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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你预先将县主卧房内的画换成特制的画,就在出事之前不久。秋日午时乃是一年之中光芒最盛,你算好时辰,知道那天县主
    定会杀他。你甚至算好了县主会用金佛砸他,因为……县主也是‘百花杀’的信徒。”
    “而在县主‘砸死’探花之后,处于杀人的恐惧之中,正是心神最不宁的时候。此时她对镜梳妆,瞧见墙上的红颜变为枯骨,又浮现探花的脸,便以为是冤魂索命,惊骇而死。”
    “不过,县主原本怀有身孕,此事,你可知道。”
    韦练仍旧没有回头。
    “我不知。”
    柳娘声音有了些许波动。
    “对。这便是你在两人死后、没有销声匿迹却主动出来被我与李猊撞见的原因。你在清河县主死后听闻府上封锁了县主死讯,才晓得县主之死没有那么简单。之后你听闻她腹中怀有孩子,且腹部有刀伤,便知道除了你,其实还有其他人想害她。”
    “那是在县主气绝身亡之后,‘白大人’从密道出现。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应该带着探花的尸体直接离开。不知为何他却又向县主下手。他是久经训练的刺客,不会看不出县主已死。既然人已死,补刀的原因要么是为探花报仇,要么,是有人要他这么做。现在他咬舌自尽了,或许这才是他给阿弟所谋求的‘清白’。”
    柳娘不说话了。而韦练在废墟上端坐,稳如磐石。
    “这盘棋之后,或许你也只是那个人借来杀人的刀。”
    “谁?”
    柳娘持刀的手略微颤抖。
    “贵妃。”
    韦练抬头,刀锋在脖子上划出血迹而她丝毫没有闪躲。
    ——在柳娘看不见的方位,那浑身脏兮兮的仵作正圆睁着狐狸般狡黠的眼睛直视月亮,眼中全是即将与棋逢对手的宿敌一决高下的狂喜。
    “探花之死、县主的尸体被毁,乃至于你被选入《十美图》、宜王和鱼中尉的失踪,都与宫中那位有关。若我没有猜错,不出多时,宫中便会遣人来找我了。”
    “因为我——”
    韦练按着膝盖,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会把那群尸位素餐的草包一个一个地、从金銮殿上揪下来!”
    ***
    啪啦。
    不远处,瓦片破碎的声音响起。韦练与柳娘同时回头,先瞧见的是禁军的明光铠,接着是张有些沧桑的脸。韦练用力回忆了一会,才想起那是前些时炸了御史台之前把李猊囚禁在地牢里的年轻将官。
    没想到短短这么些时日能让一个人沧桑这许多。
    “韦练。”
    那将官声音也如同行尸走肉般毫无感情,与此前志得意满飞扬跋扈的样子根本不同。
    “宫中有令,著河西节度使、护国大将军韦韬之女韦练,即刻入宫觐见。”
    朱红洒金的诏书在面前展开,末端是御笔朱印,龙飞凤舞。
    上风疾已久,不能视事。她想起那个街巷里的传闻。那么其实从头至尾这些诏书或许都出自另外一个人:曾经除鱼中尉之外,离权力最近的那个人。
    今上的宠妃、宜王的母亲、在乱军之中把丈夫扶到龙椅之上,自己则隐退到黑暗之中。
    但黑暗才是最安全的所在,如今她在黑暗里,已经把所有通往至高之路的障碍一一扫除。
    作者的话
    寡人有猫
    作者
    07-21
    下章“黄粱镜”卷酸涩番外,关于本卷副cp的烂人真心、错过、遗憾和悔悟。
    第85章 ☆、黄粱镜番外
    柳氏原不叫柳氏。
    她出生在阳春三月,父母唤她阿莺。但那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比她救下倒在雪堆里的书生带回家那时还要久。书生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柳姐姐,我是白显宗。你我自幼定亲,我不远万里来剑南,是来与你成婚的。
    她瞧着那张洗干净之后俊逸非常的脸,内心毫无波澜。
    “我阿耶与阿娘均已过身,且家中贫寒,供养不起公子。从前的婚约,就当作废。”
    “不可作废!”
    公子面色惶惶然。
    “我是为探求柳家的下落才来此地,如今无家可归。若不嫌弃,求柳姐姐留我在府上做个洒扫的家仆也好…阿莺。”
    她面色猝然一动。
    很多年没人叫过她阿莺。
    “从前你我青梅竹马。”
    公子容色哀戚,一半是因为路上受冻挨饿,一半是因她冷漠的容色。
    “我说过要带你去长安。”
    她此时才隐约地想起,似乎确有此事。垂髫小儿趴在墙头看她舞剑,看得掉下墙头被她嘲笑。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倨傲地发誓,会舞剑有什么厉害,终有一日他要去长安做宰相给她瞧瞧。
    没想到,昔日那个胖乎乎的小子竟出落成这般模样。她暗中点头,将他上下打量至书生耳根泛红。
    她许久才点头,说好。
    你便在此地住下罢。
    ***
    阿莺,阿莺。
    探花在与自己欢好时,常唤起那个名字。好巧不巧地,县主自己小字是阿婴,听见了总心中泛起涟漪,觉得探花郎实在是会些哄骗人的招数,将她小字念得如此摄人心魂。
    虽然他眼神十分凉薄,甚至总有一闪而过的讥诮。
    但她是县主,她不在乎。只要人在身边,天长日久,心也迟早会是她的。这是姑母教她的道理,姑母是贵妃,阿婴的乳名也是贵妃所起,是希望她一辈子天真无虑,犹如婴儿。
    想到这里,她又将探花郎的脖颈往自己那边揽了揽。这几日他们都厮混在一处,那么终有一天,她将怀着探花郎的孩子嫁给宜王,再在姑母的协助下成为贵妃、皇妃,以及皇后。
    胆敢阻拦她的人都会死,包括那个该死的探花郎的原配夫人。
    听说那是个什么穷酸破落的节度使帐下录事的女儿,父母双亡家无积蓄。若不是早年眼疾手快攀上了探花,简直不知要沦落到什么境地里去。要抛弃这么个糟糠妻子总归影响声名,替他做了这件恶事,探花郎应当感谢她。
    “白郎,给你瞧个好东西。”
    她从枕头下掏出信笺,甩在他身上。男人薄汗汵汵笑着起身,打开信笺后,却瞬间脸上煞白。
    “休妻书?”
    “县主,白某不会休妻。”
    他把信笺团在手里,不一会就揉得稀烂。
    “这是当初讲好的。”
    他目色带着不容否定的狠意。
    “你不杀她、我才答应与你做入幕之宾。”
    啪。
    一巴掌打过去,男人左脸立刻肿起。
    “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县主冷笑。
    “当初说的不过是诱骗你的话,那贱妇也配与我相提并论?再者说,我杀她何须经过你首肯,猪狗般的性命说杀也就杀了。”
    寂静。
    寂静中男人穿上衣裳缓缓坐起。县主才发现自己盛怒之下说了实话,脸上表情一时扭曲。
    “白郎。”
    她嘴唇颤抖。
    “我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你该不会当真了吧?明日此时,还来此处等我,不准失约!”
    “岂敢失约。”
    男人回头浅笑。
    “其实县主心里,白某也是猪狗般的性命,说杀,也就杀了。”
    密道的门关闭,县主披衣坐在榻上。月光照亮书案中间摆的黄金佛像,佛眼低垂。她突然发疯似地拿起佛像,将金刚杵的法器往自己手臂上砸,自残时眼里噙着不甘的泪。
    “该死,该死,全都该死!”
    佛陀背后那行字迹,月光下宛然在目。
    “断指迎佛祖,毁面见如来。”
    ***
    破庙中,绯袍的探花郎和黑衣人并肩站立。探花郎眉目如画气宇轩昂,黑衣人神情卑怯中带着讨好。两人面前是尊黄金佛像,与县主书案上的一般无二。
    “阿兄,县主近日颇为荒唐,甚至要我写休书将阿莺休弃。”
    探花郎低头,手握成拳,手腕青筋暴起,脸倒是一如既往地春风和煦。
    “是不是从我被选为探花开始,一切就都错了?我不该受贵妃召见、不该应了她的允诺去勾引县主,更不该去谋求什么所谓的富贵。这些事,阿莺知道了会怎么看我?”自顾自说完了,他又摇头。“不对,这都是为了阿莺。我说过要带她来长安、让她看着我当宰相,我不会食言。”
    黑衣人斟酌许久才想好安慰的话。
    “剑南许久没来信…或许柳小姐还不晓得此事吧。”
    “阿兄怎么会懂!”
    探花郎像被刺痛般,拂袖扫过供桌,桌上的佛像掉落在地,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阴翳,但对方根本没有在意。
    “阿兄自小在深山,干的尽是杀人的勾当,怎么会知道儿女情长是怎么一回事?”探花郎面露悲戚:“阿莺性格有多冷硬,这你也知道。若我将她休弃,她定不会回头。那我做的这些事又有何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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