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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你得负责给我签字,手术的,住院的,出院的,报销的……以家属的身份。”夏知蔷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个拖延离婚的说辞。
    冯殊绷住脸,故意道:“手术不大,按规定,你可以自己签字的。”
    “你!”夏知蔷气死了,气完想到什么,又消极地说,“那如果我手术中途出了点什么事,要抢救,或者直接就下不了手术台——”
    心口猛跳,手指跟着下意识用力地捏住笔,冯殊脱口而出:“不会的。”
    “柔柔说了,全麻有几率——”
    “她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说不会,就不会。”冯殊语气略重,脸色认真极了,眉毛拧成一个严肃的结,丝毫不容人置疑。
    撇撇嘴,夏知蔷嘟囔:“这么凶干嘛。”
    她低下头去搓手指头,专注且机械刻板的重复动作,将内心里对于手术的恐惧暴露得淋漓尽致。
    冯殊很想把真实的病情尽数讲解给夏知蔷听。
    但他不能,起码不是现在。
    他怕她会害怕,会多想,会伤心。
    谈话室里流动着安静迟滞的空气。
    一颗糖出现在夏知蔷的视线里。
    她赌气地撇开头,那人收回手,再伸过来,掌心里的糖变成了两颗。
    这糖是冯殊专门带身上哄小患者的。
    他喜欢孩子,也很有小孩缘。不论多难搞定的小患者,碰到温柔耐心的“小冯叔叔”都会显出几分乖巧来。
    去年,一段冯殊抱着患儿在手术室门口又拍又哄的偷拍视频于同事间疯传,一大一小两个人,戴着类似的蓝色帽子,一个孱弱一个高大,一个全心依赖,一个沉稳可靠,这般画面轻易就触及到了中年女性们心间的柔软。
    以至于,冯殊莫名成了所谓的“仁和好女婿备选成员”,相亲任务纷至沓来,其中就包括田医生家的千金。
    面前这位,并不比孩子好哄。
    将摊开的手掌又往人眼前多递几分,冯殊叫了声“知知,”声线柔得像一团蓬松的雪,“有我在,什么不好的事都不会发生。”
    *
    考虑到夏知蔷的生理期近在眼前,田医生权衡协调后,决定将她的手术往前排。
    夏知蔷以为怎么着都会有个一两天时间缓冲,结果第一天入院,第二天下午她就来到了手术室。
    冯殊分不开身,拜托田医生安排一个实习护士陪同夏知蔷去手术楼。上一台手术用时比预计长,要等,夏知蔷让护士先去忙,独自留在手术等候区里坐着。
    仁和的手术室占了两层,有五十来个手术间。
    夏知蔷所在的等候区不断有患者进出。状况好的能自己走进来,坐她旁边简单聊两句,再一个个被叫进去;状况不好的,躺在转移床上只出气不进气,旁边还围着三五个严阵以待的医护,鼓胀的蓝色氧气袋看得人心惊。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了半个多小时,不知是空调开太低,还是因为在输液,一直等不到人叫自己名字的夏知蔷开始觉得浑身发冷,还疼,整条手臂都疼。
    外面走廊忽然放了两个家属进来。
    一名男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是xx的家属吗?他情况不太好,你们需要再签一下字,我这边好进行后续抢救。”他说着递了好几张纸过去。
    大概是病危通知书,一男一女两个家属看到后脚都软了,说求求医生,我们可就这一个儿子。
    面对两名老人的哭嚎,男医生的眼睛里一丝波动都没有,全程冷静,克制,解释几遍后,只催促对方快点签字。
    医生都是这样吗?夏知蔷好奇,他们见惯生死,所以锻炼出了能冷静地面对各种状况的强心脏?
    冯殊就不曾表现出慌乱过。
    连绵不绝的,压抑的抽泣声灌进夏知蔷的耳朵里,她身上的力气登时全被抽了个干净,忍不住发起抖来。
    孟可柔有婚宴要忙,冯殊也是一整天的手术,虽然,他有保证过会抽时间来看看,可都这个点了,夏知蔷也没见到人影儿。
    等进了手术室,她不一定能好好地出来,有个万一,他们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是不是不该瞒着爸爸的?妈妈也该通知下,还有柔柔……
    夏知蔷拼尽全力才打消了如山的负面想法。
    等候区的门开开合合,有放不下心的家属擅自溜进来,给准备手术的亲人鼓气。
    一个年轻小伙子奔到夏知蔷身边的位置,一把抱住自己的媳妇儿,还轻轻拍她的背,说别怕,我在外面等你,等好了,咱们一起王者峡谷双宿双飞、p城s城一枪一个云云。
    夏知蔷刚才和这个头发已经掉光的女孩儿聊过几句,她笑容轻松地说自己是第三回 手术了:
    “我就不爱睡那个什么床进来,用走的多飒,跟过来下馆子似的,医生护士忙里忙外给咱端盘子,哈哈。”
    巴巴地看了紧紧相拥的两人一会儿,夏知蔷又默默将眼神收回来。
    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四岁的某一天,夏知蔷突然被妈妈送去了外地的舅舅家:“只要你乖乖的,妈妈就会早点来接你。不听话,妈妈就不来了哦。”
    因为这句话,夏知蔷心里像上了发条一样紧张。
    怕被舅妈说挑食,告到妈妈那里去,她强迫自己吃难以下咽猪肝,吃闻到就想吐的菠菜;她把最喜欢的玩具让给表弟,被对方抓了脸也不敢告状;想爸爸妈妈了,夏知蔷只敢躲在被子里哭,到了白天又拼命地笑……哪怕有邻居为了逗她,不怀好意地说:
    “小姑娘,你爸妈都不要你了,你以后就是你舅舅的孩子喏。”
    夏知蔷坚定地认为,既然答应了,那妈妈一定会早早地来接自己,她不会不要她的。
    舅舅家门口是条大路,每天吃完饭,她会搬个小凳子在院门口,捧脸坐在那儿,看着路的尽头发呆。
    盼啊盼,整整盼了一个月,夏妈妈终于来了。
    她像变了个人,见到女儿没再问“我跟你爸爸分开,你愿意跟谁”,或是车轱辘似的重复夏胜利和夏奶奶的不是。
    夏妈妈在回广云的路上,一直跟夏知蔷说夏胜利的好话。
    夏知蔷不解:“妈妈,你不讨厌爸爸啦?”
    不讨厌,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呢?
    夏妈妈表情古怪地搂了搂女儿:“知知,你爸爸是个好人,跟我过不到一起去,对你却是全心全意的。你以后跟着爸爸好好生活,妈妈……会常来看你的。”
    夏知蔷从来没有怪过父母。
    他们是好人,只是不合适罢了,所以重组家庭后都获得了期望中的幸福。夏妈妈虽然食言了,中学之前来看望女儿的次数并不多,但心里总归是有她的;夏爸爸自不必说,敦厚,可靠,偶尔还很可爱,只是碍于生意太忙,经常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主动给他们找好了各种理由,来圆满他们的父母之名。
    夏知蔷不贪心,也没追究过任何不带恶意的谎言,更不奢求谁必须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只是此时此刻,她有那么一点点难以启齿的脆弱,很想任性地讨个怀抱靠一靠。
    她知道自己要做的手术并不大,不过是在肚子上留几个眼儿的腹腔镜而已,用田医生的话说,这种短平快的手术来个实习医生都能做好;她也知道,所谓的全麻致死率只是个数字,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别人开膛破肚生死轮回都没在害怕,夏知蔷告诉自己别怂,她现在还是医生家属,千万不能丢冯殊的脸。
    但就是忍不住。
    输液的那一侧手臂痛感越来越强,身上也冷得不像样子,夏知蔷抬起头,想喊个护士过来帮帮忙。
    余光里,通往手术间的那扇门,一个男人大步走近。
    冯殊穿着她没见过的一身衣服,绿色,短袖,头上的蓝帽子几乎要压住眉毛,鞋难看极了;似乎是赶了段路,他正极细微地喘着气,胸口浅浅起伏,那张脸却比任何一次都让夏知蔷的心四下乱撞,每一步,也都踏在她如雷如鼓的脉动上。
    夏知蔷想起一部重温过无数次的电影。
    英格兰的茫茫荒原中,伊丽莎白看见了踏着未散晨雾、向自己款款而来的达西先生。
    她看见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来自电影版《傲慢与偏见》,文艺下,嘿嘿。
    第35章
    夜里八点。
    室外, 鸦青色的天幕已然落下, 仁和医院手术部里依旧灯火通明,步伐紧凑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
    在这个常年不见阳光的地方, 时间只是用来争分夺秒的生命线,精准且不讲情面, 与日出月落的人间烟火并不挂钩。
    麻醉恢复室外, 一个神色焦灼、做医生打扮的男人已经面墙站了许久。
    负责夏知蔷的麻醉医师刚从恢复室里出来, 抬眼就见到那人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他无奈:
    “大哥, 你这样会让我很有压力的。咱放轻松行不行?”
    冯殊只问:“还没醒?”
    “暂时没有,”麻醉医师哭笑不得, “你老婆真没什么事儿,个体代谢差异、复苏时间有长有短不很正常?咱们配合多少次了,信我, 再过一刻钟保证醒过来, 过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没说话,冯殊只是又一次踏进了恢复室。
    夏知蔷睡在靠右一排的里侧, 松弛的肌肉使得她不见血色的脸自然地歪向一边,长长的睫毛盖在下眼睑上,颤都不颤一下, 好像正恬静地熟睡着。
    冯殊垂头盯着床上的人细瞧,一个中年护士忙里偷闲打趣了句:“别看了, 全科室都知道你老婆漂亮,都快看出花儿来了。”
    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几个小时前,冯殊一进等候区, 就见夏知蔷孤零零坐在那里,肩膀缩着,眉目张皇,像只受了惊吓的流浪猫。
    看到来人,她眼珠子忽地亮了几度,又很快收敛住。冯殊问她是不是很冷,她讷讷地说,手疼:
    “疼了好半天,是过敏吗?冯殊,我会不会死啊……”
    边上的巡回护士听到这句感叹,低低笑了几声。冯殊在,她们没多嘴也没插手,让人家夫妻俩自己处理。
    观察到氯/化/钾注射液的滴速,冯殊轻轻蹙眉。
    将速度调慢,他蹲下,搓热自己的双手,用手掌包住夏知蔷的小臂,来回揉了几个来回,以提高体温:
    “氯/化/钾会刺激血管,滴快了就疼,很正常。”他加了句,“别怕。”
    原来如此。
    感觉到疼痛明显减轻,夏知蔷有点不好意思:“……我大惊小怪了。”
    冯殊半蹲在人身前,捂热她的手臂后,又将她冰凉的手指包在自己掌中。脸色是一贯的清冷自持,体温却暖得夏知蔷眼眶发热。
    作为一名医生,他仿佛与生俱来的淡定从容,衬得她的无知与无措很傻。
    “跟你们比起来,我好没用啊,”夏知蔷低叹,“特别没用。”
    冯殊心口一闷。
    他刚和前辈一同完成了一台堪称不可能的高难度手术,病人家属说他们是华佗再世,对几人奉若神明。
    可冯殊知道,他不是,他们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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