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特尔之剑

    一轮血月再次升起，安静地挂在天空，一群阴鸦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在空中成群结队，呼朋唤友地聚集。
    宛如刀刃一般的凌厉的风划过着荒凉的土地，这一片数千年都寸草不生的土地。奥斯汀的神器，留给这个世界的，不只是一个巨大的创伤，还有这个裂痕周围，死寂的焦土。
    一只阴鸦斗胆飞来，试图啄食，却被一只手给拍飞。
    “她也还没死！”林德疲惫地说道。
    “呱呱～”阴鸦仿佛在埋怨林德为什么不快点死。
    林德身上的创伤触目惊心，瓦格纳并不会什么救治魔法，全靠林德自己用海洛伊斯的力量以及那块一只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血符苟延残喘。
    当时欧恩投掷的那一枪成功击中了林德，而且还刺穿了林德怀里的茵莎这个可怜的熊孩子。好在长枪净化的力量接触到了林德熊口的血符，进而直接激活了这块来自罗塞尔亲王的血符。磅礴地血气灌入了林德和茵莎体内，使得林德血液近乎沸腾。
    林德猜测可能是因为神血吧？
    罗塞尔亲王为莫莱雪准备了神血，以及那块血符，二者一结合应该能让莫莱雪获得极为强悍的力量。可惜，却被林德阴差阳错的抢了机缘。
    瓦格纳告诉林德，他们不要他了，因为莫莱雪。
    林德突然明白了，芙蕾雅压根不需要自己寻找什么狗屁特尔之剑，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林德给扔了。如果不是因为最后忘记把血符拿回来，恐怕林德连见瓦格纳这一面都不可能。
    扑哧～扑哧～
    一只没有耐心的阴鸦再次被林德拍飞。
    林德觉得很累，他被芙蕾雅无情地丢弃了。
    当林德不是阿诺德选择的人时，林德对芙蕾雅他们而言就没有任何作用了。而没有用的废物，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随手丢弃。
    “林德，我活不久了！”利亚目很落寞，或者说其实他一直都是如此，只不过但欧恩将它的头颅攻击出一道裂痕之时，他那足以感染旁人哀伤的情感更加浓郁了。
    休格尔这个陪伴利亚目的小骷髅被瓦格纳带走了，这是利亚目的要求。林德原本希望瓦格纳把茵莎也给带走，结果瓦格纳不要茵莎。
    茵莎和林德一样，也被抛弃了。
    林德只好要去瓦格纳把欧恩给杀了，把脑袋送给普哈尔斯。
    为什么是普哈尔斯，大概是林德觉得只有普哈尔斯是真诚地对自己吧？林德很清楚，哪怕亲切的瓦格纳侯爵同意了林德的这些小事，其实都是有着一个明显目的——希望林德永远不要在出现了。
    “开什么玩笑，你可是未寂者，老子都还在苟延残喘，你还能先死了。”林德忍着疼痛，咬着牙继续往自己身上释放着自己懂的治愈魔法。
    林德很庆幸自己当初跟着利亚目成为了海洛伊丝的信徒，不然恐怕就凭身上这样恐怖的创伤，早死透了。
    “我看见特尔之剑了，它还是依旧那么熟悉。”利亚目叹息道，陷入了回忆，一滴由火焰构成的泪珠悄无声息地在利亚目眼眶中溢出。
    就和当初林德在芙蕾雅城堡地下骷髅窝里见到的梵妮那个巨型骷髅一样，骷髅也是能够流泪的，只不过当时梵妮的泪花瞬间被自己的骨头吸收，而利亚目的泪珠却滴落在这焦土之上，熊熊燃烧了起来。
    “特尔之剑嘛，我今后替你抢回来！”林德故作乐观，试图鼓舞利亚目这个大变样的骷髅。
    利亚目依旧很落寞，“五百多年了啊，我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它还是那么亲切。你知道吗，林德，当我感受到它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它在欢呼。”
    林德沉默了。
    而利亚目依旧自言自语道：“是时候画上句号了，我累了，是时候睡了。”
    “搞什么啊！你可是未寂者啊！”林德很不舒服，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侧过身来，大声地说道，“睡个卵，未寂者睡什么睡！老子都能漫无目的，浑浑噩噩地活着，你特么还想睡！？”
    “林德！”利亚目喊了一声林德的名字，缓缓说道：“你猜到了吧！？这个生前被罗塞尔亲王的巨龙吃掉了身体的骷髅的名字。”
    林德气息一震，重新躺下，将目光留在了月光之上，“你好啊，特尔。”
    “那年，我输给了罗塞尔。”利亚目回忆道，“我的剑落入了罗塞尔的手中，而现在却是物是人非了，我真的累了，我在那骷髅窝里摸爬滚打了数百年。你能感受得到那种被人遗弃的感觉吗？林德，我侍奉了奥斯汀一生，遵守骑士的诺言，死在了肮脏的吸血鬼手上，是一位伟大的英雄。随后我就被奥斯汀遗弃，成为了一个同样肮脏的未寂者。”
    利亚目很激动，头颅上的缝隙开始疯狂的外泄火焰，但他大声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教廷需要的是英雄，不是未寂者！”
    “林德，你能体会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吗？”利亚目再次问道。
    “你们吵那么大声干嘛？”茵莎脸色苍白，揉了揉眼睛，然后爬到林德的怀里。她身上的伤口要比林德好得多，在林德的治疗下，虽然她依旧很虚弱，但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利亚目立刻沉默了。
    林德笑了，说道：“茵莎，你被丢弃了喔！”
    “你不要我啦？”茵莎听到这话，立刻死死地抓住林德，“哇～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你不能丢下我。”
    “呃啊，疼疼疼……”林德立马抓住茵莎不让她在自己身上乱动，赶紧解释道：“是瓦格纳不要你了。”
    “哦……”茵莎安静了下来，趴在林德胸口，嘟着嘴说道：“我又不是他们的，我才不怕他们不要我呢。”
    你也不是我的啊！林德吐槽道。
    利亚目显然是看出来了林德在故意逗茵莎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但利亚目下来心意已决，“林德，用矮人给你的那把剑，插入我的头颅吧！这把剑还差这一道工序。”
    “什么破剑有插人骷髅脑袋的工序啊，你少骗我。”林德当然不可能听从如此荒谬的说法。
    “因为我是利亚目.特尔，王国数百年以来最伟大的骑士！”
    “利亚目……”林德不知道说什么好，利亚目是个聪明的家伙，而这种拥有者敏锐的智慧的人，同样也是极其偏执的，利亚目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林德自知自己劝不动利亚目的，所以林德一直试图用其他的方法避开利亚目求死的话题，不过，并没有任何用。
    “特尔之剑之所以出名，甚至这个消息足以勾起奥斯汀审判庭的兴趣，从来就不是因为这把剑本身。”利亚目自言自语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说，你很厉害咯？”林德一直尝试活跃气氛，故而说道。
    然而利亚目压根不吃这套，“我也不特殊，你或许不信，特尔之剑本身就是一把骑士长剑，和我委托矮人铸造的那一柄长剑一样。之所以最终万众瞩目，也不是所谓为了荣耀，那只能忽悠愚蠢的骑士。真正的原因是奥斯汀的神器碎片！”
    林德惊讶地看向利亚目，迟迟不语。
    “而我很清楚，我的头颅正好融入了一块碎片，我敢肯定！”
    “我拒绝！”林德可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不是想知道我作为未寂者的执念吗？我可以告诉你。”利亚目仿佛猜到了林德一般，林德就是一个善感的家伙，他真的能在大陆上安然生存下去吗？
    林德问道：“你完成了自己的执念了？”
    “不，我放弃了。”利亚目回答道。
    “别放弃啊！”林德鼓励道，“没准你就能完成呢。”
    利亚目说道：“我决定交给你去做，我累了。”
    “开什么玩笑！”林德当即不乐意，“你给我好好活着，我不可能帮你完成什么狗屁执念的。”
    利亚目缓缓地说道，“而我的头已经碎了，对于未寂者而言死定了，实际上，我已经完不成了，林德。”
    “没准有其他方法呢。”林德还是拒绝了。
    “答应我，林德。”利亚目祈求道，“将那柄剑插入我的头颅吧！这柄剑是我委托矮人打造的，和特尔之剑一样有着一流的工艺，现在就差神器碎片了。把它插入我的头颅，让特尔之剑重现世间吧！”
    林德沉默着注视着利亚目，林德很清楚，利亚目心意已决，而且林德也的确看到利亚目头颅上的裂痕开始往外泄露火焰。
    不过，林德可不会同意杀死利亚目。
    而利亚目也放弃了劝说，仿佛是交代遗言一般自述起来。
    “骑士特尔，原本没有姓，因为他其实是出生在莱斯王国的一个农民家庭，很不可思议吧？传说中的黄金骑士特尔，居然只是一个农民出生。他的家虽然破败但很美满，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会生儿育女，碌碌一生。直到有一天，在地里耕种是，意外得到了一金光灿灿的金属，愚蠢地以为是金子，偷偷地捂在怀里，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打开却消失不见，彷佛是一场空梦。”
    “随后，他被领主征召，参加了战争。原本他孱弱的体质突然变得格外强劲，战果斐然，被领主看中，招入了正规军团，而他也有了自己的军饷，家庭越来越富足。”
    “直到他成功地被认证为骑士，赞誉与权利随之而来。他抛弃了他的妻子以及尚且在襁褓中的儿子，遵循奥斯汀审判庭的号召，参加了伟大的圣战。并且用自己全部的身价，委托著名的矮人工匠替自己打造一把剑。”利亚目仿佛在自嘲，“一个贫民骑士能够几个子？这把剑除了比普通的剑锋利以外，并没有任何的特殊性。”
    “当这个愚蠢的骑士赢得圣战回归时，他忘却了自己的家庭，失去一个人该有的情感，他只记得自己的荣耀，作为骑士的荣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数位虔诚的信徒注视之下，向奥斯汀宣誓，将为奥斯汀献出他的每一寸血肉。审判庭很满意，替他的剑加持上了珍藏的神器碎片。并赐予的特尔的姓氏，也成为王国最强的存在。他忘记了自己原来的名字，利亚目，只记住了自己荣耀的姓氏——特尔。”
    “他那时不知道，他的妻子正带着他的体弱多病的儿子，也在台下注视着他，试图唤醒这个可怜的骑士，希望他救救自己的儿子，但这撕心裂肺地哀求声，被无尽的欢呼声淹没。”利亚目似乎很痛苦，回忆起了让他绝望的情景，头骨上的火焰外泄越发汹涌。
    利亚目继续痛苦地说道：“剑是普通的剑，但使用剑的人，已经变得疯狂了，他忘记了一切，他的心里只有奥斯汀带给的他狂热的信仰。当他死后，他的灵魂久久不得安宁，被奥斯汀遗弃在了无穷无尽的骸骨之中，被无尽的悔恨折磨……”
    咔嚓！
    林德喘着粗气，将那柄矮人委托给他的长剑插入了利亚目的头颅，林德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利亚目只会越发的痛苦。
    利亚目头颅之中火焰开始沿着这柄长剑攀岩，仿佛淬火一般，金色的光辉在黑夜闪耀，那块神奇碎片开始和这柄长剑融合。
    而林德却猛然跪下，痛苦不已，眼睁睁地看着利亚目的双眼失去了火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利亚目算是林德的半个老师，虽然没教过林德什么像样的魔法，反而教会了林德不是陋习，但林德依旧佩服利亚目这颗充斥着智慧的头颅。
    林德知道，现在利亚目已经彻底安息了。
    “呀！骷髅先生碎了。”茵莎惊讶地说道。
    而林德疲惫地仰天躺下，茫然地看着天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该怎么办。他仿佛失去了一切，除了身边的茵莎，连利亚目这样一个还算那么可靠的家伙也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我是谁——”
    林德缓缓地说出了阿诺德对他讲的那句话，无比地孤寂与迷茫。血月在峡谷的缝隙当中，与这样一条细线，林德觉得月亮变成了一只猩红的眼球。
    而这样一个天地月构成的巨大眼睛，此刻正冰冷注视着林德，而耳边传来地呼啸地风声仿佛在催促林德站起来……
    ——第一卷 血月依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