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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0节

    “先生,你说,神女能够助长沙王夺取牛马岭吗?”吴奋问道。
    夜风吹拂,吴奋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廖立后背微紧,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他很想回头看看吴奋的手是不是按在刀柄上,但他又不想露怯。况且他也清楚,自己虽然也练习过击剑,身上也带了剑,真动起手来,却不是吴奋对手。
    他看过吴奋与亲卫对阵,也知道吴奋因亲戚之故,得到孙策身边的许褚指点武技,虽不算一流高手,却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对付他这样的读书人绰绰有余。
    吴军有一个深得人心的观念:哪怕是普通人,只要能得到正确的指导,长期坚持训练,也能够达到远超普通人的水平,不论是个人武技还是用兵。吴军每天操练,定期演习,秉承的就是这样的观念,吴军的精练也是如此常年累月的辛苦训练积累而来的。
    吴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曹操父子处处效仿陛下,练兵也颇有成效,可是与真正的吴军比起来,他们还是差得太远。”廖立不紧不慢地说道:“黄权虽然有才,毕竟经验浅薄,与娄发交锋,或许可以凭借地利收一时之效,一旦我军熟悉了他的战法,长沙王亲率精军出战,破之必矣。”
    吴奋“哦”了一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那摩天岭呢?”
    “不好说。”廖立抚着胡须,摇了摇头。“摩天岭比牛马岭更险峻,曹操也非黄权可比,长沙王能不能取胜,还要看陛下能否增援及时。”
    吴奋再次“哦”了一声,又问道:“这么说,能不能胜只在敌我将士,与神女没什么关系?”
    廖立微怔,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吴奋一眼。吴奋的脸隐在夜色之中,在远处微弱的火光映衬下,只露出一丝轮廓,看起来晦涩难明。
    “神意玄远微深,岂是我等凡人可知?”廖立斟字酌句的说道,后背微凉。
    吴奋无声的笑了,语气幽幽地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
    次日,孙权率部向牛马岭进发。
    娄发率先到达战场。在岭下立阵后,他带着十几个亲卫,攀上一侧的山岭,查看形势。
    牛马岭是一段东西向的山岭的坳口,因为坡势较陡,上下困难,牛马通过时常因失足滑倒,被人称作牛马岭。黄权在岭上立阵,屯重兵于坳口,两翼沿着山脊,一直延伸到陡崖之下,占据了制高点,将吴军前进的道路遮得严严实实。娄发想居高临下,只能冒险攀上附近的山崖。
    娄发选的是牛马岭南侧的金鸡坪。
    金鸡坪地如其名,如同一只高高耸起的鸡头。登上金鸡坪,就能俯瞰牛马岭。只是金鸡坪坡陡,攀登不易,娄发费了半天功夫才爬上去,然后发现自己中了埋伏。
    近百蜀军士卒从金鸡坪的南侧绕了过来,将娄发留在坪下警戒的亲卫砍倒在地,掀翻了娄发登坪用的竹梯,迅速在狭窄的山道上建立阵地,同时扔下十几捆浇了油的柴,点火烧坪。
    娄发吓出一身冷汗,立刻命身边的亲卫就地防守,同时向岭下求援。
    听到岭上的呼救声,又看到火起,岭下立阵的娄发部曲慌了神,立刻派人来救。蜀军居高临下,弓弩齐发,射得娄发来援的部下抬不起头来。娄发的部曲将见状,下令从阵中调集强弩进行反击。
    一时间,娄发的阵地骚乱,旗鼓错杂,士气浮动。
    趁着这个机会,黄权突然发起攻击,架设在山岭上的十几架抛石机齐射,将一批铁丸、石块抛下岭来。虽然大部分并没有砸入阵中,铁丸、石块却沿着山坡继续向前滚,激起尘土一片,气势惊人。
    在岭下立阵的娄发部大乱,阵势动摇,在最前方立阵的将士开始向后撤。
    烟尘尚未散尽,蜀军一曲士卒沿着山坡滑下,杀入娄发的阵中。他们的盾上、脸上都画着白色的花纹,大喊大叫,像是咆哮的野兽,不少人赤着脚,却在山岭上奔跑如飞,正是闻名天下的巴郡精兵板楯蛮。
    娄发的部下大半来自巴蜀,自然知道板楯蛮。一见板楯蛮杀来,原本就已经心慌意乱的他们登时崩溃,根本没有接战的心思,转身就跑,直冲后阵。
    板楯蛮顺势冲入阵中,大砍大杀,同时齐声大呼,声势惊人。
    娄发的部下崩溃,连后阵的将士都动摇了,有人开始后撤。
    被困在金鸡坪上的娄发看得真切,知道板楯蛮的气势虽猛,兵力却不多,只要自己的部下能够稳住阵地,击败他们并不难。可是他人在坪上,被蜀军放的火薰得睁不开眼睛,身边的亲卫也忙着扑火自救,哪里顾得上指挥阵中的将士反击,眼睁睁地看着部下被一曲蜀军冲动了阵势,却无计可施。
    黄权反击得手,随即命人击鼓,大举出击,追杀娄发部。
    娄发部溃败,死伤无数,旗鼓、甲胄、军械扔了一地,全成了蜀军的战利品。
    娄发被火烧得无处藏身,情急之下,冒险从金鸡坪上跳下,摔断了一条腿,倒在山沟里动弹不得,被蜀军生擒。
    孙权在娄发后十里处立阵,听到前面战鼓雷鸣,知道已经接战,心中诧异娄发的动作怎么如此迅速,还担心娄发轻敌,却没想到娄发中了黄权的计,还没开战就崩溃了。等斥候来报,说娄发被困在阵南的金鸡坪上,他这才知道出了事,初战失利。
    孙权连忙命右翼的沈弥坚守阵地,不要被溃兵冲乱阵地,同时命令中军调整阵形,引导前面的溃兵从指定的地点转移,不得冲击本阵,违令者格杀毋论。
    孙权的反应还算及时,他麾下的吴军动作也很快,赶在溃兵到达之前做好了准备,留出供溃兵撤退的通道,同时严守阵地,但凡敢冲击阵地的溃兵,立斩于阵前。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横在阵前,被吓昏了头的溃兵总算清醒了些,一一通过,在孙权阵后指定的地点聚集,秩序也逐渐恢复。
    待溃兵通过,孙权命令麾下吴军互相掩护,依次进逼。
    等他赶到牛马岭下,战斗已经结束,黄权率部撤回岭上,军械、甲胄大部分都被捡走了,只留下近百具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体,鲜血从腔子里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的黄土,又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一杆吴军战旗孤零零的竖立在谷中,被火烧得只剩下旗杆。
    孙权气得脸色铁青。
    娄发因与娄圭攀交受挫,战斗意志最坚,被他寄予厚望,重点栽培,希望他能成为一口锋利的战刀,击穿黄权的防线,拿下牛马岭。没曾想这口刀第一战就折了,而且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这要是被娄圭知道了,该如何笑话?
    孙权下令,连夜清理战场,明日清晨发起进攻。不拿下牛马岭,誓不罢休。
    吴军点起火把,将附近的山谷照得通明。孙权亲自登上金鸡坪,查看娄发被俘之地。斥候很快找到了伏击蜀军的藏身之处,推演出了娄发被困直到被俘的经过。孙权也暗自心惊,这个黄权名不见经传,没曾想却有胆有识,居然算到娄发会在此登高而望,预先安排了伏击。
    如果是自己亲临战阵,能逃过这一劫吗?孙权没把握。
    孙权看过巫县地图,对牛马岭的地形也不陌生。可是站在金鸡坪上,俯瞰牛马岭,感觉还是大不一样。他仔细观察了黄权的阵地,甚至连岭后的营地也尽可能依据地形做了分析,觉得黄权这个阵立得很稳妥,找不出明显的破绽,出奇制胜的可能几乎没有,只有强攻一条路。
    娄发的溃兵证明了降卒不可用,能当大用的只有长沙郡国兵。长沙郡国兵不到三千,还有近千人是水师,能参与进攻牛马岭的只有两千多人。一旦损失过大,短时间内无法补充,将来攻摩天岭就会有兵力不足的问题,要么冒着拼光的危险上,要么退在一旁,看着娄圭立功。
    兵力不足就像一个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不时勒他一下,让他无法放手施为。
    返回大营后,孙权请来廖立商议,征询他的意见,看看能否将有限的兵力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廖立安慰孙权说,娄发战败并非兵力不足,而是个人能力问题,有勇无谋,中了黄权的计。将为一军元首,岂能轻离战阵。即使要到金鸡坪上瞭望敌军阵地,也应该提前侦察附近地形,确保安全,怎么能让蜀军百余人困在坪上呢。
    如果因此认定降卒不可用,只派真正的吴军上阵,会影响降卒士气,增加猜疑。
    孙权觉得有理,问廖立怎么办。
    廖立说,首战受挫,难免军心浮动。此时要稳住阵脚,安抚军心,不要急于攻战。等军心稳定,再稳扎稳打,让降卒与吴军轮流上阵。一方面,表示对降卒的信任依旧,并没有因娄发之败而歧视他们。另一方面,也让降卒看看吴军是怎么战斗的,以战代练。
    虽说沈弥、娄发部平时也遵照吴军的规矩训练、演习,毕竟不是真正的吴军,演习也不是战斗,降卒和真正的吴军还是有一些距离的,利用这次攻击牛马岭的机会,将他们锻炼成真正的精兵,为其后的战斗做准备。
    孙权想了很久,迟疑不决。他知道廖立说得有理,但他没有这么多时间。娄圭正在向摩天岭进军,十天左右就能进入战场,如果他不能抢在娄圭之前攻克牛马岭,到达摩天岭,还能不能保证主攻任务,就不好说了。
    廖立想了想,提醒孙权说,我听说,当初左都护孙尚香奇袭天井关时,陛下可是派了许褚率领虎卫助阵的,大王何不向陛下请旨,请陛下派一些虎卫来,强攻牛马岭,夺得进攻摩天岭的任务后,再以战代练。
    孙权犹豫不决,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吴奋。“元兴,你觉得如何?”
    吴奋还在犹豫,廖立说:“大王,我去见陛下吧。”
    第2546章 心虚的廖立
    廖立的积极让孙权大感意外,更多了三分疑惑。
    之前他请廖立随他一起去接驾,廖立还推说不愿在天子面前多露面,现在怎么主动要去见驾?
    况且他还没决定要不要向天子求援。
    孙尚香奇袭天井关时,天子的确安排许褚带着虎卫助阵,但孙尚香是女子,当时年少,初次上阵,又是奔袭天井关那样的险要之地,天子不放心,派人随行保护,是情有可原的事。眼下的形势却不同,自己早已成年,自诩征战多年,身经百战,又是正面强攻牛马岭,岂能和妹妹一样寻找保护。
    况且他也清楚,皇兄培养妹妹本就有为世人立榜样的用意,三弟孙翊征战多年,皇兄就没有这样的安排。自己主动要求保护,岂不是自认和女子一般。
    见孙权眼神不对,廖立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表现得太突兀了,连忙起身行礼。“大王,首战不利,娄发生死不明,很可能为黄权所擒,一旦他为求苟活,将我军虚实告知黄权,则敌暗我明,胜之更难。当务之急,除了稳定军心之外,还要向陛下请罪,提请陛下戒备,以防万一。”
    孙权稍解,缓缓点头。“这么说,倒是非公渊不可。至于虎卫,我看就算了吧。有元兴在,够了。”
    廖立躬身领命,正准备回座。吴奋说道:“大王,我派几个人保护公渊先生吧。双方逼得这么近,难保有细作来往,公渊是大王智囊,万一伤了,可比娄发被俘损失更大。”
    孙权深以为然,特地关照吴奋,让他安排几个身手好的。
    廖立暗自叫苦,脸上却不露分毫。
    ……
    孙权进驻巫县后,南陵滩大营便让了出来,供行营驻扎。
    廖立从孙权的大营出来,沿着山路向东要走三十多里,然后乘船渡江,来到南陵山下的行营。
    大清早出发,赶到行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赶了一天的山路,他筋疲力尽,腰酸腿软,恨不得找个清静之地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再精神抖擞的去见孙策。
    可是他不能。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下船的时候,他特意在江边洗了把脸。
    对廖立来见,孙策多少有些意外。
    他已经收到了孙权的军报,知道娄发在昨天的战斗中全军崩溃,本人生死不明,孙权进攻牛马岭的第一战不仅碰了壁,而且碰得鼻青眼肿,再次证明了他指挥万人作战的能力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出色,反倒成就了黄权的名声。
    廖立来干什么?他想不出。
    鉴于廖立是孙权的军师、智囊,孙策让军师处派人接待一下。沮授考虑了一下后,请刘晔出面。刘晔是军师处仆射,也是扬州名士,由他来接待孙权身边的名士也算是给了孙权足够的面子。
    刘晔接到命令后,并没有立刻去见廖立,而是让廖立在帐外等着,他站在帐门口,悄悄地打量了廖立一会儿,这才掀帐而出,上下打量了廖立两眼,这才拱拱手。
    “久仰。”
    廖立等得不耐,却又无计可施,憋了一肚子火,听了刘晔此言,脱口而出。“足下不必如此。若真是久仰,就不会让在下等这么久了。”
    刘晔哈哈一笑,挤挤眼睛。“在下九江刘晔。”
    廖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拱拱手。“原来是刘仆射,常听……”
    刘晔竖起手指,挡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廖立跟着他走。廖立会意,闭上嘴巴,跟着刘晔来到不远处的大帐中。刘晔请廖立入座,又命人准备酒菜。侍者出帐,刘晔脸上便多了几分热情。
    “刚才多有得罪。公渊在长沙王身边那么久,应该知道一些内情,想来不会怪罪。唉,皇家的事,不好办啊,我们这些天子身边的近臣不得不小心一些。”
    廖立微微一笑,点头附和。
    他身为孙权心腹,在孙权身边这么久,多少知道一些内情。孙权与孙策身边的近臣交好的不多,这个刘晔算是其中之一,两人私下里有联络。但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孙权没说过,他也不清楚。
    看今天这形势,看来不是普通的交好,这个刘晔在孙权心目中的地位或许比他还要高一筹。
    毕竟刘晔是天子身边近臣,对孙权的帮助更大一些。
    “军报已经送到,公渊此来,又是为何?”刘晔笑意盈盈。“不会是来求援的吧?如果是,那就趁早别说了。陛下本来就打算让长沙王知难而退,怎么可能派兵助他一臂之力。”
    廖立心中一紧,随即又问道:“长沙王知难而退之后呢,总不能陛下亲自上阵?”
    “陛下啊。”刘晔拖长了声音,笑而不语。
    廖立心急,正待追问,侍者端着酒食进来了。廖立只好闭上嘴巴,看着侍者布置。等侍者出去,刘晔举起酒杯,向廖立示意道:“时辰不早了,陛下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估计没时间见你。你安心休息一夜,明天再去请见不迟。”
    廖立端起几杯,与刘晔客套了一番,还是放不下心头的问题,转弯抹角的问道:“眼看着已经是十月了,各地上计,陛下忙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晔摇摇头。“上计的事有首相府处理,毋须陛下操心。公渊不在朝廷,有些事不太清楚。人都说陛下擅长用兵,战无不胜,其实陛下最擅长的是识人。如今我大吴朝堂之上,英才济济,各府寺皆是一时之杰,没点本事真不易立足。”
    廖立端起酒杯,强笑道:“唯有仆射这样的奇才,岂能在陛下身边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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