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人

    那些岁月，对程雨来说已经很遥远了，她已经很少记起，只是在午夜梦醒之时，她才会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未忘记过。
    穆影回到包间时，程雨已经被几块水煮鱼呛得说不出话来，水也喝了一大壶。
    而李文疏似笑非笑坐在一旁。
    他的眼里闪动着薄薄的光芒。
    穆影很少见到李文疏这样的表情，他总是严肃而认真的，沉默而稳重的。他总是喜欢皱着眉头，埋首于成堆的文件里。很多时候她会跟他开玩笑，想看他或是生气或是错楞的模样。但是没有，他对她的所作所为，从来都只是淡然一笑。
    穆影给程雨又倒了杯水，程雨现在呛得连谢谢都说不出口，只是猛灌水。
    “你也不能吃辣啊？”
    穆影用了一个“也”，因为她想到李文疏。
    程雨不语，摇头表示认可。可穆影下一句话却差点让她把刚含进口里的水喷了出来。
    “t城人可是很能吃辣的，怎么你和文疏都不吃辣的？”
    李文疏忽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程雨抢先一步：“我不是t城人，我老家不在t城。”
    李文疏现在很想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砸烂了，这样或许他就能发泄这口憋在胸腔里的气。从这个小丫头进来开始，他就一直处于这种气闷中，明明她说的每句话都那样无懈可击，风轻云淡，但他就是觉得，那些话不是说给穆影听的，是说给他听的。
    她在明确地告诉他，她想把和他所有有关的东西都撕得粉碎。
    城市的光还在闪烁，你来我往的饭局不过是在挥霍夜晚的时光。可是除了这些挥霍，还能做什么吗？他们不过是相互依偎在酒色肉香中，慰藉彼此疲倦而孤单的心。
    等喧闹过去，他们便只能缩回安静的小窝，或是思考老板下派的任务份额如何完成，或是盘算什么时候才能付得起首付，或是想想怎样让这个家庭更加和谐运转……
    太阳升起时，他们又将投入到万千人流中，搭乘拥挤的地铁，等待十分钟一班的公交，爬上他们只能一生仰望的高楼，开始新的一轮奋斗。
    而那些可以俯视城市的，是那些已经站在高处的人。他们或是生来天之骄子，或是后天勤奋刻骨，或是运气从天而降……种种不同的因素，造成了极其不同的人生。
    在程雨看来，她就是那些只能仰视的人，而李文疏，一直以来都是属于俯视的人。
    那么穆影呢？
    程雨不知道。
    她似乎不属于仰视也不属于俯视吧。
    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李文疏已经将他的奔驰御驾从停车场开来。
    李大总裁果然偏爱奔驰啊。程雨想。
    以他那一年换一车的节奏，这么多年奔驰竟然还没被他甩出选择范围。
    李文疏下车为穆影打开车门。
    穆影笑盈盈看向程雨。
    程雨“再见”两个字都要说出口了，那边扔来一句：“程雨，我们送你。”
    程雨本能地后退几步：“不用了，我去坐公交了！”
    穆影非常豪迈地把程雨扯进了车里：“程雨，不要跟我们这么客气，这样总感觉我们之间很生疏。”
    我们之间本来就很生疏啊，我们不熟的啊！
    程雨感觉到李文疏扫过来的眼光，那眼光里带有杀气。
    于是她缩了缩身子，蜷在后座上。
    “程雨，你家在哪边？”
    “洞庭湖路。”程雨扯了一个与她的小窝完全相反的地址，距离她的小窝十几公里。
    毫不知情的穆影坐在副驾上，开心地回头和程雨东聊聊西聊聊。
    程雨毫无由来地生出一种罪恶感。现在她和李文疏之间清白无疑，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忽略他们之间这种诡异的气氛。倘若有一天，穆影知道她和李文疏的过去，那么等她想起今天“自作聪明”让他们见面的安排，那时，一定会很难受吧？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程雨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