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他们来到一大块草坪上，眼前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喷泉，被悬挂在旁边枝杈上的无数油灯所照亮。喷泉的水流进一个银盆中，再汨汨地流出一道清澈的泉水。草坪南边的一棵树是他们所见过的神木中最高大的。巨大的树干如同灰色丝绸一样闪烁着光芒，它的枝杈一路往上延伸，消失在云端上。树干上有一道白色阶梯，有三名精灵站在那边，都穿着灰色的锁子甲，披着长长的白色斗篷。每一个看起来都那么漂亮。
    当他们慢慢爬上绳梯的时候，一路上又经过许多的瞭望台，有些环绕着树干建造，绳梯会穿过他们。他们已经距离地面很远了，一座如同巨舰甲板一样宽大的瞭望台出现了，上面的房屋简直如人类的大殿堂一般。他们跟着哈尔达走了进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椭圆形的大厅中，正中央则是粗大的梅隆树干，看来十分壮观。
    整座大厅像是悬浮在半空中，充满了柔和的光芒，却不知道照明从何而来。墙壁是绿色和银色的，屋顶则是黄金色的。许多穿着闪闪发亮的衣服的美丽精灵坐在那里低声交谈着。也有精灵在角落里弹着竖琴，配合着潺潺的流水声。不消多解释，他们也知道这里的精灵都是中土精灵的贵族，都带着一种密林精灵没有的高雅气质。
    有两张靠近树干的王座，还有鲜活的树叶作为遮盖，上面坐着凯勒鹏和凯兰崔尔。
    即便坐在那里，他们也显得非常高大。女皇有一头深金色的波浪长发，带着一个金色额冠，凯勒鹏的头发则是丰润的亮银色。他们神情都十分严肃，但极端的美丽。身着朦胧如云雾般的白色长袍，即便已经度过了悠久的纪元，两人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只有望向他们的双眼，才能看出那如同月夜中的枪尖一样锐利而闪亮的眸光中蕴藏着极深的回忆。
    哈尔达通报之后，来者一字排开向两位陛下行礼，两人只是颔首，并没有起身，毕竟来者不是帝王。凯勒鹏说了一声欢迎远到而来的客人，声音听起来也是那么的温和优雅又有礼，毫无守卫精灵那样的骄傲。
    凯兰崔尔女皇并没有开口，只是用天空般净澈的蓝眸静静看过每一个来者，除了莱戈拉斯，那直指人心的犀利让每个人都不敢直视。
    原本听了瑟兰督伊和木精灵的各种谣传，伊尔碧绿丝以为黄金森林深处住着一个可怕的老巫婆，看她一眼，人就会变成石头。但没想到她竟然会是那样的美丽，她的眸光让伊尔碧绿丝有种说不出的安心和温暖，令她不由自主想要依偎过去，在她身边，听她说话的声音。
    这时，女皇旁边坐着的一位绝丽无比的黑发精灵却起身迎接。她就是爱隆王之女，亚玟·暮星。因为来者是北方国王的信差，也是一位尊贵的王子殿下，身为爱隆王的公主，亚玟的起身迎接是完全符合礼仪的。
    多数时候，她不住在父王的领地瑞文戴尔，而是跟她母亲及其族人居住在罗斯洛立安。她的母亲是凯兰崔尔女皇的爱女。
    亚玟那一头深色头发遗传自半精灵爱隆王——露西安与贝伦的后人，更显得她的双瞳像幽深地底下焕发光彩的宝石。
    尽管所有精灵都看着亚玟，但伊尔碧绿丝的视线却完全无法从凯兰崔尔身上移开。虽然亚玟更年轻更鲜活，但是凯兰崔尔的美丽却带着幽深的睿智和亘古的不朽。
    亚玟缓缓步下台阶，向莱戈拉斯走来并伸出如雪般的手臂，“欢迎来到卡拉斯加拉顿，殿下远来辛苦了。我是亚玟。”
    那让世界上绝大部分生灵都倾倒的美丽使所有木精灵们都忘乎所以。连莱戈拉斯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随即他收敛飞扬跳脱的个性，优雅踏上前，弯腰亲吻公主的手，“我是莱戈拉斯。久仰公主殿下大名，我们密林歌谣里所传颂的还不及您美丽的万分之一。”
    “殿下谬赞了。”亚玟公主轻轻一笑道谢，简直让星辰暗淡。
    第三纪元的精灵皇族后代里，就只有爱隆王的两位皇子，亚玟公主以及瑟兰督伊王的独子。米斯隆德的瑟丹王并未娶妻。而北方精灵又很少在中土核心走动，所以最出名的，反而是亚玟。
    但莱戈拉斯那年轻俊秀的外表，高贵得体的气度立刻赢得了骄傲的罗瑞安精灵贵族们的好感。身份地位相配的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真是无比的光芒闪耀。无论是罗斯洛立安的精灵还是木精灵们都乐见其成。
    不过，站在远处的伊尔碧绿丝却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卑微过。
    这便是精灵口中的暮星。这才是应该和莱戈拉斯在一起的生灵吧。而不像自己，即便穿着精灵的衣服，吃着精灵的东西，也依然是个冒牌货。
    原本她还开心于瑟兰督伊的安排，此刻才明白，就如同一眼看穿她身上的咒文一样，密林之王早就察觉她的觊觎，甚至不消多说，只一个小小的安排，就能轻松打发掉她的一切妄念。
    他安排让莱戈拉斯看到黄金森林，与远古的精灵贵族会面和领略亚玟公主的美，会让他格外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
    而同样的，让她见识罗斯洛立安，被那么多尊贵的精灵包围，还有感受暮星的力量，她也格外清楚明白了她的位置。
    真是一箭双雕，谁说伟大的弓箭手必须持弓在手？
    垂下眼睛，太多光芒让双眼刺痛无比。
    她还想觊觎这个世界吗？她还敢贪恋他身边的位置吗？
    ……应该，没什么留恋了吧。
    to be continued……
    ☆、chapter10.时光之咒
    北方的密林之王带来了关乎精灵族的重要消息，罗瑞安之王凯勒鹏大人遣走大部分精灵，并请木精灵们去休息，留下的都是皇族至关重要的人物，除了莱戈拉斯，亚玟和伊尔碧绿丝也都留了下来。
    莱戈拉斯开始讲述他们在灰港遇见半兽人行迹，木精灵杰尔德身亡。听到那个遗言，凯勒鹏看了一眼凯兰崔尔女皇，但她只是双眸垂落，声色不动。但是莱戈拉斯提及伊尔碧绿丝海葬精灵时，女皇清澈的蓝眸却抬起看了她一眼。
    之后他开始讲述带着伊尔碧绿丝上路，但一路引来众多邪恶的监视，直到密林。他的父王引出她身上的咒符，却发现那个符文是上古昆雅文字写成，才把她带到罗瑞安来。
    他口齿清晰，极具古韵，这番长而曲折的经历讲了下来也清清楚楚。其间凯勒鹏和亚玟偶尔会发一两句疑问。
    凯兰崔尔从头到尾只是静静的听着。她清澈的眸光不时落在伊尔碧绿丝身上，令她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像摊在了阳光下面，巨细无遗被她审视着，完全没有一丝隐藏的可能。而她的声音，也像是直接进入了她的头壳，仿佛在询问——
    你是谁，从哪里来……
    伊尔碧绿丝突然觉得一股巨大的、未知的恐惧袭上心头。
    她是谁……？
    她从哪里来……？
    之前，她只是为了在这个世上生存，而后，只要一个简单地目的就能促使她往下走。可是她却忘了，只要是智慧生灵就会思考自身。她却没有考虑过老船夫收养她之前，她究竟是从哪里来呢？她到底是谁呢？
    “你的名字？”
    一个声音钻入耳中，她才回神。这才发现凯兰崔尔望着她开口询问，她的声音悠缓低沉，超脱时间限制，虽非抑扬顿挫，却说不出的柔和动听。
    莱戈拉斯回过头来望着她，眼神里带着警告，似乎让她别乱说话。
    伊尔碧绿丝明白他的意思，据他们说，她的名字是星辰之后的意思，实在对精灵之维拉有所不敬。她深吸了口气，不知所措的看着殿内那些高贵美丽的精灵。
    在这里，她什么也不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她甚至不能大声宣告自己的名字！
    凯兰崔尔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她回答。
    那时候，她竟会有种感觉，她早就知道答案只不过等她说出来。
    “el……”她轻轻的吐出一个音节，闭了闭眼，心一横，“伊尔碧绿丝，就是我的名字！”
    莱戈拉斯听闻，只是一脸不出所料的站在那里。
    其他精灵们都震惊的说不出话。
    凯兰崔尔却缓缓起身，她一起身，左右两侧各四个精灵都随着她的动作，一同前来。
    她慢慢走到她面前，垂首望着她，随即轻浅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在唇角边绽放，“是个……好名字。”
    听闻，伊尔碧绿丝像是从极重的负担中被解脱出来一样，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你额头的印记，”女皇陛下又问，“是天生带着的吗？”
    这次不仅是凯勒鹏和亚玟，连莱戈拉斯都格外惊讶。他并未提及印记的事，而她的额发又遮住了。女皇陛下究竟从何而知？对了，他的父王也无人告知的情况下发现的。
    “是，陛下。”伊尔碧绿丝小心的回答。
    凯兰崔尔有股非常强大而光明的力量让任何生物任何阴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但伊尔碧绿丝心里又觉得在她面前她可以说想说的话，不必惧怕任何事。
    这位罗瑞安的光明之女望着她，但视线却仿佛停留在一个很久远的所在。过了良久，她才抬起手臂，对她伸出手。
    伊尔碧绿丝立刻明白，她是要看时光之咒，可是上一次咒文被引出时那巨大痛苦的恐怖回忆令她心有余悸。但凯兰崔尔的模样让人无法拒绝，她把手慢慢、慢慢的搭上那玉白的手指前，突然小声说，“能先请问一下，精灵们是怎么处理信封的吗？”
    凯勒鹏与亚玟相对诧异，其他精灵更不知怎么提起这么一个古怪话题。莱戈拉斯又往旁转了转眼睛，才大致明白。
    凯兰崔尔的手指接上了伊尔碧绿丝的掌心，“放心，我们没有撕毁信封随意丢弃的习惯。”竟是一下就明白她那曲折的小心思。
    松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凯兰崔尔的手指微凉柔软，让她觉得说不出的舒服，一时之间有点飘飘然，忘记了曾经的痛苦。
    凯兰崔尔却没有动作，只静静的望着她，“时光之咒收回后，时间会重新在你身上流转，你会开始经历凡人的成长，老去，疾病和死亡。”
    啊，女皇说的没错，她差点忘了。时光之咒收回后，她就是个普通的人类了，一个跟精灵毫无干系的人类。不由的望了眼站在不远静观其变的莱戈拉斯，这短暂的交汇后，她必然会离开这个世界，离他，离这里，离这些精灵越来越远。
    “我可有别的选择？”明知道精灵们不可能放着咒文不管，她不死心的问。
    凯兰崔尔摇摇头，“你天命所致，非人力能及。”
    嗯，也就是问问罢了。吸了口气，“我准备好了，来吧。”竟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还没等她表现完引颈受戳的模样，凯兰崔尔的指尖就已经从她的皮肤表面牵出一条异常闪亮的光线。转瞬之间，一行行漂亮、斜体又带着禁忌的昆雅咒文从她的皮肤上浮现。殿内的精灵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罕有的诡异景象，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莱戈拉斯也同样震惊。接着，那昆雅的咒文竟然开始移动，往她手臂的方向移动，就像是被什么吸引的一队队蚂蚁，慢慢的沿着她的手臂，走向与凯兰崔尔接触的地方，一路向前，直至走入女皇指尖的光芒之中。咒文便依次消失在她手中的光芒里。
    伊尔碧绿丝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景象，这才察觉这次居然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与此同时，女皇喃喃的说了一连串的在场几乎没有人能听得懂的古精灵语。那一串话果然晦涩难懂，连莱戈拉斯也只勉强听懂了一小部分。
    ……
    汝等的力量，
    将被时间的大河遗忘
    罗瑞安的光芒，
    将被历史的洪流冲刷
    ……
    从东部崛起的黑暗，
    会再度笼罩大地
    ……
    吾已听到汝等的祷告，
    在主神之城发出召唤，
    汝等将跟随引路之光
    ……
    回到海外仙境，
    回到维林诺的蓝色苍穹下，
    这里，才是汝等最后的归宿
    ……
    大厅里一片沉寂。所有的精灵们都表情凝重。
    待那段咒文的光芒完全消失，像是耗去了很多生命力量一般，凯兰崔尔脸色苍白，连退了数步，身体摇摇欲坠，伊尔碧绿丝慌了手脚，想去扶又不敢。犹豫间，凯勒鹏已踏前两步，扶住她，关切的注视她。
    凯兰崔尔靠在凯勒鹏的臂弯里，吐了一口长气，这才睁开双眸，脸色恢复如常，她先是望了一眼凯勒鹏，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表情。随即，美丽而圣白如雪的面孔转向伊尔碧绿丝，微微对着她一笑。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勇敢的人类，伊尔碧绿丝，今夜和以后，你都能高枕无忧了。”
    说罢纤长白皙的手搭在凯勒鹏的手掌中，背转身，女皇陛下缓缓走远，八个守卫精灵也跟随一同离去。
    直到她远去，伊尔碧绿丝还是能感觉到女皇那蔚蓝色的澄澈双瞳深深的注视她。
    她似乎听到凯兰崔尔在说——睡吧，就算你安睡，还是不能逃离你心中的困惑。
    在罗斯洛立安的日子，实在美妙的不可思议。
    她每天都像活在一个梦境之中。不去计算时间，没有愁苦，没有忧虑。这里的花不会凋谢，这里的草不会枯黄，这里的流水像音乐一样动听，这里的空气带着一股香甜，这里的每一日都充满阳光。就算偶尔午后的一场小雨，也只是把一切都洗涤的更加纯净清透。哪怕只是吃东西，休息，在森林里散步都觉得是那样的开心，也绝不会被别人指责游手好闲。
    由于女皇的接纳，精灵们也待她很友善，说她很得女皇陛下的另眼相看，从来没有人类能在罗斯洛立安获得如此礼遇。
    卸下时光之咒的重责，不再会有邪恶觊觎。时间重新在她身上流转，每一天每一刻都焕发出动人光彩，少女的青春靓丽日益逼人，同时又带着比凡人更脱俗的灵韵。精灵的巧手又将伊尔碧绿丝装扮得格外美丽。他们也好奇地问她，是不是精灵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