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爱情的滋味

    极度的恐惧中，一段被遗忘的回忆在她的脑海里晕染开来。
    汽车城里，宋彦哲拉着艾米米一家一家4s店溜个遍。艾米米特别激动，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宋彦哲得胃炎的那一天，自己叫不到出租车，宋彦哲的体力也走不到马路口。当时她就想，要是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该多好啊，可如今短短两年时间就要梦想成真了！
    他们马上就成为有车一族，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坐骑了，想着就特别激动人心。
    在艾米米和宋彦哲毕业的这两年时间里，国家的经济迅猛发展，各行各业给予肯努力的年轻人无限机遇。宋彦哲在世界500强的企业里已经练就了一身本领。如今所在的项目小组，研发了安斯通罗最新一代的智能手机产品，他成了其中的核心技术人员之一，多次去国外培训学习。每天这男人都兴致勃勃的，就像时间怎么也不够用一样，如果不是为了陪老婆，他恨不得24小时都扎在公司里，不是因为压力使然，而是完全出于对工作由衷的热爱。
    从宝马和奔驰的4s店里走出来，艾米米拉着宋彦哲的胳膊就走进了一家国产车的展厅里。艾米米激动的说：“我跟你说啊宋彦哲，奔驰、宝马、奥迪这些所谓的bba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的虚荣心才专门存在的，咱们家可不需要，别说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就算将来我们有钱了，也要一直支持民族工业。咱爸说得对，车子不就是一个代步工具吗？几百万和几万块走在马路上都得磕磕碰碰，根本就没必要买那么贵的。”
    宋彦哲听后笑了，摸摸艾米米的头说：“你这想法和一般女孩子真不一样，那广告怎么说的，女人的一生都离不开奥迪和迪奥。可照你的意思说，海马和宝马都是一样的？”
    艾米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在我看来，这两者之间除了宝马贼贵以外，就是没什么区别。既然都是代步工具，能买便宜的还能支持民族工业，何乐而不为呢？”
    销售员都被艾米米带傻气的天真给逗乐了：“您这话说得虽然夸张，其实还真挺有道理的。如果所有人都能支持国产车，咱们国家的民族工业早就振兴了。”
    宋彦哲说：“那也得质量过硬才行啊，车是便宜，天天跑修理厂也受不了啊。”
    销售员赶紧说：“所以咱们这款车的发动机是合资的，价格便宜质量又好。我听说您就是在外企搞研发的，要想要振兴名族工业这件事，还得寄托在您这样的高知身上。赶紧把外国的高科技学到手，然后研制出领先世界的中国品牌。”
    宋彦哲笑了笑：“你这跟我媳妇一唱一和的，说得我还真动心了。”
    销售员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每天进口车4s店出来的顾客来这都会一通埋怨，说一旦钱够了，绝壁去买bba，实在没办法才来买我们的车，搞得我们也总觉得低人一等似的，您爱人这话说得特别提气。”
    “听你这么说，这车是最适合我们的。”
    “那还用说吗？只要您二位不挑名牌，这车真是性价比特别好！”
    宋彦哲看向艾米米，她搂着他的胳膊，笑得又甜又软：“就买这辆吧，我觉得特别好，没有比它更适合当咱们坐骑的了。”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下就把这辆国产小轿车提回了家。宋彦哲和艾米米都已经考过了驾照。之前没有私家车，可宋彦哲经常开单位的车出去办事，而艾米米的驾驶技术还远不如刚拿本的那段时间呢。宋彦哲平时上班坐班车，但是严令禁止艾米米在驾驶技术过硬前独自开车上路。
    那段日子里，在平时下班后或者周末时宋彦哲都会陪着艾米米练车。别看艾米米在工作和生活上都挺独立的，但是开车特别没有天赋。宋彦哲怕她在路上出意外，坐在副驾驶上一遍一遍耐心地指导，从不厌烦。
    直到有一天，艾米米的车技算得上娴熟了，宋彦哲一个松懈没注意，她就一脚下去把刹车踩成了油门。
    “老公，啊…..”
    车子撞在了大树上，宋彦哲为了保护艾米米，第一时间过来抱住了她的头。可自己的头却撞流血，去医院缝了好几针。与此同时，还没有正式服役的‘小黑’就生平第一次进了修理厂。
    艾米米想起在医院里，她掉着眼泪对宋彦哲说：“老公，你怎么那么傻，为了我命都不要了吗？”
    …………….
    宋彦哲一个急刹车，车子猛然停在了路边。
    艾米米的记忆也随之嘎然而止，再看宋彦哲时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宋彦哲….”
    可宋彦哲根本不想再搭理艾米米，猛地推开车门，头也不回的摔门就走。
    晨风吹乱了宋彦哲的短发。他听到了艾米米在自己身后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却一个字都不想听。他实在是太气愤了，说不清是心中委屈还是因为恼羞成怒。
    艾米米一个人在车子上追悔莫，她再也不相信宋小萌说的话了，一个肯用生命保护自己的男人怎么会想要开快车伤害彼此呢？
    静静地坐在车子里，她突然好怀念记忆中的时光。
    那时工作之余，两个人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一起开车去兜风，小黑就像他们第一个宝宝一样，被他们两个人也宠上了天。他们根本不会嫌弃几万块的国产车配置低，相反春夏秋冬都会给‘小黑’各换上一套新衣服。只要发现有轻微的划痕和刮伤，都心疼得不要不要的。那时，他们坐在一台国产的小车子里，从内到外满满都是幸福的滋味。
    “我以前在小说里看过一句话，最浪漫的事莫过于热恋中的男女在国际大都市的夜色里畅游车河。”
    此时艾米米随着回忆喃喃地念到，她盯着车窗外新港最美的河流，眼底迸射出的光芒比星光还要璀璨。
    艾米米魂不守舍的回到家，刚刚换好鞋子，微信的提示音就传了过来。
    “小艾啊，赶紧去业主群看看！”艾米米知道自己也在小区的业主群里，但是失忆后一直没有看过，还把群状态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此时打开一看，就发现群里已经炸营了。几乎是所有男性集体禁言，一路女同胞齐齐声讨渣男，尤其是有两三个女汉子已经到了义愤填膺地地步。
    艾米米迅速地翻看群内信息，终于在几百条留言前找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一对热恋中的男女在飞舞的片片雪花中，亲热的搂在一起，看上去是那么的幸福和甜蜜。她的手指轻轻地抚摸手机屏幕，觉得竹林、白雪、爱情这三样构成了一个童话世界，唯美又动容。
    照片又被顶没了，刚刚沉默几分钟的群又一次开启了‘扫渣’行动。当代社会中年少女们对男性出轨已经达到了零容忍状态，再次开骂又引起了新一轮高潮。
    “那个，邻居们我声明一下，照片上的人其实是我老公！”大概是从昨晚开始，艾米米的精神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此时手一抖竟然多打了两个字。
    激烈的业主群瞬间安静下来，可几秒钟后又再次沸腾了。好多人先后@老鼠爱大米，更多的是安慰和鼓励。
    这时苏姐的私信又来敲她了：“小艾啊，想不到这个人真是你们家宋彦哲啊。不过你也别难过，各家各户都是这么过的，你看着表面幸福的两口子，不知道多少外面都有小三的，就连最近好几对明星不也曝光了吗？”
    艾米米没再往下看，想了想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直奔了衣帽间。昨天的外套因为下雪被她收起来了，她赶紧把外套找出来，还有围巾……然后冲到阳台上从洗衣机里翻出昨天的外裤。重新穿戴整齐后，她想了想，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干脆把昨天晚上头上的发带也翻了出来，戴在头上，最后穿上昨天的靴子拿起手机飞向电梯。
    很快，又一张照片传到了业主群里。烈火烹油般的气氛一瞬间冷却了下来。艾米米发的是一张自己的特写。她坐在昨晚竹林中的长椅上，露出全部的五官，对着相机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那个，邻居们我声明一下，照片上的人其实是我老公和我！”
    这一下整个群彻底的沉默了，好半天没有一个人发声。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她又给了自己发带和鞋子的特写。
    “不好意思，我们俩儿给大家添麻烦了。”
    终于，第一个男同胞发声了：“人家两口子大半夜找地方卿卿我我碍着谁了，你们这些女人啊，乌龙了吧？”
    紧接着又有另外的男士附和：“你当人家是傻瓜，出轨还带到自家小区里来？拜托进群请先带脑子。”
    苏姐终于按捺不住了，理直气壮地在群里说：“这也不怪大伙，谁见过孩子都老大的两口子在自家小区里搂在一处看雪景儿，又不是拍电视，难怪叫人误会。”
    艾米米看着屏幕，下意识的就回复了一条：“为什么孩子老大了，夫妻俩儿就不能搂在一起赏雪约会？”
    这句话一出，再次让广大的‘中年少女们’热血沸腾了。之前的声讨全都变成了羡慕、祝福和赞同。
    “@老鼠爱大米这句话说得对，100岁的夫妻就不能约会了吗？”
    “昨天刚下雪的时候，我也好像带我老公去赏雪。”
    “今天我们也要去约会，哈哈哈哈！”
    “……….”
    艾米米看着满屏的欢声笑语，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站在冷风中，也觉得特别温暖。而她好像有点想宋彦哲了，明明刚刚分开，就迫不及待想要见面，除了内疚想要道歉外，这大概就是爱情的滋味了吧？
    宋彦哲没有去上班，他在街上兜兜转转，打了一通电话后，去咖啡厅喝点东西调整一下情绪。
    李薇是午饭后去见的宋先生，两人通过一个共同的朋友相识，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她对之前艾米米的状况也一直关注。当寒暄过后，她在座位上坐好，却看到英俊潇洒的宋先生脸上的表情失落极了，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大男孩一样。
    “宋先生，您爱人是不是又出什么问题了？”
    宋彦哲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现在不太确定她的记忆恢复到哪种程度了，我是觉得她可能很快又要变成之前的样子了。”
    李薇问道：“您爱人以前是什么样子？我很久前听您大概描述过，现在能详细再跟我说一下吗？”
    “她以前….”宋彦哲想说艾米米以前易怒、多疑、爱翻旧账、脾气暴躁、无法沟通、有狂躁症，可是话到嘴边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最初‘怒胆雄狮’的一次次怒吼被最近脑海里一幅幅记忆中的画面取代，她以前分明不是那个样子的。
    李薇见宋彦哲一直沉默着，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说：“或者您可以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跟我讲一下。”
    昨夜刚刚下过雪，白天又刮起了西北风，户外的气温冷得骇人。坐落在欧式风情街上的法风咖啡馆里则是午后的暖阳正好。
    宋彦哲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透过落地窗，他可以清晰地看着街道上过往匆匆的人们，却不被嘈杂的喧嚣声打扰，耳边是优雅缓慢的钢琴曲，一只白色的喵星人躺在竹筐里，肆意的酣睡。
    宋彦哲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骨瓷杯子上，袅袅的咖啡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李薇听着他缓缓的叙述最近发生的事情，渐渐地看到这个英俊的男人眼底的焦躁渐渐消失了，他嘴角不自觉的弯起，形成一个优美迷人的弧度，彰显着他越来越好的心情。
    “宋先生我可不可理解，您爱人失忆之后的言行对您产生了非常积极的作用？”
    宋彦哲点点头：“以前很多在我看来不可调和的矛盾，根本就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在她失忆之后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李薇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优雅的理了理长发：“她的记忆最初停留在16岁，然后在不同的刺激和诱因下，记忆逐步恢复，除了很多之前不可调和的矛盾和问题被她轻易解决外，她还让您看到了很多之前看不到的问题，比如交友和育儿还有家庭关系之类的，是这样吗？”
    宋彦哲直言不讳：“是这样的。她之前没有那样的勇气，评判是非的标准也早和传统意义上的对与错大相径庭。失忆后，她的人生观很简单。认为对的就去做，认为错的就去阻止，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这样对你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宋彦哲认真地思索着，“开始觉得很荒谬，后来我渐渐觉得很轻松，所谓的压力和担子轻了不少，很多不用背的责任卸下了，很多之前在意的目光不用理会了，对与错的标准简单清晰了，做事也就不用纠结自虐了。”
    “可是宋先生，我坐在你的面前，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非常大的压力。更准确的说你的内心正处在恐惧中，只是自己还没有发现而已。”
    宋彦哲有些不耐烦了：“我没有恐惧，我只是生气了。”
    作为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李薇很容易就洞悉了面前这位男客户的内心：“宋先生，我的咨询费一小时5000块，如果您不是真正需要我的帮助，完全没有必要花这冤枉钱。”
    “………”
    “如果您能把自己内心的感受完全说出来，我们今天谈话的效果会更好。”李薇笑了笑说，“或者我来替您说，您若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就直接打断我。”
    “这这段日子里，您一直想要离婚的妻子被眼前这个记忆停留在十六岁的妻子取代了，不仅是她，您也随着他像是回到了十六岁，重新想起了两个人之前的过往，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您被自己的妻子重新吸引，然后再次爱上了她。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您开始恐惧眼前的‘爱情’会突然消失，等您爱人的记忆全部恢复后，你们又将重新过上之前的生活。”
    宋彦哲的心脏一阵紧缩，本能地就去否认。可渐渐地他觉得自己满肚子的火气和失落正像一只被戳破了的皮球，慢慢变散去了。
    “你说得对，我爱现在的艾米米，我不能确定她彻底恢复记忆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始终也想不明白我们经历过那么多，为什么会走到离婚那一步。我贪恋现在的爱情，但我知道所有的问题终将有一天会重新摆在面前。”
    都说沉思中的男人最有魅力，李薇觉得宋彦哲把这句话体现得淋漓尽致。到了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宋彦哲再次端起咖啡，又恢复了往日冷静内敛的神态：“所以，我应该珍惜艾米米彻底恢复记忆前的这段时光。”
    当下，宋先生做了一个决定，将今年所有的年假都歇了。他自己就是负责人，一封邮件就走完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