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日的记忆（7）

    露娜困惑地看着克劳德──的确，在暗影中的日子太长了，长到克劳德都忘了，公主也是会改变的，她应该要随着时光成长，而不是像克劳德一样困在诅咒的暗影之中；没有改变的外貌，代表着这个美丽的少女还是被困在娃娃的身体里面，随着这个诅咒一起生存下去。
    「瑟希尔那傢伙好像有对你说过吧？拯救公主的不一定是王子、也不一定要是骑士，当然我觉得……也不必是魔法师。拯救你的人，应该是你自己？」
    「我？」
    瑟希尔送出了一个夹带着火光的光球出去、在面具堆中製造了一个巨大的爆炸，正好在爆炸馀音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变转过头来，「的确……是你召唤了巫月，那么只有你能够送走巫月。」
    「怎么可能……我……」
    的确，这一切就算都是巫月所引起的，但导火线是露娜……而克劳德与面具是帮凶。
    丝诺停下了脚步，淡淡地推测道：「女巫的血统藏在很多人的血脉中，在你体内或许也沉睡着女巫或魔法师的血……听说，女巫的祖先之中也有不少是贵族。你可以依照自己的意识使用自然的魔法，不用像魔法师一样遵循很多守则、唸诵很多咒语和」
    「我……可能是女巫？但是……最近的客人都说女巫很邪恶，我怎么可能是邪恶的女巫。可是魔法师??我也不可能是魔法师，我是公主啊！我??」露娜困惑地摇着头，从那茫然的眼神与不知所措的举动，可以看得出来她从未想过这些可能性，突然间揭露的真相与种种可能性，对她来说太衝击也太复杂了。
    克劳德眨了眨眼，其实在他的年代，女巫只是性质和魔法师不同，她们有好也有坏，没想到现在的人们竟然都把女巫归类成邪恶坏蛋；而露娜在被灌输这些观念的状况之下，也不自觉地认为在世上行走的都是邪恶坏女巫。至于她对魔法师的观感，从她拒绝克劳德的帮助那时开始，就已经很明显了。
    听到了露娜的话语，罗宾一边快速地斩过一张面具，一边露出了微笑，「那都是误解。女巫就像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有好有坏，她们也有好有坏。在你的时代也是这样吧？就好像，公主也不只一种，有被拯救的公主，也有出手拯救他人的公主。世事并没有绝对，对吧？」
    「拯救你的人……应该是你自己才对，其实你最清楚的吧？和我对话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瑟希尔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在露娜耳中，也震动着克劳德的心。
    加上丝诺与罗宾的肯定，克劳德更加发现自己和露娜都用狭窄的视野看事物，应该要更放宽心胸、放长眼光，借助于魔法面具的力量，只是剎那的欢乐，却都只治标不治本。
    当初就应该让她自己努力，不要沉迷于魔法的帮助；实际上，露娜一直都只想该怎么当理想中的公主，没有人告诉过她，其实还有其他千千万万种可能性——克劳德很后悔，自己未曾努力去告诉她，世界上还有各式各样的公主，她拥有无数种可能性、也可以被各种可能性所拯救。
    他默默仰望着露娜，「你想想看，瑟希尔、丝诺和罗宾说得都对，不能因为你的愿望就拖这么多人下水，陛下应该也说过公主应该要将所有人都放在心上、儘量保持着慈悲之心吧？」
    露娜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晓得你有多想与人接触。对不起，我没能帮上你的忙。不过，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无论你是什么、无论你是不是公主，我都会继续陪你走下去。露娜，只要你是你，我就会陪伴你走下去，无论是暗影中或是巫月的月光下??」
    露娜默默地注视着克劳德的眼睛，克劳德可以感觉到这些年来从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都藏在这一刻里面。露娜缓缓闭上双眼，泪水流淌下脸颊。
    然后，露娜睁开双眼，先将视线投向自己受伤的手腕，以及伤口处机械娃娃般的金属光泽与纤维；接着她望向克劳德，彷彿在问「你保证到哪里都会陪伴着我吗」地深深地看入他的眼睛，克劳德对这无声的提问点了点头。
    露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下唇，扬声说道：「我希望这一切能够停止……够了，一切都够了。请你们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所有面具都停下了动作，无生命的脸孔不约而同转向了露娜。
    环视眼前毫无表情的面具，露娜扬起下巴、更坚定地命令道：「够了……所以……」她转望向克劳德，「如果我是娃娃的话，把我关掉……你知道怎么关吧？」
    克劳德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他师父最擅长的就是製作娃娃，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娃娃的开关在哪里。可是，这个娃娃是有灵魂的娃娃，被封藏在其中的是露娜的灵魂——他深爱的公主的灵魂。
    克劳德咬紧了牙根。
    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轻轻地往露娜颈后的某处一按……
    四周的月光不再是不祥的红色，而是温柔的银色光辉；微风吹起，克劳德看着缓缓倒向自己臂弯的穿着银色礼服的身影，以及被风吹起的美丽黑发……
    一个又一个地面具掉落到地上，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染着月光色彩的风吹过整座宅子，这次连宅子内部也恢復了原貌，变得荒废不堪；他彷彿可以听见机械娃娃们接二连三停止动作的声音，随着主人的消失，这里也将要倾颓消逝了……
    而瑟希尔等人被银色月光笼罩，银色的光柱接往天空的尽头——他们大概将要被送往原本的时空吧……
    「克劳德！」瑟希尔对着他大声地叫了起来，「你该怎么办？」
    「我没问题……」克劳德无声地笑着，「毕竟我是古老的魔法师嘛，远比你想像中的要强很多喔。」
    瑟希尔、丝诺与罗宾的身影渐渐地消失了，外面的其他客人应该也一样吧。有些人会成为故事，然后流传在当地——迷路进入美丽的宅邸，接受美丽公主招待、每天每天都有热闹的舞会，等他被送回家乡时，一切都人事全非了。
    这样或许还不错，大家都会记得露娜美丽的身影，以及她的愿望所创造的一切……
    克劳德将手中的机械娃娃紧紧抱入怀中。
    「对不起……到最后都没能拯救你……露娜……」
    沙哑的道歉声，回盪在孤寂的空间之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