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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一个眼神对上,就知道彼此心里那点不屑轻蔑。
    程千仞只有一件事不明白:“输的很惨?”三人甩泥巴还有输赢之分,长见识。
    顾雪绛:“当时原上求修为远不如我,傅克己又好洁,沾上泥跟要了命一样,你说谁赢?”
    程千仞无法反驳:“你赢你赢。”
    顾二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很得意的样子。
    林渡之看着他,却说:“你少抽点吧。”
    顾二摆摆手:“我没事,倒是程三和徐大要小心,如果决赛遇见这两人,认输为好……从前傅克己挥剑,我至少能看出他剑路中十二处破绽,现在,一处都看不出了。帮不上你们什么。”
    程千仞心想,曾经的故友或对手日夜不歇地飞速进步,只有自己在原地甚至退后,想来滋味不是很好。
    他拍拍顾二肩膀:“我们拼进二十名挣个宅院钱就行,三甲头名,有前辈师兄跟他们较量。”又算了算概率,“总不至于抽签正好撞上。”
    徐冉虽为傅克己剑势所惊,却依然不服:“真撞上就痛快打一场,没打过怎么知道必输?”正说着,巷外传来打更声,“这个时辰,学院落锁了吧?鹿怎么办?”
    顾二:“鹿去我家住呀。”
    林渡之摇头:“不不,太麻烦你了,我找客栈就行。”
    “你莫不是嫌弃我家院子小?唉呀,可怜我又穷又弱,要是半夜被人寻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呜呼哀哉,丧命家宅……”
    林渡之急的脸颊通红:“你胡说什么!”
    徐冉抄刀鞘拍顾雪绛:“王八蛋,别欺负林鹿!”
    程千仞:呸,白心疼你了。
    ***
    程千仞本以为,所谓的马球比赛,是钟天瑜一伙人借机发难。纵有天罗地网,顾二不去就行了。武脉被废后,顾二忍得多少屈辱,没道理这次忍不得。
    谁知第二天就有前辈师兄找上他们。
    林渡之的诊室不大,忽然来了一群客人,没地方坐,大家只好都站着。
    “两日后,双院斗法开幕典礼,温乐公主殿下将会致词。两院要进行一场马球比赛,为典礼助兴。你是唯一拿到北澜请柬的人,我们希望你参加。”
    说话的师兄名叫周延,因为参加了去年斗法,在青山院威望很高,那些今年要毕业的师兄们都拥他为首。
    他对顾雪绛说话时,身后五六人便静静听着,可是直到他说完,顾雪绛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有人忍不住问:“你们不会……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四傻齐齐摇头。
    周延:“兰庭宴你们没来,可能不太清楚状况。那晚北澜提出马球比赛,场地、裁决者、执事官都由他们那边的人负责。”
    他很有耐心,“今年双院斗法与往年不同,有温乐公主驾临,为了公主的威仪与安全,昌州府刺史定会陪坐,南方军部也免不了派人坐镇。公主又开了恩典,五百位南央城民众可以入院观礼。多方见证下,南渊若是被挫伤锐气……”
    那就很没面子了。
    他没说完,大家都懂。
    当朝圣上尚武好战,年轻时率领铁骑开疆扩土,安国长公主于东征路上出生,从小在军帐里摸爬滚打,骑射功底不消说。后来天下大定,几位皇子公主陆续降生,圣上仍怀念旧日峥嵘,闲暇时就喜欢打马球,在宫内建了三个球场,带着儿女们上马挥杖,最小的温乐公主也不例外。还召臣子入宫打球,君臣同乐。
    上行下效,一时间皇都马场林立。然而维护场地,驯养马匹需要高昂费用,寻常人家玩不起,使之更受权贵追捧。即使现在皇帝老了,打不动了,马球依然风靡皇都,哪个王孙公子若说不会,必遭人耻笑。
    南方天高皇帝远,山水秀丽,学者名士们更喜欢起诗社、玩双陆棋、六博棋,年轻才俊也精于此道。
    但这次南渊做东,已占地利,总不好再违背客人的意思,把马球改作手谈。
    兰庭宴结束后,南渊学子起初热情高涨,当晚就牵了马,在青山院的草甸上选拔队员。自我感觉非常好。
    周延却很头疼,青山院不乏骑射好手,但会打球的人不多,横冲直撞,动作犯规。春波台倒是有,可惜骑术功底不够硬,马上缠斗时容易落马。偌大的南渊,人才济济,竟然凑不够一支能与北澜争锋的球队。
    听说钟家少爷精通马球,便派人去请,钟天瑜托病不来。周延带队训练了一天,矮子里面拔将军,勉强选出十四人,才想起还有一位被指名道姓邀请参加的顾雪绛。经过多方打听,找来林渡之的诊室。
    四傻没料到这件事原来不简单。
    顾雪绛只得实话实说:“抱歉,我旧伤未愈,骑不了马。”
    六位师兄面面相觑,有性情酷烈者难忍怒气:“不是生病就是受伤,早知你们这些皇都公子不与南渊齐心,我等也不必费尽心思寻来……”
    徐冉正要发作,周延一个眼神止住说话那人,对四人略行礼:“冒昧叨扰,告辞。”
    众人在他的带领下行礼离开,难掩失望。
    一群人高马大的武修,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顾雪绛忽然说道:“我可以帮你们看看,虽然我不能上马,经验还在……”
    众人齐刷刷回头,眼神发亮地看着他。
    周延一伸手:“好!请!——”
    ***
    自打北澜队伍与州府骑兵入院,南渊学院的气氛日益紧张,规矩也更严。
    乘船渡太液池就能看出区别,从前大家一哄而上,撑长蒿的值勤师兄扯嗓子招呼:“后面的快一步还能再上三个!”现在一个个排队登船,位置坐满自觉等下一艘。
    湖面波光粼粼,倒影斑斓天光,没人纵剑追逐,只有白鹭点水,残荷摇曳。
    黄昏时分,南渊四傻路过骑射场,只见百余人在场间匆匆忙碌,有北澜执事官、学生,更多是招募来的短工。水桶、木料等物品源源不断地用板车运进来。效率奇高,场周的简易木架看台已经撘好一半。
    徐冉惊道:“这架势是要占整场啊,疯了吧?”
    她觉得骑射场已经大到没边,平时青山院在这里操练,几十个班同时上课绰绰有余。双院斗法初赛时划出四分之一,足够武试施展。
    顾雪绛解释道:“这个规模的场地,马才能真正跑出速度。”
    林渡之:“他们在地上洒什么?”不像是水。
    “洒油防尘,烟尘影响观看。”
    程千仞:“太浪费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顾雪绛想到一件好笑的事:“安山王曾建夜间马球场,在他的城郊别庄,四周围墙刻有照明阵法,每开启一次,要烧灵石一百块。”
    其他三人遥望夕阳,无话可说。
    顾雪绛作为南渊队的外援,因为技术高超很受队员们欢迎,典礼前一天晚上,他又去青山院马厩:“鬃毛再剪短一些,马尾也要束起。”
    负责马匹的师兄照做,却毫不在意地笑笑:“顾师弟,你也太仔细了吧。这是南方最好的逐风骑,血统纯正,跑起来快的没影,我们肯定能赢。”
    顾雪绛忍不住叹气。短短两日,他能改变的事太少。
    ***
    这一天秋高气爽,白云如缕缕飞絮,漂浮在孔雀蓝的天空上。
    程千仞自认起的不晚,依然被人海吓懵。骑射场周围,一片黑压压人头望不到边,学院督查队和州府骑兵穿梭其间,大声呼号,维持秩序。
    徐冉站在最高一层看台上,跳起来挥刀:“程三!这里啊!就等你了——”
    程千仞感到周围目光炽热,低头默默向前挤。
    等他终于挤到看台边,徐冉已经下来,拉他坐进第一排。这里距离场内最近,竟然还有空座位。
    “周师兄打过招呼了,咱几个能跟南渊后备队员坐一起,视野好。”
    因为不放心顾二,他们这两天经常围观马球训练。除了林渡之,徐冉和程千仞都上过马。
    晨钟响起,周围渐渐安静。
    被安排好的南央民众,在官差的指挥下分成四列,从北大门入场。皇族出巡时经常‘开恩典’以示皇恩浩荡,使民心归附,但温乐公主不按常理出牌,亲自点了一半,令州府刺史苦不堪言。于是这些民众不仅有豪绅望族,商贾富户,还有贩夫走卒,甚至夜市烤油馍摊的老板。
    这支奇怪队伍入座看台南面之后,礼乐声中,大人物们才姗姗来迟,陆续登上建安楼露台,向下挥手致意。
    老的少的、穿官服的、穿铠甲的,程千仞只认识两个人,副院长和院判:他俩今天穿了正式礼服,广袖迎风,非常帅。颜值碾压旁边北澜的老头子。
    翻修一新的建安楼,露台金玉辉煌,繁花盛放。大人物们你来我往说着场面话,谦让座次。看台上众人听不见,又等得着急。
    忽听典仪官拖长了音调:“请温乐公主殿下——”
    四名年轻女官簇拥着一位宫装美人走上露台,场间顿时沸腾。
    “天啊她真美!不愧是公主!”
    “建安楼何必植百花,什么花能与她相比?比秋菊,秋菊太素;比海棠,海棠无香。”
    四傻座位离场内近,离建安楼远,程千仞远远看着,心想这分明还是个小姑娘,身板都没长开,你们从哪里看出美不美的?而且裹在层层叠叠的宫装里,像个精致人偶。
    徐冉低声对林鹿和顾二说:“程三居然看呆了。”
    程千仞:“看她眼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旁边的后备队员听见,猛拍他肩膀,揶揄道:“梦里见过吧哈哈哈哈。”
    程千仞只是笑笑。
    接着就是冗长无聊的开幕典礼,学子们期待的公主没有说话,学院的各位先生不知是不是自矜身份,也没有讲话。典仪官用了真元,声音远远传开,响彻学院,跳不出‘栋梁之才,家国希望’之类的老调子。程千仞随周围人,该起身时起身,该对建安楼行礼时行礼。
    直到听见一声;“兴灵二百六十四年,南北双院斗法,正式开始——”
    四周爆发出热烈掌声,地动山摇,吓了他一跳。
    “请马球队入场——”
    骑射场南北两扇栅门打开,十二面大鼓同时擂响,隆隆鼓声如雷霆震怒。
    南边,雪白骏马踏鼓声而来。南渊队员将博袍广袖的院服,换成轻便的箭袖骑装,足蹬长靴,骑马巡游,向四方挥舞球杖,神采奕奕。
    周延纵马疾驰,至球门边插旗,天青色大旗霍然展开,于西风中猎猎飞扬。斗大一个“南”字煞是威风。
    民众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不禁大声欢呼。带动全场呼声雷动。
    恰在此时,北边栅门响起马蹄声,十余匹高大黑马出现在人们视野中,黑马身披皮甲,马腿绑有绷带。骑手更是全副武装,金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忽而一匹火红骏马飞向北边球门,骑手反手插下“北”字赤金大旗,又绝尘而去。
    两队各十四人,分立场中,高下立现。
    北澜看台呼声乍起,压过南渊一头。
    场上的南渊队员如何作想不得而知,四傻身边的后备队员眼睛都看直了:“这是来打马球?这是去上战场吧?!”
    程千仞:“插旗的是不是原上求,他为什么离场?”
    顾雪绛面露忧色:“是他。谁知道疯子怎么想的。”
    徐冉:“傅克己没来?”
    “他不喜欢凑热闹,不玩这个”
    原上求甩下甲衣,坐回北澜看台区,不屑道:“没意思。这些人,还不配与我同场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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