是嫁，是送！她想让她的美貌给族里带来一点和平。”
    徐铮勃然大怒：“你们家的人心被狗吃了？！你父亲允许？你母亲允许？你族里的长老们就允许？！”
    坦伯尔被徐铮吼得缩了缩头，瘦弱的身体抖起来，涩声道：“他们都允许。父亲离开家一整天没回来，母亲哭了一夜，早上还是把姐姐打扮得更加漂亮，还把陪嫁的海洋之心送给她，因为这样她的人形态可以维持得久一点。”
    徐铮倏然闭上嘴。他们都允许，他们都允许，他们都允许。这句话反反复复在耳边回荡，竟是越听越心酸，越听越是伤痛，一个好好纳迦姑娘就为了全族的和平出让自己，而全族之人明知不可为却又不得不为。简单的一句他们都允许，凝结的竟是千言万语都说不尽的辛酸故事。
    他们都允许啊，因为不得不许！
    坦伯尔又道：“只有我不允许。因为我知道，姐姐这一生算是完了，她跟我一样，根本连什么是恋爱都不知道。可我没本事，我不擅长魔法，我也不像哥哥们那样强壮可以战斗，我甚至从小身体就不好，是家里最没用的老五。那天晚上，母亲哭，我也只会抱着姐姐哭，除了哭，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偏偏姐姐不哭，只是笑。说，小弟，哭什么哭？我会努力，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我在月下看她，美得跟海神一样，但我就是伤心，一直伤心。她越是笑，我就越是想哭。”
    “然后……”坦伯尔咬着唇，道：“姐姐送出去了。”
    徐铮心里打颤，竟然不敢再问。吉米却怔怔问道：“你族里呢？就和平了么？”
    坦伯尔点头，又摇头：“平静了三天。后来我听到族里的长老说，他们在享用我姐。他们都以为我岁数小，听不懂，其实我听得的。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没有事情做，空闲的时间总是很多，我就拿来想事情。”
    吉米怔然，随即懂了，美人脸上怒容突现，一张脸阴沉了下来，只见怒意，不见邪气。
    坦伯尔道：“我二哥舍不得姐姐，悄悄化形去打听。你猜怎么着？”
    吉米陡然喝道：“闭嘴！不想说的就不要说！”
    坦伯尔却突然放声大哭：“我二哥被发现了，拼着被打断腰骨逃了回来。纳迦的身体支撑全靠腰骨，我们找到二哥的时候，他泡在海水里，全身软得跟海蛇一样。他吐血吐得把海水都染红了，见了父亲只是叫，说姐姐被连卖了六次，一次比一次便宜，连那颗海洋之心都比她卖得贵！现在连卖到哪家哪户都不知道！”
    坦伯尔突地软到在地上，嘶声叫：“我的姐姐啊，我的二哥！我族里最美的女子，却被人一卖再卖，连颗石头都不如！我最疼人的二哥，我小时候还骑过他的肩，被人打断了腰骨，一生都直不起来！有谁知道，我二哥直着身子在游面游曳的时候，人人都说俊。可现在，他直不起来了，我想骑都骑不到！还有我的姐姐，想见也见不到！”
    一直温和的低声突然放声狂叫，徐铮与所有人呆然静立，只觉阵阵寒意涌上心头，说不出的冷。
    “可这还不是最坏的。他们还上门要，不停的要，什么都要！母亲说，就算是撕碎了还能生长出来的海绵也被挤干了，什么都榨不出来。”
    “没有海鱼和海产，我们没有办法生活。所有人的时间都用来满足他们的索求。最后，海绵都不长了！”眼光凄然看着兰洛特，道：“你是精灵吧？你可以去看看昔日的翡翠海岸，少了治理海水的海绵，那里的海水已经发黑发臭！就算人族不再攻打我们，纳迦也活不下去了。”
    兰洛特紧闭着嘴不说话，放出个精灵的传讯魔法召唤星芭黛。星芭黛很快赶来，听兰洛特一说，随即大怒，又心疼地看向坦伯尔，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开通知阿斯班。
    坦伯尔又道：“父亲觉得横竖都是个死，就算没人再逼，那边海域也让人活不下去，便集中族里的最后力量，打算放手一搏，就算是死，也不让他们好过。我心里知道，要真是这样，海潮纳迦就真的完了！可我是个废物，什么都不会，连拿着鱼枪去和人战斗都不行。可我知道有个人叫徐铮，他可以带着兽族建立起一个庄园，让天下所有非人类种族来投奔，是不是也可以救救纳迦？所以我悄悄离开族里，潜进无尽之海一直游，我听人说过奥森庄园的方向，因为那里是所有异族的希望之地，它就在海边。我想着，假如我能够不死，就能一直游到奥森庄园！”
    “海神待我不薄，我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竟真的游到了这里，见到了你。徐铮阁下，求你救我海潮纳迦一族！我知道你好，你可以善待所有种族，自然也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要毁灭纳迦，在你手里为奴为仆都要比现在的生活好得多。”
    49 他其实没有理想，做事只凭心！
    见徐铮木然无语，坦伯尔扑上来，急切地道：“纳迦并不是什么都不会，笨蛋只有我一个。我们可以帮你养鱼，帮你造海，甚至采海绵，采深海珍珠都可以！求你了！我们已经没有出路了，只要你肯接纳我们就行！”
    徐铮仍是无语，突地反手一切，不轻不重的击在坦伯尔颈上，坦伯尔的声音陡然静止下来，软软往地面倒去。
    还不等他落到地面，徐铮已经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揽在手里，轻声道：“你不是笨蛋。相反，你很勇敢，你可以为族人什么都不顾，只身千里游到奥森庄园，我不如你。你不是最没用的老五，你和你的族人一样的坚韧！”
    转头看兰洛特，问道：“我不了解纳迦族，他这样晕着，我把他放回湖里有没有事？”
    吉米抢上来接过坦伯尔，有些不满地道：“这小子这样弱，你也不知道轻点儿？他都说了，纳迦背后那一整根骨头最重要，弄折了就要出大问题。”
    兰洛特道：“没有问题，纳迦在水里和陆上都能自由呼吸，纳迦族会淹死是个笑话。放到水里去吧。”
    看着吉米小心翼翼地拎着他，再把他放进水里，看着坦伯尔天生的水系魔法亲和体质起了作用，已经浮到了水面，一浮一沉的，徐铮心里又冒出他的那句自嘲纳迦也会淹死在海水里的冷笑话，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见徐铮不再说话，空自怔怔对着湖水里的纳迦沉吟，霍克不用与徐铮商量。通过手机开始调集原先那些银箭的旧部。布鲁斯也不多言，接手霍克的工作，办理他没有想到的和没有顾及到的。诺丁与小初更直接，拿起手机就开始召集兽族人手。兰洛特沉吟了一下，也召来一个精灵，要他向阿斯班传达自己的意图。
    等徐铮霍然惊醒，大局似乎都已经定了。众人都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嘿，嘿，嘿！”徐铮哑然失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布鲁斯笑道：“我能不懂你？见到这种事，你不帮就不是徐铮。”
    霍克也道：“几万银箭士兵开到庄园来都没见你皱过眉头，再多点纳迦，岂不是更添生趣？”
    徐铮愕然：“我想什么你们都知道？”
    安格尔道：“你是谁？我们是谁？我们大家是什么关系？我先出发了，到时候打手机向你们报靠消息。嘿，我喜欢这个东西，简直就是盗贼的不二利器！”
    徐铮心里暖成一片，嘴里却道：“隔得那么远，除非两只手机之间的距离足够近，不然打不通。”
    “哈？竟然这样……”安格尔大是郁闷，又道：“不管它，我先走了。吉米，男爵借来我骑骑，回头让它自己飞回来。我那只据说还在孵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昆西叔叔孵成臭蛋了……”
    “好。”这次吉米没有心疼自己的狮鹫，豪爽地借了出去。
    狮鹫很快飞来，虽然因为承载的不是吉米而大为不满，但还是老实地承着安格尔向着马达加尔的方向飞离。
    看着安格尔连人带狮鹫的背影消失，小初问道：“铮，多少人？”
    这人说话越发简洁，徐铮缩成一个铮字，后面那三个字是问徐铮需要多少人手。懒得这个德性……
    徐铮倒是听得懂，当下沉吟起来。
    霍克道：“我的士兵准备好了。实在不行，照着银箭当时的做法，再做气球杀过去。”
    玲美美道：“空投！”
    “对！”霍克道：“空投，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故事听得我火大！牛牛，你怎么说？”
    牛头一整新铸的大斧，冷着脸着道：“我听你的。”
    霍克道：“那好，杀！”
    牛头则又咧嘴笑了起来，道：“霍霍，你真好。没有把我们当异族。”
    诺丁道：“我跟你去！兽族普通好手都可以以一当十。”
    吉米冷笑道：“我支持。算我一个，杀完了再乘气球回来，来个高来高走，任何人也拿我们无可奈何。要追着打上门来，嘿嘿嘿，只管来！上次有夜兰之战，这次再来个什么白日之征，奥森庄园从来不怕谁！这小子我瞧着可怜，我帮他！”
    布鲁斯比较沉熟，此时只说了一句：“锡安已经传来消息，飞行大队分了一半出来，正在路上赶，到达后就进行东好望角的建设。地面部队也随后就发，如果觉得力量不足而不妥，建议等与霍克的部队合编后一起打过去！”
    霍克很是欢喜，伸拳在布鲁斯肩上擂了一记，道：“维吉尔与塞缪斯并肩做战！我忠实的朋友，我会拼死守护着你的后背！”
    布鲁斯轻轻笑，还了霍克一拳。
    徐铮黑了脸，道：“干嘛，干嘛？就一个破庄园，还要跟人家玩武斗了？我们这点力量，还要出门远征，闲得慌是不是？”
    兰洛特道：“那也不尽然。你们可以通过精灵的地界杀过去。放心，这次精灵不会坐视不管，就因为他们恶化了海水，精灵也是师出有名。别惹火父亲，父亲现在是小孩性子，惹到他他就会揍人。我们虽然和纳迦没有往来，但一直和平相处。所谓唇齿相依，不必我拈父亲的虎须，他也会调动精灵卫士。”
    “好啊！”诺丁大声叫好，道：“从精灵的地界直杀过去，那是最短的路线！嘿！有个精灵盟友就是好！谁敢小瞧咱们庄园？各族都是朋友，哪里都吃香。”
    徐铮斜眼看兰洛特：“阿斯班那个小鬼会让异族踩上精灵的土地？”
    兰洛特笑道：“现在说异族，未免显得生疏了。你是生命之树承认的精灵，还是目前最嫩的长老。怎么能不算精灵的一份子？再说了，泰克里诺现在和奥森庄园亲如一家，还有，大量的精灵自由来往两地。你说这种话，小心父亲抽你。我父亲我还不知道，他疼你得很呢。只要领头的是你，他当然要顶起。你不必担心他不信任你。”
    “得了。”徐铮道：“还越说越来劲来了。总之，大张其鼓地打过去给纳迦讨公道肯定不行。我们去做什么？屠光整座马达加尔城，还是秘密进行斩首行动？无论怎么做都不合适。”
    “我支持斩首行动。”
    徐铮都懒得抬眼看他，说话这么暴力的只能是小初，不会是别人。对于人类，他还是有着那本能的厌恶。
    “省省吧你。”徐铮道：“且不要说对马达加尔一点都不了解。斩掉一个，就能给天下贪婪的人杀鸡儆猴般树个榜样？贪恋残暴的人何其多，要是杀得绝，我立马让你去，见一个灭一个。”
    小初悻悻的不再说话，半晌后问：“你打算怎么办？”
    徐铮沉吟着：“暂时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纳迦要帮，坦伯尔的姐姐要努力去寻找。找不到这个姑娘我大约会一生都难安，他的二哥也要救。给我点时间，我去找亚当帮忙。看能不能结合我知道东西和亚里斯的炼金技术，治疗他的断骨。”
    布鲁斯闷笑。道：“我还以为你按捺不住就会冲过去动手揍人。”
    徐铮郁闷地道：“我有那么冲动，有那么蠢吗？”
    布鲁斯嘲笑道：“按照过往的经历，还有你的不良作风，我觉得大有可能。”脸色一正，又道：“不过，你想怎么样，我就顶你。你要是想打，我就给你调军！塞缪斯，霍克，侏儒，矮子，精灵，兽人，魔族，都会站到你身边。”
    徐铮感动得鼻子发酸，这帮子人这样爱自己，竟让心里觉得这次重生是生命里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情。
    但是，正因为被人爱着，所以更要懂得回护，仓促不智之举牵动并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老雷克斯一顿饱揍痛在徐铮身上，也更明白了什么叫做牵挂。牵挂就是一种爱护，你越是不在身边的时候，就越是会被爱护之心扯得心肝肚都在疼痛。所以，要想办法帮助纳迦，更要有最合理的办法不能让亲人、朋友，还有越来越有家的昧道的奥森庄园搭进去。
    想了想，徐铮正色道：“大张旗鼓地出手，把暴露奥森庄园在天底下暴晒不可取。斩首行动同样也不可取，以杀止杀不是我的办法。不仅杀不尽，还要担心将来报复落到纳迦头上，就像坦伯尔所说的，海潮纳迦已经经不起折腾。”
    布鲁斯道：“正确！”
    霍克也道：“合理。”
    徐铮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那你们刚才叫得那么大声？”
    兰洛特突然笑了，道：“这不是替你撑门面吗？”
    徐铮愕然，又忍不住笑：“精灵王子，会说笑话了，有长进！”边说边笑，还猛拍兰洛特的后背，拍得兰洛特痛得的抽搐。拜这厮所赐，一身斗气早已经散了，经不起他折腾。偏偏这人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教自己技能一事。
    徐铮想了想，道：“那我就定下这次的人手了。我，噜噜，马克，兰洛特，小初，奥森。我和噜噜、马克是分不开。兰洛特可以随时和精灵交涉，比我更方便一些。小初可以利于这段时间召集外面散落的兽人，愿意到奥森庄园来生活的，都带回来。奥森嘛，第一打手，一定要带上，我是他儿子，他当然必须得罩我。另外是卡洛叔叔的冒险小队，他们常年在外，什么经验都比较丰富，而我也需要身边有个长者指导。其余的，见了坦伯尔族人再见机行事。大方向就是带他们回奥森庄园，别人欺负他们，我心疼，我就是要护着！”
    众人点头。诺丁却不依：“为什么不带上我？不行，我要去！”
    徐铮皱眉，这个泼货却一直吵闹。最后只能换下小初，换上诺丁。保卫者三个头，总得留下一个。
    队容就这么定了。
    坦伯尔悠悠醒来，发现岸上一帮子人全都不见了。只余下一个貌美如花的人族青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因为对方是个陌生的人族，坦伯尔有些惊惧，想到这里是奥森庄园才放松了许多，怯怯地问：“请问……你是谁？徐铮阁下呢？”
    “我？”吉米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吉米·雷欧。你可以叫我吉米，别的也行，但就是不能叫我美人儿，或是任何与美人儿、与百合花这破玩意儿相关的东西。因为我会揍人！”
    对方笑得甚邪，但身上的气息却有点亲近。坦伯尔微微放下些心，忍不住再问：“徐铮阁下呢？我有重要的事要求他。”
    吉米笑得更邪，道：“不用求了，他早已经上路啦。带着一帮子人去替你讨公道。你姐姐的下落，有更早一步出发的人去寻找，放宽心，那么善良的好姑娘，总会化危为安。”眼里邪气一现，又道：“若她处境还是那么不好，或者发生别的什么，徐铮不杀人，我杀！”又笑笑，继续道：“你二哥也不必太担心，他连卡洛残了那么多年的手臂都能治起，估计也能救你二哥。以后你就会知道，徐铮的鬼门道多得很。”
    坦伯尔呆住，这就完了？自己提出来的条件的细节甚至都没有说。
    心里有些着急，道：“请他等等我，父亲也许不认得他们。”
    吉米闲闲的道：“等你？一边前进，一边等你时不时要在水里泡几个小时免得丢了小命？用徐铮话来说，叫做要是等你，黄花菜都凉了。他早摘了你胸前的那个项链做为信物，这个东西价值不凡，一看就是珍贵之物，有这个就可以了。你还是别去，安安心心在湖里泡着。这么脆，半路就得完蛋！”
    这人说话口气十足恶劣，但偏偏话里有种关心让坦伯尔放下了高悬的心。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涌起难言的感激，却听吉米又道：“我记得你说过能上岸几小时是不是？”
    坦伯尔点头。
    “那记得上岸吃饭，我先走了。”
    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坦伯尔在身后小声地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他这样伟大的人……我们对他的用处也不是很大。”
    吉米停下脚步，楞住，脑里也在想这个问题。随后转身一笑，笑容罕见的不带半点邪笑：“伟大？他伟大个屁！他这人，说白了就是个蠢货。别人伤心，他心里就跟着痛，别人开心了，他就会跟着一起傻笑。信不信由你，他其实没有理想，做事只凭心！”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少年纳迦泡在湖里，反复嚼着这句话，茫然。
    50 前往马达加尔
    结果，徐铮当真按照兰洛特提供的路线从精灵的地界抄近路往马达加尔前进。
    好几百年了，又有异族踏进精灵的领地，精灵族得到消息都感觉陌生而有些新奇。一路上就有不少的精灵卫士，特别是年青好动的，一路坠着一行人走，想看看几百年后首次被允许进行精灵地界的异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