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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慈缘上人(4)

    「什么意思?」
    段承霖皱眉,心里隐隐不安,不过彭育年没有回应他,逕自要紫衣面纱人解开妮妮四肢上的束缚、随便裹张被单、抱起小女孩往门口走,而文判官和段承霖也在武判官的护持下和彭育年保持固定距离、一步步退出小房间,当他们全都回到道场,妮妮妈妈的声音正巧响起。
    「师姐……慈缘上人真的可以让小瑋活过来吗?」
    「当然,只要上人在您女儿的身上採补到越多力量,和阎王交涉就越容易成功。」
    「可是……可是……妮妮已经交给上人那么久了……」
    「每具供应体的体质不同,供给速度当然也不一,等上人满足了,自然会开始做法,还请稍安勿躁。」
    红衣面纱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冷淡地回应完便不再搭理女人,妮妮的妈妈虽然焦急,可为了得到想要的也只能继续等待,站在远处的彭育年示意紫衣面纱人走过去交还手上的人,遭蹂躪到力气全失的小女孩就如同一尊坏掉的娃娃,软软地倒在母亲怀里。
    「这……这是……妮妮吗?仪、仪式结束了?那小瑋、小瑋是不是……」
    女人双手在娇小的驱体上瞎摸一阵,发现是自己女儿之后便期待地进一步询问心里更惦记的事,可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慈缘上人说,这孩子无法提供足够的力量让他到地府去带人,所以很抱歉,您的儿子不能復活。」
    「什、什么?为什么?是不是妮妮不配合?还是上人觉得不满意?拜託你们,只要能让小瑋回来,上人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小瑋可以回来……」
    听到自己一直盼望的事不能实现,妮妮的妈妈相当错愕,直觉一定是女儿表现不够好,便把小女孩再推出去并磕头求情,希望对方能够重新给予机会,然而紫衣面纱人只是用他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淡淡地拒绝女人的要求。
    「很抱歉,今天上人累了,您先请回吧。」
    「不、不不不、不要、我不要回去!妮妮都给您了还要怎么样!让小瑋回来啊!上人、上人!慈缘上人!求求您,如果妮妮不行的话我再给您带别的人!拜託帮帮我!让小瑋回来!慈缘上人!」
    意识到被下逐客令,女人崩溃了,她发出尖叫声、胡乱挥舞双臂拨开旁人伸过来的手、用尽全身力量赖在地板上就是不肯离去,歇斯底里的模样看得段承霖既痛心又不忍,身为始作俑者的彭育年却一脸事不关己,只是挥挥手要红衣和紫衣把人带走。
    收到命令,两人合力制服了趴在地上的疯子,并取来粗绳绑住她的四肢限缩行动能力,接着由红衣拖着女人、紫衣抱着妮妮往来时方向走,随着他们离开道场,震耳欲聋又干肠寸断的哭吼声也逐渐远去,等到白色格子门重新关上的剎那,彭育年带着炫耀的笑容转向文武判官及段承霖。
    「代城隍大人,您方才都看到了,是那个母亲为了让钟爱的儿子復活自愿奉上女儿,彭某可没半点勉强。」
    「你骗对方能復活她儿子,让一个母亲在手心和手背之间二选一,还说不是强迫?」
    「当然不是,彭某只不过是提出一个可能性,她可以不信,但她信了,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怎能怪罪于彭某?」
    「你这是强词夺理!」
    「您知道吗?这种家长不在少数,就算不是连续杀童案的被害者家属,只要有相似的欲望便会慕名而来,代城隍大人,人心实在深不可测,即使亲密如家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为利益翻脸,您说是不是?」
    「你……!」
    彭育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让段承霖怒不可遏,正想继续理论,突然转念想到另一件事。
    「那慕慕……既然你知道真兇是谁,肯定也知道慕慕在哪,把慕慕……把女儿还给我!」
    「不好意思,彭某不晓得您说的是谁。」
    「你说谎!」
    「彭某没必要骗您。」
    「你……嘖!」
    段承霖觉得彭育年并未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可看他说得那样斩钉截铁、自己又拿不出对方有所隐瞒的证据,只好以咂舌来宣洩找不到女儿的焦虑情绪,文判官此时接着提出另一个问题。
    「你不认识慕慕,但总知道小七小八了吧?」
    「文判官大人说的是那对漂亮的双胞胎女童吧。」
    「没错,本官的式神受你关照了。」
    「她们真的是很可爱的孩子呢,不知是否能让彭某留在身边?」
    一提到七鳶和八凰,彭育年立刻换上如品嚐到香醇美酒的沉醉表情、同时提出要求,文判官瞇起眼,果断驳斥。
    「不可能,立刻把她们交出来。」
    遭拒绝的彭育年没有恼怒,反而加深了笑容。
    「既然您不愿意割让,彭某只好强行夺爱了。」
    话落,彭育年手一抬,长桌上的陶瓮便开始震动,数抹黑影从里头窜出,与此同时,武判官隻手抓住文判官和段承霖的后领,脚下一踏,拎着伙伴们凌空跃往唯一的出口,和黑影们拉开距离。
    着地之后他们回身查看,发现那些黑影是孩童的魂魄,数了数,共有六隻,外形年纪看起来三至六岁不等,它们飘在空中、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
    文判官把面前的小鬼们来回看过一遍,摇头笑道。
    「本官就在纳闷,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但要干扰望乡台运作不是件容易的事,只为了骗财骗色根本不划算。」
    「没错,接受凡人供奉金钱、与幼童交合,不过是彭某间暇时的一点娱乐。」
    「你花了大把力气防止阴间发现,肚子里藏的坏水恐怕也不仅是养小鬼这么简单吧?」
    「关于这点……您们就要葬魂于此,所以就不劳费心了。」
    彭育年笑着说完便从袖里掏出多根白玉做的针,把针一一往幼灵们的头顶插下去,当东西整根没入,小鬼们的魂魄开始释放出黑气、放肆地往旁边扩散,双眼也闪烁着红光、喉间发出喑哑的低吠,段承霖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不久前才发生在另一个灵魂上。
    「文判官……那是不是……」
    「对、灵魂变异……就算是冤死的鬼也要有大量怨气魂魄才会变质,小琳那孩子就是一例,而他居然能强制变异……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打定要灭口,不过这些还不是本官和武子的对手!」
    文判官瞪了站在小鬼们后面、笑得如沐春风的男人一眼,伸手往虚空一抓,一枝青玉做的、半身大的毛笔顿时出现在手里,他手持毛笔在空中挥舞,点点光芒便挨在勾勒出的轨跡上流转,逐渐形成一个「圄」字。
    待收笔,巨大的光字瞬间化做十数道红中带金的光束往尚未变异完成的小鬼们的方向倾巢而出,并转成六个鸟笼困住牠们,原本张牙舞爪的黑气倏地收敛,变得只在小鬼们身周飘盪,而追在光束后头的武判官,提着剑翻身越过笼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彭育年面前,在踏稳脚步的当下把剑刺进男人心口。
    剎那间,无论是彭育年或是半变异的小鬼们,都像被冻结一样停止了动作,道场也因为没了野兽般的嘶吼声而安静下来。
    不过这样的静寂仅维持了一下子,几秒后,彭育年的声音再度响起。
    「擒贼先擒王,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武判官,彭某可不敢小瞧您们。」
    男人的语气像极了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武判官只听到第一个字就直觉有危险,立即拔回剑,闪身撤退到伙伴们身边,然后用剑尖在地板划下一条线,霎时,红色光幕从刻痕中向外涌出,及时挡下敌人挣破光笼后的攻击,两方碰撞激出刺眼的红芒。
    半变异的小鬼们衝不破武判官设下的防壁被反弹回去,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又站起来,压低身子准备再进攻,黑气不断自牠们身上溢出,完全遮蔽了原本的魂形,彭育年游走其间,伸手轻柔地抚摸那些漆黑的兇兽,宛若对待心爱的宠物。
    「您们不肯乖乖就死,这些孩子只好继续受苦。」
    语毕,彭育年再度掏出白玉针朝半变异的小鬼们身上扎去,感应到力量的黑气像拥有自我意识,一层围上一层、争先恐后地把白玉针往深处拉,完全吞噬后,六团黑气即刻暴涨为原先的三倍大,伴着呜呜鬼哭变成八尺高的怪物。
    「阿文,结界!」
    武判官丢下一句话便一马当先衝上前迎战杀气腾腾的怪物们,她在凌空飞跃的同时将长剑换成两把长刀,一左一右劈过想要包夹她的两隻犬形怪物,被斩开的黑气扑向后头的文判官和段承霖,但两人躲在结界之后,因此安然无恙。
    而落地站稳后的武判官没有停下动作,脚一拐,先闪过猿形怪物从背后来的偷袭,再旋身让蛇形怪物甩过来的尾巴扑空、直接打上猿怪,然后在牠们未及反应时举刀砍断蛇怪的尾部,并顺着刀劈的轨跡连带将猿怪一分为二。
    只消一会,马尾少女就以凌厉的攻势几乎歼灭道场里所有怪物,但剩下的两隻怪物没有因同伴消失而却步,相继纵身扑上,牠们张开血盆大口想用利牙咬碎敌人,可惜还是让武判官一一斩落。
    眼见马尾少女消灭所有怪物,文判官收了结界,从袖子里拿出八角盒对准瀰漫在道场里黑气,回收那些遭怨气摧残而不復成形的变异灵魂,站在最前方的武判官则不打算让彭育年有喘息的空间,手上的武器换回一开始那把青色长剑,几个箭步上前,二度提剑刺向人体理应一击必杀的部位。
    鏘!
    这次彭育年有了防备,也拔了剑挡下武判官的攻击,金属交锋发出响亮的声音回盪在道场里,男人原以为两方的力道不相上下,没想到马尾少女用蛮力挥出的连斩竟逼得他节节后退,直退到道场底端。
    当男人的背抵上墙壁,武判官一个下砍直接震落了他手上的剑,并趁对方失去武器的空隙,刺出青色长剑贯穿面前那单薄的身子。
    「呵……呵呵呵……」
    被一剑穿心的彭育年没有发出预期中的哀嚎,而是咯咯地笑了起来,男人诡异的反应令武判官脑内警铃大作,抽回剑拉开了距离,接着反射性地压低身子趴倒在地,千钧一发避过对方不知从何拿出的另一把剑所劈出来的剑气。
    锐利的剑气从马尾少女的顶上呼啸过去,飞往格子门,文判官见状,毛笔一挥、二度架起结界,红色的光幕如孔雀开屏般展开,本想着这次也能挡下攻击,结界却在与剑气接触的瞬间碎成光点,首当其衝的文判官愣了下,被正面击中。
    「阿文!」
    武判官回头看到的就是文判官被剑气拦腰斩过的一幕,巨大能量掀起的风吹得她必须暂时闭上眼睛、无法前去确认伙伴安全,等强风停歇,她睁开眼,发现剑气经过的地方一片狼藉、破损得乱七八糟,而在各种残骸中隐约有两抹影子。
    是文判官和段承霖,两鬼都毫发无伤。
    「没、没事吧?」
    段承霖喘着气,觉得心有馀悸,覆在他身周那些红黑交杂的光连带沾上了被他护在身下的文判官。
    「……本官没事。」
    文判官拨开散落眼前的发,吁出一口气,他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在剑气衝破结界的当下段承霖会二话不说挡到自己身前,幸运的是,他的魂元里有阎王令,免除彼此灰飞烟灭的劫难。
    「看来代城隍大人的魂魄里有足以与彭某手上这把剑抗衡的力量呢。」
    见攻击未奏效的彭育年一点也不失落,反倒兴趣盎然地打量保文判官安全的段承霖,听到他的话,文判官把注意力放到男人手上的武器,那把剑上包覆着一股凛然的气息。
    「武子,小心点,那把剑不是凡间物。」
    「我知道……可是……阿文,我明明每次都对准他魂元的位置攻击,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那当然,凭您们是无法打倒彭某的。」
    听到武判官的疑问,彭育年不等文判官回应,直接预言了这场战斗的结果,他踏步向前,奔往马尾少女所在的方向,武判官不敢和对方手上的武器硬碰硬,于是扭身闪开,想另外找寻弱点,可男人没有追击,而是朝文判官和段承霖直衝过去。
    文判官哼了一声,剑指一划,叫出生死簿,书页啪啦啪啦地翻动,停在记有彭育年名字的那一页,接着对对方进行呼魂。
    「彭育年!止!」
    当文判官的声音消融于空气中,彭育年就像被下了定身咒,戞然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武判官趁机把手中的剑三度刺往一个人该存有魂元的位置,然而尚未近身,原本静止的人竟然挥剑向马尾少女斩去。
    「呜哇啊——」
    吓到的武判官忍不住发出尖叫,好在她的速度比较快,瞬时大退两步,让剑锋只削掉她一段发尾,文判官不可置信地瞪眼,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不是彭育年!」
    「那么文判官大人认为彭某是谁呢?」
    彭育年带着笑意反问,速度未减的他很快地来到两鬼身边,手一抓,挟持了段承霖,然后把手上的剑抵上了人质的脖子。
    「不过您猜对了,彭育年在一场车祸里早死了,他的父母来拜託本上人,无论用什么形式,都要让宝贝儿子復活,所以我就顺水推舟借用了他的身体。」
    「已死之人却让他继续存活,你好大的胆子做这种颠倒阴阳的事。」
    文判官眼神凌厉地瞪着眼前披着彭育年外皮的不知名者。
    「本上人可是成全了一对父母的心愿,不过果然还是年轻的肉体好啊,不会心有馀而力不足。」
    不知名者哼哼笑了起来,伸出舌头舔上人质的脸颊,明明不会有感觉,段承霖却觉得噁心极了,笑完了,不知名者瞥了想见缝插针、找寻机会救下人质的武判官一眼。
    「不要妄动,否则代城隍会怎么样本上人无法保证。」
    「你该知道你伤不了他。」
    文判官无所谓对方的威胁,因为阎王令会保护段承霖,但不知名者却露出看傻子的笑容瞅着他,抓起人质的手握住剑把,以常人反应不及的速度将剑送入文判官体内。
    「本上人手中这把混了诛仙剑碎片的剑虽然伤不了代城隍,但要伤你,绰绰有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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