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章

    “浩浩荡荡的海浪席卷着浪花，涌上来，又温和的退去。反反复复，不知疲倦。远处蓝蓝的天，段染一样，色调柔和到骨子里。让你欲罢不能，被他吸引，被他征服……”张帆的身边，沉着，平和，冷汀玙是位不平凡的女人。
    “大海的气势把人吞没。”
    “大海让人震颤。”
    “只剩下了美……”
    四目交接，彼此的心绪尽在不言中。
    海浪声中，张帆知道，属于他的人，就在他的身边，这个脱却了世俗，不沾染浮华姗姗来迟的女人就走进他的生命里……
    ……张帆从回忆中醒来，记忆的画面叠现，那是个雨后的黄昏，他踏入茶楼，迎面小路上走来她，他点头致意，她清浅的笑颜，就那么深刻在记忆里，那个初晤还历历在目，只是感觉她的特别，那个时候他还意识不到自己和冷汀玙的真感情。意识不到后来他和她为了林轩，彼此相知却擦身而去，错过了白云千载，错过了一世的缘。眼前萦现他和她相处的一幕幕，树下，草木间，小路上，她的气息还在。再回眸，暮色染了，芳甸谢了，音信杳渺，山川阻隔。秋叶萧萧飘舞，一地的残红，他却不知道冷汀晤玙去了哪里，吟味她的诗，他想像到她行去几回头，娉婷远去的背影……
    ……
    张帆说过，“陈小嘉的笔墨是无价的，字画和茶楼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我们不能破坏了完整，不能亵渎了艺术之魂。陈小嘉不知道他那些封笔之作，成为一种风景，一种标签，一种象征，是茶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识画人说，“三十六幅之多，多一幅画和少一幅画有什么关系？”
    她回答，“不是多与少的问题，是每一幅画与我们不能分离。画成为一种风景，一种标签，一种象征，是茶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看灵动的色彩，□□毕现，才是好作品，打动人心。我只是想珍藏手中，慢慢的欣赏。”客人的声音回绕耳边。
    在林轩的眼里，画是无价的，她珍视他留下的笔墨。画的价值不是欣赏，而是珍留的光亮等同于阳光。
    林轩沉浸在神话里，抽不出思绪。往事纷至沓来，她还清晰的记得他运笔作画的样子，神态。
    “看看书中有什么？”
    “有什么？”她翻开书，中间有一片硕大的叶子。
    “我怎么看不出来，这是采摘几月的叶子？”林轩小心翼翼的托在手上，端详着叶子。圆圆的顶部又尖尖的，轮廓特别，收藏的很精心。
    “叶子的深浅也不是一下就能观察出来，因为大连的秋天连及冬天，时间漫长。”
    “所以，单单凭一片叶子，来评断，是九月十月，还真不好看得出来。”
    “送给你。一片叶子。这是我大学的校园里的树叶子，秋天了，叶子飘飘悠悠落下来，这就是秋天的最大变化。”
    “谢谢。我很喜欢。叶子保存了这么好，似乎是刚刚飘落下来的。你留意到景色的细微变化，是心里的一种纯净。”林轩欣然收下。
    “摄影就是，不停流逝的时间中，抓住一个个美丽真实的瞬间，我喜欢即兴式的抓拍，那是一种不着意的，你不知道什么遇到让你心动的一幕，让你眼前一亮，心为之跳动，这种感觉很美妙，也不常有，所以，才珍贵。所以有着期待，这才是意念里的闪光点。平静如水时欣遇，摄取入镜的景色是打动人心的作品。我也努力在排除外在的干扰。”
    “你想啊，美丽的景致太多了，你没有大量的时间和心力去一一采写，当然有遇到让你怦然心动的画面，会不失时机的抓拍。那是不容错过的风景。”
    ……
    他站在神话前，阳光照亮了一行文字，忽然之间摄入他的眼里里。他一眼看得出，是冷汀玙的笔迹。诗画相和，那么浑然一体，余音缭绕他全身上下，织集他的心魂里。
    《神话》
    鹊起低飞薄暮，云山雾封玉容，竹影笙箫慢拨，回风带雪宫阙。巫山神女迷水陆，幽意古风临摹。桂舟冉冉，澄江如练，渺渺丝弦，脸睑流波，徐徐画屏千里，暮色染了，芳甸谢了，牡丹国姿新绽，吩咐春风水影江天绿。叠障烟岚同舟，亭台阆苑，流水照临心事，乱了心曲，雨声如织，霓裳去远，弹尽么弦破，为谁笑春风？妆楼铜镜无语，帷幕风鉴，楚佩玉带，弄影莲微步，月明幽篁，玉笛暗起，揣摩墨迹，一片故园情。
    竹影笙箫慢拨，回风带雪宫阙。他凝重起来。他的思绪回到那个曾经。
    九百米，七百米，五百米，车子轻缓的开近……车轮一圈一圈渐缩短茶楼的距离，车里的光线淡下来照在她安静的额头，林轩睡着了。
    张帆操纵车子轻轻停下来。他温柔的目注那个沉睡中的女人。女人容颜依旧是他记忆中的安娴平和，时间的足音似乎静止不动，安静的被打扰，希望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光就此停留。
    他的眉头不知觉的动了一下，因为有缥缈的声音沉入他的思绪中来，他缓缓开了门，淡淡的草木的香泽涌来和着空中飘来了清幽的曲子，他听得出来，思念是谁，只有一个人弹得出来，丝缕滑过心里，激荡意念，张帆一下子想起来了在茶楼初识冷汀玙，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感觉到了对方也是毫无二致的目光，那种感觉还是那么清晰的回放在眼前，奇妙而不可思议，念及此，他莫名的心里跳动了一下，张帆知道她只是弹给她自己听的，而他因为回来的早而适逢听到了悠远而欲说还休的心声。
    直到余音袅袅，垂下眼睛，他的心忽而轻轻的痛了一下。
    在他面前的她，一直是平静如水，她象是心无杂念的修行者，而这曲心音展露了她的绵锦不绝的情愫。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感情里心如止水，她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惺惺相惜彼此欣赏，莫逆之交视为知己，人生终其一生能遇到几个这样的人？毕生一个足矣。超越了男女，超越了世俗，常常是对方要说的话，未说出来都能心领神会，他和她的缘份注定了淡如流水，从此他再没有听到她弹奏的曲子，无复让他第一秒怦然心动的清曲。
    而这一生只此一次的长音已定格在他的记忆深里。谱写在他的日记里。
    回忆至此，他方明白冷汀玙所有的感情和想说的话全部在这文字里了。
    原来她早就写了神话，她离开时交的卷子还是早已写就他是无从得知了……
    他的目光久久凝注在那一句，为谁笑春风？这个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人读得懂。
    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从来没有流露出自己的一丝一缕的感情，但是，诗中的每一句都流露了她的情感，如此的含蓄而深沉。她的诗，如她的字，她的仪容，一样美的动人心魂。
    雨声如织，霓裳去远，把抚树叶子，清晰的叶脉，还是那么鲜明的绿，似乎是说，秋天还没有远去，她还没有走远。
    为谁笑春风？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敲打在心上，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欣赏的抑或是留恋，张帆的眼睛里溢出晶莹的泪……
    ……
    她久久的把抚一片叶子，怔忡，叶子的颜色似乎又深了一点点，这片叶子在她手上视为珍宝，也许她已经习惯了欣赏手中物，也许在旁人看来，一片小小的叶子，很平常，她总是不舍，放在书中，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叶子的清香，在她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一直陪伴左右的物品，属于他的物品，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这是他亲手采摘的书签，其珍贵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物是人非，但曾经深爱过，应该没有太大的遗憾了。美丽的爱情之花曾经盛开，因为曾经彼此拥有过。
    那是不容错过的风景……一个对一片叶子，对大自然，对四季，对宇宙山川都如此热爱，何况对她绽放的爱情呢？情到深处，他承让，离开是为了她得到更多的幸福，她才想明白他。但是她需要的不是物质，是他这个人和爱情，他错了，他自以为是的退让，证明了他的无私伟大，然而他是错的。
    林轩写的诗，散文，小说里有关于茶的故事。林轩隐在茶楼后面，默默的写作。广大的读者，习惯了走入进来，静静的读文字，意在笔先握在手上是一次重新的学习和感悟，大多的时候是读书，书有益于身心的平静，没有人知道她的故事。
    世事已看淡，在她心里还有什么奢念呢，除了爱情让人痛彻心肺。
    未来正踟蹰着靠近，现在如剑一般飞去，过去持则永远静立。她在揣摩德国诗人席勒的话里的深意。
    她拥有为她付出全部的张帆，聪明懂事的小女儿张汀玙，有完美的家庭和爱，能够慢慢抚慰伤痛，因为爱会创造奇迹。
    世事如水，人生如梦，时间人们驾驭不了，感情驾驭不了？回忆是一种抚慰，回忆是一种美丽，因为曾经发生过的美好，她会尘封在记忆深处，在岁月的划痕。
    静坐、啜茶，听雨、散步，默思。一盏温茶饮下，茶的淡淡的苦涩，沁入心魂，总是让人欲罢不能。如爱情。她的脸上浮现隐隐的浅笑，纷至沓来又如浮光影一一掠去，畴昔的美好，就让她默默的藏在内心里吧。把爱深埋在心里，苦又甘之如怡。
    叶子，花儿，草儿，露水，一地残局，收拾起，空气中湿润要来一场小雨，花草幽微的香气，暗涌，路边的小树，最先感知四季的变化，换上了斑驳的衣裳。
    她的长发随风飘起，素淡干净的脸，目光平静。
    林轩慢慢的走在石砌的小路上，背影渐行渐远。
    朝晨的阳光冉冉升起，这个世界，美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