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她不想成为十万个为什么的女生，尤其在程霄面前。
    “那……我没问题了。”林芷初低了低脑袋，结束了这次面试。
    就要走出教室，周子聪朝她晃了晃手机。“诶，师妹，你还没加微信呢！”
    “啊？“林芷初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周子聪顺利添加，低声说：“咱们过后联系啊。”
    “好。”林芷初礼貌的朝着身型胖胖、全程热情接待自己的周子聪师兄笑了一下。
    走出教室的时候，林芷初却总隐隐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蓦地往后一看，触到了程霄清冽的目光，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意味，但他很快收回了那道凌厉的目光，也不再多看林芷初一眼了。
    林芷初黯然的离开了教室。
    第6章
    学校主持人面试第二天就出结果了，林芷初并没有被录取。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她并没有感到特别难过，反正程霄也不在主持队了。
    她刚和娜娜分享这个落选的消息，周子聪的微信语音邀请便发来了。
    林芷初摁了“接听”。
    周子聪在那头说：“师妹，听说你落选了！好激动，你要不要来我广播台试试呗？”
    林芷初说：“可我没有看到学校广播台招新啊！”
    周子聪笑笑：“其实有的，我特意找人做了块招牌，花了八十块呢！不过估计那招牌太破了，被清洁工带走了。你知道现在也没什么人听广播，台里都没钱，学校说我们广播台太差了，天天吼也没人听，不知道要不要给我们继续拨经费，招新广告牌都是我自己掏腰包做的！”
    林芷初总算知道广播台为什么招不到新人了，周子聪这么实诚，逢人就说广播台要倒闭，还有哪个正常的新人会去广播台？
    周子聪热情的邀请林芷初：“师妹，你要来吗？广播台不用露脸，也没什么人听，你可以畅所欲言，像你做高中广播台一样，想对谁表白都可以。”
    林芷初想，这倒是一个好处。可这仍旧不能让她心动。“广播台现在有几个人啊？”
    “人不多，但是部门挺多的。”周子聪说，“播音部、编辑部、外联活动策划部、技术部。”
    林芷初说：“看起来人才还挺兴旺的。”
    “那是，门面总是要做好的。”周子聪似乎找到了一丝底气说，“你要来了，可以先帮我写写播音稿件，等你熟悉了我教你播音，使用软件，教你成为全能型人才。”
    “可是这年头谁还会听广播呢？”林芷初不由地开口。
    “师妹，存在即是真理，虽然广播台比不上主持队光鲜受人瞩目，外面的人也觉得我们广播台很吵，但是你有想过吗？广播台也是一种校园文化的传承，不然为什么每个高校都有播音台呢？虽然大家现在都不听了！但是总有一些人是要坚持做下去的！”
    “师兄，你说得挺好的。这才是当代年轻人该有的样子。”林芷初话锋一转，“可我还是没有动力。”
    周子聪沉默了一下，深深叹息了几声。估计是连自己也找不到可以劝服的理由了。
    “……至少，广播台可以继续满足你给男生表白的愿望啊！我不是让你给我写稿子吗？你到时候想怎么写我就怎么念。”周子聪绝望的使出最后一个杀手锏，“唉！师妹，我以为你高中的时候用广播台给人表白过应该懂的！广播台可以让你为所欲为播自己喜欢的歌给喜欢的人听啊！你听到现在都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这个诱惑力对你难道还不够大吗？”
    林芷初觉得这个诱惑倒是可以有，眼睛亮了亮，想起自己还可以继续给程霄隔空表白，也不失一个好选择了。
    “好的，师兄，你让我再考虑一下。”林芷初说。
    “不要考虑太久。”周子聪没有底气的说，“师妹，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咱们这播音台虽然很破，也是会有些傻白甜觊觎的好吧？”
    林芷初：“……”突然感觉我自己就是你口中的傻白甜。“好吧，我尽快。争取不让傻白甜把这好差事觊觎走！”
    林芷初并没有让周子聪等太久，当天下午她就去广播台熟悉了一下情况。
    原本她以为广播台就是再破，也至少得有个像样的办公室吧？
    然鹅……并没有。
    难怪招不到新人了。
    广播台连个正规的办公室都没有，地点就安插在，学校篮球场旁边一间临时搭建的，原本专门供保安休息的破楼石头屋里。
    这简直比她高中学校的那个临时播音台还要残破！
    屋里头没有空调，只有一台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破旧风扇咿咿呀呀的吹着风，台里播音工具简陋，破败不堪，调音台蒙了一层灰，估计只是个摆设，电脑是最古老的台式奔腾，林芷初怀疑它能不能正常开机运转，话筒没有防喷罩，连话筒外头那圈自带的海绵罩都破了一个洞。
    此等破败景象不得不让林芷初怀疑人生。
    “说好的广播台里有播音部、编辑部、外联活动策划部、技术部呢？”林芷初忍不住提出疑问。
    “有的，都有的。”周子聪说，“我一人分饰四角，现在你来了，担任编辑部部长，我就分饰其余三部长。师妹，师兄老了，今年都已经大四了，总有一天我会老得离你而去的，你任重而道远，以后广播台就靠你来发扬光大了！”
    如此情真意切的一番发言，不愧是一张嘴撑起广播台数个节目的周主播。
    “……”林芷初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也只能暂时答应了。
    ……
    娜娜得知林芷初正式加入广播台，且一进入就荣升部长职位后，对她表示佩服与欣赏。
    林芷初无奈的说：“你就别笑话我了，台里就两个人，都是没人要去才找上我，哎，我就知道只有没人想要的地方才会需要我，我啊，就是注定永远不可能成为主角的那种人。”
    “别人不让你做主角，你就让你自己做主角呗。”娜娜说：“你在它嗷嗷待哺的时候去建设，去为它添砖加瓦，等以后它一点点壮大，你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不是更加有成就感吗？”
    林芷初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没钱怎么壮大啊？播音工具都破成那样了，学校也不给钱修理一下的。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娜娜：“所以你才要去努力啊。节目做起来，流量搞好了，还怕没有赞助商？”
    “连外置声卡和外放喇叭也破的差不多了，流量想进来都进不来。”林芷初叹气，“只能等下个月生活费来了，我去二手网淘一下。”
    “这不挺好的，这年头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的。”娜娜总结性发言。
    “关键是……我没钱！”林芷初发愁，“这些玩意都是专业的，就算是二手的也不便宜。”
    “……这的确是一个忧伤的故事。”娜娜由衷的叹口气，“不过这个周子聪什么来历？又是主持人又是播音台台长的？这么流弊？”
    林芷初想起周子聪这个人，记起他与她讲话的时候，总是喜欢把什么“理想”“未来”“文化”“传承”挂在嘴边的，不由得出结论道：“大概是一个有理想，有文化，有未来，有传承的四有青年吧，不过他年纪大了。”林芷初补上一句，“他上次告诉我，他是高中毕业去卖了三年西瓜后，才回去复读考上的大学。”
    “这么有意思？”娜娜略微思索，“好好和师傅学习，毕竟也是卖了三年西瓜的人呢，以后助你走上人生巅峰！”
    林芷初只觉得娜娜是在给她开玩笑，她计划中的人生确实有走向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然而她可不敢想象，这一切会建立在广播台之上，毕竟它看起来比她本人还破烂不堪哪！试问一个破烂不堪的牌面要如何打出人生巅峰的牌面？除非是有奇迹发生了。
    ……
    开学第七周，赶上秋天的尾巴，林芷初顺利成为了广播台的其中一员。
    她每天下午四点五十下课，顾不得先吃饭，先飞奔到广播台里实习，说是实习，其实没有任何知识技术含量，充其量只是帮周子聪打打下手。
    周子聪每天下午五点半准时播报二十分钟的体育快讯，这是他最喜欢播报的节目，也是他最擅长的内容，几乎不用写稿，身边只需用个手机看新闻或是实时赛况，他就可以随时播报体育快讯。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伴随着熟悉的旋律，聆听着动人的乐章，我们又见面了，感谢您的如期相伴，这里是中城华南校园之声广播台，欢迎收听每天二十分钟的体育快讯，我是播音员周子聪，今天就让我带您一起走进最新的体坛快讯，感受体育无处不在的魅力，了解来自运动的精彩！”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节目结束的时间了，体育快讯感谢您的收听，明天同一时间让我带您继续感受最新的体育新闻，赛事，战报，敬请继续关注。我是播音周子聪，下期再见。 ”
    他口才极好，专业又不失亲切感，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播报体育赛事完全就是临场发挥，哪怕有时会出现网络不好手机画面突然中止的情况，他也每每化险为夷，临时紧急阻止串词，不会有任何卡顿现象，播报全程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这一点，林芷初对他是佩服的。
    虽然学校基本也没什么人在听他的播报。
    周子聪时常感叹自己的怀才不遇，主要还是受客观条件所限制。
    “其实以前也是有人听我播体育快报的你知道吗？咱们学校人多，怎么也有几个运动迷吧？他们现在不听我的播报，主要还是咱们台里的外置声卡有些问题，学校的外放喇叭也出了点问题，导致现在只能在附近的地方才听得到，他们在宿舍楼就是想听也听不了呢。”
    “哦？”林芷初不得不提醒他，“在篮球场就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也不见得在篮球场打球的人有在听。其实想听的认真听还是可以听得到，这跟外放喇叭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他们现在不想听你的声音罢了。”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周子聪忿忿开口。
    “好吧。”林芷初不想打击周子聪了。毕竟也是切了三年西瓜的人，她担心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会先被他切了。
    第7章
    除了每天二十分钟极具周子聪特色的体育快讯，广播台每天下午六点到六点半的时间段里，节目是随着日期而更替的，分类也算是均匀，至少做得也是有模有样，像个正常的校广播台应有的样子。
    鉴于这是一所医学院系占据大比例的综合大学，周一，周三，广播台会播报关于“医疗行业”的最新消息，节目名称“医疗驿站”，此节目大部分内容都是在网络上找取新闻，稍微润色后，拿到了台里照着念。
    如果说体育快讯还有少数几个体育爱好迷在默默收听，那么医疗驿站的收听者则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了，毕竟这年头资讯发达，对医疗行业有兴趣的同学会选择直接上网搜索，对医疗行业没兴趣的同学压根不会收听信息传播有些迟钝的医疗驿站。
    用周子聪的说法是：“这个节目主要是做给咱学校领导听的，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广播台多么敬业爱岗弘扬学校主旋律！”
    林芷初只好说：“估计学校领导也没有听。咱们做节目的时候，他们大部分人都下班带孩子去了。而且我们基础护理学老师上课时说了，她上次在学校吃晚饭，听到广播台的医疗咨询都是乱来的，信息迟缓还错漏百出，她已经上建议书给校领导，实名建议停播广播台的‘医疗驿站’，还建议同学不要乱听广播台，否则容易影响对医疗行业的认知。”
    周子聪脸黑了。“是吗？你们老师这么说的？可那信息都是在网上找来的。”
    “可能咱们找的不够专业吧。”林芷初说。
    周子聪干笑着说：“那也得继续做啊，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么？广播台的存在价值是传递新闻信息和传承校园精神。甭管什么信息，先瞎几把传递了再说。”
    林芷初：“……好吧。”
    以前“医疗驿站”节目的备稿工作是周子聪做的，自从林芷初担任编辑部长之后，就成了林芷初的工作。
    林芷初按照周子聪的指示后，在网上收集医疗行业的最新新闻，用word写成稿子，起初还花一两块钱去学校复印店打印出来，后来发现广播台已经穷得无法给她提供一两块钱的报销了，于是也懒得花钱去打印了，直接用手机word发给了周子聪。
    周子聪如今做节目已经做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就算没有稿子，只拿着手机那个小小屏幕看word文档，他也能发挥得行云流水般自然，极少出错。
    还夸她真能省钱，不愧是广播台未来的指定继承人。
    林芷初心里惭愧，心想她哪里是广播台的继承人，不过是来这里混混日子罢了。
    不过，由于基础护理学老师在课上对广播台的公然挑衅，导致了林芷初心里的不忿，她现在再写医疗驿站的稿子时，收集资料都会去一些比较权威的网站上面找，有些模棱两可的资料，也找专业医疗论文来确定。
    连周子聪也偶尔对她的认真表示肯定：“你这个稿子写得好。”
    林芷初呵呵笑：“哪里好？”
    周子聪摸摸脑袋，“数据比较多，感觉比较有说服力吧。反正我就没耐心找这么多数据，你能认真对待广播稿子是好事，以后看谁还敢瞎几把实名写信建议我们停播！”
    周子聪自从被老师实名建议停播节目后，被校领导喊去谈了一次话，力挽狂澜的把节目保全下来，之后对待广播台工作就愈发认真了。
    他是个好播音员，却不是个好领导，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不给林芷初施加压力，林芷初马虎了事给他写稿的时候，他只是皱下眉头提一句“好好干”，林芷初若是哪天良心发现给他认真写稿，他就止不住的开心，还会给她买西瓜吃。
    吃了周子聪西瓜的林芷初也慢慢的不敢怠慢了这个写稿工作，虽然感觉写好了和写差了同样没什么人在听，但终究是有些不同的，至少自己心里知道那是不同的，可以骗全世界，但是骗不了周子聪，也骗不了自己。
    一般只要林芷初把稿件认真写了，再加上周子聪的临场发挥与润色，整个节目水平都会瞬间变得高大上起来。搞得林芷初时常想把节目录下来，拿回去播放给奶奶听，让她听听她家孙女现在有多么棒棒哒。
    都说合作最怕遇上猪队友，很显然周子聪体型有些胖，但绝对不是个猪队友。
    跟着周子聪做事越久，林芷初也越来越觉得，有些人真的是天生就是做这件事情的人，注定的天赋。
    只是这世上有天赋的人，似乎总容易被埋没。金子不一定都能发光的，因为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金子。他也许只觉得自己是个切西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