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得出你的味道

    方知远背着人鱼爬出洞穴，离开了那片海滩。
    她裹着被海水浸湿的浴巾，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帮他拿着探照灯。
    将人鱼放到车后座上，方知远开着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夜晚的公路几乎不会有人经过，他便开启了自动驾驶功能，从后视镜里观察那只人鱼。
    可能是因为路上有些颠簸，她并不能很好地休息，所以一直是醒着的。
    人鱼微微侧头，望向窗外，隐约觉得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经过这些天，她也意识到自己尾巴上的伤一直没有好转，想起方知远说过的那个词，她好奇地问道，“你之前说的，辐射，是什么？”
    “辐射是……一种有危险的、不好的东西。”方知远抿抿唇，忧郁地看向窗外的海。
    “海边那些，长相怪异的动物，和这东西有关吗？”
    “……嗯，有关。”
    “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海里？”
    方知远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纠结了一会儿，他组织好语言，尽量简洁明了地向她解释。
    “……因为地球上的能源越来越少，人类开始大力发展核电，但又不愿耗费财力去处理核电站产生的污染物，便直接将那些有害的东西排放到了海洋中。”
    “总之，海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人类的错，对吗？”
    方知远有些惊讶于她对人类语言的理解和运用，在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人鱼是一种美丽又强大的高智慧生物。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只是一部分人类的错。这些人，他们觉得自己是这个星球的主人，他们不顾海洋有限的自净能力任意排污，所以才造就了今天这个局面。”
    “我们人鱼族一直都知道你们人类的存在。但我没想到，你们当中的一部分，竟然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你们……知道人类的存在？！”方知远提高音量，惊得差点想要急刹车，“人类的神话传说中，的确一直流传着有关人鱼的故事。可为什么，我们从未发现过你们真正存在的有效证据？”
    人鱼摇了摇头，语气淡淡的，“和人类保持距离，是人鱼一族必须遵守的，最基本、最重要的原则。”
    “那……你为什么会相信我，选择跟我回家？”方知远忍不住向后视镜里看去，和那双深邃的眼睛对视。
    没想到人鱼竟笑了笑，“因为，我和你，本就是一体的。”
    方知远的家是个别墅。
    由于海洋的污染日益严重，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海边，海滨城市的房价也急剧下降。
    只有一些科研人员因为对事业的热爱，仍旧留在这些城市里，与海洋为伴。
    三年前，方知远就不顾父亲反对，买下了一栋低价出售的别墅。
    他的父亲方宏尧是个科学家，同时也是个企业家。
    民众们普遍认为浅海区域有辐射，哪怕是深海区，大众也会觉得长时间暴露于海面之上不安全。
    一切与海有关的行业都逐渐走向下坡路，学习船舶能源动力的方宏尧就业异常艰难。
    但他没有完全放弃自己的专业，而是转去研究潜艇能源动力，去研究可以待在深海之下的“船”。
    后来，拥有商业头脑的方宏尧更是从研究所跳槽，创造了属于他自己的潜艇帝国——海洋之心。
    海洋之心的经营范围几乎涵盖了有关大海的一切行业，方知远的师兄晋辉提到的载人潜艇深海观光就是现在的民众最感兴趣的一项旅游业务。
    潜艇的外壳全部由防辐射的特殊材料制成，所以人们不再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会受到伤害。
    人类无法再享受在海边游玩的快乐，没关系，他们还可以找到其他的方法来满足自己无止无休的享乐欲。
    7岁那年，方知远就坐上了父亲参与研制的观光潜艇，并且在水下五千米处度过了两周。
    那十四天的经历让方知远永生难忘，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表现出对海洋的极度热爱。
    方宏尧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接手自己的企业，不断建议他去学习潜艇相关的专业和人工智能专业，从而让潜艇更加智能化。
    可他没想到，18岁的方知远竟选择了海洋生物学。
    以他看来，这种专业既没有就业前景，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简直一文不值。
    更何况，在现在的大环境下，越需要和海洋近距离接触的工作就越是危险。
    和父亲大吵一架的方知远一气之下独自跑来了xx海洋大学所在的D市，开始了独自求学的生活。
    方宏尧到底还是不忍心，每个月都给方知远打钱，但他也不用，就只是攒着。
    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方知远突然说，他想在D市买房子，而且打算永久定居在D市，方宏尧这才气得彻底断了他的生活费供给。
    方知远攒的钱只够首付，幸好赶上房价骤降，他就贷款买下了这栋既带车库又有泳池的别墅。
    回到家，方知远小心翼翼地将人鱼从车上抱下来，放入泳池中。
    泳池中的水是过滤后的纯净水，并且已经加入了专门适用于海洋生物的盐，还开启了循环系统，对人鱼来说十分适合养伤。
    第一次见到水中的人鱼，方知远看得出神，那条鱼尾果然更漂亮了。
    “晚上的时候几乎不会有人经过我家附近，你可以待在这个池子里。但是到了白天，我就只能把你移到鱼缸里了。”
    人鱼还不能游动，便用双臂趴在泳池边缘，仰着头看他，“嗯。谢谢你。”
    “哦，对了！”方知远跑进屋子，没一会儿又跑出来，人鱼看到他的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你胸前的伤，应该已经恢复了。这两个贝壳，是我收藏的，我觉得，应该会适合你。”
    方知远蹲在泳池边，低着头，不好意思去看人鱼，他觉得幸好现在是晚上，不然她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
    人鱼看了看他手中的贝壳，又看了看自己还缠着纱布的胸，才意识到他是想把这对贝壳送给自己。
    “你帮我。”她抬起双臂，靠着浮力漂在水面上。
    方知远愣了下，直觉告诉他这样不太好。
    之前为人鱼包扎的时候，她毕竟是昏迷的。
    可是看她的表情，她好像并不认为裸露自己的乳房是什么羞耻的行为。
    可能在人鱼的世界里，这种行为并不意味着性吸引。
    喉结滚动了下，方知远伸出手，开始解纱布的结。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你为什么说，我和你，是一体的？”他主动提问，想要缓解这奇怪的氛围。
    人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用鱼尾发力，让整个上半身都浮出水面。
    正拆着纱布的手忽然顿住，方知远屏住呼吸。
    太近了。
    人鱼的脸径直凑了上来，好像下一秒就能亲到他的嘴唇。
    方知远并没有躲开，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期待。
    “我有一个哥哥，我们很相爱。”人鱼勾起嘴角笑了笑，突然张口说道。
    “什……什么？你……和你哥哥？！”方知远不知道人鱼为什么提到她的哥哥，但这句话实在是让他惊讶无比。
    人鱼歪了歪脑袋，“很奇怪吗？”
    方知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是奇怪，只是近亲结合生下来的后代患病几率很高，所以人类很少这样。”
    “在我的世界里，两只人鱼若是想要进行交配和繁衍，他们的血脉越是相近，产下的后代就会越强大。”人鱼直视着他的眼睛，挑了挑眉，“我的母亲和父亲就是亲姐弟，所以我和我哥哥在我们的族群里是很厉害的存在，而且我们两个的后代也会拥有很强大的力量。”
    听到这里，不知为何，方知远感觉自己有些失望，“那……后来呢？你和你哥哥，有人鱼宝宝了吗？”
    “他死了。”
    方知远看到，那双眼睛里的难过多得像快要溢出来一样。
    “而你，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纱布马上就要拆完，可最后那层一直停留在人鱼的胸前，久久未被揭开。
    各种问题在方知远的大脑里接连不断地冒出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难道是什么轮回转世吗？
    因为自己和她的哥哥长得一样，所以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时，才会有那样复杂的表情吗？
    因为自己和她的哥哥长得一样，所以她才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吗？
    忽然，唇上一凉。
    瞳孔瞬间放大，她竟然，真的吻上来了？！
    方知远吓得不敢动弹，感受到一条湿滑细长的舌头探进自己口中，舔舐自己的上鄂，那尖牙甚至还啃咬着自己的唇瓣。
    她明明处于下方的位置，此刻却做着无比强势的动作。
    一吻完毕，方知远的脸微微泛红，正想开口问她为什么要亲自己。
    下一秒，人鱼伸直手臂，凭借着强大的上肢力量轻而易举地将方知远整个人拖入了泳池中。
    她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并没有让他呛到水。
    “在昏暗的深海中，人鱼依靠嗅觉来辨别同类。”手蹼紧紧地搂着方知远的背，人鱼低下头，轻笑着凑到他的耳边嗅了嗅，“而你，我的哥哥，我闻得出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