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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2)

    沈季泽冷冷盯着马桶,像是想伸手,又嫌恶地皱起眉头。他四下打量了圈,看见墙角竖靠在瓷砖壁上的皮搋子,拿起来,不假思索地对着马桶中央捅去。
    随着皮搋子落下,马桶里发出犹如毒蛇吐信的嘶嘶声,那些攀爬至马桶边缘的头发也开始扭曲,颤抖,像是在遭受着巨大的痛楚。
    一下,两下,三下,那些头发终于受不住疼痛,倏地缩回,再从孔洞直钻向下,终于消失不见。
    沈季泽微微喘着气又等了片刻,确定那些头发不再出现,这才按下冲水键,将皮搋子放回原位。
    他砰地合上马桶盖,到水池前挤了洗手液洗手,再对着镜子用手指扒着头发,将睡得有点凌乱的发型整理好,再推门走了出去。
    卫生间的水箱的确有点问题,我刚修好了。沈季泽话音刚落,就顿住了脚步。
    卢茸正站在他的那架单人床前,看墙壁上挂着的海报。那上面的摇滚歌手背着吉他,穿着件写着英文脏话的黑背心,露出的身体部位全是刺青,鼻子眉毛耳朵下唇打了孔,挂着大大小小的圆环。
    这不是我的床,你睡的那架才是。沈季泽有些后悔让卢茸看到自己曾经的中二期。
    卢茸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准备出幻境后就去找这个歌手的资料,沈季泽喜欢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他看完海报后视线又下落,停在枕头旁的一件物品上。
    沈季泽也看了过去,暗道一声不好,刚冲上前想拿走,卢茸却比他更快一步,将那东西抢到了手。
    凳子鹿。卢茸看着手心那柳条编织的圆球,摸了摸上面插着的四根竹棍,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他转头看向沈季泽,眼里闪着愉悦的光:哥哥,这就是你的床,看,凳子鹿。
    沈季泽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一旁,生硬地岔开话题:我现在去隔壁看看,你就在屋子里等着。不要乱跑啊,其他地方可能有危险,等两三分钟我就回来。
    说完就蹲在那床前,伸手进床底,取出一根结实的棒球棍。
    反正已经被卢茸发现这是他的床,也就无所谓了。
    沈季泽飞快地出了屋,砰地关上门。卢茸有些不太放心他一个人,想追出去,可就在这时,卫生间里又传出奇怪的声音。
    这次不是冲水声,而是砰砰响声,既像是有人在急切地敲门,又像是有谁拿着棍子在拼命敲击墙壁。
    卢茸心头一动,在去追沈季泽和去查看卫生间之间选择了后者。
    要是卫生间有什么可怕东西的话,得赶紧处理掉,可不能吓着哥哥。
    他走向卫生间,推门进去,以防沈季泽突然回来,还将门落了锁。转回身,目光落在墙边合上盖子的马桶上。
    异响就是马桶传出来的,里面像是关着什么活物,拼命想出来,将盖子顶得抬起一条缝又落下,撞得咣咣作响。
    卢茸绷着漂亮的脸蛋,站着打量卫生间四周,目光从光不溜手的浴缸和洗手池上掠过,停在墙上挂毛巾的不锈钢横杆上。
    他上前两步,抓住横杆往外拔,但横杆被牢牢固定在瓷砖上,用了几次力也纹丝不动。要是变成鹿,倒可以把横杆拔出来,但沈季泽随时都要回来,现在变鹿明显不合适。
    马桶里的东西像是察觉到外面有人,挣得更厉害,终于砰地一声,盖子被掀翻,一大团黑色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浓稠成团的黑色挂在马桶边,千万根扭动着往下蔓延,居然是一团如有生命般的头发。
    那些头发湿淋淋的往下滴水,淌落到瓷砖地面上。卢茸想到那沾的是马桶里的水,瞬间感到一阵恶心。
    他目光飞速转开,落到墙角靠着的一只皮搋子上,上前两步将那皮搋子拿到手。
    可他还没做出任何动作,那些头发就突然停止往外蔓延,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接着,它们齐齐颤抖,黑色帘幕荡起细碎的纹路,飞快滑向马桶另一个方向,似乎离卢茸越远越好,对这皮搋子充满了恐惧。
    卢茸看了看手上的皮搋子,走到马桶旁,发现那些头发抖得更厉害了。
    害怕?他举起皮搋子凑近那些头发。
    果然,头发抖得像是触了电似的,还发出充满惊惧的嘶嘶声。
    害怕也不行。卢茸冷漠地说完,将皮搋子对着马桶捅了下去。
    头发间的嘶嘶声更加刺耳,充满怨毒和惊恐,还听得出其中的痛苦万状,颤动得像是无数毒蛇在拼命挣扎。
    卢茸面上毫无波动,只一下一下往下捅,发出扑扑的闷响。那些头发翻滚扭曲一阵后,再也抵挡不过,逃跑似的缩回了孔洞。
    最后马桶里面什么都没了,他这才放下皮搋子,按下冲水键,盖上马桶盖,不急不缓地去水龙头前洗手。
    等到离开卫生间回屋坐好,沈季泽就推开宿舍大门走了进来。
    哥哥。卢茸仰头唤了一声。
    沈季泽拿着棒球棍站在门口,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卢茸。
    他皮肤白得如块光滑的玉,眼睛弯弯,睫毛纤长,乖乖坐在屋中央,像个既脆弱又美好的布娃娃。
    沈季泽注视了他几秒后,怜爱地伸出手:走吧,出去。
    卢茸起身上前几步,拉住了那只手。
    沈季泽的手温暖修长,刚好将他包握在掌心,边往外走边道:咱们要去找脱离幻境的通道,这一路上可能会遇到可怕的东西,就像小时候在幻境里见到的那些鬼怪。
    他顿了下,见卢茸没有露出恐惧,还对他弯起眼睛笑了下,便继续道:不过没事的,我会对付那些鬼怪,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怕。
    我知道。卢茸乖顺地回道。
    如果太怕就蒙上眼不要看,只要记得哥哥在你旁边,会保护你就好了。
    嗯,哥哥真好。
    宿舍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的房间门都大敞着,显然沈季泽开始已经检查过一遍。
    卢茸被牵着经过那些房间时,看见里面只有空空的木架床,透出一股霉腐的味道。
    这栋楼只有四层,楼上楼下我也都看过了,没有发现通道,咱们出去找找。
    沈季泽拉着他下楼梯,脚步声回荡在空空的宿舍楼里。
    两人刚踏出宿舍大门,就置身于浓浓的雾气之中。四周一片混沌的白茫茫,稍远的距离就什么也看不清楚。
    沈季泽一手牵着卢茸,一手紧握着棒球棍,向着记忆中的大门方向小心走去。
    跟着我,不要走丢了。他警惕地察看四周的浓重雾气,提防着里面突然窜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嗯。卢茸乖顺地应了声,更紧地贴近沈季泽,半边身子都倚在他手臂上。
    沈季泽只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哥哥,你也经常进入幻境吗?卢茸见他的确很有经验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沈季泽没有注意到他那个也字,只回道:偶尔吧。
    他从小时候那年和卢茸一起进入幻境后,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过七八次了。
    他最开始搞不清楚这个幻境的目的,好像只是想将他困在里面,刻意制造一些弯弯绕绕,将那出去的通道隐匿在不被发现的角落。好在他每次通过仔细找寻,总能平安地出去。
    后面幻境的力量似乎在增强,开始出现不应存在于这个世间的魑魅鬼怪。
    不过可能是因为他是这幻境的创造者,所以他也能对那些鬼怪造成伤害,不再像小时候一般,只能被追得到处跑。
    他是不惧这些鬼怪的,只是怕他们伤害到卢茸。
    卢茸察觉到左边的浓雾里似乎有黑影闪过,他刚想提醒沈季泽,就听他突然开口:小心点,抓紧我。
    嗯。他将沈季泽抓得牢牢的,心想要是有什么鬼怪跳出来,自己得保护好他。
    脚下是棕红色的塑胶地面,踏上去悄然无声,沈季泽知道这是已经到了篮球场,如果顺着左边一直走,很快就能到大门口。
    只是还没找到出去的光团,必须得把学校搜寻一遍,好在那通道就算隐藏得再好,经过时也会有所察觉。这所私立高中设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因此校园不大,找起来还算方便。
    一阵凉风吹过,将四周的雾气吹散了些,隐约可见正前方有一栋楼房。随即雾气又涌来填上,翻腾成团,比刚才似乎还要浓稠。
    操场对面就是教学楼,我们去看看,只有三层楼,如果通道在那儿,很快就能找到。
    沈季泽反手牵着卢茸,眼睛警惕地注视四周,嘴里安慰着。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动了动被他拉住的手,像是在回应说知道了。
    沈季泽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顿住脚步,寒意从心间爬上背部,再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此时他手心握着的那只手,不再柔软细嫩带着暖意,而是变得干瘦坚硬,且犹如一团千年寒冰,冷意渗进了皮肤。
    沈季泽屏住呼吸,慢慢转回头,在看清背后的人时,瞳孔骤然紧缩。
    身后是名脸色惨白,眼睛下挂着两道血泪的陌生女人,脸上露着一个诡异的笑,正阴森森地看着自己。
    她的头发被血液凝固在头上,板结成硬硬的一大团,那双枯瘦如柴火的手,正牵在自己手心。
    而卢茸已经没见了。
    第45章
    沈季泽那瞬间头皮发麻, 第一反应就是甩掉左手在身上蹭,恨不得蹭掉一层皮。接着挥起右手握着的那根棒球棍,对着女人的头直直砸去。
    球棍带着呼呼风声, 眼看就要落到她头顶,那女人却原地消失,瞬间不见了影踪。
    雾似乎更浓了,头顶光线穿透不过这厚厚的屏障,天色暗了下来,犹如即将进入黑夜。
    沈季泽左手垂在裤侧, 右手握着球棍, 垂眸敛目,以一个不动的姿势静静立在原地。
    倏而,他如一只猎豹突然爆起, 高高举起手中的球棍, 背上肌肉在t恤下拉出完美的线条,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
    砰!
    球棍在空中快速划过一道弧线, 破开层层雾气,带着千钧之力, 沉重地击落在一处。
    随着一声不似人类能发出的惨嚎, 那名刚才消失不见的女人又在雾中显出形,只不过头颅已经凹陷了一块,如同被灼伤似的冒出滋滋黑气。
    她大张着嘴, 一双浑浊的白眼盯着沈季泽,满脸怨毒地扑了上去。
    沈季泽又挥出一棍,击中她另一边完好的头颅, 只听咔嚓一声, 那边也凹陷下去一块, 左右两边正好对称。
    女人现在的头型成了三角形,两边都冒着黑气,眼睛往鼻梁处挤拢,眼底挂着血泪,整张脸看上去惨不忍睹。
    沈季泽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提起棒球棍准备再补一记,尽快解决了好去找卢茸。
    他不知道卢茸去了哪儿,会不会遇到危险或者受到伤害。光只想到这儿,他脸色便更加阴沉,神情间带着几分焦灼,隐隐透出暴戾。
    因为心里着急一时乱了方寸,就在他再次击向那名女人时,都没觉察到身后有一阵阴风袭来。
    球棍重重挥出,再次砸中女人的面部,她就像一只被车轮碾压过的橡皮人,整张脸糊成了一张饼,五官坍成一团辨认不清。接着,整个人寸寸溶解,滋滋响着化作一滩黑水。
    沈季泽还没来得及收回球棍,一双带着尖锐指甲的手,已经无声无息地掐向了他的后脖颈。
    当他察觉到不对劲想要挥棍拦击时,已经来不及了,枯瘦的指尖离他后颈只有一寸,眼看就要碰到那带着一层细密汗水的肌肤。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浓雾里倏地跃出一团白色的影子。
    那影子如箭矢般迅捷,只瞬息就到了他身后,随着一声尖锐嘶吼,他后颈处的凉意也跟着消失。
    沈季泽迅速转身,待看清眼前一幕时,震惊得微微张开嘴,眼睛也骤然发亮。
    一具淌着长长涎水,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腐尸,惨嚎着躺在地上扭曲翻滚。他胸口处几个黑洞正在迅速扩大,不过几秒时间,就将整具腐烂的身体溶蚀殆尽。
    可让他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站在黑水旁的那只白鹿。
    白鹿皮毛柔亮,浑身光洁如雪,只有四蹄上生着红色的花纹,像是四朵盛开的烈焰。
    沈季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小时候在幻境里遇到过的那只鹿。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再见过,没想到此时居然碰见了。
    白鹿明显比那时候长大了不少,不再是一副憨态可掬的小狗模样,他的身形变得修长优美,四肢看上去纤细却有力。头上的银角也长了不少,甚至冒出了只小叉,像是海底深处闪着光的珊瑚。
    白鹿察觉到了他的打量,有点矜持地抬着下巴,微微侧身,将自己流畅的身体线条和银角,以一个最好的角度展现出来。
    如果换成人的话,那他此时就在提胸抬头收腹,斜斜45度侧脸凝视着前方。
    小白。沈季泽惊讶出声,但却没有功夫上前叙旧,他必须要先将卢茸找到。
    所以只喊了声小白,他便匆匆扎入浓雾,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他是走在半途时,发现牵着的人变了,如果卢茸没遇到危险,那他发现哥哥突然消失,最有可能的就是掉头回宿舍楼找自己。
    沈季泽奔跑两步后,就用手拢在嘴边,边四处张望边大喊卢茸的名字。极目之处一片雾茫茫,努力去看也只能看清周围两三米的范围,哪里见得着卢茸的身影。
    倒退着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绊,像是被什么缠住了脚。沈季泽低头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冰凉,心脏刹那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那是件白色的短袖t恤,因为有些旧,布料微微泛着黄,正是卢茸今晚当做睡衣穿着的衣服。
    他脸色惨白地呆怔两秒,蹲下了身。身体像木偶般僵硬,关节被锈住似的,做出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很艰难。
    他的手指在空中发着颤,想去拨动那件t恤,可才刚刚触及布料,手指就烫手般蜷缩起来。
    终于鼓足了勇气,他飞快地将那件t恤紧攥在手,这才发现衣服下面还有一条短裤和一双运动鞋。
    沈季泽双眼泛着红,下巴紧绷成一条冷硬的线,急速翻动手里的t恤上下查看。
    倍感庆幸的是,衣服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污痕,干净得就像是脱掉放在这儿的,让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
    卢茸开始被沈季泽牵着,突然面前就被挡住了浓雾,等那阵浓雾散去,他发现自己手中空空,沈季泽也没了踪影。
    哥哥,哥哥。
    卢茸喊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沈季泽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他迷茫地站在原地,抽动鼻子嗅了嗅,在空气中闻到了一种极其危险森寒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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