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另一个画面徐徐拉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夕阳很美。大片的光芒万点，洒射整个天空，这个时刻他却没有了兴致去捕捉，夕照的别致。从售楼处出来，他象是大病了一场，目光呆滞，双腿无力。似希望如彩色的泡沫随时在阳光下破灭。
陈小嘉感觉自己的眼睛睁不开，他手上的彩色的纸散开来，散开来……然后，抛向垃圾箱。
“……您可以选择，五明设计，双向阳台的房子，128平或是，南北通厅98平的，我给您算一下，128平，一万一千二百八十元，全款是，一百四十四万三千八百四十，您可以交首付，两成是，二十八万八千六百八十元，98平全款是，一百一十万五千四百四十元，两成是，二十二万一千零八十八元……
售楼小姐悦耳的声音，传荡大厅，传荡他的耳边，“……您可以按揭，二十年，也可以三十年，还贷。月供是……”
眨眨眼睛，他算下，五险一金后，房租水电宽带交通生活开销，还能剩下多少？高昂的房价和收入差迟实在不成比例，他感觉自己眼前视线模糊，两个腿软绵无力。
……
在建筑地工上，陈小嘉架着摄影机，眼前的一幕，让他神情恍惚，雨后春笋一样的高楼拔地而起，原来的青草地不见了，代之是气派不凡鳞次栉比的楼群，西装革履的开发商信心百倍的走进他的镜头，什么新近落成仪式，一起揩手共创未来，陈小嘉拧起的眉头，趾高气扬什么他妈的开创未来，你的未来焉有我们的未来？是80后的未来？还是85后的未来？还是90后的未来？是谁的未来？你们信誓旦旦又与我们有何相干？真他妈的虚伪自大，一说高价高你们就会哭着喊地皮贵转嫁，你们不高抬一下贵手，降低泣鬼神的天价，我们猴年马月才结得起婚住得起房了？
空气里都是莫名不安的味道，热得让人压抑。
他停了下来，他茫然的对着眼前的一切，一个个人物、房子，尾楼高悬的大型吊机，似乎都排山倒海而来，倒向他，开发商在念念有词，什么辉煌，什么造福千家万户，嘴角噏动，在他眼前魔鬼一样那么丑陋不堪，比和尚念经都可怕……
什么高屋建瓴继往开来，哈哈哈，陈小嘉忽然感觉可笑，眼前的人是那么可笑，人群是那么的可笑，他们象是没有思想的机器人，彩旗飘飘是那么的可笑，一切都透着古怪的可笑……
他拿不动摄影机，停下来，众目睽睽下，他的样子很古怪，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他的异样，人人愕然，他的手开始颤抖，居高临下的开发商，彩带飘飘，字幅迎风招展，旋转，旋转，所有在场的人都似透过凹凸镜在他眼里都是可笑……
身边的同事不明所以，抻他衣角，示意他继续工作，他全身颤抖爱肌肉无力放下了摄影机。
他笑得迷离，笑得妩媚，笑得诡异，会议进展不下去了，他打乱了会场，他笑得不能自抑。
“小嘉，你怎么了？”高茗茗的呼唤，他充耳不闻了。
领导走近他身边呼喊，陈小嘉陈小嘉，怎么了？一声断喝，吹胡子瞪眼睛的领导，似乎喝醒了他的意识，陈小嘉轻敛的嘴角微笑呈现好看的弯月，不顾众人莫名惊诧的目光，转过身，大踏步的扬长而去，背影潇洒之极，留下看呆了的高茗茗热泪潸潸傻站在那里，留下众多的观众傻傻的站在那里。
留下工地和现场的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人奇妙，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售楼处的林姗姗目不转睛的目送，陈小嘉大踏步的扬长而去的背影，潇洒之极的背影，她流下了眼泪，因为她认出了陈小嘉。一再询问价格却不积极看房子的陈小嘉是她的客人。
……
结果，不言自明。
陈小嘉丢了工作，杨照气得直跺脚，“你想怎地？你的公司是最具有实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座城市知名度最高，你可倒是好，放着好好的工作自毁前途，唉。有多少人想挖门盗洞进不去，你倒是好，工作不顺心了就闹情绪，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啊？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你不也是动不动叫嚣辞职抱怨吗？还说我呢？”陈小嘉不耐烦他的噪聒。
“不想干什么？你怎么拿工作开玩笑？我整天说辞职，那是一种发泄，结果怎么样我还不是委曲求全的坚持着，我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我得想一个月不工作，拿什么交房租，再精打细算也不能再节省生活费的开销？你倒是好，一幅大无畏气概，总觉得怀才不遇远大抱负不能施展象你这样的人才大有人在，你不会不知道，现在的人才最不值钱了，公司又不是后继无人，今天都看你风光了，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你怎么就不想想后果呢？”
“……哈哈哈哈，我还没笑够呢，真他妈的可笑。”
“还笑，你不是没有理智的人啊，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把我搞晕了。你的工作怎么办？”
“爷不侍候了。”
“你还想意气用事？这不，开发商知道是你陈小嘉，还是很欣赏，要请你吃饭，看看人家主动示好了，酒桌上只要你说句抱歉，人家既往不咎，人家希望和你合作，领导更器重你了，加薪是一定的，你要回寰见风使舵。”
“不去，我这辈子不会为他们役使。”陈小嘉意志已决。
“说什么勇冠三军的话，你顺应一下他们就好了。听我的，去吧。前程重要。”
“就是条打工狗吧，主人扔块骨头，还得看我愿不愿意跳起来，叼起来。”陈小嘉懒洋洋的话，不冷不热的打在他的脸上。
“你行，你狠，骨头就是没有肉，你也得跳起来，不然，主人没有耐心了，他妈的会换一条狗，天下流浪狗多得是，他还会愁没有狗吗？我们就得忍辱负重，才能玩到底。”
“你不抱怨，只管勇往直前好了。我是没心情陪他们玩了。”
“那是，不然怎么样，排成长队的打工狗，管他什么哪来的骨头呢，有肉没肉呢，你自个贫贱不能移好了，我还得去等我的骨头。听我的，不要让我操心了。好不好？”
“算了，你也平息一下。我也想平静一下。拜托了。”陈小嘉摆手送客的架式。
“这回没工作，没压力，没有人强迫你，在家闭门思过吧，我走了，你耳根清静吧，你就是留饭我也吃不下去，头昏脑胀了我，自己深刻面壁吧。”杨照气呼呼的走了。
陈小嘉拉上窗帘，把自己重重的摔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对于明天，对于爱情，理不清头绪的他陷入了麻木又茫然的状态。
……
高茗茗再回到公司是别样的心情，陈小嘉的辞职离开，人去楼空的感觉一下子紧紧的攫住她的心，陈小嘉不在，她感觉索然无趣，失失落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她整理文件，机械的合上抽屉，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常常忘记了时间，神不守舍。大门开处，她想看看是不是他，她相信他会回来，症症呆呆就是一个下午。
他们在树下，在草地上，在小路上，在大海边来去，说笑情景想来还是那么美好，站在街头迟疑，高茗茗陷入前所未有的境地，郁郁寡欢的这些天她不敢开车，因为常常走神，她妈妈怕她闯祸把车钥匙锁在了家里。
这一天，经过他的办公室，她不自觉的停下来，似乎他开了门走出来，是的，她总是想象他推门出来的样子，微笑致意，或是交给她提案，他们常常因为工作而在一起配合默契，他的聪明创意建议，都是她欣赏的，她欣赏他这个人，不张扬，稳重谦虚，她欣赏他的才情，广博的见闻，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因为作品，他们会一起笑，一起愁，和他在一起，工作或是走在任意一个地方，都带给她愉悦，心情轻松，她喜欢和他在一起，高茗茗站在他的门外，想象他从大门走来的神态仪举，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全然不知有人在远处讶异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样子……
陈小嘉开始了真正的素食的日子，冰箱里只有一点点菜，黄瓜油菜土豆豆腐，为了林轩，陈小嘉更加节俭了，简单的蔬菜，很少吃肉，换季的衣服的预算也打消了，无论他怎么节省，存折里的钱和巨额房价比起来，无疑是杯水车薪，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对于毕业三不到年的他来说，穷忙一族，那么弱小和无助。售楼广告满天飞却和他无关。挥动瘦瘦的胳膊，他感觉自己瘦得更显单薄，就如羞涩的口袋。他多么希望自己和经济一样强壮一些，象个有力的男人。
窗外黑黝黝，现在他感觉自己租的房子是一种奢侈，他要尽快转租出去，再换个小房子，电话屏幕下角时间是00.59，他的目光在搜房网里浏览……
这个房子我要转租出去，你帮我写点文字，随意写吧。”林轩眼前浮现陈小嘉交代的表情。
她把打好的字，发给陈小嘉……
阳光肆意的洒进来，或午后或朝晨，有如梦幻一般的色彩。慢慢睁开眼睛，大开的窗子，户外的清新空气流通，爽意拂拂。软软的沙发，安静的床，盎然有生机的花儿，或生墙上，或落地开放，丛簇的蒲公英，飞鸟入林，画意诗情引领你走入。开放厨房，倍增家的温馨，洗漱间洗去一身的疲惫。安然入寐，做一个好梦。时值初秋，小坐怡神，位置绝佳，三星迷你。
“哇，好诗意。看过文字的人，怕是离不开这个住处了。”陈小嘉动情的声音传过来。
“是吗？打动到你？”林轩轻笑，“我真心不希望你搬家，因为我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