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节

    只不过，更让楚天注意的，是这七个老人身上那股浓浓的‘离世而去’的韵味，他们好似和这一方天地格格不入一般，天地和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变得极其的脆弱，脆弱到似乎只要有外力轻轻吹一口气，他们就会飘然飞起，彻底的脱离这一方世界。
    让人难受的就在这里，他们已经快要和这个世界彻底脱离了，偏偏就是最后这一点牵扯，他们无论如何都难以脱离，无论他们如何用力，或者如何借助外力，他们无法真正的脱离这一方世界！
    这种感觉，就好像七头翼展数万丈的凌云大鹏在高空中拼命的鼓动翅膀飞舞，七根细细的头发丝系在他们的爪子上，将他们牢牢地固定住了，任凭他们如何用力，始终无法真正的腾空飞起。
    七根头发丝，牵扯住了七头神骏非凡的神禽，这种感觉，很怪异，让人很难受。
    七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天，犹如泥塑的神像，没有感情，没有知觉，没有任何活人应有的气息。
    楚天心知肚明，这七个老家伙活得太久了，久得估计他们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活得久了，看得透了，世间也就极少有事情能够被他们放在心上。
    既然没有事情值得他们惦记着，他们看任何事、任何物、任何人、任何生灵都好似看死物一般，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不要说，以他们的实力，他们也不需要将三天之中的任何东西放在心上、放进眼里。
    楚天仔细的挨个的看过七个老人。
    萨氏的萨鐤不在其中。
    萨鐤是叛道境的修为，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偏偏他不在这七人之列，可见七大门阀的底蕴，比血海魔尊猜测的还要强出许多——七大门阀，每一家拥有的叛道境高手，可不是猜测中的一二人而已。
    “公羊。”
    “司空。”
    “萨。”
    “巫。”
    “龙。”
    “凤。”
    “麒麟。”
    七个老人嘴唇微动，挨个向楚天介绍自己。他们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姓氏，或者是自己的族裔的名称。
    这其中的蕴意，楚天很清楚——他们不需要名字，他们就代表了他们身后那个庞大的家族，那个庞大的势力。一如自称‘公羊’的这位长袍高冠，面容绝古的老人，当你在某些特定的人群面前提起‘公羊’二字，大家就会明白你说的就是这个老人！
    公羊一族的始祖，太古无量天崩灭后，带领公羊一族崛起圣灵天的那位老祖宗。
    他就是‘公羊’，他也代表了‘公羊氏’。
    其他六位老人，也是如此的情形……他们不需要名字，他们自身已经是一种符号，一种图腾，一种精神上的象征。
    “小子楚天，见过七位老祖！”楚天向七个老人微微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很直接的坐在了七人面前的地板上，和他们相隔了能有十丈左右的距离。
    七人许久没吭声，只是平淡的看着楚天。
    楚天也没吭声，同样用极其平淡的目光看着他们。
    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公羊开口了：“楚天……你的来历，我们已经查探清楚。你身上还有些古怪的地方，比如说，那些美轮美奂的诗词歌赋、杂文剧本之类的东西从何而来……那些文字曲调，似乎不应该是小小的天陆世界区区六道封魔大结界中微不足道的大晋乢州能孕育出的硕果。”
    摇摇头，公羊淡然道：“不过，这不重要。无论你是夺舍转生，还是大能投胎，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运气很不错，你的气运很浓厚，你和珞儿交好，而珞儿身上凝聚了莫大的气运命数力量……所以，虽然你不是我们七族子弟，不是我们心中最好的人选，如今也只能选中你了。”
    司空眯着眼，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来的太快了。我们已经极力准备，可是，我们发现得太晚，而他们发动得太快……就连让我们完成天命之争，挑选出最符合我们心意的天命之子的时间都不给我们……太快了，所以，只能是你了。”
    楚天听得莫名其妙，他沉声道：“敢问几位前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七人再次沉默，过了许久，许久，那周身一团和蔼瑞气，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麒麟悠悠叹了一口气：“天……要塌了……呵呵！”
    一声‘呵呵’，充斥着无穷尽的……恐惧？
    楚天愕然看着麒麟，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圣灵天麒麟一族的老祖宗，他居然在恐惧？
    活了无数年，早就应该心如铁石，就算天地崩陷都应该古井不波的麒麟，他的身体居然在微微的颤抖……那种发自骨髓深处的的恐惧几乎凝成了实质，楚天，还有藏在楚天袖子里的鼠爷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心底那无穷无尽的恐惧。
    “天，要塌了？”楚天抬头看了看大殿的天花板。
    “似乎，天还好好的。您所谓的天塌了，是什么意思？”楚天摇了摇头。
    龙一挥手，头顶的大殿天花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漫天星辰闪耀，无量星光照耀了下来，大殿中就充斥着瑰丽的宛如水波一样的七彩星光，每个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厚重的光边。
    “从头说起吧？”公羊轻声道：“你出身天陆世界，你和紫阀也颇有牵扯，你当知道，紫阀崛起，屠神灭天，以紫阀一族之力，掌控了天陆世界的天地法规，可知道事情的缘由么？”
    楚天呆了呆，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天陆世界中发生的那些事情！
    那时候，紫阀和他们制造出来的那些强悍生灵还自称‘天族’，他们用极其严苛、森严的规矩，掌控了整个天陆世界，将天陆世界所有的生灵玩弄于指掌之间。
    这些事情，怎么可能忘记呢？
    “当然，我记得。”楚天笑了：“他们灭天？嗯，他们还囚禁了天陆世界土生土长的那些太古神灵。”
    凤冷笑了起来：“就那些孱弱的天地滋生的生物，也敢自称神灵？呵呵！”
    楚天就闭上了嘴，静静的倾听七人的倾述。
    第七百五十五章 无量之前（1）
    倾述的方式，很有意思。
    公羊手一挥，他面前就多了一口方圆三丈的琉璃大缸。
    透明的琉璃大缸中一半是土壤，一半是海水。虽然只是三丈方圆的大缸，却用了极其玄妙的空间神通，这一半土壤上有山峰丘陵，有高原盆地，有峡谷大江，有湖泊丛林；而那一半海水则是烟波浩渺，内有大鲸巨兽若隐若现。
    这俨然一方小天地，楚天魂念小心的扫过这一方三丈大小的天地，他还发现了无数生得奇异的类人猿猴在这一方天地中欢快的生活着。
    “这是一方天地，资源丰茂，水土肥美，这些猿猴，我们称之为‘人猿’，生性聪颖，有大智慧的潜力，一旦开悟，可得天地奥妙，走上修炼之道。”公羊轻叹道：“这一方天地广袤无比，足以容纳万万亿人猿生存。”
    手指一点，在这一方天地的上空，就出现了一些奇异的光点。
    这些光点悬浮在虚空中，隐隐和这一方小天地的气息完美契合。若说这些奇妙的气息是一张大网网络了整个天地，这些奇异的光点就是大网的节点，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在这些节点中快速的流动着，似乎每一个节点都能带动整个大网的运转。
    “这些光点……秉承天地大道、天地意志而生，一举一动都源自天地本能，我们可以称之为‘天地神灵’！”公羊轻笑着，手指点了点琉璃大缸：“这些人猿，无数年来，就这么在天地自然之中挣扎求存，吃饱喝足、繁衍后代，一切都源自本能，别无其他奢求。”
    无数人猿在山林中出没，在高原上出没，在盆地中出没，在峡谷中出没。
    他们狩猎，他们打鱼，他们放牧，他们种植……他们建起了房屋，建起了村落，建起了城镇，他们开始拥有了族群团体的意识，他们开始有了阶层划分……
    这是一幅极其原始的进化图卷，一代一代的人猿辛苦而满足的生活着，一代一代的人猿老去、死去，一代一代的人猿诞生、成长，他们努力的工作着，极力在天地之间留下了自己生存过的痕迹。
    终于，这些人猿随着文明逐渐的发展，他们当中一些出类拔萃的存在发明了文字，开始记载知识，开始研究身边的一草一木，开始有新的知识不断的出现。
    这些存在仰望星空，思索星空之上是什么。
    这些存在俯瞰深海，犹豫深海之中有什么。
    他们脚踏大地的时候，他们开始赞颂大地的宽厚和承载，赞颂大地为万物之母。
    他们跋涉江河时，他们近乎岁月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他们为了英雄迟暮、红颜老去而伤心流泪。
    于是乎，在这些出类拔萃的存在当中，有更加睿智、更加聪敏、更加敏锐、更有独特天赋的存在，他们感受到了天地的律动。对比自身，感悟天地，他们开始了修炼！
    修炼，修炼，更快、更强、更长寿，个体更加强大、更加睿智、掌控更大的力量、掌控更多的资源，由此滚雪球一样，逐渐的，一个崭新的群体出现了。
    因为力量，因为智慧，因为他们掌控的知识，这些群体逐渐超乎凡俗，站在了世界之巅。
    他们的寿命越来越长，他们的个体越来越强大，于是楚天清楚的看到，在这些过于强大的人猿个体附近，山川丛林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山体变得脆弱了，丛林变得枯萎了，河流的水流都弱了许多，似乎这些强大的人猿个体从这些自然存在中抽取了某些生命力，让整个天地自然都变得虚弱了。
    于是虚空中的那些奇异光点就动了，虚空中烟云流转，在这些过于强大、导致危害了生态平衡的强大个体身边，开始有飓风、烈火、雷霆等诸般灾劫出现。尤其是那雷霆灾劫，动辄就覆盖千里，无数狂雷呼啸落下，狠狠的将这些过于强大、危害平衡的个体劈得粉碎。
    前辈被灾劫劈杀，而后继者源源不断、前仆后继的踏上了修炼之路，这些强大而聪明的个体，他们开始潜心研发各种避灾的神通秘术。
    他们更是从天地自然中找到了各种天地孕育而成的奇异秘宝，他们将这些秘宝和自身融为一体，借助秘宝的威能，借助各种神通秘术，他们轻松躲过了灾劫。
    当天地意志形成的灾劫已经无法威胁这些强大的修士，天地冥冥中的一道枷锁，横在了所有修士的面前！
    万年极限！
    万年寿命，就是极致！
    楚天的身体微微哆嗦了起来，他依稀记得，当年在天陆世界的时候，紫阀之所以做那逆天之事，以凡人之力逆转天地，将那天地神灵都给囚禁镇压，为的就是这万年极限的事情！
    任凭你功参造化，任凭你法力无边，天地中最大的生死大关就是万年寿命！
    无论你修炼到多么高深的境界，无论你修炼到多么强大的实力，万年，区区一万年的时间，就是修士的极致。所谓的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庚之类的，修士们想都别想这样的好事！
    琉璃大缸中，一头头强大的人猿修士死去了，老死了，天地雷霆、风火雷劫都拿他们没办法，但是在自然阳寿面前，在这天地之间最终极、最可怕的力量面前，他们倒下了。
    公羊一挥手，整个琉璃大缸中的一切活动都固定、凝固了下来。
    他抬起头来，肃然看着楚天，沉声道：“这些事情，当年在天陆世界，也发生过。”
    楚天点了点头：“是，所以紫阀三位老祖逆天而起，囚禁、镇压了天地众神，扭转天地法则，让那万年寿命的约束彻底消散……从此，天陆世界的修士，一旦突破安身境，就有无穷寿命！”
    公羊和其他六位老祖同时笑了笑，然后公羊轻声道：“这事情，在当年的太古无量天之前，也发生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过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结果……只是最终结局，稍微有点变故，那最早逆天的存在，他们并没有享受到胜利果实，取而代之的，是无量天的……一些原本的低级生灵！”
    公羊手一指，琉璃大缸和内部的所有物件全部彻底崩溃。
    他大袖一挥，一口崭新的琉璃大缸出现在楚天面前。
    第七百五十五章 无量之前（2）
    别无他物，琉璃大缸中只有一缕缕灰蒙蒙的气流在急速的旋转，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气旋相互撞击摩擦，不断迸射出丝丝火星、缕缕电光。
    楚天嘴角微微勾起，这是混沌之气！
    楚天以混沌之道而入合道直径，包罗万象，为万物之母，其力量恢弘而强大，蕴藏无穷可能，是这一方天地最顶级、最原始的力量。
    这大缸中的气息，是混沌之气，而且比楚天现在掌握的混沌之气更加的精纯，更加的精粹，混沌原始的味道更加浓郁——不愧是圣灵天七大门阀中公羊氏的始祖，掌控无数资源，公羊丢出的这口琉璃大缸，不仅仅是要给楚天倾述一些什么，更是要向楚天炫耀一些什么。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楚天合道的根本大道。
    楚天盘坐在地上，笑呵呵的看着琉璃大缸，看着一缕缕混沌气流相互撞击、相互摩擦，渐渐地就在这无数混沌之中，隐约可见三万六千个拇指大小的光团出现。
    “太古无量天之前，无垠虚空中别无一物，唯有无量混沌存在。”公羊淡然道：“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是谁做了那最原始的轻轻一推，混沌之中，有这些……世界母胎出现。”
    楚天缓缓点了点头，他看着那些光团，神态逐渐严肃起来。
    太古无量天之前的故事么？
    大袖一挥，三万五千九百九十九个光团消失不见，唯有一个光团悬浮在虚空中。终于有一天，这个光团爆炸开来，一块巨大的陆地凭空出现。
    炽热的陆地上烈焰升腾，地水火风疯狂肆虐。在那地水火风的恐怖熔炉中，混沌之气一丝丝的转化提炼，最终化为无量造化之机，于是乎就有无数奇异的生灵出现了。
    “这，就是无量天……嗯，或许说，应该称之为‘太初无量天’，是我们所谓的太古无量天之前，最原始的无量天。”公羊看着混沌中那一块陆地，看着上面无数强横至极的生灵演绎出的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戏码，轻声说道：“他们，就和第一口大缸中的那些人猿一样，生老病死，超脱不得。”
    摇摇头，公羊手指一弹，太初无量天的上空，就有一片灵光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