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哉
“咦?也有蟹?还是活的呢!”贞华对着桶中最后一道食材惊叹。三五隻青色的蟹被绳綑紧了螯,可怜巴巴地待在桶底不动,可纔见天光,便横行起来,左右挥着螯,做垂死挣扎。
“此等须掰开壳再炙,配姜酢和乳酪都是极好的。”高乾充当专业人士建议道。
身为麤疏男子,他嫌剥壳繁琐,若无侍婢服务,他纔懒得食蟹。不过为心爱的女子边操作便介绍流程,亦不失为颇有乐趣的情侣活动。
“甚?活着掰开吗?可是彼等还未死唉!”贝类撬开倒还看不到挣扎的痕迹,眼不见心不愧,但面对此类有腿有眼的,是不是忒残虐了?
先是强行肢解,继而以火攻之,目睹八足乱舞,动作越来越弱,直至不再动弹?菩提萨埵,如此场面,她想想就不禁打冷颤。。。
更何况,那一对对的小黑眼还在动呢,是不是望向自己还不好说。
她的手伸向一隻蟹,欲拿起观察,而牠则悍勇无惧,两隻“利器”不得用,便乾脆跳跃起来,小口微张,打算咬“强敌”一口。
还好她离得远,不过,牠的“牙”亦不锋利,伤不了人。
临危不乱,兵器被缴,则以肉搏,这是勇士的作风,令她心有戚戚焉。
“勇哉。”她喃喃自道,逗弄了一会蟹后,抬头恳求:“不如把牠们放了吧,如此剽悍的小东西。”
“可是你不吃,下人也会吃的,蒸亦要鲜活的。”他刚话音刚落,见她失落的眼神,便顿时心软了,
“我去吩咐,这几隻就不吃了,明日一早送回家去。”
“家?”
“自然是海中。”
“嗯。”她点首,抿嘴而笑。
其实此等难保不会再次被捉,但她一时慈悲心发作,他不仅未加以嘲笑,反而纵容之、鼓励之,则令她如恶作剧后的小孩子,被发现了不但不被追究,大人倒是进一步优宠之。如此情形下,哪个儿童能不开怀?
炙物吃完,厨房端了醃虾来,男子又亲自去尾,不避人耳目地喂她。
生虾醃渍后,质感与熟虾迥异,其滑腻鲜甜,非熟食可比。
少女刚吃了两隻,便闻“哐啷哐啷”几声,不知是哪个婢女又大意了。
二人共同回首,见院门口碳块撒了一地,一个衣着简陋的女子正蹲着,笨拙地试图将其拢回筐内。
天色昏暗,她还看不清是谁,但他却已认出了来人。
“春雨?!怎么是你,你何时须作这些体力活了?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高乾蹙眉道,接着走过去,把曾经的贴身侍婢扶起。
春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是的,是我好久没来少爷的院子,今天听说你们户外烧烤,就让厨房也给我点东西传,好顺便看看少爷好不好,还有夫人。。。”她望了望一身飘逸薄裙、眉目间尽是怡然的贞华,不再作声了。
“哦?你与我不是也常见到吗?以后这种事就别做了,我虽然罚你洒扫二少爷的院子,但你不需要做旁的事。”他拍了拍她袖上的炭灰道,春雨毕竟是他乳孃的独女,就算犯了错,也不至沦为粗使丫头的。
“是。”她眼泪盈盈,有如春水。
只是,侍婢未能吸引到更多的注意力,吩咐过她离开后,主人就又在为新妇剃虾尾了。
她临去回望,见两人一个喂、一个嚐,毫不见外,中心有如刀割,冒出黑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