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两个彼此交会的命运

    天空被灰濛濛的云层所遮盖。
    在这教人心情忧鬱的阴天里，路上的人潮依旧眾多，而且清一色都是赶着通勤的上班族。世界并没有因为天气而沉寂，仍然像鐘錶内的齿轮般忙碌的运作着。
    一名少女静静的靠在街边的玻璃橱窗旁望着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即使是在这样灰暗的天色下，少女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也依然闪烁着光泽，丝毫没有因为光线不足而显得黯淡。
    拥有过人美貌的少女－－艾澄奈，就这么静静的凝望向大街。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看着如流水般经过面前的人群，艾澄奈不禁有些恍神－－又或者该说觉得有些不真实，令她不经意的冒出了这样的疑惑。
    此处并非复製出来的空壳体。从眼前繁华的都市街景就能得知，这是货真价实、有人类生活着的真实世界。
    为了躲避未知的敌人追击，艾澄奈与顏苍光一同躲入了里世界当中，并且选择了离顏苍光住处甚远的城镇作为躲藏据点。多亏里世界不虞匱乏的食物以及饮水，两人才得以在那里养精蓄锐。
    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顏苍光的伤势已经能够说是完全康復了，然而因为许久没有运动导致肌耐力有些下降，因此还要再花个几天进行回復体力的训练。
    不过在那之前，顏苍光先给了艾澄奈一个任务。
    毕竟就算在里世界任何物品都是无限量供给，但有一样东西却是怎么样也无法从那边得到的。
    －－那就是情报。
    艾澄奈看了看橱窗，从玻璃平面上隐隐约约反射出了她现在的样子。
    一席轻便的白色连衣裙从胸前一路延伸至大腿边，黑色的蕾丝与蝴蝶结宛若雪地上展开的蔷薇般，恰到好处的衬托出裙子的清新脱俗，加上一个女用的斜背包，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艾澄奈都只像是个穿着休间的平常人而已。
    为了能够在之后的战斗中取得优势，是否掌握敌人的动态与资讯便是重要关键。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由于这个原因，顏苍光决定对那天追踪他们的敌人展开调查。
    然而在还没有百分之百恢復实力的状况下，贸然现身只会容易导致己方的毁灭。于是最后决定，这项任务便交由不会被搜索波侦测到的艾澄奈单独进行。
    话虽如此，在既不知道对方长相也不知道姓名的情况下，调查工作自然是相当不容易，况且艾澄奈儘管没有办法使用搜索波不会被发现，但反过来说她也无法得知究竟谁才是玩家。
    于是能大概作为判断的依据只有：经常性的两人一组行动、在非假日的天数里却依然如假日般在街头间逛的显眼人物。
    然而敌方也可能闭门不出或是单独行动，作为依据还是太过不准确。除去这些不可靠的判别基准之后，剩下的也多半就只能凭直觉了。
    等到如潮水般的人群退去，艾澄奈才转身起步离开了街边的橱窗旁。
    因为要进行侦查，艾澄奈得到了短暂的自由行动许可。不过老实说，她总感觉有某个地方不对劲。
    并非无法顺利蒐集到情报而苦恼。对艾澄奈来说，那些都还不是真正令她困扰的主因。
    她究竟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离开主人、隻身一人游走在冷清的大街上。
    明明自己身为诗尔德，理应是服侍主人的存在，如果主人不在－－甚至没有主人的话，那么自己又是什么？
    艾澄奈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迷惘。
    虽然她明白这都只不过是暂时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所谓的自由是什么？
    艾澄奈思考着这个问题。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回到了前几天曾和顏苍光一同到访过的咖啡厅。
    艾澄奈看了看店门。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她没来由的想走进店里去看一看。
    或许在这个时候找个地方坐下来冷静一下也不错。艾澄奈如此心想道。
    推开门，迎宾铃鐺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你好，请问要点些什么？要不要试试我们最新的榛果拿铁咖啡？」
    柜檯前的店员对艾澄奈露出亲切的职业笑容。被这么一问，艾澄奈才想到自己根本不喜欢喝咖啡，于是只好赶紧搜寻一遍价目表，然而价目表上却几乎都是她不认识的饮料。
    在后方队伍越排越长的情况下，艾澄奈只好选择了看上去最普通的水果茶，就此结帐结束点餐。
    想不到咖啡店是一个这么具有挑战性的地方。艾澄奈总算松了口气，接着端着所点的饮料来到单人沙发座坐下。
    她打开钱包，顏苍光给她的钱已经剩不到一半了。咖啡店的消费看来也是高得吓人。
    艾澄奈总觉得有些后悔，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
    她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水果茶，透明的高脚杯里盛装着如同红宝石色泽般的液体，大量水果丁与冰块在其中，杯缘处还插着一片大大的柑橘类薄片。
    「不知道味道如何??」
    艾澄奈有些不安的用吸管喝了一小口，发现味道甜中带点微酸，相当的好喝，不一会儿她便叼着吸管大口喝了起来。
    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喝着水果茶，艾澄奈此刻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她不禁心想，所谓的自由，会不会指的就是这个样子呢？
    「咦？那两个人??」
    就在饮料快要见底时，艾澄奈赫然发现有两人正在咖啡店外徘徊，
    那是一名年约二十与十五的女性，两人正停在服饰店外看着橱窗内的展示衣。
    然而儘管穿着打扮跟行为都和平常人无异，艾澄奈却还是觉得那两人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明明是并肩一起同行，年纪较小的少女却始终鲜少开口，不论是在服饰店前也好还是在街口的糕饼店前也好，几乎都是由年长的女性主动引导话题，少女则大部分都只是简单附和，并且静静的站在一旁。
    与其说是姐妹，那样充满着不自然的互动看上去更像是－－
    「主人与僕人的关係??」
    才刚这么想的瞬间，艾澄奈的身体就已经率先动起来了。
    她急忙走出店外尾随在两人后面，为了不被察觉，艾澄奈刻意假装淡定的在附近间晃，并且随时保持和对方间隔十公尺以上的距离。
    倘若那两人只是普通民眾，这样跟踪别人的举动要是被发现恐怕会免不了受到对方的谴责，严重的话说不定还会被抓到派出所去。然而只怕一万不怕万一，艾澄奈不希望因此错过了机会，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性她也要去尝试，因为这就是主人所交赋予她的任务。
    一路跟着走了好几条街之后，对方忽然交头接耳了一会儿，接着便转入旁边的巷弄内。
    如果是笔直又人烟稀少的小巷，直接大剌剌跟在后面肯定会马上暴露身分。
    于是艾澄奈悄悄的自街角探头，打算等对方走远一点再跟上。没想到对方竟然一进入巷子里就开始快步跑了起来。
    「难道是打算要执行穿越？」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见，进行穿越时都要儘可能的远离人群。她们或许是为了避免被发现根据地，所以才会想要快速的逃进无人的地方藉此隐藏行踪吧？
    艾澄奈更加肯定，看来她们八九不离十就自己是要找的对象。
    艾澄奈见状也立即拔腿追了上去。只要能够掌握住这次机会，说不定就有办法找出对方的藏身地点。
    然而对方的脚程明显比自己要快。当艾澄奈来到巷子深处的交叉口时，对方已经消失了踪影。
    「不见了??」
    艾澄奈环顾四周，附近几乎都是老旧的公寓建筑，看上去像是住宅区一类的地方。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无踪，说明对方恐怕是躲藏起来或是穿越入里世界了吧？
    即便艾澄奈试图想要向人打探那两名女性的去向，然而路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也不见任何这里的居民，让艾澄奈只能无助的在原地打转。
    自己曾被严格吩咐过，不可以贸然的与敌方接触，更不用说是在里世界内与敌人正面遭遇了。一旦遇上的话，只有艾澄奈一个诗尔德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总之只能把所看到的一切回去汇报给主人了。
    艾澄奈感到有些不甘心，但也只能默默的沿原路折返。
    ********
    等回到目前的藏身处时，时间已经是傍晚了。
    又是一无所获。挫折所带来的愧疚加上一整天的行动累积的疲劳，令艾澄奈感到十分的睏倦。
    艾澄奈掏出钥匙，就在她准备插入门锁打开公寓大门的前一刻，她的嘴巴毫无预警被人从背后用手堵住，双手也被反折到身后。
    「不要抵抗，否则就杀了你。」
    警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艾澄奈移动视线，赫然发现挟持自己的正是刚才所跟踪的两名女性。
    艾澄奈被中学生年纪般的少女压制的动弹不得，拖离公寓门前。对方的身形明明相当娇小，力气却十分惊人。
    「原来如此呀，这里就是你主人躲藏的位置吗？」
    年纪稍长的女性看着不远的四层楼公寓，脸上浮现愉悦的微笑。
    艾澄奈虽然拚命思考要如何警告顏苍光，然而手不仅被人从后面束缚住，对方似乎还在摀住自己嘴巴的手上展开术式，让艾澄奈完全没办法发出声音。
    站在她面前的女子眯起双眼，露出彷彿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的眼神：
    「你以为我们没有发现你在跟踪我们吗？我们早就料到你们一定会想办法来蒐集我们的情报，所以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还真是谢谢你特地带我们过来呀～」
    艾澄奈霎时觉得整个世界像是要融化般，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
    难道说那个时候跑进巷弄内??就是为了测试我的身分吗？
    居然反而被对方摆了一道，害藏身处曝了光。
    明明是应当保护主人的侍从，如今却害主人身陷危机。对于自己的失职，艾澄奈真是既懊悔又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此刻的她甚至恨不得立刻当场自尽。
    「那么，虽然还没有见过面，不过就让我们在这里说再见吧。」
    女子朝着公寓缓缓伸出手。下一刻，一道巨大的水柱便从地面喷出，贯穿了整栋建筑物。
    整个公寓顷刻倒塌，变成了瓦砾废墟。倘若被压在底下，是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生还的。
    「唔嗯??咿??！」
    什么也做不到。艾澄奈眼神涣散，只能绝望的看着一切发生。
    「好了，既然主人死了，那么奴僕也没有用处了。不好意思，就请你去死吧。」
    女子如同刚才的动作般，缓缓将手伸向艾澄奈的额头。
    艾澄奈已经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毕竟无能的诗尔德没有半点价值。
    「你说谁死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从公寓旁的大楼二楼忽然冒出闪焰。一发狙击枪的子弹不偏不倚命中了手仍半举着的女性。
    「哎呀哎呀？」
    明明被子弹打中后脑勺，女子却仍表现出一派轻松的态度。
    艾澄奈起初感到困惑，但仔细一瞧才发现，女子全身上下都被一层透明的物质包覆着，那层物质就如同坚硬的钢板一般，将子弹确实挡了下来。
    「要是没有这层事先展开的水护甲的话，现在我恐怕就成了一具不能说话的尸体了呢。」
    女子取出弹头，并将它随意的扔到地上。
    与此同时，一名肩上扛着狙击枪的少年现身在三人面前。
    艾澄奈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因为他就是理应已经在刚才的偷袭中丧命的顏苍光。
    「真是的，虽然多半预料到这种情况，不过没想到还真的给我碰上了呀??幸好有事先在附近一带装设监视摄影机，不然可就大事不妙嘍。」
    顏苍光一脸像是在说「真是没办法」似的搔了搔脸颊：
    「抱歉艾澄奈，我等一下就会救你回来的，在这之前先忍耐一下。」
    对艾澄奈如此保证之后，顏苍光便将视线转向正前方的女性。
    然后像是在感叹似的吐了口气，缓慢的开口：
    「真是好久不见了呢，琉雨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