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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之手 (上)

    如果你曾经躲在阴暗的角落自暴自弃,那么你肯定会爱上下一次站在烈阳底下的炽热感。
    是时候向各位陈述萧仁之所以自称「罪人」,以及「灵魂之手」的来龙去脉了。
    纵然敝人对此情节不甚喜爱,无奈实有非提不可的必要性,正如同拿铁咖啡当中的咖啡般不可或缺,即便味道苦涩,纵然色彩黑暗。
    提及这两回事,得从萧仁上一段恋情的起点开始说起,那是在距今已有六年之久的冬天。
    而那令任之宁自惭形秽的黑翼天使,本尊名为梁「敏仪」。
    六年前的农历新年期间,萧仁屈服于母亲以「压岁钱分量」为手段的威逼利诱之下,乖乖来到新庄的娘家拜年。
    由于他自幼在香港长大,并无任何友人存在于这座陌生城市,喜悦在领完眾亲戚赠与的红包之后,登时消灭殆尽,接下来得面对度秒如年的折磨数日。
    所幸间逛之际撞见海报,多亏还有人在卖黄牛票,他恰逢最喜爱的摇滚歌手在板桥体育场开演唱会,不免欣喜若狂,独自入内朝圣。
    萍水相逢的那一夜,演唱会本已落幕,承蒙意犹未尽的歌迷们迟迟不愿离去。
    好生英俊的男歌手在眾所期盼之下,不惜用唱酬支付罚款,再次登上舞台,轻声道:「夜深人应静,曲终人应散。请你们将欢呼声放在心中,勿成为附近住户眼中的……」
    说到这里,就此打住,改以动中有静的吉他声宣告安可曲名。
    眾歌迷旋即止声,忠实歌迷们则是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吶喊道:「『罪人』!」
    与此同时,萧仁的左前方倒是有一名长发女孩喜出望外,不禁喊道:「哇!我最喜欢的……」
    歌字尚未脱口,她自觉失态,赶紧摀嘴。
    此女孩正是敏仪,其时年岁二十,英籍华裔,内向文静,不擅言辞,属于冰山美人那一型。
    她动过想要现场聆听此首歌的念头不下百次,如今总算美梦成真,举止才会一反常态。
    萧仁他乡遇知音,上前问道:「你听得懂吗?」
    这首安可曲为粤语歌,并非当初专辑的主打歌,自然不是那么广为人知,亦非让人一听倾心的旋律,却是最扣他心弦的乐曲。
    所以对萧仁而言,和他一样鐘爱这首歌的人必是知音。
    敏仪回首望去,恰好与萧仁四目交会。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经意的一句自语助她觅得心上人,不抱任何期望的一眼反倒点燃心中爱火。
    她脸红心跳,别开视线,靦腆地笑道:「音乐无国界。」
    比起敏仪的一见钟情,萧仁有过之而无不及,彷彿见到梦寐以求的仙女降临一般,那双不识羞耻的明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
    他以为敏仪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笑道:「那么爱情呢?」
    敏仪耸耸肩,回过头去,看似无动于衷,笑靨却已背叛了心房。
    舞台上,男歌手紧闭双眼,卖力演唱。
    敏仪时而随着节奏点头,时而低声吟唱,神态看似相当陶醉。
    萧仁同样如痴如醉,但醉翁之意不在曲,而在眼前这名仪态万千的倩女。
    他自知此千载难逢的良缘稍纵即逝,下次再遇见恐怕得六生有幸方成,却又不便打扰敏仪的兴致,静待歌手演唱完毕,立刻再次攀谈道:「想不到你的发音还蛮标准的。」
    敏仪忧喜交集,只是情到深处不自禁,不由得娇声细语道:「因为喜欢,不行也能行。只要有爱,不可能终究会变成可能。」
    她回眸一笑,道:「不是吗?」
    画面彷彿在此刻定格,情意突破背景的隔阂。
    这首安可曲引领两人前往幸福国度,化作意境与歌词截然不同的定情曲,冥冥之中却也注定了爱人将沦为罪人。
    相信各位阅读至此,多多少少会產生「此萧仁非彼萧仁」的想法。
    在罪人与灵魂之手环环相扣前,不得不先简述当时的萧仁与现今有何不同——年少轻狂,家境优渥,玩世不恭,意气风发,正是在影剧与小说中层出不穷,看到就让人感到烦腻的翩翩败家子,无奈这样的人并不算少。
    萧仁与敏仪决定交往以后,因为环境的不同,其中一方势必得迁就对方。
    女方允诺与男方在香港共筑爱巢,两人就此展开同居生活。
    前后在一起约莫三年,情投意合的两人告别了热恋期(春),度过了磨合期(夏),经歷了冷静期(秋),未料最终还是罹患了情癌末期(冬)。
    曾经论及婚嫁的两人不如从前甜蜜,连争吵都嫌麻烦。
    将时光快转至三年前的二月十五日,更深人静之时。
    香港岛鸭脷洲,某栋精美寓所的地下停车场内。
    萧仁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站在电梯门外。
    即便喝得酩酊大醉,神采依旧飞扬,着实与现在判若两人。
    相隔十数公尺之处,停着一辆霸占两个车位的休旅车,旁边则是有一辆左侧门板凹陷的老旧房车。
    萧仁斜睨着自己的杰作,暗想:「隔壁死老头有钱带风尘女子回家睡,却没钱把那台破车换掉?」
    他破口大骂几句秽言,又傻笑道:「大不了一次赔你两个门,然后下次趁你在车上的时候再撞一次?」
    而后走入升降机内。
    由此可见,游手好间到观察邻居外遇情况的他虽然贪玩嗜酒又偏激缺德,至少还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原则,那就是不拈花惹草。
    对于两性观念保守,恐怕得归功于不知在外头有几个女人的风流老爸,在此便不多作叙述了。
    电梯上升之际,萧仁从口袋取出手机,见萤幕显示近百通的未接来电,发话人皆为敏仪。
    他气得将手机摔在地上,骂道:「痴线!」跟着又弯腰拾起手机,简直是自取其辱。
    正因为两性观念保守,他自认为是名相当具有安全感的对象,知晓这一点的敏仪何以要夺命连环call?
    此疑惑在推开家门以后,获得了二分之一的解释。
    屋内空无一人,但客厅的日光灯却是亮着的。
    餐桌上摆满一盘盘凉掉的好菜,配上一支燃烧殆尽的心形蜡烛,象徵两人的恋情步入尾声。
    萧仁发愣半晌,这才惊觉今天是敏仪的寿辰。
    其实他本来是记得一清二楚的,昨晚还想带一隻情人甚喜爱的烧鹅回来,结果却烂醉如泥到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他昨天难得没有酒慾,都怪被女友拋弃的损友打来哭诉,还说如果不捨命陪君子,就要死给自己看,害他差点错过情人的生日,不仅有难同当,恐怕还得有恋同失了。
    萧仁瞥了一眼墙上掛鐘,眼见即将午夜十二点,赶紧回房打开橱柜,取出暗藏好的生日礼物,正是那条保存至今的心形项鍊,差别在于里面装的是鑽戒。
    其实他并非真的想要求婚,只是不知道自己该送什么。
    其实他仍对敏仪情有独钟,只是不确定奄奄一息的爱情能否像四季循环不息。
    倘若无法给予另一半幸福,那就乾脆放手,至少别再造成对方的伤害。
    他如此认为,又留恋不捨,所以想要藉由这份惊喜之礼,再看一眼敏仪当时那深深烙印在自己脑海的回眸一笑,之后好好做出决定。
    萧仁昂首望向天花板,皱眉道:「又跑去那里了吗?」
    最近这半年,敏仪几乎足不出户,而自己却天天跑出去鬼混。
    近三个月中,敏仪有时会对着空气窃窃私语,可仅知道逃避的自己却置之不理。
    想到此事,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将项鍊放入口袋,快步来到顶楼天台,果然见到情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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