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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落水一事没让何瑾弈出什么状况,却令太子染上风寒,在傍晚之后愈发厉害地咳嗽起来。
    整个旭安殿急得团团转,太医三两个地往殿里请,急着为太子诊脉开方,就怕皇上与皇后怪罪下来。
    平怀瑱趴在床上咳嗽,头昏脑热,想不清事情,晕乎乎地还在嘴里喊“瑾弈”。
    伺候太子的小太监蒋常伏在床侧仔细听,好半天听清他的问话:“瑾弈也受凉了么?”
    何瑾弈早在寅时出宫去了,此刻是否安好无恙,蒋常岂会知晓,但眼下平怀瑱关心,他只得顺着话安慰道:“太子放心,何小爷好着呢。”
    平怀瑱呼出口气,宽心睡觉,不甚踏实地睡了一会儿,忽又交代:“寻个人传话,令瑾弈明日不要来,免得好端端地被我害了。”
    “怎的被你害了?”
    床畔蓦地传来宏宣帝的声音。
    太子睁开双眼,不知父皇何时进来的,茫然望着他。
    “自己都成这模样了,还念着旁人?”
    “父皇,儿臣参见父皇……”平怀瑱向宏宣帝问安,身子没见起来,还那么趴着,宏宣帝也不计较,温厚手掌试一试他的额温。
    “不见得烫,休养两日,往后学得老实规矩点儿。”
    平怀瑱瘪嘴,心想还是母后温柔,就会心疼地哄,绝不在这时候还教训他。
    正想着,庭院里便响起传唱声,是皇后赶来了。
    平怀瑱“嘿嘿”一笑,等着皇后行入室内,翻一翻身,伸出胳膊遥遥撒娇:“母后怎么才来?”
    皇后行上前来,向宏宣帝福身施礼罢,迎过去心疼地摸摸平怀瑱的脸颊。
    “白日时候不还好好的,怎的天晚了还闹出风寒来……怪母后不好,没仔细看顾着你。”
    平怀瑱得意洋洋地受着宠,没觉得难受不适是件多不得了的事,反倒心里乐滋滋地莫名自得。
    仗着病者为大,平怀瑱恃宠生娇,拖着父皇讲了许多故事,多是曾经历朝历代将士戎马一生的传奇。宏宣帝不无耐性,直至天色全暗,殿内灯烛尽燃才起身离开。
    原本沉浸其中的皇后恍然回神,站起身来送宏宣帝出殿,禁不住出言相邀:“天色已晚,凤仪殿里凉着山楂茶,皇上说了许久话,不如去臣妾那里饮上一碗?”
    “下回,”宏宣帝摆首,足下未停,“皇后有心,不过宜妃身子虚弱,朕今晚还去看看她。”
    皇后闻言哑然,不再劝说,对其背影福身尊送,心里恨极了宜妃,殊不知宜妃却同是恨极了太子与她,竟整夜未能等到予她承诺的皇帝。
    两处皆不留的宏宣帝回寝殿更换常服,仅携随身太监,在暗夜掩映下离宫,乘车架往京中承远王府去。
    王妃庭院里,刚止息了一场风暴。
    白日时候,回到王府的承远王妃请来医师诊脉,得知已有两月身孕。承远王不多时知悉此事,当下面色无恙,到了晚上却喝得酩酊大醉,闯来王妃房中,喷着酒气摔得满室碎瓷。
    王妃定坐床尾,随他置气,直到他瞪着猩红双目怒至身前,以掌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贱人!”
    承远王妃几欲窒息,挣扎着弯出笑容,艰难地道出几个字来:“不能人道……偏却娶我……”
    承远王咬牙切齿,手掌难以控制地颤抖。
    “王爷!”棠梨崩溃地攥他手腕,跪在其旁哀声乞求,“王爷,王妃快不行了……”
    承远王松手,泄愤般掴到棠梨脸上。
    王妃扶着床栏咳喘片刻,抬头满面泪痕地低吼:“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早名正言顺与他相守……何至于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认别人作娘!”
    承远王怒不可遏,握紧的拳头却未落下去,颓然往后退了半步。
    锦衣玉食的皇家贵子,却生而天阉,是他这辈子最难启齿的耻辱。可虽不能人道,作为男人也知七情六欲,亦懂得一见倾心之味。
    当年王妃正值最好年纪,大方清丽,如高枝上难撷的脱俗玉兰,最能彰显他身享权贵的体面,与求而不得的私欲。
    只可惜阴差阳错,皇帝先他一步与王妃相逢,却又不可不因皇太后之意而将自己钟意的女人拱手相让。可若那时宏宣帝就已知晓承远王身有隐疾,恐怕绝不会将王妃让与他。
    承远王觉得自己悲哀,然而每每面对王妃的怨怼,却又心虚至极,仿佛自己当真如她所言,一手毁了她本有的幸福。
    室内死寂,承远王妃满目恨意,冷冷地望着他。
    承远王浑身脱力,步步后退,酒气熏得他头昏脑涨,半晌后转身离开,只当自己从没来过。
    棠梨从地上站起身来,忙向床边行去,拿手帕替王妃拭泪,抚着心口为她顺气,轻声劝哄:“王妃莫要动气,权当是为了您肚里的孩子吧……”
    承远王妃抿唇不语,缓缓地抚上腹部,良久如自言自语般回道:“这孩子,我要留在身边,谁也别想再带走……”
    寝院早在王爷来时便清走下人,无风无月,枝叶无声。棠梨不愿唤人前来,独自蹲在地上,将瓷屑一片片清扫干净,伺候王妃梳洗更衣。
    承远王妃渐渐静下心神,伸手抚了抚她红肿的脸颊。棠梨心中一暖,觉得此事太过荒谬悖伦,世人难容,如若连她都不能好好地体贴照顾着王妃,只怕王妃的日子会更加难过,想着便摇头笑道:“不疼。”
    棠梨自六岁起跟着承远王妃,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承远王妃不难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腔感激不知如何表述,默默无言,寻来化瘀膏为她涂抹。
    不多时,院里传来几许动静。
    棠梨熟悉,与王妃相视一眼,随后离开房间未再回来。承远王妃静静望着垂帘处,片刻后望见来人,泪水扑簌簌往下滑落。
    “皇上……”
    宏宣帝微讶,房中陈设已被棠梨收拾得整整齐齐,王妃着里衣倚坐床栏,鬓发如瀑散下,温婉秀丽,瞧不出有何异样。若非那双眼睛,宏宣帝断然不会猜到方才发生过何事。
    化瘀膏还摆在床头矮几上,宏宣帝垂眸看了看,问:“他伤着你了?”
    承远王妃摇头:“伤着的是棠梨。”
    宏宣帝不言,似瞥见什么,借笼盏之光将她下颚轻轻托起,现出颈上一片红痕。
    “这还不算伤着吗?”
    承远王妃闭眼,不欲再说下去。宏宣帝沉沉一叹,坐到身旁揽她入怀,知她不愿讲了,便有意引开她心思,道:“瑱儿身染风寒,许是白日落水闹的,朕陪他许久才来此看你。”
    王妃果不再想其他,拧眉露出焦虑神色:“瑱儿可还好?”
    “尚好,虽有不适,却同平素一般闹腾,缠了朕挺久。”
    王妃闻言浅浅露笑,宏宣帝趁她情绪稍缓,扶她躺下:“你当好好休养,不要令朕挂心。”
    “皇上当真挂心?”
    “朕不挂心,在这儿做什么?”
    “臣妾以为,皇上今夜会去陪着宜妃。”
    宏宣帝低声作笑:“朕白日在秋华殿所言,旁人不懂,你还不懂么?朕自是要来陪你。”
    承远王妃岂会当真不懂,不过是心有委屈,面对心上人时终于显尽小女儿姿态而已。她放松躺好,从薄被里伸出手来勾住宏宣帝手掌,低语道:“皇上,医师诊过了,臣妾的身子已有两月。”
    “朕知晓了,”宏宣帝执她素手,“这是你与朕的第二个孩子。”
    承远王妃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她坚定抬眼,语气柔弱却不容回绝:“皇上,这个孩子,臣妾要留在身旁。”
    是“要”,而非“想”,宏宣帝一听便知劝不动她。好在也并未打算劝说,毕竟承远王妃接连“夭折”两子,未免会显得太过离奇。况且他亦没了旁的理由再接孩子入宫,想要避人耳目,把这孩子留在承远王府自是最好不过。
    宏宣帝没有解释心中所思,轻拍她手背哄道:“朕答应你。”话落只觉掌心手指颤了一颤。
    承远王妃听得此话百感交集,差点儿掉下眼泪来。
    她确乎再难承受骨肉分离之痛了,这六年间她在夜里是如何辗转反侧,白日如何食不知味,个中愁苦没人能体会更多。她也想要一个亲手抚养着长大的孩子,不论是儿是女,都可教他习书写字,念童谣哄他入睡,听他糯着嗓音唤娘。这是她身为人母却从未有幸感受,终日求之不得的憧憬。
    眼下得宏宣帝允诺,承远王妃终于坠下心间大石,心绪宁和,疲惫地阖上双目,临睡前还轻声唤着皇帝。
    宏宣帝把她手放回被里,吹熄室内盏盏明灯,回到床边安静守着,有着天下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睡罢,朕等你睡着再走。”
    承远王妃安稳入眠,心里放着宏宣帝的情意,起码在这一刻以为帝心长眷。
    三更时分,京城落了一场雨,夏日雨水来势汹汹,豆大的雨滴砸落地面,扬起尘泥气息。
    旭安殿里的平怀瑱被落雨嘈嘈声吵得睡不安稳,翻来覆去,却又始终迷瞪瞪地没有彻底醒来。直至天际泛白,雨势渐弱渐消,平怀瑱才总算沉入梦里,裹着蚕丝薄被睡得香甜。
    平怀瑱一觉睡到巳时去,无人叨扰,打着呵欠餍足睁眼,模糊间瞧见床头趴了个人影,顿时惊得往里一滚。再回头去看,才发现是何瑾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守着他。
    “太子哥哥,你醒了?”
    平怀瑱惊喜地翻身起来,凑到床边问他:“瑾弈,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今日不来么,难不成没人传一声话?”说话间想起自己风寒未愈,赶紧又躲他远些。
    何瑾弈反倒站直身子,垫着脚往里探,一副格外关心的神态:“传了,可你染了风寒,我想来看看。昨日是因为我,你才跳进水里去的。”
    “你也是因为我才掉下去的。”
    “可我好好的呢,”何瑾弈眯眼笑,偏头问道,“太子哥哥,你难受么?”
    “稍有些,”平怀瑱不骗他,“脑袋晕乎乎地涨疼,但比昨夜好了许多。”
    何瑾弈听罢不知想些什么,忽然撑着胳膊往里凑,弯腰在平怀瑱额头上亲一口。平怀瑱目瞪口呆,摸一摸额头,心里无比欢喜。
    “我难受的时候,让娘亲一亲就好了。”
    “我也好了,”平怀瑱高兴地爬下床,自个儿寻衣服穿,“我不难受了,今日不上课,我们到御花园玩儿去!”
    “那不行,你身体不适,理当在房里好好歇着。”
    平怀瑱一股子兴奋劲儿淡下来,虽有几分失望,但还是依着他的话,老老实实地在房里蹲一天。细一想,自打认识何瑾弈以来,本该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便没逆着他的话做过任何事,对他当真喜欢得要命。
    殿外婢女听着动静进来,伺候太子梳洗束发,理好他胡乱穿上的衣裳,又将新熬的汤药端来。平怀瑱当着何瑾弈的面,半分眉头都没皱,潇洒饮尽。
    “苦吗?”何瑾弈嗅着那味儿都怕。
    “不苦。”平怀瑱死要面子,跑到桌上寻桃花糖来吃,顺手喂一颗到何瑾弈嘴里,何瑾弈霎时又被甜得弯了眼。
    身侧婢女见状掩口偷笑,捧着空碗退出寝殿,没有戳穿太子昨夜死活不肯服药之事。
    去不了外头,索性便寻些旁的乐子,平怀瑱跑到书桌后瞧瞧,何瑾弈也像条小尾巴似的跟来瞧瞧,瞧了一会儿一同爬到宽大椅上,一人一笔作起画来。
    如今倆小孩的字还算能写得端正,然而作画却着实不行,几笔下去,宣纸上不知绘着什么玩意儿。平怀瑱想想,蘸墨再添几笔,转头对身侧何瑾弈道:“这是御花园里的树。”
    何瑾弈原本没怎么看出来,听他这么说了倒是越看越像,便也学他在树旁画起来,回道:“这是小桥。”
    平怀瑱开心极了,于是桥下池水,莲叶芙蕖,依次添上。
    何瑾弈乖乖地等着他画,罢了在莲叶间寻一处空白,勾个歪歪斜斜的小船。池面静无波,船上两名小孩稳稳坐着,这回没有跌进水里。
    平怀瑱欢喜笑起来,在旁题字:记与瑾弈落水。
    何瑾弈被逗得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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