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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李清珏仅歇了半宿,天将破晓前离宫而去,踩着京门初启时前往近郊看望了义兄义嫂与侄儿瑞宁。
    那一方淡雅小院足以将他心中阴霾戾气暂行洗涤,他瞧着年有十六的血脉亲侄颇得安慰,可又在思及容夕怜华时内疚重重难灭。想这少年三人皆为他真心关切挚爱之子,可一人仿居世外桃源,能得以脱身困斗,另两人却要因他自私而饱受风霜重负,在这大好年纪里不识天真为何物。
    “叔爹?”
    耳中忽落一唤,李清珏回神,眼前瑞宁望着他游离模样愉快低笑。
    “‘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若非身居近郊,还不能亲眼瞧见这诗里好景。塘里荷花放了连片,叔爹可要同我瞧瞧去?”
    道话间欲引他出户外行,李清珏颔首应好,一边同他向院外走,一边听他继续讲些诗里田园好风光,道那文人笔下的鱼虾花木,果真闲适美好。他皆顺眉听着,暗将眸底痛色掩尽,手掌于袖中紧了又紧,但觉胸闷难纾。
    归去之时已至浓夜,李清珏于京外农院留了整日,回楼前先往东宁街行,想要瞧瞧养子最喜的那家糕饼铺子,然而到了地方铺门早歇,他对着紧阖之门恍神抬首,望月暗自生笑。
    这时辰哪由他定。
    李清珏默在街边立了一阵,静夜之声伴风入耳,隔院闹蝉长嘶不绝,偶有路人孤身行过。
    许久,他动身返道,似把如璧凉月背负在身,徐徐缓行,浅影印京城。
    渐渐地人声四起,藏玉巷又是另一番景,不识人间愁。
    寻欢恩客臂搂佳人与友推杯换盏,调笑之语不知收敛,浪荡着透窗过巷,落在耳里甚觉一室更比一室欢愉。更有醉者衣衫不整地颠出青楼欢馆之门,手里壶儿尚还晃晃悠悠,时不时往那胡话连篇的嘴里灌上两口,再喊着“美人”复又转回里去。
    李清珏行着看着,觉于此格格不入,又觉实则已融身此间。
    直到筑梦楼檐近了,淡紫灯笼素净盈亮,他才从飘忽不定的一晌悖梦中迈出,仿此一刻才将双足踩在地上。
    筑梦楼新,落京不过数月,那门槛竟也被踏出旧色,反衬得顶上横梁门匾崭新如昨,是因这楼里来客愈多之故。李清珏本是喜静不喜闹的性子,如今终惯了这整夜躁耳的喧哗,闭一闭眼将眉头舒展开来,面目沉静地迈足向里。
    门槛不当心被脚跟磕了一下,李清珏下意识垂首望去,一滴乌色落入眼中。
    身后车水马龙,身前觥筹交错,各人自得其乐,无人留意此处。他在这混乱间缓蹲**,凝眸探指将那滴乌色秽物轻轻一揩,其色顿又鲜亮几分,黏黏腻腻地沾在指腹上。
    李清珏将指凑到鼻下浅嗅,眸底暗起了重重狂浪,少顷,再以掌根将地面痕迹尽数拭净。回首其后,门外道上亦零零散散落有相似污物,只不过遭人往来踩踏不甚明显,未令他更早发觉。
    沾着粘液的手指阵阵发烫,李清珏不动声色地起身行往二楼,细细观察,暗将沿途三两污秽抹去,如此行着,渐至楼道深处一室门前。
    室内杳静无声,若无晦光隐隐透出,许觉其内无人。李清珏欲推门直入,思虑徘徊半晌,终是强压满腹惊疑,抬手叩响房门。
    数下之后才有足音传来,却是容夕的声音,戒备询道:“谁?”
    “我。”
    室内骤然静下,附门剪影一动不动地凝在原处。
    李清珏耐心等着,片刻后见他启了门,目里滑过素来少见的惊慌神色。
    满室光影朦胧,仅燃着隔帘内室里的一盏灯烛,扇扇紧掩的窗框隔断月辉星华,更教人视物不清。李清珏往里两步,反手阖拢身后门,另一手借着微弱光线探向眼前养子。
    容夕抿唇垂眸,视线落在他混杂着血迹与尘灰的手掌之上,面上不安散尽,好似经他撞破反倒无需再遮盖隐瞒,神情渐渐归于宁和。
    “何人之血?”李清珏收回手,自上而下将他探寻一番,见他周身无碍,又问,“怜华?”
    此处实乃怜华居处,眼前容夕无碍,李清珏断定必与怜华有关。
    此问容夕未答,侧了侧身透帘向内望去,思及屏后浴中之人,想他自回房以来无非说过一句话:“周君玉已死。”
    道话时面似寻常,然而染血双手始终细碎战栗着。容夕从前以为这世上再无哪双人眼能比怜华更为灵动,今再瞧时却觉遍布死灰,唯余之色不过几分嘲讽而已。
    容夕将他双手按入水下,血迹丝丝缕缕地浮上来,洗净后又是未染尘垢的模样。怜华垂眼望着水面淡红,仰头倚靠在浴桶边沿合上双眸。
    若非午后一时兴起往戏楼行了一趟,他恐不知何时才知,原来周君玉早已对他怀有疑心。
    戏子婉转声腔过耳不入,怜华心不在焉地赏了半出《将军行》,戏未尽时,见隔间两人动身离开,便也搁下手中温茶,匿身尾随其后。
    那两人正是周君玉与武阳侯荣永昌,怜华所识朝中人不多,武阳侯恰是其中一个。方才二人于戏楼中交谈片刻,周遭锣鼓震耳,看客哄闹喧哗,偏于此处交耳议事,令他直觉事不寻常。
    这一路跟了下去,他终从周君玉口中切切听得“筑梦楼”三字,当下如雷惊耳。
    十数年来所知所记皆是不叛太子,心中之情是为父子情、兄弟情,除李清珏与容夕,怜华难寻一处安放忽如其来的一个周君玉。
    恍惚之下,践言而行。
    李清珏从容夕口中听来满心震诧,想他有愧多年,而此愧如今最甚——养子近在身旁,可他一不晓其心中喜,二不知其心中苦。
    他行过月色垂帘向内,入目屏风绽着连片海棠,是这一室间最燎眼靓丽之色,如同星点火种瞬间燃烈天地,燃尽室外欢愉声色、作乐众相,只孤寂残忍地留下满室身不由己与诛心焚骨。
    似有窒气扑面而来,李清珏倍感压抑地顿足不前,好一会儿后,听得屏风后水声微微一动,惊碎凝滞沉寂。
    怜华复又睁开眼来,隔屏障将他立身之处坦荡看着:“爹爹放心,孩儿未叛太子。”
    李清珏如掌扼喉。
    同过往一样是那风清气朗之声,但再不是蹲在他身前弯眸笑言着“人当惜福”的怜华。
    他悔,悔未能予之更多关切,悔令之识得周君玉此人,悔教他牢记护储大业,甚至悔不该当年将他认在膝下。
    他悔得无可自抑,可到头来就连究竟应当自何生悔都还不得解。
    “怜华,”李清珏绕至屏后,“为何不早与我讲?”
    此问出口他亦觉好笑,早讲晚讲有何区别。
    怜华摇了摇头,未回他所问,先前颓色已藏得不露破绽,似比他更为冷静道:“今周君玉一席言,已令武阳侯对筑梦心存疑窦……爹爹,此处留不久了。”
    李清珏置若未闻,上前探出未染血的左手,如幼时般覆到他发顶之上。
    怜华骤然一颤,闭眼不再出声,终有湿热雾气酸涩漫进眸中。
    当夜别无多话,而京中刑部侍郎所居周府,隔日便挂上了丧帘白笼。
    胆大京人一大早地凑在府邸之外好奇嚼舌,传道周大人在外结了厉害仇家,昨儿夜里遭人闯入寝房行凶,不幸身死案前。
    此事又有怪异之处,怪在满府亲眷甚无一人愿捉拿匪徒,反将其尸身匆忙入殓,如何都不肯再令官家查下去。
    众人愈说愈是热闹,各有各的猜想,好一阵喋喋不肯休。
    李清珏心事重重,亦在清晨时候亲往周府之外远远瞧过一眼,听着隐约可闻的哭丧之声,时而想到当初尚在人世的何家老小,时而又想到宫中犹自挣扎的平怀瑱……想若此事落到自己身上,要他如何才能狠下心来取其性命。
    李清珏自问做不到,是以怜华今日所为,岂非将太子之志、养父之言视作性命重要?更怕是重于性命,才枉顾心中情意。
    他这些年来收容孤子绝非行善,反是缠了满身罪孽,如罗刹般剥了筑梦上下百余人魂。
    身侧盈着路人的闲言碎语,李清珏不欲多听,浑浑噩噩地拾道独返。
    藏玉巷白日空旷,时辰尚早,往来无人,一重重谢客楼门显露出夜里罕见的冷漠疏离。
    李清珏回到楼中,步履沉重地行上二楼,到一处门前停下,逸神倚着廊壁,暗想怜华昨夜所言,此处确乎留不久了。至如今他仍不得不自私缚着楼中死侍,非得等到平怀瑱登基之日方可放手——唯独怜华与容夕,他是多一日也不忍。
    他早该有此念头,到眼下为时已晚,但好过再错下去。
    兀自思索良久,室内忽起动静。
    门内人一番打整向外行出,方一推门便瞧见了他:“爹爹?”
    李清珏眼底凝着容夕极为陌生的颓唐,与他轻声讲道:“你同怜华走罢。”
    容夕愕然。
    “你与怜华已不年幼,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安身?此番离去,再与京中诸事无所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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