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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她从此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之中,消失在他和她共同的朋友圈中。
    刚回学校的时候,还有些人前来询问他和她,姚幼泓或轻或重地搪塞过去。
    等到后来他去了深圳工作,再有同学聚会的时候,他独自前去,再放出些似是而非已经分手的话语,换来同学好友的慨叹感慨的话语,也就结束了。现代生活,谁都忙碌奔波,再没有人像学生时代还有那样多的闲工夫关心旁人的八卦和生活。
    姚幼泓轻松快意游戏人生,趁着深圳房价上涨和车牌限购前的东风,顺利地在这个城市落了户。他从来没有空窗期,女友走马灯一样连轴换,每每要安定下来的时候,心头却有都有那么一点不如意。
    比她体贴的女人,没有她漂亮。比她漂亮的女人,又没有她聪明。比她聪明的女人,又没有她独立。比她独立的女人,偏偏又没有她懂他。拿她做标杆,便似乎谁都差了那么一截,让他即将而立的时候,却仍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如影随形。
    姚幼泓再一次见到她,是在三十岁的那一年。
    隔了八年的时间,他却仍然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认出了她。
    风情万种,又野性十足,既有着成熟女人的妩媚动人,又带了一丝被保护得极好的小女孩的天真。
    新开业的华润万象汇,她站在人声鼎沸的超市中,巧笑倩兮,仿佛能让日月失辉。
    如此美丽的容颜,相隔八年的岁月,突然之间让他体会到从来未曾有过的心动和迷醉。
    还没反应过来,姚幼泓的脚步已朝她迈了过去。
    “你还好吗?”他衣冠楚楚地站在她的面前,眼中满盈自以为是的怀念。
    而她的目光从他脸上平静无波的滑过,一如八年前丽江客栈前的那个清晨。
    “阿岚。”
    有人在叫她。
    她猛然回过头,连忙应了一声,脸上挂着明媚胜似春光的笑容,朝那人走了过去。
    姚幼泓抿起嘴唇,不甘心地望向她步向的那个男人。
    身材高大,俊秀白皙,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恰在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
    第141章 假象是真
    秋风萧瑟, 夕阳中的江西三清山,香客离去繁华散尽, 只有三三两两穿着青衣道袍的道姑在打扫银杏树落下的满地黄叶。
    方岚在正殿前的香炉矗立许久, 终于带着满身魂网带来的伤痛疮痍,放下了执着两年的过去。
    陆道婆静静站在三清观的正殿之中, 看着那个女孩渐行渐远,直到她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满地枯黄的山路尽头。
    陆道婆转身掀开灰色的布帘, 抬脚跨过门槛, 却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咯吱声。
    像是有谁轻轻踏足在满地的落叶上,枯叶破碎, 发出轻微的声响。
    陆道婆蓦地回身。
    尖刀一般的掌风立刻扑面而来, 席卷着凌冽的寒风,劈头盖脸朝她砸下。
    陆道婆猛然后撤, 脚步疾疾后退数步, 青灰色的门帘被她一把扯下, 眨眼之间从布帘的底端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柳叶一般轻飘飘丢了出去。
    “是你。”陆道婆借由这喘息的空间, 认清了眼前的来人, 冷冷说道。
    詹台及时侧脸, 险险躲过她掷来的飞刀, 稳住脚步。
    他眉梢轻挑,慵懒又骄矜地轻轻点头:“不错,是我。”
    摆脱胡易和吴悠, 对詹台来说并非难事,前后不过数天的工夫,他就赶上了方岚的足程。
    她身上带着白骨梨埙,又要来这三清山中找寻十方妖女,处处招眼,时时惹人担心。何况她心意未决,若真的选择真相破除了魂网,就要面对马面罗刹的来袭。
    他…如何放心得下?
    他眼睁睁看着她一路强作坚强,直到三清观中吹响白骨梨埙,苦寻真相不得,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她的债,他来讨。她的仇,他来报。
    陆道婆冷冷地上下打量着詹台,从他漂亮的丹凤眼一路扫下,掠过他握着桃木短剑的右手,看到他左掌心中若隐若现的幽蓝色火焰,目光微微一滞。
    “你也是阴山十方传人…”陆道婆有些恍惚,“那姑娘手里的白骨梨埙,是你的?”
    詹台轻佻地勾唇,半个字也不多说,桃木短剑慢慢举至眉侧,电光火石之间一掌击出。
    陆道婆冷笑一声,也不知她使出如何绝招,身轻如燕动作极为迅捷,不但轻松躲过他全力一击,甚至尚有心情和余力点评他的道法。
    “你这招豹影人形,算得我阴山十方正统。”她阴恻恻地咋舌,“四十年前我母亲仓皇东逃之前,以阴山血玉为咒怨,灭了满门派的生路。你师尊是何人,又是如何逃过血玉之劫?”
    詹台的声音平静无波:“师尊未曾逃过血玉之劫,五年前因血玉咒怨,惨死敦煌魔鬼城的沙漠之中。”
    他缓缓勾唇,别有深意:“说起来,我还得叫您一声小师姑。”
    烂到骨子里的邪教阴山十方,多年来一直是詹台的心魔。杀人如麻,逆道乱常,早不该留存人世间。他身负枷锁,潜行世间,良心却一直在阿鼻地狱接受拷问和煎熬,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善举缓解一二。
    但这次,他有了将阴山十方斩草除根的机会。
    詹台昂起头,满身傲然风骨:“今日前来,一为无辜受难的世人除害;二为我心上之人讨回魂网情债,三为肃清阴山十方邪教余孽,从此江湖和世间清明一片,再无邪教阴山十方。”
    “多情种子,不自量力!”陆道婆阴狠地抬起眼睛,嘲弄道,“今日便要你丧命于此,倒要你看看是谁肃清师门!”
    幽蓝色的火焰霎时从詹台宽厚的肩膀上腾起,仿佛一只蓝色的巨豹横亘在他的肩头,虎视眈眈。热浪席卷而来,伴随着詹台的怒吼,火星点点似万箭齐发,同时对准陆道婆冲了过去。
    陆道婆却纹丝不动,衣袖轻甩,露出掌中紧握的白骨梨埙。
    詹台早有准备,握紧掌中桃木短剑,目光沉沉望着陆道婆。
    陆道婆却不紧不慢地吹着白骨梨埙,埙声呜咽悲泣,像是与幽蓝色的火豹无形中对抗。火豹仍在半空之中奔腾盘旋,步步紧逼,越靠越近。灼热的温度几乎已经挨上了陆道婆青灰色的衣摆。
    却在此时,陆道婆松开口中的白骨梨埙,冲詹台轻蔑地勾勾唇角。
    她摊开了左手,而白皙的掌心之中,赫然躺着一枚曾经被摩挲过千百次的阴山血玉。
    血玉与白骨梨埙凌空相撞,狭小的房间之内霎时天女散花一般布满了猩红色的血雾,轰然遮在面前,像是从头而降一口巨钟,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詹台心头大震,暗叫不好,连连后退数步,紧紧握住桃木短剑横在前胸。
    “你师尊想必没有教过你…”陆道婆阴沉怨毒的声音之中带了依稀未改的乡音,“山阴白土,骨血不离。白骨梨埙与阴山血玉本是一体…合二为一,才是无法匹敌的传教圣器。”
    她再不用说第二遍。
    骨埙和血玉一次次清脆的撞击,猩红色的血雾顺着埙声,在乐声所至之处,仿佛无孔不入,只弹指一挥的刹那就将这小小的正殿淹没。
    属于詹台的那块血玉,早已随着师父和哥哥埋葬在敦煌魔鬼城的沙漠之中,再不得用。
    他徒劳地挥动桃木短剑,却哪里能够斩断得了悬浮在空中的点点血滴。
    血雾之中,幽蓝色的火光勉力支撑,须臾片刻之后,终于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潮雾浇熄。
    “灭定度缘,梵天相苦。”陆道婆幽怨似低泣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又似重锤一般砸进他心底,五脏六腑如同滚油锅中翻天覆地地折磨。
    詹台死死咬紧牙关,闷哼堵在胸口,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鲜红色的血迹顺着他的眼耳口鼻缓缓流下,衬在他白皙的面孔上,妖异又悲戚。
    他单膝跪地,桃木短剑勉强撑在面前。陆道婆脸上有着胜券在握的淡定自如,高高在上俯视着詹台,高举半空的右手一点点地收紧。
    詹台胸口剧痛,像是凌空被一股巨力扼住咽喉,肩膀一阵抖动,竟是半个身子被带了起来,吊在空中。
    “你我同根相生,却只有一人得活。”陆道婆冷冷地看着他,“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肯放手吧。”
    她再不留力,振臂疾挥,血玉在空中碎裂成数片,力道之巨足以将凡体肉身撕成碎片。
    詹台在血红色的氤氲雾气之中渐渐模糊,隐约听到血肉撕扯的声音,似乎下一秒钟,他颀长的身躯就要在巨力的拉拽之下分崩离析。
    一切趋于平静,漂浮在空中的白骨梨埙落在了陆道婆的手中,她轻轻舒一口气,露出诡异又满足的笑容。
    漫天的血雾,自下而上一点点地散去,陆道婆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她却并没有在朦胧一片的淡红之中,看见詹台的双腿。
    而雾气之下,渐渐显露出一条粗长的黝黑蛇尾,密密麻麻的鳞片仿若刀锋,蛇尾的末端坠了一只乌金色的圆球。
    第142章 真相是假
    耳畔隐隐似有雷声轰隆在空荡的三清观正殿回响, 那黑色的蛇尾似辫子,又似鞭子, 势如闪电迅猛至极。
    一条乌青色的蛟龙从渐渐散去的血雾之中腾空而起, 气势磅礴,天神下凡一般盘旋在半空, 金光盖地。
    詹台像是从万丈光芒之中浴血而生。
    他衣衫褴褛,白皙的肩膀上被血玉和骨埙划伤的血痕遍布, 却雍容不迫, 淡定自如地直视着陆道婆。
    “龙子蚣蝮…你竟有龙子蚣蝮相助?”陆道婆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掌心若隐若现的一片乌青龙鳞,骨埙和血玉早已在龙尾的巨力之下碎裂满地。
    詹台没有接口,只定定地看着她。
    她惶恐又苍老的面容, 却恍惚间仿佛让他看到一位已经故去的朋友。
    童道婆。
    六岁孩童的身躯之中, 却装着一个有着前世记忆的老妪,行将就木, 命不久矣。
    他和方岚在千厮门大桥不欢而散之后, 倒头回到了童道婆所在的小院之中。
    童道婆难得露出这样认真又苦恼的神色, 苦口婆心地劝诫着他:“你命中注定有此劫难。和她在一起,你会像昨夜的千厮门大桥上一样, 一次又一次地遇险, 一次又一次地受伤, 最终死于非命。”
    “你与我有救命之恩, 我实在是不愿意在奈何桥上等到你。”她几欲落泪,惨白的面孔写满担忧,“放手吧詹台!无论她经受过些什么, 都与你无关。”
    詹台却不以为意,挥挥手道:“知道了。所以你不是让我去千厮门大桥了吗?河妖祭龙子,做成了有大功德。我和方岚联手,帮着龙子蚣蝮镇/压了千厮门大桥下的河妖,总能攒些好运气吧?”
    他赤着上身,背对着她,后脑处露了一个狰狞的血口。
    童道婆小心翼翼地探首朝内看,良久之后微微叹息:“是一片龙鳞,已经深入血肉里,拔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在大桥上,他第一次被龙尾扫到后脑,剧痛之后鲜血止住,隐痛却一直未消。
    原来,是一片嵌入血肉的龙鳞。
    詹台半点不在意,满不在乎地把头发拨下来遮住伤口:“死不了,没事的。”
    童道婆还想再劝,他却懒洋洋地站起身,短袖兜头套下,抬脚出门前,又回过头来说:“何况你也知道,方岚多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去查清楚她遇到了什么,为何你这般不赞同?”
    童道婆终于住了口,悲悯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詹台被她的沉默激怒:“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什么话都不说!”
    却在一阵狂风之后,被童道婆摔出了房门之外,四仰八叉躺倒在地上。
    阳光透过碧绿的合欢树叶,洒在他白皙的脸上,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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