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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这个女人明明穿得不像是江湖人,倒像是西方传说里的骑士,除了没有马之外,她一身金色战甲、玫瑰花纹的长袍、点缀着众多宝石的华贵剑,都让她不同于华夏古代传说中的侠士。
    可是你看到她,还是会想起两个字:江湖。
    胥文约想:她一定很强。
    然而,他还是拿起了剑,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战胜面前的女性,而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宿命的到来。
    你欠了人的,总是要还。
    三招,胥文约被拦腰斩成两半,痛苦让他窒息……恍恍惚惚间,他听到月白手里的剑落地的声音,还听到她在呢喃——“我堂堂酒仙子,竟死得轻于鸿毛……咦吁,泪满衣襟!”
    ……
    “要睡多久,还不起来么?”
    胥文约翻身起来,小心的打量端坐在黄梨木椅子上的女子,她穿着清代的旗装,杏眼、瓜子脸,是个颜色好的佳人。
    “胥先生,请过来喝杯茶。”
    胥文约发现她的眼里并没有杀意,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腰站起来,察觉到自己身体完整,大方的坐到了刚刚出现在茶案旁的椅子上。如此,他就与这第二个出现的神秘的女人坐到了同一排,同一侧,他需要侧过一点头,才能看清楚她的神色。
    胥文约接过了她奉来的茶,也发现这个女人的姿态之清绝高雅,远胜过他从前见到过的任何女子。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是专门练过的,无一不美。
    “说起来,你应是知道我的。我叫做香儿,道门中人又唤我做青莲娘娘。”
    胥文约明白了,他站起来给香儿鞠躬,却被香儿使法子弄回椅子上了,只见她冷笑道:“孔睿,你于香儿有半师之实,香儿当不得你见礼。”
    “……我并不是孔睿。”
    香儿愣了一瞬,笑了:“怪不得我!你和他长得很像,叫我着相了。”
    胥文约:“……”
    一个男人,永远是不能跟女人讲道理的。
    香儿:“此处是九珠岗钟楼中,你陷入了心魔幻阵当中……”
    “兰兰她没事吧?”
    香儿似笑非笑的瞧他一眼:“兰兰没事,她没有心魔的。反而是我等十人关心则乱,欲将她推出阵中,反而自己着了道。大约是天道循环,借助此处阵法,我们竟能现身与你叙旧。”
    胥文约:“……”
    并不想叙旧。
    所以说他现在不是在经历自己的心魔幻境,毕竟前世已果,他且不知道有这些人,怎么会让她们入梦。现在他所经历的,是这十位借助阵法设的关卡,要他消弭的是她们自己心中的怨愤……可以说是修罗场了。
    胥文约深深吸了一口气:“香儿姑娘想我做些什么?”
    香儿:“我给你讲个故事。”
    一个太监的老婆和一个浪荡的道士的故事,一段一开始就能看到头的恋情……
    香儿:“我后半生活得潇洒自在,全赖孔睿教导,我若是心中对他存有还怨恨,便是小心眼,便是以以怨报德了。故而,我以为,我是不该出现在你面前的,但我却还是见着了你。”
    “孔睿对姑娘,于理,没有亏欠;于情,欠你一个了结。”
    胥文约:“姑娘听过一句话没有——道理我都懂啊,但就是做不到!”
    香儿笑了,她有预感,那段放在心里的伤,今日会被剜去烂肉,这么多年,终将要愈合了。
    “你是正正经经的旗家姑娘,不是求露水姻缘,而是寻一人白头偕老。孔睿知道,却还是亲手为你种下情根,他那时情难自禁,却终究少了担当,内心煎熬之下,忽觉予你自保的手段就能抵当你的情谊,他看轻了你。”
    香儿说出口的话有点颤音:“他走了,我心里就没有他了。”
    “孔睿欠你两句话,致你多年怨愤难解,心中总有一个刺,拔不出来,偶尔扎得疼。”
    胥文约身体僵直,眼里流了泪——“孔睿若是同情你的遭遇,看重你的根骨,就该教你法术,不该私心重重滚上了你的床。他明明知道得到一个深闺女子的爱有多么容易,但他还是做了,这是以恩协报,他欠你一句‘我错了’。”
    “孔睿要走,让你等他,不过是仗着你的爱所以肆无忌惮的混账,他欠你一句‘对不起’。”
    “香儿……孔睿离开的第一个月就后悔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一个月,就已经晚了。
    香儿的眼里没有泪,她看向胥文约的目光带着疑惑和惊奇,慢慢的就恢复了平静,她早就不爱孔睿了,只是一直有两句话没有听入耳中,所以才放不下,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想听的是这两句话:一句是‘我错了’、一句是‘对不起’。
    香儿福了福身,消失了。
    第98章 不冤
    胥文约等待着第三位现身的女士, 老实说, 因为未知的缘故, 他是有一点紧张的。
    “苗”
    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姑娘, 这个姑娘身量极小, 绝对没有成年, 但她坐在墙上, 所以可以与胥文约平视。
    胥文约早就发现, 这片无边的黑暗可以遵从女士们的意志,显现出任何的东西。现在这个叫他做‘苗’的人,使得黑暗中出现了绿色的藤植,出现了一面矮矮的墙,这个小姑娘就骑坐在这面墙上,银色的眼眸盯着他。
    “苗, 你说你爱我,然后又亲手杀死了我。”
    胥文约:……我有点方。
    “我不是‘苗’”
    “你是苗,你们灵魂的气味是一模一样的。”
    胥文约:“……”
    “你不记得我了, 我叫做悦,是降临人间的魔姬。”
    胥文约:“悦小姐, 你需要我做什么?”
    悦调皮的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有两个小梨涡,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你杀了我,然后又自杀了,所以你不欠我的。我现在已经不会饥饿了, 没理由杀你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这个叫做悦的小姑娘好像并不是要拦着他,胥文约往前走了几步,又蹙眉倒回来:“能跟我说说你和苗的故事吗?”
    悦眯起了眼睛:“呐,你很聪明。”
    ……
    有一天,世界上出现了一种叫做‘人’的生物,神派悦前往人间,散播瘟疫,主司死亡。她能吃的东西很多,人能吃的东西她都能吃,但吃不饱。人世间一切消极的情绪于她是美味,可以稍稍饱腹,但最极品的还是人类鲜美魂魄。
    悦到达人间之前,人类的生命永恒,是没有死亡的。
    神说:“你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悦是被神亲手塑造出来的,她的灵魂和人类一般无二,能力却比人高很一大截。当她吃掉第一个灵魂,有了饱腹感之后,第二顿,她就必须要吃掉两个才可以,她的食量是成倍增加的。
    悦的生命是无限的,这也意味着终有一天,所有人类的魂魄加起来都不能够满足她,使她饱腹。
    神让悦的生命停留在人类十六岁左右,心性也是如此,不会随着岁月而改变。她就住在深山,每日玩乐,只有饥饿的时候才会出去捕猎。很久很久之后,当每一天都会有无数人类死亡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叫做苗。
    苗是人族的圣主,拥有无穷的智慧,他第一眼看到在山间奔跑的悦就无可抑制的爱上了她。每一代圣主的职责都是找出死亡的秘密,并且杀死‘死亡’,但是为了这个美丽的少女,他暂时摒弃了自己的职责,守护着这朵在他看来无比娇贵的花儿,请求她的恋慕,他并不了解这是一头凶猛的兽。
    苗发现,少女得了一种长大不的病,她不仅身体不会成长,连心灵也是,这使得她永远保持着最纯洁的心灵,恐怕连爱也不能侵蚀她。
    苗甘之如饴,他只怕死亡到来,让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摘下这朵守护许久的花儿,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死亡一直没有到来。渐渐的,他意识到了什么,他悄悄的跟踪了悦,发现她吸食人的魂魄——原来,她就是‘死亡’本身。
    他想,他要亲手杀了他心爱的姑娘。
    苗犹豫了很多很多年,也尝试了避开悦,假装没有发现她的秘密。然而,终有一天,他还是回到了悦身边,他告诉悦说:“我爱你!”
    然后,苗杀死了悦。
    悦根本没有阻止他,大约对她来说苗就是最亲近的人,她好似在那一瞬间懂得了苗一直以来的纠结,体会到了苗的心情。
    总之她也说不出什么缘由,就是没有阻止。
    神说:“你爱上了一个男人,你背弃了我,我要给你惩罚。”
    ——神的诅咒。
    ……
    胥文约:“所以这十世纠葛,都是因为神的诅咒?”
    悦:“我所在的那个世界是没有轮回司的,神没有创造人,人是‘世界’的产物。神预料到总有一天人会成为世界的主宰,他会失去一切的力量。然而,他又不能加害人类,只能默默的继续衰亡,所以他想出了一个阴毒的诡计。一方面,他减缓人类发展的速度,另一方面,他利用人类来补充自己的能量。神创造我,让我吃掉人类的灵魂,减少人的总量,最后,再将储存的能量献祭给他,使他一直保持强大。”
    苗和悦破坏了他的阴谋,悦死亡之前,没有来得及将力量献祭给神,她所吃到的灵魂随着她身体的消弭而回馈给世界。此时,力量已经衰弱的神没有余力再塑造第二个悦。
    神恼羞成怒,诅咒悦永生永世与苗纠葛不轻,求而不得,心痛难当,最终死在爱人手上。
    神的力量或许强大,却也不足以操控人心,更何况是一位即将陷入永无止境的昏睡的神灵。
    悦转生成为了公主微生白,遇到了康华清,微生白对康华清是求而不得,却没有心痛难当,也没有死在康华清的手中。后来的每一世,他们转生而成的其他人,也没有完全应验神的诅咒。
    神毕竟是神,转生的两人也从没有两心相知,携手过白头。
    没有完全应验诅咒在一次一次的转生中变淡,直至海芷兰这一世,完全挣脱了诅咒的束缚。海芷兰和胥文约本来是该桥归桥路归路了,但从前十世的孽缘,还要胥文约来还。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胥文约心里有一千个缠绕的线团,乱得他说不出一个字来——神的意志阻扰,怪不得十世都走不到一起。
    悦:“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胥文约:“您说”
    悦:“我是否爱着苗呢?”
    胥文约回答不出来,他想,这位神真是该遭受千刀万剐。
    悦也没有想要让胥文约回答,她自己尚且不知道答案呢!怎么能企望他能回答呢。
    悦消失了。
    ***
    “妾身婠婠,这厢有礼了”
    婠婠有一对黛玉眉,眉心有一点红艳艳的小痣,令她端庄好似贡台上的观音娘娘。
    胥文约不晓得她所在世界的规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请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婠婠将背上背着的琴卸下来,焚香待客,请他落座。
    这时候,胥文约的脑子已经有些乱了,他甚至想着:还不如每一世都是农夫,要知道索命远比索情债要来得轻松,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一世的他该怎么帮前一世的人还,而且这些家伙是如此的渣,搅得他头昏脑涨,恨不得回到上一世给自己几个耳光。
    不娶何撩?!
    你tm住手,别动这个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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