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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说罢,他侧身示意身后的侍从,“将咱们鸿滇勇士们安排回营好生休整。”
    乌尔迪抹了把脸上的沙土,眯起眼睛看向王宫方向,夕阳给远处的宫殿镀上一层金边,驼铃在风里叮叮当当。
    “带路。”他简短地说,靴跟一磕马腹,马儿迈起蹄来。
    那官员小跑着跟上,腰间的玉佩随着步伐晃动:“族长放心,热水和干净衣裳都备好了,我主特意吩咐,要给您接风洗尘。”
    乌尔迪从鼻腔里低低地“嗯”了一声,这官员诡异的和善让他面不显露的涌起一丝不安,按常理,他如今损兵折将,鸿滇王该对他冷眼相待才是,可这鸿滇老狐狸仍旧以礼待之,事出反常必有妖。
    乌尔迪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腰间的短刀,马下引路的官员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接风的安排,每个字都透着刻意的好意,这反常的礼遇背后,指不定藏着什么要命的图谋。
    视线中,殿宇建筑渐渐清晰,几人踏进宫门,眼前豁然开朗。
    立柱撑起高高的穹顶,彩绘玻璃将夕阳滤成五彩的光斑投在地毯上,两侧铜灯盏里的火焰静静燃烧,照亮墙壁上精美的壁画。
    乌尔迪瞥了一眼无人的高座,还没等开口,那官员躬身引他到矮榻前,脸上堆着笑,“族长请稍坐,我主正在处理些紧急政务,片刻便到。”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端上瓜果和酒水,甜腻的熏香在殿内缓缓弥漫。
    乌尔迪盯着晃动的烛火,指节在刀柄上轻轻敲打。他随着官员的引导入了席,盘腿坐在矮榻上等着这位“礼贤”的国王。
    许久许久,面前的酒壶已经换了好几轮,烛台上的蜡油越积越多,在底座上凝成浑浊的泪痕,这“片刻”已经拖了快一个时辰。
    乌尔迪盯着地毯上繁复的纹路,突然嗤笑出声。
    鸿滇王这手玩得倒是周全,派官员笑脸相迎是做给外人看的,显得他仁义大度;故意晾着不来,连官员都不在此陪同才是下马威。
    侍女又轻手轻脚来添酒,乌尔迪突然伸手扣住她手腕:“去告诉你家主子,”
    他声音不高,刚好让殿角候着的官员听见,“就说赤荥的豹子如果饿的狠了,连同类都会吃。”
    侍女吓得打翻了茶盏,热水在羊毛毯上洇开一片深色。
    乌尔迪松开侍女的手腕,眯着眼睛看着她踉跄着退下,殿内霎时安静得可怕,他重新靠回矮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刀柄,脸上看不出喜怒。
    角落里的宫人额头渗出细汗,却不敢上前搭话。
    约莫半刻钟后,殿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靴底踏在地砖上的声响整齐有力,间或夹杂着金属甲片碰撞的轻响。
    乌尔迪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依旧坐着没动。
    “乌尔迪族长,久等了,久等了。”
    鸿滇王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进来,温和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紧接着,这位老国王才在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而入,他穿着暗红色的锦袍,腰间玉带上的宝石泛着温润的光,两颊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里都堆着笑意,简直就像个和蔼的长辈。
    乌尔迪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鸿滇国主日理万机,能抽空见我这丧家之犬已是给足面子了。”
    他特意在“丧家之犬”四个字上咬了重音。
    可鸿滇王却仿佛没听出话里的刺一样,笑着抬手示意侍从们都退下。*
    直到殿门合上,他才谈了口气:“族长何必说这种气话?”
    他亲自拎起银壶给乌尔迪斟了杯酒,“胜败乃兵家常事,我鸿滇这次折损的儿郎,难道比赤荥少么?”
    酒液在杯中晃荡,映着乌尔迪阴晴不定的脸,他盯着鸿滇王保养得宜的手,这老狐狸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光滑,和他这双布满老茧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你既然提起,”乌尔迪终于接过酒杯,却没喝,“那我倒要问问,贵国的将士当真是柔水军,连一个叫不出名号的小犊子都打不过,还是说你是故意派了一群不中用的,让这仗打不赢?”
    鸿滇王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见对方不肯信任,又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族长这话可就冤枉人了,我鸿滇的兵马调动,哪次不是以赤荥为先?”
    他抿了口酒,才继续道,“况且这仗打输了于我而言有什么好处?那些将士可都是我鸿滇的子民。”
    乌尔迪眯着眼睛审视国王那张脸上的笑容,拇指摩梭着杯壁,“那你可知,若是鸿滇军能拖住鹰沙谷那群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现在摆在你案几上的,就该是褚国那位姓年的人头了。”
    “族长莫急,”鸿滇王抬手示意侍从添酒,“褚人奸险狡诈野心极大,如今你我损兵折将,而他们坐镇中军的,可不光有那个老的,还有北边那个小的,”
    他忽然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倾,“因此,我们更得以智取胜。”
    “以质取胜?”乌尔迪冷笑一声,“等他们大军压境,把商路全数掌控的时候你能想出什么智谋?”
    他手指突然扣住酒杯,“你该不会以为,我赤荥败了这一阵,就再没有翻身的本钱了吧?”
    殿内的烛火忽然晃了晃,鸿滇王抚摸着酒杯,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这已经不是在暗示,而是赤裸裸的警告了,乌尔迪几乎已经把最尖锐的质问砸在了鸿滇王的脸上:
    你鸿滇是不是看我赤荥势弱,就想把商路这块肥肉独吞?
    我劝你别打这个主意。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滞起来,方才虚伪的客套像被一把撕开,露出底下赤裸裸的利益算计。
    鸿滇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缓缓展开,“族长看看这个。”
    羊皮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部落的驻军位置,其中几条朱砂画出的路线直指图尔特腹地,这是张详尽的兵力分布图。
    “燮硰族对褚军恨之入骨,已经答应联手。”鸿滇王的手指在羊皮上点了两下,“只等赤荥的狼旗——”
    他指尖划过图纸,停在标注着商道枢纽的位置,“在这里,重新扬起。”
    第111章
    自从赤荥拔营,罗朵覆灭,图尔特就进入了全军备严状态,图尔特年轻的国君没有一日不提心吊胆,毕竟如今这隘口扼要属他图尔特离得最近。
    但奈何目前自己的实力根本吞不下这块肥肉,要兵没赤荥凶悍,要钱没鸿滇富庶,眼下虽占了地利,却像只瘦羊守着狼群必经之路,这份“近水楼台”反倒成了烫手山芋。
    每天清晨戍防将士登上城楼,望着远处商道上扬起的尘土,都要捏一把冷汗,究竟是商队,还是索命的铁骑?大臣们争吵不休,主战派嚷嚷着要趁机接管商路,保守派则苦劝国君不要引火烧身。
    可问题是驰援前线联军那场仗势必是要打下去的,图尔特不能退,但现在那些贪婪的目光又都盯上了自己这个位置,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防范的不再仅仅是赤荥和鸿滇的联盟,而是整片大漠。
    年轻的国王每想到此,便觉如芒在背。
    大褚边境,一匹八百里加急正极速出关向西奔去,马蹄扬起一路烟尘。
    次日正午,年逍独自坐在营帐内,萧凌恒掀帘大步走进来时正好撞见师父匆忙收起诏书的动作。
    “师父,”萧凌恒走到案前,眼睛盯着年逍手边露出的绢帛一角,“出什么事了?”
    年逍面色如常地将诏书塞进袖中:“没什么要紧事。”
    “中军的人说,”萧凌恒盯着师父的眼睛,“帝都来了加急密使?”
    年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两下:“不过是些例行军报。”
    他站起身,“你来得正好,去把你的那个小参军叫来。”
    萧凌恒站着没动:“师父,密旨上是不是提到我了?”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年逍的目光不自觉地往帐门方向瞟了一眼,这个细微的动作没逃过萧凌恒的眼睛。
    “是陛下要调我做什么?”萧凌恒声音沉了下来,“还是...要追究鹰沙谷一战的隐瞒不报之责?”
    年逍终于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那卷黄绢:“自己看吧。”他转身走向搭着披风的屏风,背影显得格外僵硬,“看完再说。”
    没过多久,萧凌恒还是把任久言叫了过来。任久言接过那卷黄绢,仔细读完上面的内容后,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皱。
    营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三人中唯有萧凌恒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萧凌恒抓起案上的水囊猛灌一口,喉结上下滚动,“所以...”
    他随手抹了把嘴角,“陛下这是要一口吞下整片西域?”
    水囊重重搁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胃口不小啊。”
    年逍皱眉“啧”了一声:“说话注意分寸。”
    “部族赶尽杀绝,小国全数收为藩属...”萧凌恒歪着头,手指在水囊上无意识地敲打,“还得是咱们的陛下,寻常人连做这样的梦都得掂量掂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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