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节

    那时候的雷兰并不知道，更大的变故还在后面等待着她和全村人。
    弟弟逃走之后没多久，风声一天比一天更紧。
    据说，马上要和天元界打大仗了，所有妖族都要被征召，男丁可以上前线去厮杀，女子就留在后方，代替原本男丁的工作，承担繁重的劳作。
    村里不少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和弟弟雷闯一样逃到了山里。
    雷兰却是犹豫了好几天，她生怕自己一逃走，万一有一天哥哥和弟弟回来找她，就找不到家了。
    结果，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要逃走的那天，刚刚出了村口，就和来势汹汹的捕奴队撞了个正着。
    雷兰和剩下来的村民，全都沦为了奴隶，理由是他们村子里出了不少逃兵，这是对万妖殿大大的不敬。
    之后，雷兰就像是一条失去了动力的小船，被丢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河里，随波逐流。
    她一路辗转，最后来到了金乌国的一座大城市里，给一户银血妖族当女仆。
    对于女仆的身份，雷兰没有太多的感觉，她完全被这座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大城市吸引住了。
    在出身于贫瘠小山村的猫儿少女眼中，这是一座何等繁华的城市！
    七颗金乌木一共拓展出了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恍若七座超级摩天大厦，形成城市的主干，又通过枝桠和藤蔓延伸出去无数的丫丫叉叉，交错成了立体的市区。
    枝桠的缝隙之间，是川流不息的飞行妖兽，每当交通堵塞的时候，停在枝桠间休息的飞行妖兽足以将最粗壮的枝桠都压断；金碧辉煌的巢形别墅在藤蔓之间熠熠生辉，用花瓣和羽毛装饰得美轮美奂；每到夜晚，萤火虫就会把城市化作光的海洋，光芒映照在不同的羽毛上，散发出七彩纷呈的光晕，简直是地上仙境！
    更不用说，她在主人家里看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一种飞虫，只要轻轻一按它的肚子，它就会发出“吱吱”的叫声，传来叮叮当当，很美妙的音乐。
    有一种大肚子甲虫，它的背部甲壳可以自动开启，将冰冷的食物放到里面之后，过上十几秒钟，食物就被甲虫肚子里的高温反应，加热完成！
    还有一种圆滚滚，肉乎乎的大虫子，就像是水母一样，长出了十七八根触须，平时浸泡在特殊的溶液里面，只要将它的两根触须轻轻吸在太阳穴上，就能看到像做梦一样的画面，有海洋，有星空，还有一座座包罗万象的城镇，城镇里的小人儿还会动呢！
    据说，这叫“幻波虫”，是专门用来收看“新闻”的。
    每天晚上，吃过了晚饭，主人一家老小就会坐在大水母周围，把触须接到脑袋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听着，不时还连连点头，发表评论。
    “新闻”是什么，那时候的雷兰可不大清楚。
    城里有太多太多她不知道的新玩意儿，她就像是一块曝晒了三天的海绵再次丢到水里一样，如饥似渴地吸吮着一切，无暇细想自己的处境。
    雷兰聪明伶俐，长得也像是一颗红苹果那样可爱，很讨女主人的欢心，她在城里的日子，说不上太艰难，吃的虽然是残羹冷炙，却是比山村里还好些。
    当了几个月的女仆，都没有见过男主人的样子，据说男主人是军队里的高官，手下好几千大兵，很是威风，每次女主人提起来，亦是红光满面，十分骄傲的样子。
    雷兰原以为自己会一直在这一家待下去，她还在想着该怎么找到哥哥和弟弟。
    岂料，好景不云突变。
    忽一日，城里一片大乱，家里冲进来一队凶神恶煞的大兵，却不是长着翅膀的羽族，而是脑袋上顶着犄角的牛头壮汉。
    女主人披头散发，如丧考批，像个疯婆子一样被人带走，家里都被抄了个底朝天，平时趾高气昂的少爷和小姐们，都像是遭了瘟的母鸡一样，耷拉着翅膀，脑袋都抬不起来。
    雷兰也是后来才知道，好像是万妖联军在一个叫“血妖之眼”的地方吃了大大的败仗，打败仗的原因是有坏蛋在里面捣鬼，而这一家的男主人就是坏蛋，叫什么……幽，幽泉秘党！
    那段时间，城里抓幽泉秘党抓得很凶，反正比雷兰记忆中抓混沌之刃成员要凶得多。
    她是女仆，大户人家的女仆之间，自然也有小小的圈子。
    从其他女仆那里听来的消息，短短半个多月里，好几户贵族，原先都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全都被连根拔起，抄得干干净净，连一根羽毛都没留下。
    雷兰有些害怕，她又想起了被捕奴队抓走的场景。
    不过，那些追查“幽泉秘党”的牛角壮汉们，对他们这些女仆倒还客气，特别是雷兰这种才被抓来没多久的奴隶，集中看管了几天，查清楚他们的身份没有问题之后，就大手一挥，准备把他们放了。
    “你们原先就不是奴隶，都是‘幽泉秘党’在里面捣鬼，才令你们受到了冤屈，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你们都是无辜的，恢复了自由民的身份，回家去吧！”
    一名长着山羊胡须，慈眉善目的羊族婆婆对他们说。
    雷兰却不知该去哪里。
    全村人被抓时，枯叶村也被捕奴队付之一炬，就算回去，面对一片废墟，又该怎么生活呢？
    她无家可归了。
    和她一样情况的女仆还有很多，长着山羊胡须的老婆婆就问他们，愿不愿意去当护士？
    山羊老婆婆说，现在幽泉国境内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很有可能会渗透到其余各国，乃至整个血妖界。
    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很是厉害，得病的人都会丧失理智，状若疯魔。
    士兵在前线弹压是一方面，但更需要有大批熟练的医生和护士对病患进行救治，而血妖界根本没有面对过这么大规模的疫情，医护人员的数量极为缺乏，正在大规模的招募之中。
    当这样的护士，危险性自然很高，但薪水也是颇为丰厚的，表现出色的话，更可以加入万妖联军系统，得到相应的保障。
    面对丰厚的薪水，雷兰怦然心动，左右无家可归，她一咬牙，当上了护士，去对抗她从没听说过的什么……妖神病毒！
    第1050章 圣女诞生记！
    雷兰和其余数百名姑娘，被长着巨大泡囊的大鸟送到了金乌国西部的山坳里，在一所临时搭建起来的速成防疫学校中，展开了护士的培训。
    和他们在一起培训的，还有大批士兵。
    护士和大兵配合，既要学习如何用一种新调制的甲虫来检测民众有没有携带妖神病毒，也要学会如何操作多达三十七种注射器，为不同种类的妖族进行治疗，更要学习用妖火喷雾或者冰霜喷雾来净化一片区域，彻底消灭妖神病毒的隐患。
    在速成学校里，雷兰第一次见识到了妖神病毒的恐怖。
    感染了妖神病毒之后的妖族，非但丑陋到了极点，六亲不认，狂性大发的模样，更是令她心惊肉跳。
    时间一天天过去，速成学校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被密封生化槽运送到这里来的病患也越来越多，模样越来越狰狞。
    据说，自从第一例病患出现之后，疫情在幽泉国呈爆炸式发展，没过几天，幽泉国北部好几座人口稠密的大城市全都沦陷。
    而在金乌国和狮屠国，甚至是各族混居的通天城，都有星星点点的疫情出现，逐渐连绵成了一片。
    唯有霸海国，因为海广人稀，妖神病毒在海水中扩散困难，侥幸逃过一劫。
    事到如今，退缩是不可能的了，学校里的老师们都说，这是血妖界史无前例的浩劫，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将病毒镇压，否则，所有人都逃不了。
    雷兰只有压制住内心的恐慌，沉下心来学习。她原本就很聪明，很快成为了最优秀的实习护士。
    这时候，从四面八方陆续赶到这里，学习防疫技能的护士和士兵越来越多。
    两个月前，还只是山坳里一所临时搭建的学习班，很快就扩大到了数万人规模。
    雷兰万万没有想到。在最新一批大兵中，她会巧遇自己的亲人，弟弟雷闯！
    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从小就渴望成为万妖联军，最后却被大哥雷奇蛊惑，说什么认清了万妖殿的真相，在征兵时逃到了深山老林里去。
    可是，这一次姐弟重逢时，他居然又穿上了簇簇新的军服。成为了万妖联军当中的一名防化兵！
    雷兰被弟弟彻底搞懵了。
    雷闯却是掸着军服上的灰尘，笑嘻嘻地告诉她，自己的确加入了万妖联军，不过在那之前，自己已经加入了一个名叫“天火”的全新组织。
    他说，加入天火组织之后，他懂得了很多道理，觉得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而他之所以在上级的安排下加入万妖联军，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道理，在万妖联军的基层中，慢慢扩散开来。
    弟弟讲的那些“道理”，把雷兰彻底吓住了。
    什么“人妖同源”，“妖是人变的”，“巴彦直的故事”。“张牛儿的故事”，这些奇谈怪论，完全和万妖殿的传说不符，甚至比当初“混沌之刃”的歪理邪说，还要大逆不道！
    雷兰听得心惊肉跳。死死拽住弟弟，不想让他再出去闯祸，家里出了一个反贼难道还不够，非要再出第二个么？
    既然加入了万妖联军，那就在军队里好好干，这才是正道！
    雷闯却是不以为然，告诉姐姐说，今日的“天火组织”，和当年的“混沌之刃”截然不同，可是得到了上面大人物的支持，属于半公开性质，上面很多时候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甚至有意纵容他们在军队里的扩散。
    非但如此，就连原先针对“混沌之刃成员”的通缉令，都变成了做做样子，很多原混沌之刃成员，随便用个假名字，加入了天火组织之后，摇身一变，又可以在街上大摇大摆，谁都不会来抓他们。
    雷闯说，他们的大哥雷奇就是其中之一，他早就和不少混沌之刃成员一起，集体并入了天火组织，还当了什么“怒焰战队”里的小队长。
    一开始，对弟弟的说法，雷兰嗤之以鼻，官府和叛军合作？怎么可能！
    不过，随着疫情的扩散，外面人心惶惶，而在这所鱼龙混杂，汇聚了四面八方各个部族战士的防疫学校里，关于“人妖同源理论”和“混沌巴彦直的故事”，却是慢慢扩散开来，到最后，似乎变成了人尽皆知，心照不宣的“秘密”，就连厕所里的扫地大妈，见了雷兰，都会神秘兮兮地挤眉弄眼，把她拉到角落里，小声说：“你知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巴彦直的人……”
    就是在这种乱哄哄的气氛中，雷兰结束了培训，作为一名合格的护士，和弟弟等一批防化兵一起，奔赴了疫情第一线。
    离开了与世隔绝的小山坳，越往北走，越能感受到妖神病毒的破坏性。
    很多城镇十室九空，化作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之间的斑斑血迹，令他们像是一座座从地底崛起的坟墓。
    越是在这样疫情严重的地方，天火组织的活动就越明目张胆，在很多被病毒吞噬的无人区，雷兰甚至看到佩戴着天火组织徽章的战士，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活动，近在咫尺的万妖联军却是无动于衷！
    而另一个名字，“圣女金心月”，亦是被雷兰渐渐熟知。
    越往北走，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越高，据说她是应运而生，救苦救难的女神，她的血得到了九天十地所有神魔的祝福，拥有对抗妖神病毒的神奇能力，而她本人，更是不辞辛劳地日夜穿梭最前沿的疫区，无论是高贵的银血，还是卑微的黑血，甚至是“肮脏”的乱血，在妖神病毒来袭时，都可以得到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雷兰在疫区不少城镇的残垣断壁之间，都看到过圣女金心月的宣传画。
    画中的金心月，头发和眉毛都被火焰燎乱，满脸的悲天悯人。披着一身千疮百孔的白袍，却是被烟尘染成了灰色，她怀里紧紧搂着一名奄奄一息的黑血妖族孩童，眼神，玉石雕琢一般的双手，和孩子枯瘦如柴的刃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丝毫没有嫌弃孩子肮脏的意思。反而微微俯下身子，正欲亲吻孩子的额头，缓解孩子的痛苦。
    这些宣传画，令雷兰很是疑惑。
    她明明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一名叫做“金心月”的圣女，然而那名圣女和宣传画中的圣女，却有着云泥之别。
    这一位，仅仅是在宣传画上，光靠那对荡漾着无限慈悲的眼眸，就足以令人顶礼膜拜了。
    的确。有很多在疫情侵袭之下流离失所的低阶妖族，甚至是万妖联军中的基层士兵，都喜欢对着圣女金心月的宣传画顶礼膜拜。
    甚至有一种荒诞不经的传闻，据说在病毒来袭时，只要在心底默念“圣女金心月”的名字，就可以减少感染概率。
    身为护士的雷兰，当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却禁止不了那些目不识丁的低阶妖族深信不疑。
    在很多低阶妖族的脖子上。甚至出现了镌刻着“圣女金心月”之名的木牌和香囊，据说有着百毒不侵的神效。
    一次偶然的机会。雷兰吃惊地发现，这些有着“圣女金心月”之名的木牌和香囊，竟然是弟弟雷闯等天火组织成员，在暗中分发的！
    可想而知，关于“圣女金心月”的那些传言，也是他们扩散出去的了。
    怒不可遏的雷兰。气得当场就去找弟弟理论，质问他为什么要搞这些装神弄鬼的名堂？身为一名防化兵，难道连最基本的防病毒知识都不知道么？区区几个鬼香囊，怎么可能防得了最可怕的妖神病毒！
    弟弟却是笑嘻嘻地说出了一番道理：
    “现在妖神病毒在各地爆发，整个血妖界都人心惶惶。疫区之内的秩序都已经失控，而疫区之外的地方也是岌岌可危，很多时候，仅仅是一个谣言，就足以令一座城镇陷入极度恐慌！”
    “而针对妖神病毒的解毒剂和疫苗都在大规模炼制之中，医生和护士的数量也严重不足，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可能在短期内，彻底控制住疫情。”
    “用这些木牌、香囊，再加上圣女金心月的名号，的确不能治病，但至少可以安抚人心，稳定秩序，给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