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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程迩然原来想带许流年和峻峻见面,若是她也喜欢峻峻,就跟于晓南谈谈由他们领养峻峻的事,然而得到严楚歆的股权一事太容易了,容易得让一向自信的他心中也有了揣测,这些天忙着暗中调查高氏的经营状况,怕落了高氏的圈套,没顾上提这件事。
    高氏资质良好,经营正常,没有什么亏漏,程迩然有些不解,将调查到的资料摊开来,让许流年帮他分析问题。
    “也许是你许诺跟高氏一起做凯伦的案子这块蛋糕吸引了高老爷子,也许高老爷子笃信他的接班人能与你斗智斗勇,不怕高氏被你吃掉。”许流年笑道。
    “对继承人要真那么有信心,他就不会古稀之年还抓着公司不放权了。”程迩然摇头。
    那天在高氏召开的会议才两个多小时,可是,他却看出来,高老爷子对高庆明和高伯傭都不满意,而高庆阳,早在高老爷子决定长房进入董事局的是高伯傭时,便和继承人位置失之交臂了。
    找不到可疑之处,合作便按计划进行,程迩然将和凯伦公司的业务整个拿出来跟高氏一起做,盈利七三开,程氏七成,高氏三成。
    此次合作,高氏固然得利,程氏也不吃亏,互利双赢的决策。
    许流年和程迩然都没料到的是,高老爷子任命高伯傭为此次合作案的全权代理,将高庆明摒开在外。
    本来都以为高伯傭与继承人之位无缘了,高老爷子此举,却又传递出一个信息——继位的将是高伯傭。
    “老爷子表态,同意我爸和我妈离婚,不知在打什么算盘。”高伯傭给许流年打电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你外祖那边出什么事了,你查一查。”许流年敏-感地想到鸟尽弓藏这句话。
    高老爷子是商场出名的老狐狸,滑头的很,绝对不会为高庆阳的家庭幸福同意高庆阳离婚,他同意,只有一个可能,严楚歆失去利用价值,甚至是成为高氏的绊脚石。
    调查一时半会没有结果,许流年也不着急,这天程迩然带班子成员和高氏的人开会,许流年不想参加,跷班早退出了程氏,打算去接儿子出去玩。
    不知不觉又是许多天过去,不知儿子有没有想自己,许流年有些心急,操近路,不料却遇上前方出交通事故,道路堵死了,前进不了后退不行。
    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果然有道理,许流年懊恼地胡乱按喇叭,抬头间,忽看到路旁大厦金光闪闪的生物鉴定中心几个大字,愣了愣。
    送了头发去做鉴定后,她也没往心上放,过去这么多天了,鉴定结果还没去拿。
    车龙长长的静止不动,看样子一时半会走不动,许流年拿起背包下了车。
    看到鉴定书最后的鉴定结果写着样本a和样本b的亲子生物关系可能性98.6%时,许流年好半晌没回神,片刻后,递了回去,不满地道:“搞错了,这份不是我的。”
    “怎么可能搞错,这种鉴定,错一个就毁一个家庭,我们抹脖子都无法拟补的。”工作人员笑道,接了过去,又仔细地核定,再抬头时,同情地望着许流年,说:“太太,没弄错。”
    没弄错!
    没弄错的意思是,她送来的两份头发存在亲子关系!
    许流年咬住嘴唇,嘴里还含着口香糖,果橙味道的,甜丝丝像吃着水果,喉咙间却是阵阵发苦,苦得咬嚼着黄莲般。
    走廊很静,许流年轻飘飘往外走,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想法也没有,手里的纸张随风动了动,像微风吹过树叶响起的簌簌声。
    许流年想哭,放声大哭,却哭不出来。
    有时候,哭泣也是一种奢望,许流年想起在山区里挨毒打谩骂的日子,老男人的皮带落在身上时,疼得死去活来,她都没有哭,哭泣是弱者才有的表现,她不允许自己是弱者。
    那时,报仇的执念支撑着她,这会儿,她不知靠什么支撑。
    这个时候才明白,没有程迩然对她的爱,再深的仇恨也无法支撑她活下去。
    “你不也一样,背着他生了个儿子吗?你们扯平了。”心底深处有个声音说。
    “不!不一样,你怀上儿子是被逼的,没有选择。”另一个声音站起来大声反驳。
    “也许,程迩然也是被逼的呢,说不定是邵碧青给他下药,然后把他和一个女人弄到一起去了。”
    “不管是不是被害,有没有苦衷,他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是事实!”
    “你们早就没有未来了,在你决定报仇时,所以,他有没有跟别的女人生下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没有关系,程迩然是否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和她没关系,他们的结局,早在她决定报仇时就已经注定。
    许流年低低笑着,坐进汽车,打开妆盒,仔细地补妆。
    车是程迩然给她买的,两百多万元,配置极好,附件也美仑美奂,妆镜荧光闪闪毫无瑕疵,清晰得像千万像素的数码相机,眼角浅浅的皱纹也看着一清二楚。
    许流年拿出妆纸细细地吸去妆粉,再缓缓扫抹上红玫瑰花粉,一番工夫下去,白皙的脸颊更光滑,青春少艾,明艳照人,岁月的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祸处理好了,长长的车辆开始流动,路过出事的地方时,许流年瞟了一眼,只见地面暗红的一摊血渍。
    想必事故不小,也许死人了,许流年有些羡慕。
    如果出事的是自己,无知无觉不能自控中死了,也挺好的。
    手机铃声响起,是程迩然,许流年瞟了一眼,摁掉。
    “我开会出来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信息跟着进来。
    “我在逍遥快活,想回去时自然就回去,别烦我。”许流年拿起手机,一边开车,一边发信息。
    一心二用,眼睛也没盯着路面,却愣是平安顺利什么事故没发生。
    手机铃声没有再响起,绕着城市转了不知多少圈,从白天到黄昏,再到夜的暗黑,许流年有些疲倦,把车停到天上人间夜-总-会门外,信步走了进去。
    天上人间是男人的欢乐窝,女人的地狱,许流年听说过,据说,进去的女人,姿色平庸的便罢了,有几分姿色的,误入了,出来时,莫不生不如死。
    许流年偏不信邪,她也不怕,她想品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28章
    天花板上七彩幻灯闪烁,空气中浓烈的香水味和酒精气味,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劲爆的爵士乐铿锵如沙场战鼓,震得人耳摸生疼。
    许流年忽然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痛,心肝脾胃像有巨棒在翻搅,气血翻涌,难受得站都站不稳。
    打击在过了几个小时后骤然而至,心头委屈至极,怨恨聚集,胸腔里的愤怒越来越浓,眼前灯光交映人声纷纭,许流年却像坠入无声无息的深不可测的黑洞中,怎么也找不到着陆的地方。
    “小姐,来一杯怎么样?”有男人过来搭讪,手里擎着高脚杯,杯里酒液晃动,流金溢彩。
    “喝酒多没劲。”许流年朝那男人妖娆一笑,一个大跨步跳上舞台。
    舞台地面是彩色玻璃,灯光照射下来五彩斑斓,跳动的光点像五线谱上的音阶摇摆不定,许流年踩着乐声扭了扭,开始只是小幅度地扭动,后来便如瞌了药失去控制似,憋也憋不住,疯了似旋转、摆跨、扭动、甩头,像一条柔软的水蛇,作弄出各种各样的惹火姿势。
    “好野的妞!”有人大喊,更多的人叫了起来:“美人,脱了衣服跳。”
    周身毛孔打开,热烘烘地出汗,心头一阵一阵的舒畅,一个大摆跨扭动后,许流年踢掉了脚上的皮凉鞋。
    长裙遮住了小腿以上的部份,只是最保守的地露出一双脚,可那双脚腴润如玉,弧度优美动人,露的少,反给人一种若隐若现欲说还羞的诱惑,台下的口哨声更响了。
    “把衣服脱了”的喊声更多了,手机的拍照闪光比天花板的彩灯闪得还快,许流年完全沉浸在渲泄的快活中,尽情舞动,不去想后果,也不去考虑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危险。
    喧哗声突然像被卡住了似一齐静止,许流年睁开微眯的眼,她看到一双冒火的眼,人头攒动中,程迩然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他走得很快,衣袖微微鼓起,灯光暗淡,他的五官看得不是很真切,煞气和凶悍却是瞎子也能感觉到。
    他濒临发疯失控的边缘了,许流年纵声大笑,很高兴程迩然生气,他被激怒了,真好,她要更高限度地挑战他的底线,折磨他,他痛苦,她就快乐。
    许流年腰肢轻摆,抓住上衣衣襟,缓缓往上拉。
    “脱了脱了!”短暂的沉默后,台下的男人们疯狂了,叫喊声像爆竹炸响,声音淫-秽,每一个人都想抱住台上美人狠狠蹂-躏。
    “跟我回去。”程迩然跳上舞台,狠狠地攥住许流年的手。
    “我干嘛要跟你回去?”许流年微微笑,圆睁着眼,纯洁无辜地看着程迩然。
    前一刻还是性感狂野的吉卜赛女郎,这一刻,却又是一无知的还在上学的清纯小女生,极奇妙的诱惑,台下的男人一齐疯了,程迩然也疯了。
    骚乱是怎么发生的许流年后来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只记得旋转的舞台灯光突然停了下来,酒杯酒瓶一齐朝舞台扔来,伴着“小子,滚下去”的叫喊声,混乱中,一帧沉重的黄铜框架壁画朝程迩然砸了过去,画上张牙舞爪的盘龙在许流年眼里无限放大,脑子反应过来前,她已朝程迩然扑过去挡住那帧壁画。
    她踮着脚,程迩然恰好弯着腰,他揽住她时,她的嘴唇正印到他的唇上,前所未有的绵软和温润,她长吁出一口气,浑忘了后脑勺同一瞬间传来的剧疼。
    许流年脑袋上的头发剃光了,后脑勺缝了六针。
    手术顺利,没有血块凝结现象,医生说,她真是福大命大。
    “这种情况能活下来的极少,什么后遗症都没有的病人更是唯一一个。”
    医生说这句话时,程迩然抓着她的手,抓得很紧。
    她跑夜总会去跳艳舞一事程迩然连问都没有再问一句,不了了之,只是,他将她看得很紧,她躺在病床上,他寸步不离病房,所有公事都在病房中处理。
    许流年没想过质问他为什么背着她在外面有了个私生子。
    她觉得他们扯平了,她心中再没了负疚。
    邵碧青在许流年昏迷时来过医院很多次,坐在病床前低低哭泣。
    许流年睁不开眼,意识却清醒着,身体的虚弱和脑袋的迟钝使她在心中又再次对邵碧青喊出了“妈妈”两字。
    婚礼改期了,原定举行婚礼那天,许流年还在医院中躺着,
    告诉她婚礼改期时,程迩然的神情说不出的悲伤,重逢以后,于不经意中,他时常流露出无助和哀怮,只是以前掩饰着,不让她发现,眼下却很难掩盖住。
    “改在元旦好不好?那时候你的伤养好了,头发还没长出来就戴假发。”他问,一只手抓着许流年的手,一只手不安地来回抚摸着。
    改在哪一天都不好,她不想跟他举行婚礼,许流年抽出手,淡淡道:“先不忙定日期,省得到时还改期。”
    “流年……”程迩然惶恐地喊,倾身揽她,背光使他的脸部轮廓有些沉暗,颧骨微微凸起,眼窝很深,秀润的眼睛格外狭长。
    许流年想,他瘦了,再瘦下去,就是皮包骨了。
    放在以前,她会很心疼,然后,什么都顺着他,眼下却不会。
    看他痛苦哀伤,失措茫然,她的心中就很快活,她知道那是一种病态的情绪。
    夜深了,程迩然熄了灯在一侧躺了下来,温暖的气息驱散了清冷,迷迷朦朦中,许流年忽然回到花红柳绿意盎然的春日,她和程迩然站在桃树下,满树的桃花,像一团团云朵,程迩然摘了花朵,细细地缠绕,编了桃花指环套到她手指上。
    那一年她十九岁,程迩然十八岁。
    桃花的清香如雾弥漫,酿成甘甜的蜜糖在心口荡漾,她抚着桃花指环,傻傻地笑,程迩然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脸庞温润清透,他的眼神专注坚定,淡褐色地瞳仁里,倒映着傻里傻气的她。
    “流年,这戒指戴上了,你就是我的人了。”他霸道地宣告,末了,又小狗似蹭她,“咱们出国去举行婚礼好不?听说国外没有年龄限制。”
    “急什么。”她嗔骂,笑容止不住,唇角翘得歪了。
    “我这不是怕夜常梦多嘛。”他苦着脸撒娇。
    果然夜长梦多,不久,邵碧青把许得福整垮,程振海出狱,两家大人的恩怨浮出水面,邵碧青不再掩饰,直言不讳要程迩然离开她。
    程迩然不肯答应,邵碧青就卡掉她和程迩然的生活费。
    许得福从来不管她死活的,邵碧青停了他们的生活费,两人一下子失去经济来源,她有些慌,程迩然得意地笑,说:“不怕,钱咱有的是。”
    原来他从拿到身份证那天起就悄悄开了股市帐户,用攒下的零用钱炒股,后来赚的钱越来越多,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一边上学一边做着生意,因为怕她担心一直没告诉她。
    他创业的最初动机是,他要给她买好多好多旗袍,各种布料的,因为她说过喜欢旗袍,老上海电影里那些美人穿在身上别样的婀娜。
    他还要给她买很多很多的玩意儿,只要她喜欢的都要买,他需要很多的钱,光邵碧青给的不够,何况他也不想用邵碧青的钱。
    “我的老婆我要自己养。”他骄傲地挺起胸膛。
    许流年翻过身体,要将程迩然摒于背后,看似沉睡的程迩然却在她刚翻转身体时就凑了过来,胳膊固执地环住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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