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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铁门的活扣锁死着,挂着把大锁,从门缝和把手处均匀分布的灰尘来看,最近一次有人从这里出入,起码是在两三天前。
    顾铁蹲下身子抓起大锁,借着阳光往锁芯里看了几眼,不由笑了。别看这把锁傻大黑粗,有种皮实坚固的苏联老大哥风范,但一看锁眼就露了怯,这是一把最简单的三齿一字锁,国内早十几年就因为比较差劲的治安环境而淘汰了,没想到在国外还在重要岗位上发光发热。
    但凡是个中国锁匠,找根芹菜都能捅开这种初级挂锁,顾铁虽然只因为兴趣学过一点皮毛,但搞开它还是绰绰有余。
    他四处踅摸一下,从栏杆下的铁丝网上拆了两根细铁丝下来,弯了两个角度,探进锁眼。很快他就搞清楚三个弹子的脾气,用第一根铁丝压住了,第二根铁丝伸进去轻轻一拨,弹子咯咯轻响,各自就位。顾铁拽着两根铁丝逆时针一使劲,咔哒一声,挂锁弹开了。
    “毫无挑战性。”顾铁丢掉大锁,打开搭扣,拽住门把手微微用力,滑动门发出润滑不良的吱吱声,打开一个小缝,顾铁躲在门口,用一只眼睛瞅了瞅里面的情况。这一瞅,把自己吓了一跳。
    “靠,这不是厦门红楼吗?”他蹦出一个时髦词。
    半个世纪以前中国一出大走私案的重要景点,在经过重重易手后,远华集团的这栋小楼早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量子网络上穷极无聊的追忆者根据历史资料,建立了“厦门红楼”讨论组,全套重现红楼中穷奢极欲的场景,顾铁曾经对那个干湿俱全的蒸气浴房念念不忘。
    没想到今天在一节其貌不扬的货车上,见到奢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个房间。
    车厢里没有灯,从门缝射入的一线阳光照亮小半空间,顾铁目力所及的全部地面都铺满土耳其孔亚出产的纯手工羊毛地毯,手工编织的奥斯曼宫廷图案故事如同艺术品般精美,天棚虽然高度很低,但通过拜占庭式的券顶和立柱制造出高阔的视觉体验,墙壁铺满工艺精湛的柚木护墙板,一副奥地利画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人像画挂在墙上,画上是一位白衣少女神情忧郁的侧脸。
    “靠!这是小日本的据点!”看到这幅画,顾铁恍然大悟。
    每个ipu组织都有各自隐秘的经济来源,“一亿玉碎”的作风比较高调,经常在国际传媒处发表反抗言论,声称对某些恐怖行为负责,号召更多有识之士奋起反抗量子计算机对人类的奴役。
    长谷川崩阪本人在今年年初在半岛电视台发表了一段简短的宣言,宣称一位不知名的支持者向他们的组织捐献了上亿美元现款,及一大批来历不明的珍贵艺术品。在这份长长的艺术品名单中,克里姆特的画作是熠熠生辉的一个,据专家估计,这张创作于20世纪初期、名为“弗里奇小姐”的经典之作价值在8000万到1亿2000万美元之间。
    顾铁拉开门,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危险,走进车厢。顶棚上自动泛起柔和的白光,照亮了这个奢华而舒适的空间。车厢里错落有致地布置着沙发椅、躺椅、蒸气室、影音室、小游泳池和几间独立的卧室,奥斯曼土耳其风格的珠串与粉红色帷幕隔开不同区域,不知何处启动了空气调节装置,吹来带着香气的微风。
    “真他娘的会享受,这帮小日本!我以为他们就应该搞一屋子的榻榻米,晚上睡觉铺一地棉被滚地板呢!”顾铁一屁股倒在克什米尔羔羊绒面躺椅中,舒适得呻吟起来。他在旁边的小酒柜中挑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打开瓶盖,对着嘴直接灌下几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想到仇人的舒适生活,再看看自己的惨样,忍不住咒骂起来。
    先用酒精缓解一下神经,顾铁知趣地放下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慢慢啜饮。处在脱水边缘的身体贪婪地吸收水分,顾铁感觉自己像个干燥的大海绵,把珍贵的液体一点一滴啜干,每个细胞都发出满足的赞叹声。
    身体放松了,脑子却活跃起来,越想,越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顾铁放下杯子,咂咂嘴:“看来我想的没错,是长谷川这小子一个人搞的鬼,不是‘一亿玉碎’的全体行动,如果日本鬼子没说谎,那么一亿玉碎的大部队还在北非的大本营待命。这小子神出鬼没的,gtc想尽办法也捕捉不到他的行踪,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是坐火车到处浪荡嘛……应该没错了,这几节车厢是他的移动据点,但疯子只有一个人,来不及安装监控设备,也没办法派人看守。那么现在,他在哪里?”
    想到这里,顾铁站起来环视四周,嘟嘟囔囔着:“好吧,现在我是小日本。这是我的家。我是领袖。我是管理者。我的位置,应该在……这里!”
    顾铁向前走了几步,迈步上了一个台阶,在蒸气浴房旁边摆着一张简单的硬木高背椅,一张素色的写字桌,从这里可以将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第101章 空屋的留影(下)
    第101章 空屋的留影(下)
    站在台子上,顾铁差点碰头,骂道:“小日本,真是小日本……”
    他坐在椅子上,不舒服地挪动屁股,在写字台上摸索着。桌面是一整块核桃木,刷了层清漆,台面没有机关,抽屉没有夹层,长谷川崩阪的办公桌看起来一点秘密都没有。
    顾铁却嘴一歪,笑了:“日本人最会玩这一套,哼哼哼。”
    他因ttds毒气而变得过分敏感的神经没有放过任何线索,指尖在触摸桌面的时候,有极其轻微的麻痹感,那是手指与台面之间产生微小的耦合电容导致的,换句话说,这张朴实无华的核桃木台面,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电容操作面板。
    想到这一点,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在公共场合,用虹膜、声音信号验证身份不大现实,在没有视觉图像出现前对面板进行盲操作,又证明这台电脑的权限验证方式不是复杂密码,最大的可能,就是手势控制。
    顾铁歪过身子,把视线放到与桌面齐平,借着头顶的白色泛光观察写字台。台面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在人体皮肤与桌面接触较多的地方,由于微量油脂的存在,尘埃的厚度显得不那么均匀。在杂乱无章的操作痕迹中,有一组重复过多次、所以显得相当清晰的尘埃印迹,那是由一个中点出发的十条放射线。
    “切。我就知道。日本鬼子。”顾铁啐了一口,双手放在桌上,捏成一个圆圈,然后伸展十根手指向西面八方划出直线。
    不用多说,这是一朵菊花的图案。日本人在骨子里喜爱菊花,奈良时代鉴真东渡把菊花带到日本岛,到镰仓时代,定十六八重表菊为皇室家徽,明治9年又设立大勋位菊花大绶章,是日本国最高等级的勋章。哪个小日本要不喜欢菊花,倒显得民族性格不正常了。
    果然,轻微的风扇旋转声传来,一台个人电脑启动了。写字台上方的空间明亮了起来,嵌在天棚里的全息摄像头投射出doo操作系统的欢迎界面。这是量子网络兴起、个人电脑式微之前微软公司推出的第一代三维全息操作系统,当然,也是最后一代。
    ipu组织成员通常非常抗拒量子终端机,出于安全考虑,通常也不使用联网的个人电脑。像巴尔文德拉召唤顾铁参加行动,就是采用原始但有效的邮件寄送。这台电脑同样没有联网,而且使用自定义组件,在欢迎界面建立了常用管理功能区。
    只看了一眼,顾铁就出了一身冷汗。
    三维投影显示,这个车厢有着极其严密的安全防护措施,如果开启防卫机制,任何不经身份认证擅自进入车厢的人都会遭到攻击,隐藏在墙壁和地板中的攻击系统有五六种。
    就以第一道攻击为例,“单分子聚合网”是近几年刚刚从实验室走向军火市场的高新武器,由于科学研究表明“单分子线”这种产物不可能在自然环境中长时间存在,单分子聚合网就作为妥协的成果应运而生,收到攻击指令后,车厢侧壁遥遥相对的两个单分子喷嘴会建立若干条空间电荷路径,喷出甲基硅酸分子,让硅基分子排列成单分子线结构,数十条单分子线构成单分子聚合网,虽然存在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十分之一秒,但已经足以在喷嘴甩动的几米距离内割裂一切物体,把入侵者切成整整齐齐的碎块。
    这个过程需要用到大量的电力,但对功率动辄上万千瓦的氢燃料电池机车组来说,足可以应付。
    就算第一道防线未能消灭敌人,微型电磁轨道炮、真空冲击弹等恐怖的武器还在后面虎视眈眈,更别提一个熟悉的名字:ttds神经毒气。
    倘若入侵者福大命大,居然能走到车厢中部,那么埋在地板下的一颗emp炸弹与一颗铝热弹会把整条列车连同入侵者一起,从数据和两个方面,彻底消灭。
    顾铁瘫坐在椅子上,一阵后怕。
    幸运的是,防卫系统并没有开启。从痕迹上看,在绑架顾铁以后,长谷川崩阪甚至没有进入这节车厢。——他究竟在哪里?究竟想做些什么?
    顾铁喝了一口酒稳定心神。如果对手只有一个人,那么自己不会再次重蹈覆辙,不管日本人在哪,都要把他揪出来,以最不人道的方式干掉!
    转了一圈,顾铁在一个小房间里发现了设备储藏室,从头上到脚下武装自己,握紧雷明顿m887战术散弹枪,顾铁恶狠狠地把12号散弹一发一发塞进弹仓,每一发,都带着对日本鬼子的彻骨仇恨。
    再次回到电脑前,顾铁用虚拟键盘调阅计算机里的信息,长谷川崩阪把个人情报隐藏得很好,几乎找不到任何关于一亿玉碎与他自己的数据,若不是墙上克里姆特的油画和菊花的手势密码,根本没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亿玉碎的移动要塞。
    “等一下……这是什么?”
    一个隐藏文件夹跳了出来,以录像带的模样浮在空中,顾铁打开了它,里面是一系列视频文件。随便打开一个,立刻一出活色生香的出现在眼前,三维投影中的男女两人分毫必现,令人惊讶的是,场景竟然就是车厢里那几间卧室中的一间。
    “这个混账倒灶的老流氓!”顾铁骂道,连续点开几个文件,场景是不变的,男女主角却各不相同,看来这个ipu组织的作风问题不大端正,尤其还有个窥阴癖的流氓领导人。
    文件的最末一个,现实日期是五天前,顾铁不抱希望地打开它,居然看到长谷川崩阪本人出现在投影中。长相平凡的日本人独个儿躺在床上,盖着又轻又软的蚕丝被,双手交叠在胸前,闭着眼睛。
    “有病啊!这有什么好拍?”顾铁烦躁地拖动进度条,一个小时过去了,疯子长谷川的动作都没有变,正当要关闭视频的时候,日本人忽然浑身颤抖一下,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顾铁停下手,盯着投影中的男人。
    长谷川的身体因为惊恐或痛苦而剧烈抽搐起来,冷汗立刻湿透了薄被,他不断在床上扭曲、翻滚,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由于声音还原度很高,那种歇斯底里、饱含苦痛的哀号令观看者也不禁浑身泛起寒意。
    整整十五分钟时间,日本人一直在持续抽搐、尖叫,没有人闯进屋子来帮助他,想必此时车厢中只有他一个人。顾铁尽力分辨他喊叫的言语,但长谷川没有说出一个有意义的字眼,起码在顾铁所熟悉的七八种语言里,不会有那样凄厉的发音方式。
    终于,毫无征兆地,长谷川平静了下来,重新恢复平躺、双手交握在胸前的姿势,如果不是湿透床单的汗迹、折断指甲的血迹与撕坏的薄被,几乎看不出曾经有一场剧烈的发作。
    顾铁觉得后背一阵冰凉,喃喃道:“这是搞什么……如果是做恶梦的话,我也经常有,可这么剧烈的反应,还有自残……”
    画面中,长谷川崩阪蓦然睁开眼睛。他迟钝地摆动头颅,把流血的手指举到眼前,然后慢慢坐起来。日本人缓缓抬头,用一双无神的眼睛望向镜头,那是一具失掉了灵魂的尸体才能拥有的死寂眼神。
    顾铁觉得长谷川在瞪着他,不由得大叫一声,推翻椅子站了起来。
    日本人盯着他,用极其迟缓的语速讲道:“他又来了。距离上次,已经二十五天,我以为他不会再出现,可是他真的出现了。他……”长谷川顿了一顿,脸露迷茫,“……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人存在?那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
    顾铁急速喘了几口气,看着视频里长谷川那失掉一切希望的死灰色眼睛,这与此前在莫济里的安全屋里见到的,几乎是两个人。
    “这次,他给我一个明确的指示,让我去一个地方,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出乎我的想象,因为我没有任何这样做的理由,而事情涉及我的一个朋友,——应该说,一个从未谋面的战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按他所说的去做……”长谷川崩阪像是在对顾铁说出心中的恐惧与疑惑。
    顾铁握紧散弹枪,用力到指节发白。难道这件事本身不是长谷川的用意?是有人胁迫他去做的?又有什么人能够胁迫到ipu最激进组织、拥有上千名悍不畏死、装备精良行动队员的一亿玉碎的最高领袖?
    视频中的长谷川停了半晌,像是在回忆什么,接着用一种毫无生气的强调自言自语着:“也许,这都是我的错……从最一开始我就错了。我根本就不应该使用植入芯片,不应该登陆那个见鬼的游戏……尽管那名gtc工程师临死前保证‘世界’客户端绝对不会暴露玩家的身份和位置,我绝对不会因此泄漏行踪,但谁知道,‘他’竟然会在那个世界找到我……”
    “这与‘世界’有关?”顾铁瞪大眼睛。
    第102章 水手的留言(上)
    第102章 水手的留言(上)
    长谷川崩阪在那段视频中,以一种活死人般毫无生气的腔调,慢慢讲述近半个月以前的往事。
    顾铁安静地看完整段视频,没有动弹一下。三维投影最终定格疯子脸上一个扭曲的笑容。
    “别急别急,想想这是怎么回事……”顾铁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额头湿漉漉的都是冷汗。
    那是“世界”开始运营没多久的事情,日本人当时身在阿尔及利亚的“一亿玉碎”北非大本营,刚刚亲自带队完成一次行动,处于休整期间。
    根据长谷川的自述,在上次行动期间他们俘虏了一位gtc通讯处的高级工程师,在拍摄示威录像带后,残忍地将工程师处决。在拷问中,gtc工程师坦白近期在从事“世界”项目的运营支撑工作,并声称“这是可以真正改变世界”的游戏。
    长谷川崩阪是个狂热的ipu分子,但并不排斥依托量子计算机的各种奇技淫巧玩意儿,他对从工程师那里得到的两套植入客户端很感兴趣,在一再确认没有安全隐患的前提下,日本人找了个无足轻重的手下,把一颗芯片注射进他的延髓,通过卫星天线接入创世纪网络,登陆游戏。
    一天以后,这名士兵汇报了24小时的神奇经历,“那是个真实的世界,领袖。太可怕了,让人分辨不出真实或虚幻。……这一定是gtc的阴谋,要征服全世界无知游戏者的阴谋,是恶魔!伊邪那歧命在上!领袖,我无法再坚持下去了,请帮我把这个邪恶的东西从体内挖出来……”
    “抱歉,壹崎君,植入芯片是没法取出的,我们没有那样的设备。”听到士兵的抱怨,长谷川打消了疑虑。
    第二天,名叫壹崎的士兵在北非基地神道教神社前剖腹自杀,长谷川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宣称这名士兵是为了抵抗gtc的邪恶入侵而献出生命。士兵的死反而让他有点高兴,还有东西什么比忠诚更能打动人心呢?——尽管愚蠢,但是忠诚,简直是完美的军人。
    当天晚上,疯子用注射器给自己植入了客户端芯片,登陆世界。
    “创世纪”为他分配的身份是西方大陆小公国“波帝安”的臣民,波帝安公国是圣博伦王国的众多附庸国之一,其面积小到地图上通常以一个圆点来代替,举国只有一座城市:波帝安城。圣博伦王国覆灭后,波帝安公国臣服于耶利扎威坦大帝的无敌铁骑,得以苟存下来,随后更名为扎维帝国波帝安行省。
    日本人进入“世界”,发现自己是波帝安一位拥有男爵头衔的富商的儿子,在波帝安城外有一处大庄园,政权的更替没有影响到男爵的仕途,相反,在扎维帝国接收小公国的时候,男爵花了大价钱在临时政府谋得一个波帝安行省安防长官的职务,在政界混得风生水起。生在这样的家庭,十八岁的富家公子自然生活安逸、衣食无虑,除了花钱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与绝大多数降临者一样,长谷川崩阪取得新身份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试图弄清楚整个大陆的格局、世界的模样,学习最基本的地理、历史和科学常识。比绝大多数降临者幸福的是,他只要坐在花园的躺椅中打个响指,仆人们就会把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籍一本接一本送到手边,日本人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清楚了最渴求的基本信息。
    然后,他开始感到无聊。
    这是很正常的情绪,每个人来到异界都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冒险,即使现实生活中每天过着冒险生活的人,也不例外。
    然而与“游戏”的基本概念完全不同的是,“世界”中的所有角色都是正常社会关系中的一份子,没有人顶着黄色的任务符号走来走去,如果安于现状,一个种植烟草的农民,到老死时也还会是一个种植烟草的农民,——前提是这位降临者有耐心三十年不间断地登陆世界去体验种植烟草的生活。
    疯子长谷川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他给自己创造了一些有趣的小游戏,例如在一夜之间杀掉牧场所有的母牛,并把母牛的骨架完整地剥离出来,留下一具看似毫发无伤的软绵绵的尸体。惊恐的男爵请来神佑主祭圣公会的牧师施行驱魔仪式,当然,驱魔的结果,是日本人更加血腥的游戏内容。
    如此过了几天,长谷川再次感到厌倦透顶。他不想再困在无聊的庄园中,于是偷偷溜进波帝安城,每天混迹于酒馆,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更刺激的东西。于是,噩梦开始了。
    叙述到这里的时候,“一亿玉碎”的领袖进入一段长达四分钟的停顿,他呆呆地望着镜头,无意识地用流血的手指抓着衣角。终于,他声音颤抖着,继续自言自语下去。
    这一天,长谷川崩阪在酒馆里遇到了一个人。
    日本人惯例坐在酒馆的角落,慢慢啜饮着气泡酒,观察每一位新来的客人。疯子的手指不断神经质地抖动,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没有什么事情吸引他的注意力,长谷川决定抽出附魔匕首,屠杀酒馆里的每一个男人,然后把美貌的女侍应拉进地窖,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尽管他明白这个世界存在魔法、念动力等神秘的精神力量,但身经百战的ipu领袖更加相信自己的战斗技巧,如果杀一个敌人可以积攒一点经验值,长谷川崩阪在现实世界中的等级早已高到云端。
    这时,一个穿破旧深蓝色水手外套的家伙走进酒馆,坐在吧台前,要了一大杯最便宜的烈酒。
    他跟酒保正聊着什么,忽然发现自己的帆布腰带松开了,“麻烦的家伙,这次要系紧一些。”水手嘟嘟囔囔地说,拉住腰带的两端,绕了几个圈,用劲一拉,牢牢地系住了。
    长谷川的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水手系带子的方法是水手结中的“双渔夫结”,每一个登山家及海员都熟悉的基本打结法,但问题是,它不应当存在于“世界”中。
    通过几天疯狂的阅读,日本人对异界有了一个基本判断:日常生活中他接触到的语言和文字都是日语,但波帝安人称其为“西大陆通用语”,智商高达一百六十的长谷川立刻明白,这是量子计算机根据降临者的母语在神经信号传递时做出的实时翻译。
    除此之外,这个世界是建立在幻想基础上的,人种、服饰、建筑、日常用品等一切方面都脱离不开现实世界的基础原型,但这里的所有非物质产物都是具有独创性的,音乐、绘画、雕塑乃至民间谚语、故事、风俗,都无法在现实中找到对应,有时长谷川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这个世界是在宇宙真实存在的,在漫长的历史中,这些真实存在的灵魂创造出了真实存在的非物质产物。
    无论如何,日本人认为“世界”的独立性是不容置疑的,起码对“世界”中的所有角色来说,是独创的、合理的、可信的。
    因此在见到水手结的一刹那,疯子就断定这个衣衫褴褛的酗酒水手,与他一样,是一个降临者,——来自现实世界的玩家。
    长谷川不动声色地喝完杯中酒,端着木头酒杯穿过大堂,来到酒保面前:“喂,再给我一杯气泡酒。”
    “马上。今天的第三杯。兴致不错,先生。”酒保端起酒杯放在大桶下,打开笼头,倒了半杯酒,等待金黄色的气泡平息下去。
    在这个间隙,长谷川倚在柜台上,无意地对水手说:“听说他们在气泡酒里加蜂蜜了。——你能相信吗?蜂蜜!那是娘们的玩意儿!但无论如何,今天的酒格外香甜。我想我可以忍耐一下。”
    水手盯着哗哗流淌的酒液,咽了口口水:“可不是吗,娘们的玩意儿,老兄。”
    “替我尝尝,他们是不是搞了鬼了。”没等水手表达态度,长谷川接过装满的酒杯摆在水手面前,自己又要了一杯酒,率先喝了一大口。水手有些羞赧地端起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脸上浮现舒畅的表情。
    潦倒的水手被他的小动作收买了,消除了戒心。几杯酒下肚,长谷川提议去他暂住的旅社继续大喝一场,水手愉快地答应了。
    两个男人走出酒馆,进入一条幽暗的小巷,前后都没有行人,长谷川悄悄地用手按住匕首柄,说:“你进来多久了?碰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你说什么?”水手停下脚步迷茫地瞧了他一眼,接着震惊地张大嘴巴:“你是降临者?是吗?一名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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