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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5)

    魏明明哭着打电话和胡见君哀求,放自己导师两天假,让她回来看母亲最后一面。
    胡见君哭笑不得地安抚:你的导师也是我的学生啊,我已经和张书记说了,会放她回来,最迟今晚就能回来,我让张跃去机场接她。
    魏明明又拨打视频电话,联系简清。
    电话接通时,简清正在机场。
    张琴出面和机场的负责人协调,请求帮忙运送简清回江州市。
    阿姨,阿姨,简老师就快回来了。魏明明把视频镜头对着病榻上的阮笙。
    阮笙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女儿,无法开口说话,向来浑浊呆滞的视线,变得异样清醒。
    简清望着病榻上老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妈,你等一等我,我就快回来了。
    阮笙上了呼吸机,说不出话来,只是眨了眨眼,一行泪随之流下。
    魏明明连忙拿纸巾擦拭她的泪水:别哭,别哭,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天公不作美,m市这天突降暴雨,天气恶劣,能见度低,民航不便起飞。
    简清在机场等了三个小时,正准备转乘汽车颠簸八、九个小时回江州市时,机场人员说再等等,等这阵雨小一点就可以出发。
    一个小时后,雨势渐小,简清登机出发。
    两个小时后,抵达江州市机场。
    张跃在机场门口等候已久,见简清出来,连忙载着她从机场出发,驶向高速,驰往邻市的市一医院。
    简清望向车窗外。
    见惯了残垣断壁和灰头土脸的灾民,再度回到城市,看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看见车水马龙,看见光鲜亮丽的人群,恍如隔世。
    市一神外的icu里,阮笙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
    意识早已混沌不堪,她咬着牙,撑着一最后口气,不肯闭上眼睛,怕一闭眼,再也睁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早一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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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只有你
    *
    从灾区风尘仆仆赶到市一, 简清进入神外icu的第一件事,不是冲到母亲病床前,而是在隔离区谨慎地换上隔离衣。
    魏明明和科室的同事冲过来, 担忧地看着简清。
    这种场面,或许应该嚎啕大哭, 泪流不止。
    但简清眼里酝酿不出一滴泪水,戴上口罩后, 大半张脸被遮住, 仅露出一双眼睛, 眼神冷静得不像是去见弥留的家人, 而是去查房巡视病人。
    icu的医生护士见惯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也不是没见过她这样冷漠的, 但她风尘仆仆从外地赶回来, 原以为感情笃厚, 却是这番冷淡的表现, 实在矛盾。
    穿好了隔离衣,简清跟着护士, 疾步走到阮笙床边, 望着病榻上瘦弱的母亲。
    母女两人对上视线。
    阮笙有些记不清简清的脸, 但看见那双眼睛, 就知道是女儿回来了。
    她想伸手, 摸一摸女儿的脸, 可肢体已经不听使唤。
    简清像是看穿她想法一般,走近一步, 俯下身,摘下口罩,牵起母亲冰凉的手掌, 贴在自己脸上,犹豫几秒,喊了一声:妈。
    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谓了?
    阮笙看着简清,目光复杂,唇口蠕动,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简清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感受,似乎感受不到哀痛,只是一片虚无。
    当年,她在街头遇见阮笙,跟了一路,才敢确认身前那个衣衫褴褛的疯癫妇女,是自己的母亲。
    她费劲千辛万苦,把母亲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在异国他乡求学时,她一个人打好几份工,堪堪支撑母亲的疗养费和自己的生活费。
    妹妹离开后,她终日活在愧疚中,在这个世上行尸走肉般苟活着,如果不是惦记着生病的阮笙,或许,年少时敏感脆弱的她,早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如今,阮笙也要走了,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简清对上阮笙复杂的目光,片刻后,视线扫过阮笙身上的管子,她沉默了会儿,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
    放心地离开,不要遭受这种磨难了。
    监护仪在不停报警,各项数值渐渐趋于零,听到这句话后,阮笙深深看了简清一眼,闭上了眼睛。
    简清把头埋在阮笙瘦弱的肩膀上,手臂环住阮笙的脖子,又轻轻喊了一声:妈
    她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她们一家三口走在路上。
    路上有个很大的水坑,阮笙抱起阮溪,准备跨过水坑的时候,回过头看了眼她,又蹲下身来,让她搂住脖子,趴到背上。
    母女三人,就这么一抱一背,跨过那个水坑。
    床边的医生、护士安静地看着她们。
    简清眼里仍旧没有泪水,她在母亲身上趴了一会儿 ,感受到最后一点微薄的颈动脉搏动消失,她爬起来,看向监护仪。
    血压、心跳、呼吸、血氧皆为0。
    医生过来,掀开阮笙的眼皮,瞳孔涣散,听诊,心音、呼吸音消失。
    简清签署了放弃抢救知情同意书。
    这些年,阮笙除了精神状态不好,身体亦是每况愈下,年岁渐长,有了一堆的慢性病。
    医生宣布了临床死亡时间,拿过一堆医疗文书,让她补签。
    颅内动脉瘤破裂并蛛网膜下腔出血,hunthess v级,深度昏迷,术后二次破裂,高血压,动脉粥样硬化
    简清扫过病历上那些林林总总的医学术语,想象母亲死亡前感受的痛苦。
    她想起上回和苻鸢见面时,苻鸢说母亲精神状态好转。
    那时候,是不是就应该先接出来?
    接出来在家胚布一段时间,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次的意外,不必让母亲感受到这些痛苦。
    又或者,不选择手术,而是保守治疗,是不是能活得久一些?
    这些猜测已经没有意义,人死皆空。
    阮笙的遗体暂时寄在医院的太平间,简清去寿衣店定制寿衣、联系殡仪馆、联系墓地,操办后事。
    不打算举办什么葬礼。
    阮家那边的人,当年嫌弃阮笙疯癫,不愿以认她。
    简家这边,简政和她离婚多年,早已不愿意管她。
    苻鸢整理了阮笙留在三院的物品,开车送到简清家里。
    简清看着那个箱子,拿了卷胶带,本想直接封起来,送到大学城的那栋屋子里锁着,忽然想起鹿饮溪对她说过的话。
    她打开了箱子,一样一样翻过去。
    衣物、鞋子、围巾、手套,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行头,都是她亲自置办的。
    阮笙年轻时极为漂亮,有品味爱打扮,她上小学时,阮笙去开家长会,别人都以为那是她的姐姐。
    每次去商场,她都是精挑细选,希望能挑选出合母亲心意的衣饰。
    阮笙一年比一年瘦,衣服码数也越来越小。
    手工珠花、编织的中国结、黏土茶杯猫、刺绣,这些是阮笙在医院里亲手制作的。
    早些年,阮笙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怀着小孩离婚后,她慢慢学会了勤俭持家,生下孩子后,又学会了缝缝补补,编织一些简单的手工玩具,逗小孩玩。
    简清翻到最后,看到了苻鸢特意整理出来的、拿了个文件袋装着的简笔画。
    三十多张画纸,纸上有的是小动物,有的是小女孩,有的是生日贺图。
    原本每年的生日画,只有一个蛋糕,一个大人,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
    不知何时,这些画上,多出了一个个子高一些、披头散发的女孩。
    一家两口,变成了一家三口。
    每张纸上纸上也多出了一句话:妈妈爱你们,妈妈想回家陪你们。
    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爱心。
    简清坐在地上,一张一张看那些画,指尖温柔地抚过那些线条。
    良久,她屈起膝,把画紧紧抱进自己怀里,头埋在膝盖上,默然流泪。
    *
    如简清预料的那般,体育馆安置点的人数越来越多,迫于防疫压力,政府在各个乡镇都建立了安置点,开始分散转移受灾群众返回家乡。
    一卡车一卡车的人陆陆续续被送走,这里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志愿者。
    6月初,鹿饮溪返回江州市。
    简清已经安顿好母亲的后事。
    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开始不断经历送别,母亲走后,她的心空了一大块。
    她用工作去填补,休息了三天后,返回医院,用时间和忙碌去治疗那些伤口。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医院里时时发生。
    简清过了敏感脆弱、自怨自艾的年龄,不会歇斯底里,知道人要往前走、向前看。
    她只短暂地哭了那一次,随后跟个没事人一般,冷静从容地返回岗位,投身工作。
    她不抱怨,不倾诉,但鹿饮溪每天都会和她通话联系,有时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各做各的事,不挂断电话,一直带着蓝牙耳机。
    有鹿饮溪的陪伴,简清的生活逐渐回到正轨。
    前三批的医疗队返院后,医院他们发放了问卷调查,调查他们的心理状况,以防灾后应激反应。
    胡见君看到简清返岗后,观察了她一段时间,让医务科组织了一场全院的心理健康的学术讲座。
    按照江州市卫生行政部门规定,医院每年必须组织1~2场关于医务人员心理健康的培训活动,还需要填写问卷,调查一线职工的心理健康状况,有发现问题的,立刻安排心理辅导。
    虽说有时会沦为敷衍上级部门检查的面子工程,但院内的员工为了听讲座拿院内学分,也乐意去听一听。
    简清默算了一下自己的学分,今年还没凑满,下了班后,她去行政楼的学术厅听讲座。
    傍晚,鹿饮溪拖着行李回到简清家。
    她没有告诉简清,打算偷偷给简清一个惊喜,还把门口的鞋藏了起来。
    家中布置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干净整洁,只是多出了几件手工艺品。
    鹿饮溪点了点茶几上手工编织的杯垫,猜到这些是阮笙留下的遗物。
    简清还没下班,鹿饮溪猜测她可能在加班,于是站到了窗前,遥望马路对面的白色建筑,默默思念她。
    这些天,简清的情绪一直很平静。
    她似乎足够冷静成熟,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可以一个人完美地处理好一切,体面地收拾好情绪,不依赖任何人
    鹿饮溪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值得她依赖地方
    生理、心理年龄都比她小,在这个世界还是个没有固定工作的学生,对待感情游移不定、模棱两可,无法坚定地承诺一个未来,根本不能够给人带去什么安全感
    越想越自卑,鹿饮溪额头抵在玻璃窗上,伸手挠着窗户玻璃,自我嫌弃得不行,不知道简清看中了自己什么。
    可能是沾了长得像她妹妹的光
    自卑心酸了一会儿,鹿饮溪肚子饿了,她收拾好情绪,去厨房做晚饭。
    一个人吃完了晚餐,简清还没回家,鹿饮溪把饭菜端去保温。
    舟车劳顿了一天,她洗完澡,在沙发上看电影等简清下班回家,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
    学术讲座晚上八点半结束,从医院出来,简清去超市买了些水果,拎着回家。
    因为幼年的经历,她疑心重,独居时,出门会在门轴的不显眼处放一根立着的牙签,一旦开门,牙签会掉落。
    门口还有一张地毯,地毯下垫着蓝色复写纸和白纸,如果有人踩上去,会留下脚印。
    简清回到家门口,看到了掉落的牙签,翻开地毯,也看到了一个脚印。
    女性的脚印。
    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但她还是打开手机监控,调出家中的录像,看见了沙发上躺着的人,才开门进去。
    她蹑手蹑脚走进去,没舍得吵醒鹿饮溪。
    鹿饮溪在灾区,很多天没睡过一场好觉,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睡得很沉。
    简清坐在她身边,曲起纤长的手指,用指背轻轻刮蹭她的脸庞,安静地看着她。
    她穿着白色睡袍,侧躺着,露出的脖颈白皙纤细,仿佛一掐就会断。
    简清喜欢她睡着时,毫无意识的脆弱模样,似乎可以任人随意摆布。
    破坏欲作祟,简清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脖颈上。
    指尖触到她搏动的颈动脉,温热的血液在她的血管里流淌。
    鲜活而有力的生命。
    简清不打算伤害睡梦中的人,只是俯下身,温柔地亲吻脸颊,低声问:我只有你了,你还想着离开我么?
    她一直在等她愿意主动留下,真心实意留在自己身边,等了很久,耐心快要耗尽。
    若是现在还想逃离,她就要不择手段,把人禁锢在自己身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病娇的萌点,在于表面理智冷静隐忍完美强大,偏执和缺陷深埋在心底,黏人软乎会撒娇扮乖的病娇适合年下~
    正经的ps:颅内动脉瘤破裂hunthess v级的话,以前主流观点是不动手术,采取保守治疗,近年陆续有文献表明立刻手术有概率恢复、保守治疗可能延误生机,总之,看个体情况、概率、还有医生技术吧~~~
    *
    78至86章参考资料:
    [1]纪录片《直击汶川大地震》;
    [2]纪录片《生者》;
    [3]纪录片《灾区十日》;
    [1]、[3]比较悲情,感人事迹和救援的画面比较多,[2]《生者》那一部,比较日常,很真实地展现了灾后普通群众的生活,没有煽情,没有渲染,也很少有泪水,就是很平实很真实地记录他们的点点滴滴
    第87章 做坏事
    *
    鹿饮溪醒来时, 客厅的灯光是朦胧的昏黄色,身上盖着一件薄毯。
    她猜到简清回来了,把灯调成明亮的白色, 披着毯子,趿着拖鞋, 看见厨房的饭菜已被食用。
    有些小遗憾,睡着了, 没看到她回来时, 看见自己的模样。
    应该是开心的吧
    书房门敞开着, 里面亮着灯。
    鹿饮溪望了眼书房的方向, 打开冰箱,取出柠檬, 在厨房的榨汁机前忙活半晌, 榨了两杯柠檬汁, 插好吸管, 端进去。
    简清坐在书桌前,目光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左手支起, 撑着额轻轻揉按太阳穴, 右手握着鼠标, 给魏明明的论文添加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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