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她的呼吸与心跳都变得极其缓慢，只剩下唇齿间的触感是她唯一的感知。忽然，她感觉到指尖悬了空，再也触碰不到心跳，随后那只抵在她心脏处的手被人狼狈地抽了回去，一时间所有的海洋与郁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意识渐渐苏醒，呼吸回归正常。
“伊、伊斯……”
宛籽闭了闭眼，脑海中快速回放刚才的画面。
伊斯说要尝试精神接触，然后他的手触碰到了她的心脏，后来……所有的情绪就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她彻底陷落在了久远的回忆里，绝望之中似乎看见了莱格修斯……
伊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神色略微复杂。
他还只是个少年，眉宇间的迷惘毫不遮掩，金色的发丝服帖地垂在耳畔，被汗水濡湿粘连。他的胸口起伏，淡蓝色的眼眸中微微泛着潋滟的光，仿佛还在惊疑刚才发生的事情，神情有些恼怒，还有一点疑惑，更多的是慌乱。
宛籽看见他这幅样子，更加手足无措：“伊、伊斯，刚才我……”
“我感受到了你的情绪。”伊斯轻道，“那是什么？”
“什、什么和什么……”
伊斯像是不敢轻易靠近，目光却始终专注地看着宛籽。他缓慢抬起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低声道：“因为精神接触，你现有的情绪会被放大，刚才……这里，很难受，可是……”
可是那样亲密的距离，却带来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每次大战过后，躺在森林里仰头看见天空，听见风吹动草木，明明整个世界充满了躁动，心脏却仿佛是在休憩。
宛籽很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怎么会、真没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啊啊啊——
“对对对不起伊斯，我我我一时脑抽……”
伊斯眼神纯净：“那是什么？”
宛籽干笑：“是……是我的族人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
伊斯静静看着宛籽。
宛籽觉得自己迟早五雷轰顶。
“我忽、忽然记起来还没吃饭……没、没什么事我先走……走了……”
宛籽狼狈逃窜。
伊斯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过了好久，才又摸了摸自己的纷乱的心跳。
——好像，还是有点精神残留？
*
疗养院一层，宛籽神情混乱地排在队伍中间，等待系统送来她的每日饮食。她现在迫切需要很嘈杂的地方，以掩盖自己恨不得掐死自己的冲动，可是越是吵杂的地方，心也越发不能稳定下来。
神呐，降下一道天雷劈死我吧！
宛籽接过系统送来的便当，抱着便当在大厅蹲下了。
人群中有不少人在围观她，自从她和伊斯的作战视频被发布出来，整个学院都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彻透彻脑的废物，而这个废物居然还名正言顺地跟他们站在一起，享受着全星系最好的军事学院的服务？
“废物就该早点退学，伊斯子爵真是瞎了眼了……”围观人群中有人嘟囔出声。
有了始作俑者，跟风的声音就渐渐响了起来：
“如果没有她，伊斯和那个虫族应该能进军事指挥分院吧？”
“听说伊斯子爵因为保护她，后背上才挨了巨兽一爪子……真是个没用的队友。”
“呵呵，废物就该滚出伊克斯学院。”
宛籽：……
这帮愚蠢的外星人，讲人坏话要在背后这点道理的不懂吗？宛籽抱着便当盒子站起身来，冷笑朝人群走了两步。
人群轰的一声散开了，只留下之前见过面的兽人族小萝莉立在原地。
“你要不要跟我打一架？”兽人族萝莉舔了舔锋利的爪子。
宛籽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便当全部扣在了萝莉的头上。
“你干嘛！！！”萝莉尖叫。
宛籽冷冷地扫视周围的学员，咬牙道：“老子现在心情不好，除非你们有本事真的动手，否则就少废话。”
学员们面面相觑，翻着白眼散了。
伊克斯学院校规：非教习区，严禁私下约架，否则卷铺子滚蛋。
兽族萝莉一看大家散了伙，心虚地夹着尾巴溜了。
宛籽盯着地上散落一地的浆果便当，心情更加差了。
“噗……”不远处，有人喷笑出声来。
宛籽顺着声音寻找，发现是那个叫做之光的口罩男。他正站在大厅的拐角处，也不知道看这场闹剧看了多久。
“饿吗？”口罩男微笑问。
宛籽冷眼。
“肚子饿的时候，心情也会不好，有的s级甚至会忍不住杀人哦。”
宛籽：……
口罩男朝她勾勾手指：“相信我，在你的面前正站着整个学院最博学的学者。”
宛籽低头想了一会儿，跟上了口罩男的脚步。
*
宛籽跟着口罩男进入疗养院的地下二层，熟门熟路地坐到诊疗室的椅子上。
诊疗室的桌上已经放了一盒鲜美的浆果。
宛籽的确饿坏了，从进入考场到现在，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她狼吞虎咽，迅速地把一盒浆果吃了个底朝天。直到最后一粒浆果入肚，甜甜的汁液浸润了她整个口腔，暴躁的情绪才被驱赶走了一部分。
宛籽恢复了平静，盯着口罩男的眼睛问：“有什么方法能进军部？”
本来通过考试选拔，再经过培训，就能顺利进入军部，可是现在她跟伊斯的入学资格都难保了，军部就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口罩男好奇问：“你为什么想进军部？”
宛籽想了想，低道：“我想回家。”
宛籽埋下头，看见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心情又低落下来。她已经没有家了，地球早就毁灭，勉强算是第二故乡的伊克斯佩特星又根本找寻不到踪迹……宇宙那么大，却已经没有任何让她觉得安心的地方。
口罩男没有再追问，他从诊疗室的角落里取过了药箱，弯腰俯身，替宛籽处理膝盖上的擦伤。
这些伤口，在伊克斯学院的医疗系统中甚至不会算作“受伤”，医疗团队也不会进行处理。可是他记得，这个小家伙在跌倒的时候都满脸痛苦。她应该是一个痛觉神经非常敏感的生物。
“军部拥有特殊人才招募体系。”
“……啊？”
“伊斯本来就在招募计划中，没通过考试就会直接进入军部入职。”
翻译：伊斯本来就是个神童，高考没上本一线，就会保送进清华。
宛籽：……
口罩男处理完毕伤口，抬起笑眼：“跟你们一起的那个虫族，不久之前把校长的胳膊拧断了，被军部破格录取为特殊人才招募十八号。”
翻译：那只虫子因为中考的时候揍了高中校长，没有高中愿意收，所以被清华直接录取。
口罩男：“元帅还会在学院留一阵子，我私人建议你可以去尝试向他展现下你的能力。”
特殊人才……招募计划？
宛籽呆呆看着口罩男，忽然觉得希望的大门似乎……并没有完全关上？
“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要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构想。”口罩男摸了摸宛籽的头，低笑道，“宇宙那么辽阔，任何事情都有着你无法掌握的秘密，所以，永远不要为无法确定的事情付出多余的情绪。”
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要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构想么？
宛籽低头看着手心攥着的手环。
良久，她抬起头，望着口罩男问：“你这里……有没有粘合的东西？”
*
希望的大门的确没有完全观上，而是留了一道可有可无的只有虫子才飞得进去的门缝。地球人宛籽，显然并不在飞进去的人之列。
宛籽利落地回了自己在疗养院的房间，收拾行装，连夜搬回了宿舍。
“我才不干！你这个废材！我不吃了你就算仁慈了！”
双人间宿舍里，灰叶张开翅膀满屋子逃窜。
人到绝路无知无畏的宛籽同学把恐惧心丢到了一边，追着灰叶把他逼到了墙角。
宛籽干笑：“嘿嘿，反正你已经入学了，就帮我一下，教教我啊……”
灰叶的小脸蛋神情狰狞，好像听见了最大的笑话：“哈哈哈哈就你？还想当战士？你这种叫食物你知道吗？”
宛籽从隔壁杂物间翻出了一把剑，朝着空中的灰叶挥舞。
灰叶狼狈得龇牙咧嘴：“喂，你适可而止，不然我咬你了！”
宛籽扔了剑，眯着眼睛看灰叶：“你偷偷去找校长，你这种人就算当了伊斯的战斗伙伴，他也未必肯相信你吧呵呵，你还拒绝教我……”
灰叶被踩着痛脚，炸毛：“我哪是偷偷！我明明叫你了！”
宛籽：“没听见。”
灰叶：……
僵持的结局，是宛籽垂头丧气，再也不看空中盘旋的灰叶了。
灰叶大概是飞累了，晃晃悠悠降落下来，坐在窗台上翘起二郎腿：“怎么忽然想进军部？”
宛籽沉默。
灰叶的翅膀耷拉下来，跳下走到她跟前，用下巴看着她：“反正我已经不需要做伊斯的战斗伙伴也能上战场了，教你也不是不行。”
“真的吗？！”宛籽一秒亮眼。
灰叶连退几步：“不过我怀疑你不一定能配合。”
“我一定配合！高度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