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她不情不愿地拿过那双亮眼的鞋子，被易佳明推到沙发边。店里就这一个沙发，宋明珠要坐上去试穿，必然得坐在向怀远身旁。
    见她磨磨蹭蹭，易佳明干脆将她摁着坐下，又蹲在她面前，将她脚上坏了的旧鞋脱掉。
    “我自己来。”她往后缩了缩腿，被人握着脚这种事，多少还是有点别扭。
    易佳明却用力按住她的脚：“你别动。”
    宋明珠不好和他发生肢体冲突，只得作罢，任他给自己试穿上那双亮丽的皮鞋。
    “完美。”易佳明满意地看了看她焕然一新的双脚，又朝一旁面无表情，似乎在看手机的向怀远寻求意见，“向总，你看怎么样？很适合我们明珠吧？”
    向怀远目光淡淡移过去，脸色沉沉地嗯了声：“不错。”
    易佳明笑道：“听见没？就算你对我的审美持有怀疑态度，但是对我们广告圈创意大神的审美没意见吧？好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不得有异议。”
    宋明珠站起来，看了看自己脚上，虽然她时常觉得易佳明审美前卫古怪，但不得不说这双鞋子穿在她脚上，立马有种让自己不太一样的感觉，像是换上了一双水晶鞋一般，整个人站起来都自信得多了。
    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买鞋。漂亮的鞋子确实有魔力。
    其实她以前也喜欢这些颜色亮丽的鞋子和衣服，那时的她张扬自信，恨不得时时都是焦点。但后来，她所有的骄纵之气，一夕间被残酷磨平，于是这些年常常只想躲在角落，谁都不要注意她。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自信的感觉。
    易佳明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转头问店员：“多少钱？”
    店员美女笑眯眯道：“这是刚刚上市的新品，价格是七千五百九十。”
    宋明珠差点一个趔趄跌倒，顿时觉得脚上是穿着一对铅球，看到易佳明要去刷卡，赶紧上去拦他：“要不我们再看看？”
    易佳明白了她一眼：“亲爱的，你能别这么土鳖么？丢我的人！”
    店员掩嘴轻笑：“男朋友买鞋是天经地义的事，小姐你就别跟你男朋友客气了。”
    宋明珠一副哔了狗的表情看向易佳明。
    易佳明用他那双桃花眼朝小姑娘眨了眨：“你怎么知道我是她男朋友？”
    店员小姑娘睁大眼睛：“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
    宋明珠刚舒了口气。哪知易佳明又挑挑眉嘿嘿笑道：“我是她老公。”
    小姑娘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小姐舍不得让你花这么多钱。不过偶尔买一两双喜欢的鞋子，贵一点也没关系的不是么？”
    宋明珠露出一脸生无可恋，挥挥手：“买吧。”
    易佳明刷卡的时候，陈翠也挑好了鞋子，指着几双最新款，让店员打包，又朝坐在沙发上的向怀远道：“阿远，我挑好了，你要不要给点意见？”
    向怀远道：“你的品味我相信。”说着起身，走到柜台，从钱夹里掏出白金卡，递给店员。
    陈翠来到他身旁，笑道：“阿远，又要你破费了。”
    向怀远淡淡道：“几双鞋子而已，你跟我客气做什么。”
    陈翠道：“也是，我才不要跟你客气。”
    虽然当年在三人的关系中，宋明珠后来知道，自己才是那个邪恶女配，但是当她再看到这个女人，还是很不喜欢。
    陈翠说完，目光落在宋明珠脚上，淡淡笑着朝店员道：“咦？这双鞋子挺好看的，也帮我拿一双。”
    易佳明看了她一眼，道：“这位小姐，我觉得这双鞋子虽然很漂亮，但似乎并不是很适合你。”
    陈翠笑道：“为什么？”
    易佳明一本正经道：“因为这双鞋子是偏青春系的，而你的气质比较成熟，所以不太适合。”
    陈翠脸色僵了僵，她不是傻子，听得出易佳明的意思是在说她年纪大，而她也确实比宋明珠要大上好几岁。
    她正要反驳，向怀远道：“易经理说的没错，这双鞋确实不太适合你。”罢了又道，“你适合更精致一点的。”
    陈翠脸色稍霁，只是当他看向向怀远，却发觉他的表情冷硬地像是浮上了一层碎冰，刷完卡就帮忙拎着几个袋子先出了门，连与易佳明道别都没说一声。
    ☆、第5章 狭路
    易佳明和宋明珠出了店门，遥遥看着前面两人转战另一家名牌店。易佳明道：“向怀远挑女人的品味也不怎么样吧？”
    宋明珠看了她一眼：“你觉得他女朋友不漂亮？”
    “漂亮是漂亮，但是凭我的火眼金睛，她脸上至少四五个地方微调过。”
    “真的还是假的？”
    宋明珠想了想刚刚的陈翠，和三年前似乎确实有点不一样，不过她眼拙，只当她比从前更会化妆打扮，倒没有想别的。
    易佳明道：“我有个前女友就是干微整形这行的，你觉得我会看错？”
    宋明珠无语道撇了撇嘴，想起什么似地道：“对了经理，咱以后在外面能不能别乱开玩笑？”
    易佳明奇怪道：“我开什么玩笑了？”
    宋明珠道：“就是刚刚什么老公老婆的。”
    易佳明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我还以为什么？随口调戏店员小姑娘的话，你当什么真？”说罢，摸了摸下巴，看向宋明珠，坏笑道，“还是说你被我这一个不经意的玩笑，撩动了一湖春水？”
    宋明珠翻了白眼，木着脸道：“我去个上厕所。”
    这层女厕所难得没什么人，宋明珠上完厕所,从隔间出来，便看到陈翠插着手，靠在盥洗池旁朝她看过来。
    “宋明珠。”她不紧不慢地看看，现实是在等她。
    宋明珠道：“陈翠。”
    陈翠道：“我刚刚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宋明珠淡淡瞥了她一眼，在盥洗池下洗了洗手，轻描淡写道：“你想看我的笑话么？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除了比以前穷一点，我过得还不错。”
    陈翠点头：“看出来了。就是有点想象不出来买双鞋子都嫌贵舍不得的女人，以前会是个挥金如土的大小姐。”
    宋明珠道：“我和你并不熟，你用不着想象。”
    陈翠嗯了一声：“说的不错，我们确实不熟。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和你父母，当年要不是你爸爸给阿远五十万帮我动手术，恐怕现在我已经不在人世。虽然我宁愿死也不希望阿远收过你们的钱，但客观上来说，你们确实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宋明珠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门口轻笑一声：“所以你要报恩吗？”
    陈翠笑：“当然不是。阿远拿你们的那五十万，当初就已经连本带利还给了你们，我们不欠你们什么。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别像以前那样纠缠阿远。你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我不希望你的出现，再让他想起那些耻辱。”
    宋明珠怔了怔，那种这几年都不愿对面的羞耻感，再次浮上，她暗暗吸了口气：“你大可放心，比起他不愿见到我，我更加不想见到他。因为他也是我人生中最耻辱的一段，是我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人都是要向前看的，要是你们不出现，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陈翠笑了笑：“也是，如果我是你，也会觉得很丢人。不过你也挺有本事，一无所有的时候，也还能搭上一个高富帅。”
    她言语里的讽刺显而易见。宋明珠虽然家逢巨变，夹着尾巴做了三年老实人，但到底不是天生懦弱。她转头瞥了眼陈翠的手：“比不得你，向怀远如今算是辉煌腾达，给你刷卡买单多爽快，女人不就图的这个么？”她顿了顿，又似想到什么似地道，“不过我看你们手上都还没戴婚戒，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也二十九了，你还比他大一岁吧，难不成是你们是那种传说中的久恋不婚？”
    她这话戳到陈翠的痛处，脸色白了白，冷冷道：“放心，我们很快就会结婚的。”
    虽然这些事早与她无关，但宋明珠心里还是揪了一下，勉强才不让陈翠看出来，淡淡道:“那就恭喜了。”
    她实在不愿再和这个女人待在同一空间，拉开门走出去，只是刚刚抬头，就怔住，只见向怀远就靠在女厕所旁边的墙上站着，脸色沉沉，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刚刚里面的对话。
    宋明珠瞥了他一眼，从他身前走过。
    向怀远直起身，在她身后道：“宋明珠，相识一场，我结婚的时候，会记得给你和易佳明寄上请柬的。”
    宋明珠道：“邀请我这个让你觉得耻辱的女人，出现在你的婚礼，不是恶心你们么？”
    向怀远道：“有时候恶心一下自己，才能提醒自己要珍惜现下的生活。”
    这个男人在人前总是温文有礼无懈可击，但是在她面前，就永远刻薄毒舌，时隔三年还是如此，宋明珠不知该感叹这个男人的心眼太小，还是感叹他对自己的厌恶如此旷日持久。
    她深呼吸了口气，淡淡回道：“你说的没错，看到你们，我也会珍惜眼前的人和事。”
    言下之意，就是看到他们她也恶心。
    其实这样的还击，并不能让她觉得有多痛快，也没有任何底气。因为在他们关系中，她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向怀远冷哼了一声，陈翠已经从里面出来：“阿远，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等你。”
    陈翠笑了笑道：“这次来这边还真是巧，没想到会遇上宋明珠。”他看了眼身边的男人，“阿远，你是在生气么？都过去多久了，何必再为这种女人生气？”
    宋明珠已经走出几米远，但她的话还是灌入耳中，她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可眼眶还是不争气地有些发热。
    等到和易佳明会和，她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已经快进化成兔子一样。
    “哦卖糕的，你这是怎么了？”易佳明夸张地轻呼。
    宋明珠眨了眨眼睛：“刚才在厕所补妆的时候，睫毛膏戳进眼睛里了。”
    易佳明道：“让你别老用淘宝十几块一根的睫毛膏，你非不听？”
    宋明珠一屁股坐在旁边供人休息的长椅上，道：“要是陈总不要求女员工必须化妆，我连十几块都可以省下来。”
    易佳明拍拍她的肩，也坐下：“明珠，我知道你家里情况不好，你得努力赚钱，但光靠打份工赚钱真不容易。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个有钱男朋友？”
    宋明珠木着脸看他：“六十多岁丧偶，家里一大堆儿女等着分财产的那种？”
    ☆、第6章 八卦
    宋明珠木着脸看他：“六十多岁丧偶，家里一大堆儿女等着分财产的那种？”
    易佳明呵呵笑道：“我是那种人么？我是想起我有个发小，跟我一般大，长得跟我一样英俊潇洒，家里资产几十亿，正好喜欢你这种款的姑娘。”
    宋明珠斜着眼睛问：“灰姑娘情节？我看你那发小估计脑残电视剧看多了跟着脑残了。”
    易佳明嗤了一声，悻悻摸了摸鼻子，龇牙咧嘴无声念叨了几句：“行行行，我知道你要自力更生。”
    宋明珠重重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有点挫败道：“经理，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搓啊？工作了两三年，还只是个一个月拿五千薪水的助理。”
    她没想过再见到向怀远和陈翠，当年离开的时候太狼狈，如果真的再见，她至少希望自己是光鲜亮丽的。
    但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光鲜亮丽的只有那两个人。
    易佳明瞥了她一眼，难得认真道：“那要看跟谁比，跟向怀远那种三十岁不到就做到美欣中国区高级合伙人的家伙比，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混得不怎么样。但是你在这行业几年，耳闻目睹的东西也不少，各种猫腻潜规则到处都是。做得越高爬得越快，肯定就越不干净。向怀远那种典型的功利主义者，只怕浑身上下都没一处干净的。你再看咱们，虽然公司奇葩老板极品，但我们做事从来都坦坦荡荡，你跟着我从来没遇到潜规则不是么？”
    宋明珠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点点头道：“经理，我突然发觉你原来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易佳明嗤了一声：“你现在才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