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千若云抓住铁栏杆往上翻，听见坐在前面的庄稼汉嘀咕了一句。他说的是当地话，千若云听不懂，有一个驴友听懂了，脸色微变。
    千若云好奇地问：“他说什么？”
    “没什么，说是如果下雨就赶紧下山，别贪玩把命丢了。”
    盘山的路很陡峭，拖拉机开了一个多小时，突然皮带打滑，往后退。庄稼汉死死踩住刹车，拖拉机的橡胶轮在红土地上拖了又深又长的三条痕迹才停住。
    庄稼汉是个老实人，说车坏了不能继续开，要退他们车费。千若云一口拒绝，三个驴友也说不要钱，五人下了车结伴上山。
    走了大约半小时，天空下起了雨。
    千若云想起庄稼汉的警告，拉着郁林的衣角问他怎么办。郁林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想下山，三个驴友也想接着探险，但他们计划走西面山脉，和郁林他们的路线不同，五人走到三岔口就分道扬镳。
    山路很不好走，路面崎岖，十分荒野，有些地方只有一尺宽，底下是悬崖峭壁。
    雨越下越大，一路全是怪石林立，树也长得虬枝张扬，他们走了很久都没遇到一个人。千若云跟着郁林，心里忐忑不安。
    她那时其实是想回去的，但是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和郁林在一起后，她越来越迁就他的想法，而她自己的想法则是一步步退缩，卑微到了尘埃里。
    一只黑鸟从对面山林直冲过来，潮湿的翅膀掠过千若云头顶，吓得她 “哎呀”一声大叫，她牙齿打颤求他回去，郁林头也不回就拒绝了。
    雨越下越大，山谷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沉闷而模糊，突然他们脚下的泥土颤抖了一下，一股泥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估计老天就是这个时候变脸的。
    一股暗红色的泥石流像瀑布一样从山顶滑下来，起初很慢，不一会儿速度越来越快，奔腾着向他们涌来。
    郁林转身就跑，他的身体轻盈如麋鹿，很快就跳上了一块巨石。
    千若云也想跑，但她太害怕了，脚底发虚，只能连滚带爬。
    她也想爬上郁林站的那块巨石，可是女生的体力到底差了一点。
    “郁林，救我！”慌乱中她伸手抓住巨石下杂树丛生的枝条，身体悬在空中剧烈摇晃。她不敢往下看，脚下一尺宽的山路之外就是悬崖，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头晕目眩，耳边的轰鸣声也让她惊恐万分。
    如果郁林拉她一把，她就能上去了，但是郁林没有伸手，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雨水浸透了山路，红色的泥巴水一滴滴落到千若云苍白的脸上。
    “郁林，拉我上来好不好？”千若云哀求道，她的手又湿又滑，快抓不住了。
    “若云，我们分手吧！”郁林的声音不大，在泥石流的轰鸣声中却清晰可闻，惊得千若云如遭雷劈。
    他该是有多恶劣才会选择这个时候和她分手！而她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瞎了眼，把他捧在心尖上，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付出一切，就换来这句分手！
    千若云的喉咙像是被重物堵住了一般，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就算再傻，也看明白了郁林的心，原来他根本不爱她！原来这四年来一直是她自作多情！
    白衣情郎踏叶来，翩翩红枫赠情书，斯人之誓尤在耳，却是真心付假心！
    暗红的泥浪向她扑来时，她以为她就这样死了，在闭上眼的瞬间，只有上天知道她有多不甘心。
    千若云睁开眼的瞬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庆幸，她没死，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陪着。
    白娘子见她醒来又是欢喜又是哭，千若云晕乎了一阵才弄明白自己是穿进了白娘子女儿的身体，原主年纪大约只有十六岁，名字和她一模一样。
    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让千若云有种莫名占便宜的感觉，自己那一世的十六岁还在为高考而苦读奋战，现在倒是不用了。
    白娘子在苍石界的玉虚仙门负责照料仙草，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千若云身上的伤很快就好了，但为了不让白娘子发现她这个芯子是假的，她一口咬定自己从山崖摔下来时失忆了，然后借着恢复记忆的由头，迅速弄清楚了原主的情况。
    据她娘说原主的爹和娘以前十分恩爱，后来原主的爹千肃要去苍石界去闯荡，就毅然决然告别了妻小，从此音讯全无。原主的娘带着襁褓中的婴儿从故乡到苍石界寻夫未果，辗转流落到玉虚山脚的青石村，后来跟着村里妇人一起到玉虚门干活养家。
    原主从小在青石村长大，七八岁起就跟着娘一起在芳汀园帮忙，和同村的阿牛哥是青梅竹马。不过三个月前，她的竹马哥哥娶了同村的小翠，原主爬上红土崖不知是想散心还是想不开，结果从崖上掉了下来，变成了现在的千若云。
    “若云，你又来这红土崖做什么？”白娘子的声音柔柔弱弱，带着几分担忧。
    千若云正在胡思乱想，被她的声音打断，抬头脱口喊了一声：“娘！”
    她现在是真把白娘子当自己的娘看待。白娘子救了她的命，这三个月又一直精心照顾她，不是亲人胜是亲人。
    看着她慌张的眼神，千若云的心像是被鞭子猛抽了一下。自从她苏醒以来，她看她的眼神都是不舍。每次只要若云靠近红土崖，或者盯着红土崖看，白娘子都是这种表情，眼里的担忧藏也藏不住，她大概是怕她再做傻事，但现在的千若云怎么可能再犯傻？
    如果换做从前的她，或许被郁林抛弃后还会傻乎乎想不开，自从经过这场生死劫，千若云觉得还是活着好，要为爱她的人而活着。虽然这份爱是她冒名顶替的，但她愿意继续顶替下去。
    “若云呀，来，快到娘这儿来，我们回去好不好？”白娘子一边咳嗽，一边颤抖着向她伸出手。
    千若云快步走上前扶住她，“娘，您怎么出来了？”
    “我醒了看不到你，就出来寻你”，白娘子似乎怕她担心，安慰道：“你别担心，我的病已经好多了。而且昨天吕婶来看我，我已经拜托她帮我们找活干了。”
    “娘，你这个样子怎么再出去干活，要干活也是我出去感，娘，你就在家安心养病吧！”千若云扶着娘慢慢往回走，刚走到院子前就看到罗婶叉着腰堵在门口。
    “白娘子！能走了还装什么病，我告诉你，今天你们必须搬走！”
    看来罗婶是追在她后面赶过来的，不过她刚刚走的是靠近红土崖的那条路，而不是平时常走的那条路刚好和她错开。
    “要我们走也可以，这个月的工钱给我们结了吧！”千若云这几天请大夫看病花了不少钱，也基本摸清了她娘的家底，几乎是一贫如洗。
    “你想得倒美！”要钱没有，要打我倒是可以奉陪！罗婶撸起袖子唾沫星子飞溅，千若云皱眉抹去脸上的口水，后退一步。
    “罗婶，我们的工钱不过区区二十两银子，要是园主知道你私吞了我们的工钱，你说你现在这份差事还保不保得住？”千若云挑眉问道，二十两银子并不多，可没了银子，又没有工作，她们娘俩就要喝西北风。
    “你，你敢威胁我，哼，算你狠，拿上你们的银子快走！别让我再看到你们！”罗婶涨得脸色发紫，扔出一袋银子，转身气鼓鼓走了。
    千若云抓起地上的钱袋，回头看到白娘子惊讶的表情，笑道：“娘，怎么啦？”
    白娘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病了一场长大了。”
    千若云扑到白娘子怀中撒娇道：“娘，若云本来就不小了嘛，以后就由我来守护娘好了！”
    白娘子揉了揉她的头笑而不答。
    两人的行李并不多，只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整理好了，千若云扶着白娘子，两人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小屋，千若云问：“娘，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回青石村吗？”
    白娘子眯起了眼睛，想了想道：“不回青石村了，我们到三劫界去吧，那儿是我的故乡，我就是在那里遇上你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千若云：你快走，我有病！
    寒无夜：有病得治，你的病我能治！真的能治！
    一只靴子朝他飞来，寒无夜抱头鼠窜，可惜脸还是被砸中了。
    第4章 奇怪的病（2）
    千若云在芳汀园住了三个月，终于有机会下山，心情出奇的好。虽然白娘子告诉她三劫界路途艰险，不像苍石界这么安稳，但千若云还是很期待，出去旅行不就是图个惊险刺激吗？
    两人下山后不久就来到了青石村，千若云不识路，一直跟着白娘子走。
    沿途的房子都比较破旧，唯有一家白墙青瓦，簇新的门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格外打眼。千若云问：“娘，那是谁家的房子？”
    白娘子怔了一下，低声道：“那间新瓦房是…”
    千若云等着她解释，却没了下文。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藏青色短衫，肩宽臂圆，浓眉大眼的青年，白娘子神色突然一沉，拉住千若云道：“我们走！”
    那青年听到说话声，眼光落到她们手上的包袱，有些尴尬，迟疑片刻朝她们走来。
    白娘子护在千若云身前，一脸紧张。
    千若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戒备地看向那人。
    她的睫毛很长，星眸如水，又大病初愈，身子骨显得格外单薄，任谁看了都不免心生怜惜，那人低哑着嗓子喊道：“若云！”
    千若云莫名看向他，心道：这个人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跟他很熟吗？
    白娘子怒道：“阿牛，你已经成亲了，就别再招惹我家若云了！”
    千若云心中恍然，原来这就是原主的心上人，比起刚才看到的村里人样子要周正一点，但也只是长相中等。
    千若云拍了拍白娘子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阿牛道：“若云，我，我虽然娶了小翠为妻，我的心还是向着你的。”
    千若云眨了眨眼，心里有些替原主不值。
    “我会和我娘商量娶你的。”
    “娶我？你想娶两个？”千若云的太阳穴突然暴胀，她揉了揉头，偏偏那人还死死盯着她，步步紧逼。
    “娶你做妾我娘应该不会反对的。不过你应该等我的口信，你突然带着行李来我家，我怕我娘不高兴。”阿牛语气里有些不满。
    千若云愕然，她没想到原主的竹马会这般无耻，骗了原主的感情还敢作践她。她的脸变得煞白，连呼吸也困难起来，只觉得头痛胸闷，腹如刀绞，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又发作了。
    白娘子也气得不轻，颤抖着身体说不出话来。
    “娶她作妾也不行！”一个冬瓜脸水桶腰的妇人叉着腰走出来说道。
    阿牛顿时缩头默不出声。
    那妇人用挑剔的眼神上下看了一眼千若云，目光落在她的行李上，“算了，人都来了我也不好拒绝。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家房子小，你要是想跟着阿牛只能住外屋挨着牛圈的那间房。我就不计较你娘是个寡妇了，哎，谁叫我心软呢？”
    阿牛顿时眼睛一亮，笑着就要上前拉千若云的手，千若云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后退，差点崴了脚。
    “娘！我不同意！”一个肚子已经显怀的少妇三步并两步冲了出来，揪住阿牛的耳朵骂道：“你敢放她进来我就收拾东西回娘家！”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慢点，别伤了肚子里的孩子！”阿牛娘急得大喊，也顾不得邻居围观。
    “她大婶，你这样对若云有点不厚道，她可是帮你家干了好几年的活！”邻居摇着头说道。
    千若云盯着小翠的肚子，又看向阿牛，小翠慌忙捂着肚子往阿牛身后藏。
    “她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千若云心里一沉冷冷问道，她现在被阿牛恶心到了。她娘说过直到阿牛成亲的前几天她还一直去他家帮忙洗衣服，也就是说阿牛明知道不会娶原主却还利用原主的感情让她白白干活。
    “我家大孙子再有三个月就要出生了，她现在身子不便，需要人照顾，若云你到村口买些鸡蛋来。”阿牛娘张着两片薄唇哒哒念叨，挥舞着胖手，“看什么看，少管别人家闲事，快走！”
    邻居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千若云，大约是觉得阿牛娘不好惹，便回了自己屋。
    “从前是若云年幼无知错爱阿牛，既然你已有妻子，你的家事自然与我无关，从今往后咱们各走各的路，只当是从没认识过！”千若云强忍着头痛说道，原主已经没了，有些事该替她做个了结。
    阿牛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愧之色。
    “看看看，这丫头好没良心，打小就赖在我们家吃我们的用我们的，现在大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阿牛娘气呼呼说道。
    白娘子气得当场晕厥。
    千若云急得大喊：“娘！娘！”
    阿牛娘道：“不关我的事，你快把你娘弄走，大清早倒在我家门口多晦气！”
    阿牛低声道：“娘，您就别说了！”
    小翠捂着肚子突然叫道：“哎呦呦，娘，我肚子有点疼！”
    阿牛娘呵斥道：“阿牛，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媳妇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