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她叹了口气。尤丽丝听到了，却只轻轻地瞟了她一眼,不动如山。
尾香看到她漠然的神色，便又想到她最初不是这样,是吃了很多苦才被染黑了灵魂，心顿时又酸又涩。
“有我在,你可以放松一点儿。”
尾香温柔和善地劝告。
“要我依靠你吗？走一步喘三喘，身娇体软的修女长大人。”
似乎是在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尤丽丝揶揄人时也是冷冰冰的。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嘴欠。看我拧你的嘴。”
尾香故作生气,轻哼一声扑过来,动手打打闹闹。
两人打成一团，难免有肢体接触，飘扬的发丝缠到一起，两股不同的香气融成浓郁的混合香。
“还敢不敢乱说话？”
尾香觉得圣女殿下的身体也是软得不得了，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只用玩闹似的言行掩盖害羞。
她捏着尤丽丝的嘴角拉扯，把懒得还手的尤丽丝扑倒在床上。
这时她又不无精打采了，活跃得不像刚刚长途跋涉过，像睡了一天一夜无处发泄精力的。
尤丽丝懒懒散散地躺着，由下到上地看着她。
尾香心头一热，捧住了她的脸。
一只手挡在她们两人的嘴唇之间。是尤丽丝的手，白得像雪。
而她的眼神也和霜雪一样毫无温度:
“我是代表了恨意的那部分我。不懂得爱为何物，也不想体验。”
她的表情仿佛在说:
再靠近一寸，就杀了你哦。
尾香心凉了半截，可也愈发地同情她，怎么就变成今天这副断情绝爱的样子了呢？
*
此前。人人都听说过，教会新上任的圣女，有多清纯可爱。
她的性情不算很柔和，更偏向于邻家妹妹的俏皮，伶牙俐齿，机敏风趣，如同茂盛生长的野花。
但越是这样纯天然到有些野蛮的性格，越显出不受世俗污染的纯净。
她抿唇微笑时，脸颊会浮现腼腆的红晕；谈起正事则条条是道，别有一股落落大方的劲头。
身为修女的主管，尾香一早就留意到她的存在了，也难免高看她一些。
只是教皇大人喜欢独占圣女，尾香才找不到和圣女侃侃而谈的空闲，最多见了面点个头，说两句寒暄的话就要各自奔赴职责了。
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尤丽丝丢了手镯到处寻找的时候吧。
不施脂粉的圣女浑身上下唯一的配饰就是那只镯子，绿得莹莹发光，水头十足。
“掉到哪里了？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
尤丽丝弯着腰，低着头，找不到绿玉镯就把头发抓乱了。
在教会难得见到这么鲜活灵动的小姑娘，居然还是身兼重任的圣女。
尾香嘴角上扬，不自觉就走上前去，帮她的忙:
“丢了什么？我来帮你找吧。”
尤丽丝第一反应是侧过身，保护什么秘密似的，回绝了她:
“谢谢，但还是不劳您费心了。”
“可我已经找到了呀。”
从柜子下面的缝隙摸出带灰的镯子，也眼尖地发现了上面铭刻的咒语，尾香了然。
这不是普通的装饰品。
难怪尤丽丝不想让她看到。
“是自保的法器吗？”
她不该好奇别人的隐私，可还是忍不住问了。
尤丽丝撇了撇嘴，对她爱答不理，拿过镯子就要掰成两半，倒好像是在销毁证据。
尾香连忙按住她的手，语气下意识就带出几分讨好:
“从不离身的东西，别毁掉呀。我就当没有见过它，不可以么？”
为什么要捧着一位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女孩呢？
那时修女长没有多想，只觉得法器是好东西，浪费了很可惜，费尽口舌才把它从尤丽丝手里抢救下来。
“你非要留着它，那就送你了。”
尤丽丝随手一丢，赌气一般把镯子扔给她。
“瞧你，小孩子心性。”
尾香笑了，稳稳地接住玉镯，没有让它落地，然后亲昵地拉过尤丽丝的手，不止把玉镯为她戴好，还送了一枚戒指，当作给后辈的礼物。
她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态，是宠溺的。
面对青春貌美又娇纵的女孩，她把自己放在了照顾者的位置，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是因为对方和沉闷的教堂格格不入，让她如沐春风吗？
还是单纯保护欲作祟，才有了这个结果，尾香自己也不清楚。
尾香记得，尤丽丝摸了摸那枚戒指，被表面的纹路硌到手一样，嘴巴能挂油壶。
“不喜欢？那我换一枚。”
她问尤丽丝，边问边摸口袋。
“喜欢。很精致漂亮的戒指。那我就当没发生过吧，刚才的事。下次不要……”
“不要擅作主张插手你的事？”
“嗯。也不要送我戒指了，太暧昧了。我若还你一个，就更不合适。”
尤丽丝冲她莞尔一笑。
明明调侃意味很浓。
听到这句话，尾香却脸红心跳，不知是被戳中了哪一桩隐秘的心思。
*
若说先前是以长辈对晚辈的溺爱为主，在经历告白事件后，尾香一见尤丽丝就是心乱如麻了。
她被言行举止不落俗套的圣女殿下扰乱了一颗芳心，从此心湖的涟漪不曾停歇。
“早安，尤。”
她略显局促地打招呼。
由于她的形象偏向于外热内冷，做事一丝不苟声名在外，不熟悉的人一时半刻猜不到她绷着脸是在拘谨不安。
尤丽丝只当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让表面温和内里严肃的修女长笑不出来，就讪讪地一眨眼:
“您好。早安。”
说罢，她就加快脚步想走。
尾香眼疾手快扯住她的衣角。
“还有什么事？”
圣女殿下仿佛是只遇到天敌的兔子，红眼睛，白皮肤，缩着脑袋往后退，一秒也不想和她待一起。
前些日子的假意告白所产生的威力，还深刻地影响着尾香。
罪魁祸首却已经忘记了惹下的祸，开开心心为接下来的外出任务做准备了，并对受害人避之不及。
毕竟，她想要实现的目的都超额达标了，意外和教皇及生命女神互通情报，原本用来钓大鱼的鱼饵就用不到了。
刚一和同盟搭上线，她就眼都不眨地舍弃了尾香，让不明真相的尾香摸不着头脑。
尾香热情中蕴含困惑:
“别这么怕我呀。我是想问，要不要抽时间一同喝茶？来我的房间。这个月的物资派发，我拿到手了一部分很好的茶叶。”
“不了吧，抱歉，修女长，我最近很忙，有一堆工作要做。”
尤丽丝毫不犹豫就摇头推脱，拨开尾香的手指，跑得飞快。
目送她远去的尾香遗憾极了，怀疑她是不是对自己有了偏见。
其实，修女长也没有很墨守成规吧？严格管理修女们的情况是有，但该宽容的时候，她也很宽容的，并不是不通人情地处罚大家。
——修女长本人如是想到。
新来没多久的小圣女在谁那里都吃得开，更是博得了教皇的欢心，晋升速度史无前例。
唯独，她对修女长敬畏有加。
这怎么会不令修女长心情低落呢？
“我真的很可怕吗？她和别人聊天，把我排除在外……会不会是我没有立刻接受她的心意，她对我有芥蒂了……”
转着圈在镜子前打量自己，成熟稳重的尾香也被活泼的女孩带得不太沉稳了。
她疑神疑鬼，一时揣测圣女是怕她举报自己才远离了她，一时又想特意去解释一番会不会越描越黑。
纠结尚未释怀，新的异变就发生了。是在圣女前去旷野执行任务几天之后。
尾香误入审讯室，瞳孔微缩，捕捉到受罚的圣女的身形。
遍体鳞伤的圣女，失去了耀眼的光芒，灰扑扑地缩在墙角，像一只折翼的麻雀。
让人想拯救她。
让人想守护她。
表现出脆弱一面的她就是有这种魔力，诱发人类最深沉的恻隐之心。
羞涩、紧张、迟疑等不同的情绪所引发的波纹，被惊涛骇浪所覆盖。
尾香的心脏易主，不再属于自己了。
她是善良的修女，最见不得可怜的人奄奄一息，更何况，受到重伤的是那个女孩。
是曾经每天在她身边活蹦乱跳的，是没有犯任何错、协助她把教堂打理得井然有序的……
落入尘埃的，是那个闪闪发光的圣女。
尾香不知道她的罪名，也没有问。就算问了，这种机密事项，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吧。
她只负责安排大家日常的饮食起居，不负责审讯，也没有资格探听罪人的后续。
她应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从容地离开审讯室的小屋。
但她留下来了，还频频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