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要嫁给傻子表哥 lamei3.com
车轮碾过碎石的颠簸震得山茶额头生疼,她在浓重的艾草味里睁开眼,正对上爷爷浑浊却满是关切的眼睛。“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搭在她额前,让她不由想起某个总爱用冷硬指尖替她抚平眉头的人。“装什么金贵。” 婶娘尖锐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混着骡马的响鼻声,“不过是睡了会儿觉,
山茶下意识瑟缩,后腰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 那里本该有道竹叶状的疤痕,此刻却平整如初。她低头去摸,指尖触到粗布裙料下自己真实的血肉,恍惚间竟分不清,那些被蛇群缠绕、被妖力灼身的日子,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不是和不系舟在试炼吗,怎么会看到爷爷和婶婶,看着她傻头傻脑的样子,她婶婶冷笑道,:
“那个瘸脚大夫的医术到底行不行,不是说已经治好她的疯病么,怎么看着还傻乎乎的?”
山茶张了张嘴,想反驳说自己没疯,想问问这里是哪里,不系舟又去了哪里。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沙哑的呢喃:“爷爷,我们要去哪里……”
爷爷重重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又苍老了几分:“去投奔你婶婶的表姐家,你婶婶的表姐看不得妹妹受苦,所以要接我们一家去享福,他们在白焰城是大户人家,我们去了日子能过的好一些……”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温和的看着她,慢吞吞说着。
“去了可别给我丢人!” 婶娘冷哼一声,“人家李老爷最讲究体面,你要是敢犯傻,就等着被赶出来喝西北风!” 她甩下这句话,重重放下车帘。
“别听你婶娘的,” 爷爷低声说着,往她手里偷偷塞了个温热的红薯,“到了城里,爷爷给你买糖人吃,还是你最喜欢的竹叶形状……”
竹叶……
这两个个字像根刺,扎进她混沌的思绪。山茶低头看着红薯粗糙的外皮,她突然分不清,自己在万妖之疆经历的那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系舟呢……他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他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记住网站不丢失:lam eiwu.c om
“不系舟……” 她对着红薯腾起的热气,极轻地念出这个名字。爷爷似乎没听见,仍在絮絮叨叨说着城里的新鲜事,而婶娘的咒骂声又从车外传来。山茶把脸埋进膝盖,任由红薯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
柴房的木门缝漏进秋雨,把墙角的稻草堆洇出深褐色的霉斑。山茶替爷爷掖好补丁摞补丁的被角,轻声道,
“表姐说…… 明日起让我去厨房帮工。” 山茶把红薯揣进爷爷怀里,声音低得像怕惊醒梁上的蛛网。叁天前刚到白焰城时,表姐李夫人还戴着镶玉的指甲套,笑盈盈地说 “自家人哪能住客房”,转眼就把他们塞进这漏风的柴房。此刻隔壁正传来碗碟碰撞的脆响,夹杂着表姐拔高的嗓音:“那丫头手脚笨,先从刷碗开始练!”
“辛苦你了,孩子……”爷爷咳嗽了两声,重重叹着气道,
“不辛苦,我在这里有吃有穿,已经很好了……”
翌日清晨,
清晨的井水冰得山茶指尖发颤,她面前放着一大盆一大盆的脏衣服,她已经洗了足足两个时辰了,可是那些衣服还是如小山似的不停堆迭在她面前。“磨磨蹭蹭什么!”一个丫鬟端着一摞油腻的碗碟砸在石台上,“一会洗完衣服把这些碗碟都刷干净!!仔细着点砸烂一个你都赔不起,大夫人说了,晌午前得把后院的柴火劈完,不然没你俩的口粮!”
“知道了,翠姐姐” 她小声呢喃着,不由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她蹲下身却听见远处传来婶婶的笑声 —— 不知又得了表姐什么赏赐,正高声炫耀着新得的翡翠镯子。
山茶一直干活干到深夜才回了柴房,深夜的柴房漏进几缕月光,在稻草堆上投下斑驳的影。山茶轻手轻脚地挨着爷爷躺下,却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丫头,过来。” 老人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硬邦邦的馒头,“今日在后厨打扫,厨娘赏的。”
山茶鼻子一酸,想起白日里那些丫鬟们嫌弃的眼神,明明他们是来投奔亲戚的,可是整个刘府的人看着他们的目光确实下贱至极,她又想起白天的时候,婶娘斜倚在绣榻上,看着她被翠儿推搡着去搬水缸,不仅没有半句解围,反而嫌恶地捏着帕子掩住口鼻:“真是上不得台面,白占着李家的口粮!
爷爷布满皱纹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快吃,甜着呢。” 米糕渣掉在老人打着补丁的袖口上,他却笑着用枯瘦的手指拂去,“小时候你生病,总吵着要吃糖糕,爷爷买不起,就用糙米磨粉蒸……”
她咬着那米糕,泪水不由在眼底打着转,却强忍者没有落下来……
翌日破晓,草叶上的露水还未晞。山茶提着水桶踏出柴房,远远望见院子角落的佝偻身影。爷爷握着比他手臂还粗的斧头,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爷爷!” 她急忙跑过去夺下斧头,“您的咳嗽还没好又犯了,这些粗活我来就好!”
爷爷喘着粗气摆手,浑浊的眼睛里泛着血丝:“你夜里洗衣到那么晚,爷爷还能……”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扶住树干才勉强站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山茶看着老人袖口露出的绷带 —— 那是前日替表姐搬花瓶时被瓷片划伤的,如今又渗出暗红的血渍,心尖像被竹刺狠狠扎了一下。
两人正说着,便见一个丫鬟大步走过来,颇指气使的道,:“你过来,去把这盏苏子茶给大小姐送过去!要是凉了,仔细你的皮!”
茶盏边缘烫得山茶指尖发颤,她低头看见盏中浮着叁两片嫩芽,竟是用镶金边的白瓷盛着,她急忙应了一声,匆匆朝着那亭子走了去。
李家大小姐,是白焰城那些有钱人家千金里里最受宠的明珠 —— 李家老爷对她极尽宠爱。待她穿过一个廊桥,便听到几个丫鬟私语道,
“你们知道吗小姐今日用的螺子黛,可是紫瑶国的王爷特意送来的。”还有些熏香都是南海进贡的凤云香,“还有熏香,是南海鲛人用眼泪熬的凤云香,一炷香能换咱们半年月钱……”
廊桥尽头的洞门里,突然爆出阵哄笑。山茶放缓脚步,听见管事嬷嬷尖着嗓子说:“要说咱们小姐的福气,那才叫天上来的!前儿个镇国公府的世子还托人送了对东珠耳坠,可小姐却嫌那上面的珍珠太小—— 不过毕竟是指腹为婚的人了,再金贵的玩意儿,哪有自家夫君重要?”
“哼,还不是个穷酸县丞!” 另一个丫鬟嗤笑道,“听说小姐根本就看不上他,那穷县丞家徒四壁,也不看看咱们李家是什么门第,可王爷侯爷都排着队想求娶小姐,就连城主设宴也每次必邀老爷,偏生老爷当年糊涂,给小姐指了这么门亲……”
一个小丫鬟捧着刚摘下的桂花,凑到管事嬷嬷耳边:我听说那县丞两袖清风,十分清廉,若青松明月,长的也好看……
另一个粗使丫鬟嗤笑出声,手里的抹布甩得水花四溅:再好看有什么用?听说他审案子时,连富商送来的绸缎都原封不动退回去,穷得叮当响!”
山茶无心再听她们交谈,前面便是李大小姐的闺房了,她刚穿过拱门,便见李玉柔披着蝉翼纱衣立在廊下,乌发间的金丝凤凰步摇轻轻晃动,额间坠着极为闪亮的珠玉,发髻间插着一朵极为妖娆的牡丹花,她身子软软的趴在窗户边,逗弄着池子中的锦鲤,听见脚步声,连眼皮子也没有抬起来,只是冷冷道,
“茶怎么才来?磨磨蹭蹭的,是想渴死我么?” 李玉柔接过茶盏时,描着黛眉的凤眼淡淡冷冷扫过山茶素白的脸颊,她指尖的蔻丹鲜红如血,碰在瓷盏上发出清脆的响。
李玉柔闻言蹙眉,将茶盏塞给侍女,金镶玉护甲在紫檀木桌面划过刺啦声响。山茶急忙垂首退到柱子一边。
来人身着洗的发白的松烟色衣衫,青竹纹腰带系得一丝不苟,洗得发白的袖口挽着,露出腕骨清瘦的轮廓。他眉目生得极淡,眉眼间蕴着雨过天晴的清透天色,鼻梁挺直如削玉,一双眸子像初雪落在孤松梢头,清寂里透着温软。
他整个人身上没有半分金银配饰,连束发的都是根普通木簪,可偏偏是这一身洗得发白的素净衣裳,穿在他身上却自有股疏离的雅意,仿佛行走间会落下墨香,连沾在衣摆的雨珠,都比别处的更清澈些。
“褚哥哥,你来了……前几日忙什么去了,怎么才来?”李玉柔款步上前,指尖捏着描金茶盏的弧度,将热茶递过去时,蔻丹染就的指甲刻意避开与他手指相触,。她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颤出细碎的光,映得那双凤目越发娇媚,却在他接过茶盏的刹那,眸光极淡地掠过他洗得发白的中衣领口。
褚溯塘垂眸望着杯中浮沉着的雨前龙井,素白瓷盏映出他清瘦的面容,眉骨处凝着层薄雾般的温柔。近日城中流民渐多,我在城郊设了粥棚所以才…… 话未说完,便被李玉柔掩着帕子的轻笑打断,
“褚哥哥总是这样忧国忧民。” 她指尖反复缠绕着杯子上金料描绘的牡丹花,蔻丹在杯沿留下点点绯痕,娇娇软软的笑道,“整日为那些泥腿子操心,可别累垮了身子。”话虽关切,语气却透着几分疏离,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在锦缎上滑出泠泠光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李玉柔时而嗔怪他不常来,时而又问起县衙的趣事,语气亲昵得像幼时同玩的兄妹。可每当褚溯塘谈及民生疾苦,她便会用银簪拨弄鬓发,或是低头整理裙上的金线,一个丫鬟忽而凑过来在李玉柔耳边低低说了什么,她便轻轻蹙起眉,露出为难的神色:“不承想母上大人突然找我,怕是要失陪了……”
既如此,在下便告辞。 褚溯塘起身作揖,温声说道。李玉柔款步上前,金步摇晃得人眼晕:怎好褚哥哥刚来便回去? 她回头唤山茶,眼波流转间尽是不耐,你且陪着褚哥哥说说话,我一会便回来。
待李玉柔的环佩声消失在回廊尽头,阁内陡然安静下来。褚溯塘看着依旧瑟缩在柱子后面的山茶,轻声道,:姑娘可是怕我?
山茶慌忙低头,粗布裙角被攥出褶皱:“没、没有……” 声音轻得像飘在雨幕里的柳絮。
“听闻李府前些日子投奔来了几位亲戚,姑娘是玉柔的表妹?”
“是……”她不安地点点头,不安地点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被婶娘骂作 “拖油瓶” 的夜晚,此刻都化作滚烫的羞愧,烧得她眼眶发疼 —— 自己这副粗布麻衣、浑身带着柴房霉味的模样,哪配称得上是李家娇小姐的亲戚?
“那姑娘家乡在何处?” 他的声音像春雨浸润干涸的土地,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
“那姑娘家乡在何处”
““云溪村”
“云溪村?我曾去过一次,我记得春日,漫山遍野的野山茶开的十分好看…”
“云溪村?我曾去过一次,” 褚溯塘琥珀色的眼眸泛起微光,望向窗外的雨幕仿佛能穿透千里山河,“我记得春日,漫山遍野的野山茶开的十分好看,花瓣落在溪水里,整条河都染成了白色。”
“对!而且那边还有一大片竹林!” 山茶突然往前半步,粗布鞋碾过潮湿的青砖,“那些竹子翠翠绿绿的,风一吹就沙沙响!到了晚上,月光会从竹叶缝里漏下来,像撒了一地碎银子!”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捂住嘴,却见对方唇角扬起的弧度,像竹梢上未落的雪。
溯塘静静听着,眉骨处凝着层薄雾般的温柔。当她说到村里人用竹筒蒸饭时,他甚至轻轻笑出了声,眼尾的细纹里盛满暖意。
“大人是哪里人?” 山茶忽然鼓起勇气问道,说完又后悔地咬住下唇 —— 自己哪有资格打听贵人的事?
“是沐县,前些日子才来到白焰城。” 他从袖中取出方帕,轻轻擦去案几上的雨渍,素白的布料上还留着淡淡的墨香,
“我听爷爷说沐县的火花木偶最是出名,每到元宵节很多人慕名前去……”
“火花木偶,当真称得上天下一绝。” 褚溯塘浓墨似的眼眸泛起微光,似是也在怀念家乡,“那些匠人用最普通的泡桐木,削出眉眼传神的人偶,再用槐花染的土红、靛蓝上色。到了元宵夜,把浸过桐油的纸捻塞进木偶关节,一点就着,火光从镂空的花纹里透出来,远远看去,就像无数提着灯笼的小人在跳踏歌舞……十分惊艳……”
“若是来世间能看上一眼那样的烟花倒是也值了…………” 山茶被他说的动了心, 指尖无意识绞着裙角。
褚溯塘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浓墨似的眼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每年元宵节沐县都会有火花木偶的表演,你若是喜欢,等元宵节的时候我可为姑娘代为引路………”
“你么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玉柔声音从山茶后背穿过,让她身体不由的一阵发冷,她回过头去,那女子鎏金步摇上的珍珠在雨光里晃出刺目光晕。她扫了眼山茶“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是在说沐县的烟花木偶,雨柔可去看过?”
“自己去看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要和褚哥哥一起看才有意思……”她故意亲热的挽着他的手,冷冷撇着山茶道,
‘方才一时情急,忘了告诉你这丫头有疯病,吃钱在她们村子里时就一直痴痴傻傻的,虽然找大夫看过了,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她说的话你可万不要轻信’
“我……我没有……”她想辩解,却被李雨柔狠狠瞪了一眼,:“灵灵,还不带她下去吃药,当心一会疯病犯了,唐突了褚哥哥!”
“雨柔言重了,”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山茶姑娘并未……”
“并未什么?” 李玉柔突然贴近他,似笑非笑的扬起娇美的小脸,扑面而来,“难不成褚哥哥还想护着这傻丫头,你瞧她这副痴傻模样,哪里就配听你说沐县的灯彩?”
山茶红着眼低下头,不敢再去看褚溯塘,任由灵灵拽着胳膊往门外走。她听见李玉柔的笑声追过来:“快走些,别脏了褚哥哥的地方。” 灵灵的手劲很大,拽得她胳膊生疼,粗布裙角扫过门槛时,木槛撞到了她的膝盖,竟让她疼的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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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回房时,门还没推开就被李玉柔从里面狠狠拽了进去。鎏金护甲擦着山茶脸颊划过,啪 一声脆响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瞬间火烧火燎地疼。
“贱丫头还敢回来?” 李玉柔攥着她的头发往柱子上撞,嵌玉的指甲掐进她后颈,“真当褚哥哥瞧得上你这破鞋底子?今早在廊下抛媚眼的模样,当我瞎了?”
“我……我没有”山茶捂着红肿的脸颊,眼眶涨得通红,泪水在睫毛上直打转。
李玉柔叉着腰冷笑道,“今早在廊下装可怜的模样,当我看不见?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身柴火味还想攀高枝?我若是再晚些回来,你是不是要被衣服都脱了往他怀里钻……”
“我没有,我们只是随便聊了几句……” 她委屈羞耻的哭红了眼,哽咽的解释着,话还没罗脸上却又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死丫头!真当李家的门槛是你能随便跨的?” 李玉柔用银簪挑起山茶的下巴,鎏金步摇在鬓边轻轻晃动,声音甜腻却淬着冰,“你以为我们平白无故接你这穷酸亲戚进门?不过是算命先生说 ——” 她顿了顿,刻意让镶玉的指甲划过山茶脖颈,“你这八字贱如路边野草,刚好能给我那痴傻大哥冲冲煞星罢了。”
她忽然贴近山茶耳畔,脂粉香混着轻蔑的气音钻进耳道:“你就等着到了日子穿着打补丁的嫁衣,去伺候那个连裤子都穿反的傻子吧。”
到时候啊,就去东跨院伺候我那傻大哥,看他流着口水把裤子穿成袖子,你可得跪着给他擦干净呢。说不定啊,他还会把你当夜壶抱着睡觉呢。
山茶猛地瑟缩着后退,后腰撞在冰凉的柱础上,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无比楚楚可怜。
哭什么? 李玉柔冷冰冰的笑了,用绢帕擦了擦指甲,仿佛沾了脏东西,你以为能逃?呵…… 只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爷爷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到时候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