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童凌雨心情复杂，一方面觉得傅书瑶受伤，自己有一定的责任，另一方面又暗暗地叫苦，看傅书瑶这模样，肯定没几天不能出院，那接下来的报道，岂不是要自己一个人完成？
    心里兜兜转转，最后她道：“那你好好休息，尽快早点回来，我和大家伙，都很担心你。”
    “嗯，谢谢你的关心。”
    傅书瑶淡淡地说了句。
    其他人听到童凌雨开口，都安静了下来。其实，他们知道童凌雨的心思，之前没出什么事，她都找借口推脱不去采访现场，现在看到傅书瑶受了伤，那肯定更不愿意去了。心里有些瞧不起童凌雨的所作所为，但接下来几天，还要和她一起做采访，也不能跟她撕破脸皮，所以纵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小傅，你听我们的话，好好休息。尽快回来做新闻。”
    “吴叔，我知道。”傅书瑶抬头问，“对了，现在现场的情况怎么样了？”
    “比之前情况更糟糕了，第二次爆炸，又把着火的范围扩大了一倍，集中在化工厂的东北区，现场好多消防员没来得及撤退，都被活生生的烧死了。”吴卓红了眼眶，他自己也有儿子，和那些消防员差不多大的年纪，今天打听到消息，死的29个消防员里，有23个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心里难受得紧。
    傅书瑶默然，没想到事态会扩大到这个地步。
    童凌雨插嘴道，“幸存的有个消防员，已经被救出来了，我们要不要去采访他？我听说，他们一个班里，整整三十个消防员，二十九个都死了，唯独他活着出来了。现在网上的民众，都在质问，为什么只有他一个班长活着。我们能趁着舆论还热，对他进行独家的采访。”
    “小童，你怎么能这样？他为国家出生入死，刚刚逃出升天，你就往他伤口上撒盐？你还有没有人性？”
    吴卓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童凌雨感觉到莫名，“我怎么了？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报社着想呀？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来了z市，书瑶还为此受伤了，可我们什么新闻都没有拿到，等回去还不得被领导骂死呀？再说了，新闻不就是探究所有可能性吗？你怎么知道那个班长，是不是自私到让自己手底下的兄弟跑出去救火，自己躲在安全地带？”
    “你以为都是你呀！”吴卓语气很冲的说了句。
    童凌雨气的满脸通红，“你说什么呢？”
    “我就说你……”
    “好了！都别说了！到底是要采访新闻，还是要吵架！”傅书瑶起身，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扯疼了自己后背上的伤口，疼得嘶了声。
    吴卓见状，立刻住了口。
    童凌雨冷冷的哼了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傅书瑶缓了一会儿说，“其实凌雨说的没错，新闻报道就是要想到各方面。”注意到吴卓变了脸色，又继续说，“但是，正是这样，咱们才要站在不同的角度考虑。你们想呀，现在其他家媒体的风向是责备那位幸存的消防员，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报道这位消防员所承受的压力，不是更好吗？还有，别忘记了，来之前王主编再三叮嘱咱们，不许因为抢着报道头条，就草草行事。所以，我们接下来还得将目光放在化工厂爆炸的具体原因，给民众一个交代。”
    “小傅，你说得对，我同意按照你说的办。”
    “我也同意。”
    童凌雨撇了撇嘴说。
    傅书瑶嗯了声，“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开始做事吧。我伤的没那么重，你们不用守着我。”
    几个同事陆陆续续的离开，吴卓最后走的，对傅书瑶悄悄的说了句，“这小童真不如你。”
    傅书瑶除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等所有人都走到了，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满脑子都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自己跟慕天佑的事情，一会儿想报社的事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睡着。
    睡的迷迷糊糊时，她隐约中感觉到床畔站了一个人，在注视着自己。
    她想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是谁，可眼皮太沉了，怎么也睁不开。
    后来再次沉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想到那种奇怪的感觉，还以为那是梦境，可当看到放在床头的早餐，她才知道，真的有人来过。
    除了慕天佑，她想不到第二人。
    傅书瑶微微的叹了声气。
    第095章 你是不是我们首长喜欢的人呀？
    休养了两天，伤口已经结痂，医生让傅书瑶再在医院住两天，免得随随便便活动，再把伤口撕裂。
    可傅书瑶躺不住了，她明确给童凌雨指明了新闻报道的方向，只剩下了采访和出通稿。两天的时间，足够童凌雨调查清楚真相，并出一篇报道了。可童凌雨硬是什么都没做，每次她打电话过去，还满肚子的牢骚，抱怨这抱怨那儿的。傅书瑶担心再这么下去，报道被别家抢了先，所以哪怕带病，也要自己亲自去采访了。
    出院的这天，天气雾蒙蒙的，傅书瑶给吴卓打了通电话，让他带着摄像机过来医院这边，跟自己汇合。
    吴卓拦了辆的士，赶到医院，看到她脸色不怎么好，说：“你真的要去采访呀？你这身子骨能行吗？要不再修养两天吧，新闻报道再重要，也没自己的身体重要。”
    “吴叔，我真的没事，咱们走吧。”
    “那好吧。”
    ……
    幸存的消防员，被安排在了一家军区医院。整个军区医院分成六层，前面是一块极为宽广的地儿，地面上安置了一些简单的运动器材。傅书瑶和吴卓最后在运动区域找到了那位幸存的消防员，他穿着背心和短裤，大汗淋漓的抓着单杠做引体向上，背上的肌肉一块块的凸起。
    傅书瑶等他累了，跳下来，这才开口打招呼：“请问是卞弛吗？”
    卞弛扭过头看到傅书瑶胸口挂的记者牌，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傅书瑶赶紧解释，“你别误会，我来采访你，不是想抹黑你，而是想了解一下，那次火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卞弛拿了条毛巾，擦去脸上的汗水，搭在了肩上，边走边嘲讽：“之前也有媒体说法跟你一样。结果呢，他们拿到报道，凭借我的只言片语，就捏造了谎言。我不会再相信你们记者了，你们走吧。”
    眼看着他要走，傅书瑶情急之下，拦在了他跟前，“卞弛，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做扭曲你意思的报道！”
    “让开！”
    卞弛冷喝了声。
    “你不接受我的采访，我是不会让开的。”傅书瑶一动也不动。
    卞弛不想理她，转身往旁边走。可还没走开，傅书瑶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如此重复了几遍，卞弛脸上渐渐的露出了恼意，“你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揍你。再不让开，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尽管动手吧，等你出气了，再好好接受我的采访。”
    “你……”
    卞弛伸手，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
    两人的身高差很大，他这么一拉，傅书瑶差不多被提了起来。吴卓见情况不妙，把摄像机放下，想上前阻止他。可步子刚迈开，另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忽然在空气中响起，“卞弛，放开她！”
    三人齐刷刷的回头，只见一名穿着军装的男人，身姿挺拔的走过来。他的五官极为刚毅、俊美，神情冷漠而庄严，让人望而生畏。而他似乎察觉不到周围的人对他的注视，径自走到卞弛跟前，强势的把傅书瑶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傅书瑶憋得满脸通红，被放开的刹那，长长的呼了口气。慕天佑暗沉的眸子里闪过心疼，低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
    傅书瑶声音平静，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的距离。
    慕天佑心里闪过一丝的不舒服，抬眸再看向卞弛时，眼里流露出凌厉：“你怎么学习的纪律？难道不知道，身为国家的消防兵，不能对普通民众随随便便动手吗？”
    卞弛委屈的解释：“是这个记者纠缠着我不放……”
    “这样你就可以动手打人了？你这是在给国家抹黑，给消防员丢人，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首长，我知道错了。”卞弛低下了头，对傅书瑶说：“对不起，你觉得不高兴，可以打回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还手，请你别把这事报道出去。”
    傅书瑶摇了摇头，说：“我没怪你的意思，相反的我很敬佩你，也明白，你这段时间受到的污蔑，所以不肯相信记者这个群体。但，我想说的是，每个行业都有好人也有人渣，别为了那些人渣，丧失了对记者的信心。卞弛，我今天是真心实意的想为你做一篇报道，让民众知道，你们作为消防员所受的苦。”
    卞弛沉默不语。
    慕天佑看了一眼傅书瑶，命令道：“卞弛，好好接受傅记者的采访，我相信她的为人。”
    卞弛行了标准的军礼，声音嘹亮的回答：“是，首长。”
    傅书瑶心头再次涌起了复杂的情绪，她不想再欠慕天佑的，可自从他来了，似乎每一次见面，自己都要欠他一份人情。
    再这么纠缠下去，只怕她与他永远也说不清楚了。
    ……
    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傅书瑶正式开始采访卞弛，这个刚过三十的小伙子，提到死去的同伴，以及最近媒体施加的压力，和周围亲朋好友的不解，几次忍不住红了眼眶。
    傅书瑶明白他有多难过，也明白他的难处，所以尽量按照他说的记录，还原事情的真相。
    等采访结束，傅书瑶安慰他道：“卞弛，你放心，真相会被掩埋一时，但不会被永远掩埋。等这篇报道发出去，我相信大众对你的误解，会消除很多。”
    “谢谢你，傅记者。”
    “应该是我们群众对你们消防员说一声谢谢。”傅书瑶起身。
    卞弛送她，分别时，忍不住问，“傅记者，你是不是我们首长喜欢的人呀？”
    “为什么会这么问？”傅书瑶握紧了手里的笔。
    卞弛有些腼腆的说，“我看我们首长看你的眼神不对，他平时看我们时，那眼睛冷的跟冰渣似的，可对着你，他那双眼睛柔的能化成水了，我还从来没见到过首长这样。”
    傅书瑶一愣。
    有这样吗，为什么她没有感觉？
    她不自在的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会那么听慕天佑的话？据我所知，你是本地的消防员吧？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才对。”
    卞弛挠了挠头，说：“不是第一次认识，几年之前，我还是新兵时，首长是我们的教官，我可佩服他了，每次出什么事情，都冲在最前面，就像这次发生了爆炸，明明他可以不插手的，可非得申请调过来，帮忙扑灭这场大火。还有他还对我们这些伤者进行慰问，把我们当成亲兄弟看，所以……他的话，我都会听。对傅记者，首长相信你，我自然也相信。”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
    傅书瑶微微一笑，和卞弛告辞。
    走出医院，傅书瑶和吴卓准备拦出租车回酒店，可还没拦到，一辆军用吉普车缓缓地停在了两人跟前，车窗落下，露出了慕天佑那张刚毅清隽的脸庞。
    “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第096章 为她破例
    傅书瑶还没来得及拒绝，吴卓已经兴冲冲的抱着摄像机跑上了车。
    没办法，她只能坐上去。
    路上，吴卓再三跟慕天佑道谢，感谢他帮了他们那么多忙，慕天佑淡淡地回答：“不客气。”
    见他这么冷淡，吴卓也不好再搭话，好奇的观察车里的其他东西。
    慕天佑随即沉默了下来，专注的开车。
    傅书瑶坐在副驾驶座，看向窗外的街道。受了化工厂大爆炸的影响，路上的行人都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不见半分的喜色。不知道这场灾难，还有多久要结束。正在出神时，身旁的人忽然开口说，“下次你们再进去火灾区采访，提前通知我一声。现在那边还不怎么稳定，单独进去，很容易遇到危险。”
    傅书瑶侧首，看向身边的人，他不是向来公私分明吗？现在主动提出来这样的条件，是为了保护她？
    吴卓说，“谢谢你呀，慕先生，之前我们小傅为了调查就受了伤，这不还没好呢，就到处采访。我还担心去灾区，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呢，现在慕先生能帮我们，真是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