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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鸟 第31节

    姜柔必须想出别的办法。
    冷静。
    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慌,别乱,还有时间。
    只要不出意外,总能找到机会。
    ……只要不出意外。
    姜柔起初是这样想的。
    直到深夜,一个陌生的微信号发来好友申请。
    姜柔不知那人的身份,点了通过。
    对方用的是系统默认头像和昵称,朋友圈空无一物。她刚想出言询问,骤不及防,看到对话框里弹出的第一条消息。
    是张照片。
    姨妈被家暴后的照片。
    女人双颊红肿,已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嘴角结有暗红血痂,那双曾温柔注视她的眼睛,肿胀得只剩一条缝。
    姜柔整只手在发抖。
    她明白了,这是姨父的小号。
    【敢删我微信?】
    【老子养你这么多年,良心被狗吃了?】
    【不给钱是吧?想跑是吧?你跑得了吗?】
    消息一条条涌来,像让人窒息的潮。
    姜柔眼眶发烫。
    别发了。
    明明已经把他拉黑,为什么还要找过来?他对姨妈做了什么?到底要怎样,他才肯放过她们?
    【这娘们让我别去找你,有用吗?还不是被我揍一顿。】
    【这个月的赡养费,准备什么时候给?】
    别发了。
    姜柔忍住泪,敲下一行回复。
    【你别打她。】
    她的手指在颤。
    【你想要多少?】
    这句话被删掉。
    姜柔重新打字:
    【发这种消息,不怕我去警局告你?】
    对方回得很快。
    【打老婆犯哪门子的法?】
    【告我?老子是你的监护人,你怎么告?】
    【以为找到男朋友,翅膀就硬了?你在那小子家里对不对?躲有什么用,难道你能一直不回家不回学校?】
    男朋友?
    姜柔反应过来,姨父说的是李怀舟。
    可他和李怀舟没见过面,为什么会知道,姜柔身边多了个男性朋友?
    一个惊悚的猜想浮上心头。
    【你怎么知道他的?】
    一秒,两秒,三秒。
    对方始终显示“正在输入”,不知过去多久,姜柔收到新的消息。
    一行小字,森冷,粘腻,像突然缠上她视线的蛇。
    【他陪你回学校,我就在不远处看着,能不知道么?】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他曾藏在暗处,偷偷窥视过姜柔。
    什么时候?他藏在哪儿?
    姜柔从未发现过。
    接二连三的消息继续涌现,透过文字,她仿佛见到姨父那张带笑的脸,映着手机光,惨白惨白,如同不散的幽灵。
    【你那男朋友瘦得像竹竿,恐怕不太行吧?想指望他?我一拳过去,能让他叫爸爸。】
    【你存款还有多少?】
    【说话啊,哑巴了?】
    恶心。
    想吐。
    难以忍受的反胃窜上喉咙,姜柔推门而出,跑进卫生间干呕。
    她不想再看屏幕,手机啪嗒一声,摔在门边。
    胃部的痉挛持续了好几分钟,五脏六腑都像被攥紧、拧绞,隐隐约约,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姜柔抬起湿润的眼。
    李怀舟站在那里,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稍显模糊,双眼却异常清晰,注视她狼狈不堪的背影。
    他身前,是姜柔摔在地上的手机。
    电光石火,一个想法在她心头掠过。
    深呼吸。
    好好想一想,姜柔。
    被父亲家暴浸染长大的李怀舟。
    常年主导家暴的姨父。
    承诺过要保护她的李怀舟。
    此刻威胁着她和姨妈安全的姨父。
    姜柔眨眼,几滴滚烫的泪水顺势而落。
    姨父发来的信息,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那男朋友瘦得像竹竿,恐怕不太行吧?想指望他?我一拳过去,能让他叫爸爸。】
    姜柔似乎,知道该怎样把李怀舟合理支开了。
    “是……是我姨父。”
    她以手掩面,双肩颤抖:“他——”
    “他知道我的手机号,拉黑一次,又换新的号码找上来。”
    “姨妈被他……我怎么能丢下她?”
    “他还尾随过我们两个……”
    “我该怎么办啊?”
    最后一句近似哀鸣,绝望丝丝缕缕地渗透。
    掌心严严实实,遮住姜柔的整张脸。
    李怀舟看见她低垂的头颅,战栗的身体,泪水随着啜泣,一并溢出她指缝。
    唯独看不见,手掌之下,姜柔紧抿的嘴角,悄然勾起如释重负的弧。
    ——亲爱的姨父。
    你对妻子和外甥女挥了这么多年的拳头。
    不介意,为我物尽其用、吃点苦头吧?
    第21章 李怀舟
    姜柔向李怀舟简述了前因后果。
    这是她哭过最久的一回,李怀舟在一旁递纸巾安慰,直至眼泪快流干,姜柔才缓过神,坐上客厅的沙发,把脸颊埋在膝头。
    “我很没用,对不对?”
    发泄过后,她的哭声又哑又闷:“我录过姨父家暴的视频,也考虑过报警,可每回他打我、说我是累赘,我都什么也做不到……我好多次在想,也许他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废物。”
    李怀舟捡起手机,逐条逐句看过去,隔了很久才说:“你不是。”
    姜柔摇头,眼底没有亮光:“无论怎样,我都反抗不了。这个事实你很清楚,对吧?”
    同为家庭暴力的亲历者,李怀舟也体会过走投无路的困境。
    父亲接连虐待妻儿十几年,最终是李怀舟的母亲用刀割破他脖子,才停止了那场家庭惨剧。
    “这是没办法的事。”
    姜柔轻声说:“我问过心理医生,她说这叫‘习得性无助’。长期遭受暴力、反抗无效的小孩,面对施暴者时,会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成。”
    多无力,多绝望。
    就像那个有名的实验,把狗关进上锁的笼子里反复电击,到后来,就算打开笼门,狗也不会尝试逃跑,而是倒地等待电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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