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天意弄人

    正值深夜，谁还来做打扰？
    公会「迎风客栈」的会长冠绝天下一向以沉稳着称，但一见到此不速之客，浓密的双眉立时夹成了「川」字型。
    「会长～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了！」来人畏缩于半开的门后探头道。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都不能等至天明？」冠绝天下放下研究中的技能卷轴，颇为不快道。
    这贼头贼脑的会员名叫锋利一把刀，但冠绝天下知他既满肚子坏水，又凡事以利为先。个性顾头不顾尾，遇到竞争也常给人下绊子，更喜欢在人背后捅刀。
    特别是捅boss的一刀！贡献不是最大，但往往最准、最关键，以至于能轻松收割眾人的劳碌战果。
    正如同他id般，刀子的确够锋利，可旁人便感觉他令人不快的像根深扎心里的刺，欲除而后快！
    「迎风客栈」中早有许多人对其不满，也曾向冠绝天下进言，可冠绝天下从未打算将他驱逐出公会。
    第一，「迎风客栈」已有足够的体系，尤其在注意到锋利一把刀的举止后，冠绝天下将奖赏划分规划妥善，不但其馀人讚不绝口，连锋利一把刀也挑不出骨头。
    第二，其他公会能否有和锋利一把刀相处的本事？假若放任其胡乱奔走，不知将淌混多少静水，徒生事端。
    第三，将他扫地出门后，肯定用不着半天，外界便会沸沸扬扬，流传自己是如何无能又心胸狭隘小人，而「迎风客栈」又是如何眼底容不下细沙。
    锋利一把刀的能耐绝不容怀疑，故而每次见他，冠绝天下便必须重温所有理念，以免自己坚定不能，成为天下罪人。哪怕事后总质问自己是否太过博爱，也总比弄至无法挽回来得好些。
    锋利一把刀的罪状虽是罄竹难书，百死莫赎，可能耐毕竟是有的。每到关键时刻，他的脑袋转的总比别人快，因而作为参谋，偶尔也能给出一针见血的建议。
    「我们可以假装自己是『狐狸的尾巴』，四处惹是生非，败坏他们的名声啊！」锋利一把刀眉色飞舞的说：「如此一来，明日助拳的公会，便不会只是走走过场，而是真正的同仇敌愾，万眾一心！」
    虽然对比冠绝天下的粗旷正气是大大不如，锋利一把刀的长相却也挺普通，不难看。偏偏旁人怎么看怎么生厌，只有四个字评价「獐头鼠目」。
    就像冠绝天下此刻所想的，猥琐、够贱！
    「胡闹！我们要打的是堂堂正正的战争，怎么可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冠绝天下忍不住呵斥道：「如此阴损的招数，你竟可献宝般洋洋得意的说出……」
    冠绝天下还要再骂，锋利一把刀已「噗通」跪地，连连磕头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的总想些不正经的歪路，污染会长大人视听。您大人有大量，恳请您原谅小的吧！」嘴上求饶，心里想的却是：「蠢材，战争便是要不择手段，方能赢得胜利！就是有你这种蠢蛋会长，想要夺得天下又不肯使暗手，故此哪怕有潜力如『迎风客栈』，也不过迟迟是个二流公会，永难望登顶！」
    纵然没有听见心声，冠绝天下依旧极为不满，双眉一扭，「川」字深痕重的几能夹死蚊子：「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随随便便跪地求饶？如此成何体统？给人看去了岂不糟糕？」顿了一顿，又问道：「还有，你这想法怎么来的、告诉别人没有？」
    锋利一把刀又嗑了几声响头，这才起身，有些失魂落魄的回答道：「还没告诉过别人，但我方才的确是见了人打着『狐狸的尾巴』之名殴击铁匠铺老闆，可见早有人採取如此的手段了！」
    是谁，竟然用出这种狠戾的手段？冠绝天下心脏重重跳了几下，惊疑不定，暗忖道：「我可得叫下面的人多提防着点，以免人家污水泼到头上来了。」尤其当锋利一把刀这男人貌似低贱卑微的跪在面前，他便有遭人捏住心脏般的不悦感觉，难受异常。
    锋利一把刀说的，自然是月光下舞动的狐狸了。他那一番自报家门的暴行落在旁人眼里，竟成了冒名顶替的恶意攻击，世事诡变弄人，实在可笑。
    但如此发展又能怪谁？狐狸这乐天的小子打逃亡时便隐蔽了id和公会名称，一直忘记打开显示。而就目前的立场，狐狸如此也更为合适，因此清泠自然不会开口提醒……
    箇中原委，旁人自然不会知晓。冠绝天下只能徒劳的戒备阴谋算计，一面挥手赶人，道：「很好，这件事也不必告诉别人。明天就是重要的决战之日，一把刀你赶紧下线多加休息，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参战！」
    「会长您也是，」锋利一把刀諂媚的道：「小的先行告退了。」
    马屁精走后，冠绝天下绷紧的神经一松，脸上随即泛起苦笑：「我也是？但我又哪里睡得着呢？」拉开好友栏一看，所有明日参与攻略的会长id都尚亮着，无人下线。
    这和一小时前的名单大相逕庭！
    一小时前，名单上亮着灯id几希星两，似乎随时也要全数熄灭，但现在却只可用灯火通明来形容。冠绝天下有些想笑，笑到了嘴边，却又成了苦叹。他明白大家既期盼又害怕的心思，只因他自己，也不过是辗转反侧总不安稳，復又上线寻求安慰的受害者罢了。
    捲动名单，却见那仁者无敌的霸主也尚在线上。冠绝天下心中浮沉不定，假如剥皮香蕉此刻已然下线，便表明「狐狸的尾巴」无惧挑战的自信。这消息虽坏，冠绝天下却能坚定抗争到底的决心，皆因已没了回头路。可剥皮香蕉仍在线上，似乎正调兵遣将要给予联军最致命的打击，冠绝天下感觉到重视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痛苦，因为他也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扳倒「狐狸的尾巴」这头巨兽。
    但也许剥皮香蕉亦是惴惴不安、诚惶诚恐的等待明日降临呢？冠绝天下总算找到了他所希望的安慰，可安慰不过半刻，他便又立即想到：「那么，也许剥皮香蕉会採用更可怕、更凌厉的战术对付联军吧？」浮想联翩，冠绝天下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上，懊悔自问：「早知如此愁人，我当初又何必关注他的状态呢？」
    「不行，关于明日调度，需得再和柳细细讨论一番不可！」冠绝天下忽然振奋起来，丝毫没有思及柳已入睡的可能。
    果不其然，柳的id还明亮着。这彷彿是汪洋怒涛中的一盏明灯，佛光普照，给冠绝天下的心带来了平静。
    却不知是柳尚未睡去，抑或是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呢？不过没睡的话，此刻恐怕正焦头烂额于佈置吧！冠绝天下有些好笑的想。
    带着好奇，他敲响了柳的聊天窗口。
    「啊？天下你别吵，赶紧睡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没空听你撒娇。七老八十的大男人了，竟连自己的心都定不下，真是的……」
    「去你的七老八十！」冠绝天下笑骂道。虽然给柳劈头照脸痛骂了一顿，冠绝天下却觉得很舒服。因为他感觉到，纵然冷静睿智如柳，同样也陷于不安份之中，否则柳平素待人柔善，更体贴善解人意，处事绝不会如此粗糙冷淡。
    别人都说他沉着，殊不知正因为有柳这个好朋友、好智囊，冠绝天下才是那个沉着稳定，不动如山的冠绝天下。
    「却不知又有几成是他故作模样，好叫我心安的呢？」冠绝天下浅叹了口气，遥想道。捏了捏拳头，与柳的一番简单交谈，他已回復了状态，更有了决定：「不管了，睡不着便去衝衝级吧！纵然无法升级，也比待在这胡思乱想的好。今天的损失可真令人肉痛！」
    他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拍桌而起，便要呼唤仍在线的亲友们组团打怪去，哪怕不能对明日的战局產生影响，对长远的将来而言，却是无可避免，更是大大的有利。
    心意已决，偏偏天意弄人，他的眼尾瞄到了尚未卷起的名单顶上，剥皮香蕉的id处。好死不死，这霸主的id忽然便暗沉了下去。
    「大哥你玩我呢？」冠绝天下欲哭无泪，才定下的心復又乱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