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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异梦

    萧仁负伤昏迷之后,骆选将他送往每逢病痛必定光顾的医院,并託付给同间育幼院长大的护士姐姐,随即又移动至基地搬救兵。
    短时间内接连施展三次抉,令他不禁陷入妄想状态,对着连哲南和贾玛莉胡言乱语了一会儿,以致回到事故现场时,仅望见任之宁注视着项鍊发愣。
    连哲南、任之宁与神智不大清的骆选经过一番讨论,决定让贾玛莉主动报案,并在警方抵达以前离开现场,一道前往医院关心萧仁的安危。
    警方在现场调查蒐证以后,就将黄金雕像物归原主了。
    此次任务便在因祸得福的情况下草草收场,划上一个不挺完美的句点。
    离奇的是,隔天媒体报导的新闻均对偷偷偷在梦境之中变的把戏隻字未提,仅陈述他驾驶装载雕像的车辆逃逸,却在行经阳金公路时,因为过弯车速过高而活该翻车,留下箱型车和黄金雕像便落荒而逃,警方目前仍在追缉中。
    当时广场除了月下筑梦的成员,明明尚有数十位人士目击梦境,按照现今的传媒风气与资讯发达程度,消息居然没有走漏外流,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比起昨夜种种奇事,现下另有一件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萧仁住的单人病房内。
    一名向来不近男色的短发女孩坐在沙发椅上,上身倚靠在讨厌鬼所躺的病床一隅,静悄悄地酣睡着,心口不一的功力与菜市场铭难分轩輊。
    明朗晴空暂时冲淡忧鬱,护花绿叶亦暂时不再孤独。
    萧仁休养了一整夜,率先醒来,翻身向右,以朦胧不清的视线见到一名女孩趴在枕边,头发与手臂遮住了脸蛋。
    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该名女孩的身上,令褐色发丝更为显着,加上视线因为贫血而左摇右晃,他產生错觉,误将短发视为长发,以为眼前这名女孩乃魂牵梦縈的已故情人,压抑在心中多时的酸意获得释放,激动得衝上喉头化作哽咽。
    他伸出一抖一抖的右手,向前轻轻抚摸女孩的头顶。
    任之宁感到有人正在轻抚头顶,于半梦半醒之间,误以为厚实大手是母亲细嫩的玉手,怀念之情令嘴角扬起,可见迷迷糊糊的两人各有所思。
    她倾头将左颊紧贴在大手之下,一面左磨右蹭,一面徐徐睁开双眼,不料竟瞥见萧仁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
    她脸红心跳,跳起身来,走向窗户,昂首仰望天际,冀望熊熊骄阳能够消灭生生不息的情愫细菌。
    任之宁心想:「今日阳光依旧耀眼,辣妹小希现在应该在数万英尺的高空上,静静等候下一次登上舞台的发光时刻吧?」
    她发愣了一会儿,待双颊与热情稍稍降温,转过身来,双手环胸,故作冷淡地道:「昨晚太累,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了,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并不是那种会轻易与异性同床共眠的女生。」
    娇甜的声音出卖冷淡,尤其最后一句欲盖弥彰的话语露了馅。
    这真是一个再可爱不过的谎言,反倒容易使人產生误会。
    期盼付诸流水之后的失望更为令人心寒。
    萧仁听声辨人,感到头昏眼花,闭目歇息片刻,再次睁开双眼,确认方才不过是错觉罢了。
    他鬱鬱寡欢,望向遭绷带缠住的灵魂之手,心想黑翼天使会否因为受伤,再次于自己的眼前消逝。
    殊不知该处伤口已经痊癒,復原速度比腿部快上数倍,同时图像仍旧清晰可见,彷彿天使具有魔力似的。
    任之宁经歷萧仁挺身而出,并见识了相片与刺青,不仅心中的萧仁蜕变为痴情英雄,对于萧仁的冷漠态度多了几分同理心,甚至萌生类似母爱的疼惜之情。
    她欲表达谢意,却又难以啟齿,迟疑半晌,竟拐弯抹角地道:「人并非万能的,抉亦是如此。你是不要命了吗?还是以为自己是螳螂,想要螳臂挡车?」
    萧仁回顾当时事发经过,驀然伸手摸向颈部,惊觉项鍊果真不知去向。
    他难得慌张,问道:「我的项鍊呢?」
    任之宁感到不悦,心想:「究竟是我说的话不清不楚,还是相貌好一点的男性都是这种调调,喜欢答非所问?」
    她将项鍊双手奉还,假装不知情,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情人的相片吗?」
    萧仁接过心形项鍊,望着发愣了一阵子,这才避重就轻,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对于萧仁再三把自己说的话当作耳边风,任之宁本就不爽,碍于对方救了自己一命,才隐忍着不发作。
    此时听见萧仁明知故问,本性难移的她一方面恼羞成怒,另一方面耐心已濒临极限,却仍旧怡声道:「没什么,只是……只是想要说声谢谢罢了。」
    语毕,连自己都对于反常举止暗感诧异。
    这个世上大概也仅有几种神奇力量,足以令人改掉根深蒂固的陋习。
    未料这番话反倒戳中萧仁痛处。
    他紧握项鍊,喊道:「什么都用嘴巴来说,未免太肤浅了!」
    着实是一名让人想要试着不去讨厌,却又难以对他產生好感的怪人。
    任之宁再也按捺不住,巴不得就此扬长而去,于是长话短说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想要我怎么还?」
    萧仁自觉失态,沉思半晌,待心中有了定夺,依然淡淡地道:「我想要的,你还不起。」
    即便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两人的目光却仅能在恍惚之际交会。
    那朦胧不清的曖昧,亦随着梦醒灰飞烟灭。
    任之宁点点头,怒道:「很好!不是我不还,而是『还不起』!萧先生,请你牢牢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往后别来怪我知恩不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想起这句话,奋力跺了一下右脚,迈步离开病房,放黯然失色的萧仁继续沉溺于深不见底的幽蓝漩涡。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又所谓爱逢真命三生短,情不投缘一刻长。
    我看月下老人这一条红线,恐怕是一线曙光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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