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球景
里面的人走出来,礼貌地点头,示意可以进来了。文鸢环视了一圈,这间又是个隔断的大平层,里头分了好多个关上门的房间,门牌上模模糊糊写着像医院的检测中心告示牌,每一间房都是不同的检验室。
她只看清了实验室检查和影像学检查、体格检查几个稍大些的牌子字样。似乎和正常的医院体检部没有什么区别,这里就像一个私立的医院。
白衣女人表示,时间会有点长,大概一个小时,其他人可以在外面的等候室里,不用进去。
魏知珩看过来,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但也没有立马动身离开,而是待在门口,等她进去,让她心安些。
他就站在原地,姿态慵懒散漫,高大的身躯落了长长一道影子,盖住了文鸢的脸。声音很轻,让她别害怕。
文鸢没有任何退路,最终还是踏出了那一步。看着身后的门缓缓合上,直至看不清魏知珩晦暗的脸。
在最后一丝缝隙里,她看见了他欣慰的笑容。
接下来的流程正常进行,文鸢忐忑的心情也被逐渐平息,这些人对她检查的每一个步骤都和正规的医院无异。到抽完血时文鸢才反应过来,魏知珩为什么没让她吃饭。
等到一切结束,她走出来,就看见了坐在等候室里看新闻的男人。
门一打开,魏知珩就知道她来了。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白衣女人早已经不知所踪,只有不断滚动的电视噪音。
文鸢站了好一会儿,听见沙发上的人传来声音:“傻站着干什么。”
魏知珩站起来,随意整理了下衣服,整洁后走到还在发呆的女人身边,弹弹她脑袋,“走了。”
她麻木地跟在他身后。抽血,好像把脑子也抽走了。
走出这栋大楼,时生与徐老板等了不知许久,见到两人一前一后地出来,前面的人神清气爽,后面的人垂着脑袋,心情复杂。
时生向徐老板交代完剩余的事便打开了车门迎人。
男人没有急于弯腰进入,而是撤开,在文鸢上车时伸手挡住避免磕头,十足的绅士风度。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他那副样子。
然文鸢知道,他只是心情好,装出来的,要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
魏知珩脸色的笑意令她想起了两人走出来时的对话。
她问他,“你为什么突然要带我来这里检查身体?”
魏知珩淡淡告诉她,因为她身体太差了,这里的研究所仪器还算是先进,什么都能测出来,所以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别的毛病。
当时文鸢是怎么回答的。她偏开头,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不知道笑自己还是笑他多此一举:“你真有心。”
这句话是在嘲讽他,魏知珩听出来了。他也笑,比她还故意几分,“在你身上花心思,很值得,所以别辜负我的期望。嗯?”
他要她听话,还要她身体健康地听话,不要随随便便死了,那就太不值得。
文鸢没再说话。检查前她甚至想的是如果有机会就拿着任何锋利的东西,挥向他。他又何必惺惺作态?身体越差,她越是觉得解脱。就这么拖着生病死了,好过被困住一辈子苟延残喘地活着。
上车后,时生已经准备了垫肚子的牛奶和面包递给她。文鸢难受得喝不下,脑袋枕着车窗户就睡着了。
车子停停开开,往山平段走的路人群越来越多,一路上刹了好几次车,等到了地方,已经是近乎一小时后。
车窗摇下来的时候,文鸢已经醒了。她这才发现车子不知道开到了什么地方,侧停在一截断掉的悬崖峭壁边。
山风大方拂过脸颊,他们的高度能够将下方凹陷的盆地一览无余。
文鸢眯了眯眼,那座盆地的白条是上山的路,城区的楼在此刻变得渺小至极。
好多燃焰火的热气球飞在半空中,宛如巨大的彩色泡泡,色彩各异、错落有致,承载着浪漫与无限遐想飘至云端,美得令人动容。
这样的画面,文鸢只在广告和电视机里看过。
她其实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唯一有热气球的地方是蒲甘,因为不能乱跑,一直没去过,哪怕它仅仅距离仰光几十公里。
而车内很安静,旁边的男人支着下巴,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不是要看热气球?再不下车天就要黑了。”
咔哒一声,一侧伸出的大手绕过她的腰,开了门。
飘忽的淡香包裹所有感官,等到他撤开,香气还没散。
文鸢头也没回蹿下车,空留好心帮她开车门的人在原地。
在前车镜里看完全程的男人则在下一瞬猝不及防撞上一道冰冷的视线,时生尴尬地噎了下,立马低头摸索着已经解开的安全带。
就听见另一侧的门打开,才抬头去看。
有人长腿几步走到文鸢身边。
时生知道他现在心情不错,本来要下去的心思也被打断,索性坐在车里看那两道身影。
此刻凑过去的男人随性极了,双手插在裤兜里,一高一低,挨得近,时不时还侧过头看她。
“等你身体好一些,我就带你回仰光,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养养,把体力和心情养好。”
风声将他那悠悠的声音带入耳朵。
文鸢蓦地转头:“回仰光?”
魏知珩侧过头,仍是那副慵懒的表情:“不用那么大声,你没听错。”
文鸢默不作声。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陷入死胡同,魏知珩因为心情还算可以,也就没再逼问下去。毕竟大部分时候,文鸢只会接一两句,不说高兴,也不说不高兴,什么想法都往脑子里藏,从来不肯说。但他知道这女人不老实,说不定心里也在想着回仰光之后怎么找方法逃跑。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在文鸢脸上看见了笑意。
“好。”
他看见了文鸢点头,却不是很高兴。又是这样,哪怕高兴也不肯说。魏知珩扯了扯唇,没有戳破这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脸。
文鸢想得入神,漂亮的眼睛定格在他身上。
此刻光线正好温和,立在一侧的男人脸上镀了层薄光,恍若天生的矜贵优雅。
他大概知道自己长得有几分样子,勾勾手指就能用这张脸骗人无数,如果不知道的人,也会被这副斯文皮囊骗过去。
“好看吗。”魏知珩微笑,“要不要看得仔细点。”说罢就要压过来。
“不用、不用。”文鸢尴尬地回神。
魏知珩无所谓:“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你再不看风景就要下山了。”
“嗯。”文鸢点头,不动声色挪远了些。
也许是今天运气不错,能在太阳完全消去余热前看见这一美景。
眼前的景色就像一个小土耳其,落日的余晖照耀这座山城,整个世界都是金色的。
而缤纷的色彩点缀着天空,在金光闪闪中穿梭,缓缓靠近,又悠悠远去,留下自由而浪漫的遐想。
有人看景,有人觉得景色不比眼前人。魏知珩细细赏着另一道靓丽风景,飘散的香气铺了个满面,被风吹散的不止有她染出金雾的发丝,也勾勒出那玲珑有致的身材。
面前的女人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衫,白天还算舒适,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山里温度会急速下降,漂亮归漂亮,这点衣服根本不够御寒。坐在车里的时候没感觉,出来了,他只看见她瑟瑟发抖又强忍着一声不吭的倔性。
文鸢正看得认真,身体忽然一热。她惊转过头,身上被披了件外套,魏知珩将她脑袋拨过,鼻尖轻轻蹭了蹭脸颊,吐出来的热气苏苏痒痒。
一句“烦”还没说出口,魏知珩含上了她的耳垂。
电流一般的酥麻感从耳垂传遍全身,文鸢僵住了,等反应过来推开他,魏知珩已经得逞地咬了好几下。
“掉下去你不知道要死得多难看。”魏知珩笑,“头和四肢分开,尸块都捡不全。”
文鸢收回手,一句话也没说,任由他将她带着后退几步。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黝黑的车窗倒影出人儿面无表情的面容。连睡着了都不愿意把脑袋偏向身侧人。
车里开了暖气,魏知珩又将外套拢了拢,盖全了她。
远光灯照着这条不算宽敞的下山路,四周寂静得只剩下虫鸣声。
回到酒店后,文鸢先进了房间,魏知珩将门合上,时生跟着他进了另一间房。
桌上的烟灰缸摁灭了几根烟蒂,魏知珩懒洋洋坐在客沙发上,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吞攀的回程的飞机在东枝过曼德勒时被佤邦军袭击了,两架飞机击落一架。”时生将送上来的视频递上,“事情太过凑巧,我认为,他恐有疑心。”
男人手指一点,视频是一名士兵拍下的战场扫荡。爆炸令四周烧了场小山火,直升机只剩下堆黑漆漆的残骸骨架和几具烧了一半的尸体,还被补了几枪。
视频长达半分钟,扫荡的过程把军章翻了个遍,才确认身份。
魏知珩不屑一笑:“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他看向时生的脸,不在意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他那些人都盯上了他的行程,就算换了路线也没用。怪谁?怪他蠢。”
“那些人是谁的吞攀未必不会自己查,只要他没死,就一定会和佤邦结仇,剩下的,就不归我们管的范畴了。”魏知珩轻飘飘地点桌子。火上加火再添一把火,最好能把老挝那几个和泰国缅甸的火烧到最大,他才能看一出好戏。
时生转了下思绪,没有否认他的话。确实,吞攀进入东枝前就已经给过提醒了,要执意过来停在解放区说不碍事的也是他,怪不了谁。要怪就只能怪是这场行动的指挥,否则不会被盯上,卖了消息。
早在吞攀前脚刚换路线飞出东枝,他们就已经掌控了所有动向,提前放消息给佤邦,借刀结梁罢了。那佤邦司令是个暴脾气,就是撂准了他会上套,无差别地袭击。
“是,我会派人盯紧最近战区的一举一动。”
“剩下的你去收尾,我会在东枝呆一周。”魏知珩起身对他吩咐,“把事情办好,别出岔子。”
时生不解:“我们明天就能启程,为什么还要拖一周?文小姐她……”他不理解,多呆一天都会加剧危险,东枝算不上安全的。
“行了,不用说那么多。”魏知珩不耐烦打断,“办好你的事,不该操心的,别开口。”
这是警告他不会再说第二次的意思,时生只好道歉:“对不起司令,我明白了。”
门砰地一声合上,外面才走进来几名协商吩咐的士兵。一进来就看见时生脸色似乎有些差,也没敢问,长官的脾气向来捉摸不透。
时生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才开始吩咐接下来要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