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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

    春忙不等人,群仙岭山里的地,她白天黑夜抽空偷偷跑去种了,外头的却得过了明路才成。
    这日她特地同方伯丰说了一声,铺子也没开,就打算带着娃往自家山上去。方伯丰道:“要不今天我带一天娃儿?”
    灵素笑:“你带去衙门?”
    方伯丰道:“我都这么些日子没歇过了,今天就在家写文书,也算说得过去。”
    灵素想了想还是算了:“我照顾他们惯了的,什么时候拉什么时候饿我都能看出来。你就算去衙门里请了假,到时候他们饿了你拿什么喂?还是我带着吧。”
    方伯丰一听也对,只好看着她们娘儿仨荡着自家的囫囵船远远去了,心里告诉自己灵素的能耐在那里,不消瞎担心。话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有些不踏实的,只是不踏实又能怎么办!
    灵素半路上到无人处就收了船,抱起娃儿们一点脚尖直接到了自家山下。这回除了堆岭后头的地上要看一回,还得安排一下草荡浦那几块地的耕种。今年她还想分一块出来种那天女散花稻,说不定到时候方伯丰还是谁要过来瞧的,可没法偷偷种到山上去。
    把堆岭这边的大概看过,又跑自家东山西山看了一回,发现了几处兔子屎,灵素心里有些犯嘀咕了:“你们打哪儿来的啊……”
    怎么一看就能看出是兔子屎呢?因为她熟啊,毕竟她漫山遍野收了这么些年的粪了,谁是谁的那是一看即明。兔子屎也是圆溜溜的,不过跟羊屎又不一样,羊屎面上是光的,兔子屎面上毛糙。这东西倒是个好肥料,可是若自家山上招上兔子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东西比野猪还能生,而且吃草吃菜又爱挖洞。它们在群仙岭里头没事,生得再多,有老天管着,许多专门捉它们当菜的。可在这里不成啊!自家这小秃包山上,土都是靠自己四处搜刮来的,哪里能有什么狐狸豺狼的来管这些兔子?!一旦叫它们落地生根,自家菜地上的菜和梯田上的豆粮恐怕都保不住了。
    正想满山绕着细瞧瞧去,忽然看到河对岸有人朝她这里挥手。从前上林埭和这边通着的独木桥早就被大水冲掉了,反正寻常也没人往这里来,也没人管它。如今要过来都得从堆岭后头绕过来,走灵素家前头那个做了一扇篱笆门的木头桥。
    灵素这回在东边梯田下的草坡上,沿河的桑树还不很高,正好能瞧见。灵素便也跟着挥挥手,又从南边绕过去说话。
    却是练婶子。去年灵素怀身子做不了农活,草荡浦的许多事情都托给了当地的农户帮忙,她就管最开始的粮种和这一年该上的肥料,最后的收成同帮她忙的人家分,她拿四对方拿六。最开始她还说三七来着,还是人家死活给她添回去的。练婶子家里就帮她管着其中的两块地。
    俩人一见到,练婶子先问:“你一个人来的?你们家孩子呢?”
    灵素道:“都睡着了,在上头屋子里呢。”
    练婶子叹道:“正要寻你说话,见你这地里也是常来收拾着的,只是碰不见人,好容易今天见着了。要不然,我都要叫我当家的去县里找你们了!”
    灵素赶紧问:“怎么了?”又道,“是说地的事儿?今年我要分一块出来种点新鲜的稻种,旁的还照去年那样好了。”
    练婶子拍拍她:“就是要同你说这个!你不是同我们说好了四六开的么?你要种的那些东西也都不算活儿多的,又管种子管肥料,地还是你的,要说这真是没话说了!可这人呐,心黑起来没底!老金家不是也应承了几块地么,你年底也没来收东西,我们都收好了在仓里堆着呢。他们家可好,前阵子有船队过来收货,常见的谷米还不怎么样,越稀罕少见的越值钱。
    “刚好他们家帮你种的有尖嘴豆和米袋子嘛,就起了贪心了,全给卖了!大约后来醒过神来晓得这么做不地道,还来我们家找我们当家的商议法子。我们当家的就说了,叫他们把卖了东西的银钱折给你,看你乐不乐意。嗐!要说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东西吧?这没同主家商议就把人东西卖了就够没脸的了,这卖了人家的东西还当成自家的银钱了!进了腰包的竟是死活不想掏出来了。
    “我们当家的还说什么时候给你通个气,帮他们说句情。毕竟那谷米稀罕,银子可不稀罕,到时候万一你就是想要谷米,人收去是一个价儿,你想要再买回来可不是那个价儿了,两边闹要起来怕不好看。乡里乡亲的,伤了和气往后怎么处呢!可我们是把他当个人呢!哪知道竟是个没良心的畜生!你猜怎么着?他们家里去亭长那里告你们去了,说你们把丁田赁人收租!
    “唉哟,知道这事儿,把我给气的!急着想要告诉你们吧,你们人还不在这里住!这可是大事儿!衙门里规定这丁田必须得亲耕的,家里人帮着种没事,若是赁给人收地租,那就是个罪过了!要罚十倍的地租收成呢!那丁田还得被收回去!赶紧赶紧,这事儿你们得赶紧去镇上说清楚!要不然到时候得倒赔多少出去!”
    灵素知道有这个说法,可这丁田是她开荒得的,这里头还有开荒的奖励呢,且当日她拿自己的主意同老里长说过,若有不妥,当时老里长就该告诉她了。
    可眼前见练婶子这么着急,大约也不是小事,便道:“多谢您告诉我这个,我这就寻老里长问问去。若真个算赁丁田,犯了法了该怎么罚我们都认。”
    练婶子把自己气得不成:“赁?赁谁家田地是佃户拿大头的?主家还管粮种管肥料管出税粮?!他们这是心凶命毒到底了,才会这样的法子也使得出来!我真是听听都气死了!”
    灵素宽慰这婶子几句,只说要再去细问问再说,等问明白了一定来同她说,这才叫她安心了些许。
    这么一来,今年的地种什么也先别商议了,这地来年算不算自己的还不两说着呢。她下回山,俩娃儿在山上屋里一睡没什么事儿,这要往小河滩上去了,可不能叫他们两个自己在家这么躺着。便索性等俩娃儿睡醒了,喂过奶和菜肉泥粥,才背在背篼里找老里长去。
    老里长见她带着两个娃儿跑来了,赶紧叫自家婆娘出来帮忙看一会儿,笑道:“你这孩子好福气,这一下就儿女双全了。”又道,“你放心,叫你婶子带会子去,这俩在这里可说不了话。”
    老里长老伴见俩娃儿生得机灵,伸手抱过去道:“到底是县城里的娃儿,就跟咱们这里的泥小子不一样。”
    俩娃儿也不怕生,不哭不闹地跟着在边上的大团箕里坐着玩。
    这里老里长才对灵素道:“你是来问金家去镇里告你们的事儿吧?嘿,他们到聪明,晓得告我这里来准得被我一顿打出去。若是去县里,你相公对衙门里可比他们熟。他们这啊,也不是真的想要告你,不过是想叫你吓一吓,就不追究他们把你的那份收成也卖掉的事情了。人心黑啊,比没月亮的晚上还黑。”
    灵素赶紧问:“那我们这到底算不算犯法了?”
    老里长笑道:“你放心,你这个不算赁丁田,这顶多算个雇人帮手。第一,这地上种什么,都是你们自己定的,连种子和后头的肥料也是你们出,这帮手的人就出了个劳力。上回不是连牲口还是你给雇的么?哪有这样的赁地的法儿!再一个,你们这是开荒来的,荒地是生地,尤其当丁田使的荒地有双倍五年免税的规定,本就有补偿之意。你这地在簿册上都算不得正式的丁田,算荒地待籍,怎么能说是出赁丁田!亭长一早就问到我们这里,村里老少爷们已经都过去说明白了,放心吧,没事儿。”
    灵素便道:“那这田地过了五年之后还有三年免税,不过若是中间我相公得了差事了,这按规矩是不是就不该再有丁田了?”
    老里长点点头:“规矩是这么说,不过寻常都等查上来或者不值当费那个心去管了才销籍的。这开荒地又不一样,要销也得等五年八年之后,尤其那前头五年,是给开荒的补偿。怎么的?你们还不想要这地了?嗐!真是小孩子家,叫人家这么使个绊子就灰了心了!这世上哪个地方能没几个黑心好算计的人?你还不走路了呢!听我的,踏实种着,没事儿!
    “再说了,你这地要是真去销了,不定会分给什么人去。怎么说都没有你们如今这样的好,周围的人家也都得些好处。那地方本就山多地少,可没几个人有你那能耐力气,能铺出这么老些土来。更怕若谁家知道你这里要出,就更该想法子谋这个巧宗儿去了,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灵素听明白了这话,晓得如今这样大家都算得好处,自己也没犯法,便放心了,又问老里长的主意:“那个老金家的,我今年就不打算雇他们了。”
    老里长笑道:“正要同你说这个。这可不是什么各退一步的事儿,得叫他们吃个教训才好!这样的人就得多吃几回苦头,才晓得做人的正理儿!”
    灵素见老里长也是这个意思,心里更有底了。晚上回去同方伯丰商量了一回,转天去村里就跟从前帮她照顾地的人家还照之前说的定了,又把之前请老金家照顾的地拿回来,预备自己收拾收拾种那散花稻。这回方伯丰都给写了文契来了,也是防患于未然,落个纸笔免得到时候扯皮。
    众人见了文契,都晓得是这回老金家告状的事儿招来的,只是他们却没几个识字的,这东西也不敢乱摁手印。还请了老里长过来读了一遍又解释了一回,才敢落笔。
    老里长便对灵素道:“我们这里就吃了个没读书人的亏。许多县里的主意,非得一处处去说才成。说了当面听明白了,回头又含糊了。且这两年上头许多新政,想也是为了我们好的。只是乡人多半守旧,能不动窝就不动窝,能跟去年前年一样就照旧。我们几个老头子磨破嘴皮子也没什么用场。这人呐,没见识,光给他说,听不明白!什么时候我们这里也能有个教书先生就好咯!”
    灵素心里记了这个话,回来说给方伯丰听,可是这样的事儿方伯丰一个廪生能有什么法子,不过也就那么一听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中午加更一章
    本周挑战双更,如未成功,请勿嘲笑……
    第214章 无处容身
    这回要在草荡浦自己种一块散花稻,灵素也算想尽了办法,——那地先做得一边高一边低,这一放了水进去,自然高的地方高燥低的地方烂湿,到时候把稻种往里头一种,瞧瞧到底算旱稻多些还是水稻多些。如今那水稻虽成了人官老爷的青云梯,可这云到底怎么来的却没地方打听。
    饶是有祁骁远帮忙,方伯丰自己也往各处细问了,倒是听得了许多关于这稻种发现过程里的奇幻祥瑞之事,还有当地官员如何力排众议独具慧眼力挽狂澜……再来就是这稻子如何有益与人,如何好味,如何珍惜,又如何高产,一块地顶人五块等等。
    到底这稻子什么时候种合适?是散播是育秧?喜湿喜干?好肥好瘦?最怕什么虫?容易害什么病?怎么预防最好?……没有,关于这些的话一句也打听不着。方伯丰就算能耐了,自己拼凑推断出来一个在田期比寻常稻子要长近俩月的话,别的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灵素无法,也只好揣摩着试吧。
    另一边杂货铺里的杂货都卖得差不多了,倒是吃喝的买卖越发红火,衬得那个好大口气的幌子有些名不副实。
    尤其德源县原有开春之后饮甜酒的习惯,夏日里也许多卖“淡水酒”的。灵素觉着稀奇,这冬日里喝酒暖身还有道理,怎么天热了也跟着喝酒?还是淡酒。
    还是燕先生有一回说起来,他道:“天热水都容易坏,沏了茶水隔夜都能馊了,这时候就喝酒最保险。酒若坏,味儿一闻就能闻出来,颜色也不对,酒酿白绒成乌毫了,瞒不过人去。所以才有了这天热吃淡酒的习俗,原是祖宗传下来的保养身子防止喝坏肚子的法子。再一个,天热时,人精神在外,力气都在表面,内里实虚,贪凉易伤。这么一算,吃点淡酒又十分合适了。”
    灵素那之前陆续酿的各样果子酒和杂果酒,趁了这东风,又是一笔好买卖。是以如今虽收起了大炉子大深锅,可单就卖甜酒浆水这一样,也不少赚银子。她又喜欢琢磨,自己尝尝这果子酒的滋味,又品味品味这时气变化,便又做出新的合下酒的吃食来。
    什么芝麻条、脱壳虾、风鸡脯捻、荠菜小油角、马兰头香干菜团子,都是清香鲜爽、回味甘甜之物,很合这时候人的脾胃。老客常来,新客不断,怎能不招人艳羡。
    如今湖儿岭儿大了,这东边屋里的东西摆设也得跟着换了。
    东屋里面东窗下放了一张宽榻,底下铺了一个屋子大小的软木皮垫子,垫子一头接着床,另外三边都是到大人腿肚子高低的墩子,上头用细布裹绵蒙着。这就是俩娃平时待的地方。之前穿得厚,如今天暖和起来,穿得薄了,手脚也越发麻利,走还不能,爬起来真没几个人能赶得上。
    只是这西边两间要开铺子的时候改过样式,东边的没改过,那窗户都高窄。冬里呆着觉得还好,如今就有些嫌阴气了,灵素琢磨着也要把开窗拓大些才好。
    这日陈月娘几个人过来说话,看看这样子道:“你这店面,自己就只占了两间屋,若是把这边的租出去,一年也得几两银子。上回还有人来我们那里打听过,想在我们那院子里起两间房,朝着街开门,只是我们那里出面本来就窄,是在安排不下来。那人还问了你这里呢。”
    灵素道:“等我住山上去了,就把这里整个租给人,或者干脆卖了。如今可不成,地方小了不够他们折腾的,就得往那灶火边上爬了。”
    齐翠儿叹道:“你这运气!这地方多好!开面五间,里头还有两进,后头还临着水……真是,如今要卖,价儿怕得涨一倍都不止了!”
    灵素见她从一早就开始惦记买房子,却到如今都还住在状元坊里,只这的德源县的房子又果然如当日七娘所料,价儿是没有再往下落的一天了。尤其之前德源会来了许多大商贾,这县里还好,听说了遇仙湖都往那边瞧去了。这又让七娘说着了……
    绍娘子说齐翠儿:“一早叫你买你不买,怪谁来?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吧?!”
    当日隔壁那院子本来说几人合买的,后来绍娘子都揽了,如今填塘楼一开,那院子的价儿自然也上去了。买卖生意好做了,钱大家都挣着的,这屋子地涨了价儿,好处却实打实都落在绍娘子手里了。
    齐翠儿看看她道:“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了!”
    绍娘子还没说话,陈月娘先开口道:“好了!你是这会子看这里房子贵了,觉着她赚到了,眼热。你不想想要是低价跌了呢?咱们不过是在这里一处做活儿,那绵兜子卖多少就挣几个钱,若真有一日没人要了,也就亏那一波。人家可是实打实的几十两银子打一开头就填进去了的。有这会子眼热的,出钱那时候怎么不说?!”
    齐翠儿抿抿嘴不说话了,绍娘子笑笑道:“这错过一波赚的滋味儿我清楚得很,只能说这机会往后还有,说不定现在就有,你得自己能去找出来、赶上了才成!光瞧着旁人好啊坏的管什么用。”
    如今她们又从周边居民里招了几个人一起做工,从前一边干活一边算账的做法就不成了,许多事情都是来灵素这边串门的时候才说。当着雇来的人说赚息可不是个好主意,毕竟这人心易生不平啊。
    陶丽芬虽是后来的,因同绍娘子的交情,也算在她们几个里头,不是跟后来请的那样只算一份工钱的。只是她素来话少,除非问到她头上,要不然是一句不会多说的。
    陶丽芬同季明言的儿子如今跟了娘姓,叫正儿。也不知道是大名小名,是谁取的。
    陶正儿每日都跟着他娘来上工,陶丽芬说等再过两年就送他去书塾里读书,陶正儿每每听了都大喊:“我才不要!”他娘也不理他也不说他。
    这日几人说了会子话正要走,陶丽芬一站起来忽然人晃了晃,眼看着就要往边上倒,幸好灵素手快,一把给拉住了。几个人都围上来问什么事,陈月娘见她晕过去了,赶紧到外头叫人去请大夫来。这里陶正儿不晓得自家娘到底怎么了,冲上来就哭开了:“娘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会听话的,你不要死……”
    灵素扶着陶丽芬在一边的竹榻上躺了,一边还得腾空安慰小娃儿:“正儿你别急,你娘没死,她只是晕过去了。”
    陶正儿听说自家娘没死,倒不喊了,只是眼泪还哗哗直流,这不声不响的样子叫人瞧着更心酸了。齐翠儿便咬牙暗暗诅咒季明言那个杀千刀的,绍娘子则忙着要给陶丽芬掐人中。
    大夫离得不远,一会儿来了,把了脉又看一回眼睛舌头,便道:“这是太累了。”一边说一边给开方子,“我先开七贴药吃着。每副煎两道,两道药汁混一起,再分成两碗,早晚各一碗。不过这药不过补气提神,要紧还得好好歇着。若是还没命地做活儿,吃什么药也不管事。”
    说着话又瞧瞧边上这几个人,指了下灵素道:“也就你脸色还成。你们几个,嗯,也趁早少干点儿活儿吧!这什么德源会,你们只瞧见是个发财会,却不知道还是个催命会呢!这阵子这药我都开烦了,多少人都这个毛病。怎么得的?累的!这牲口拉磨还得有歇有晌呢,人比牲口还不如了?!白天就着太阳做,晚上点着灯熬,看到那灯油蜡烛头没?你们同它们一样,也都在烧命呢!等什么时候把命油熬没了,就踏实了,挣下的银钱也归别人了。挣银子、花纸钱,累死累活图的个什么?!”
    说得绍娘子几个无言以对只好唯唯称是。好容易送了这暴脾气的大夫出去,又拿了药回来,陶丽芬才彻底醒过来。陶正儿见自家娘醒了,赶紧过去窝他娘怀里,两手抱着陶丽芬的胳膊不肯松开。
    陶丽芬一边搂着他,一边听几个人转述了大夫的话,面有愧意道:“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倒累得你们跟着担心。”
    绍娘子问她:“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晚上还做篮子了?要光咱么这里的活儿,不至于这样的。”
    陶丽芬越发惭愧,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绍娘子不看她,反问陶正儿道:“你娘晚上做活做到多早晚?”
    陶正儿瞧瞧自家娘,又看看绍娘子,最后小声道:“到……到天都亮了……我一个人不敢睡,就睡在娘脚边,窗户都亮了娘还在做活儿……”
    陈月娘听了眼睛都红了,绍娘子叹道:“你这是不要命了?挣银子要紧命要紧?真的有个闪失,你叫正儿靠谁去?!”
    陶丽芬深吸了口气道:“我也是心急了,你放心,我再不这么熬了。”
    绍娘子又问:“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正儿又还小,你也好得很,不过少了个男人。少一个人赚还少一个人花呢,哪里至于就到这田地了!”
    陶丽芬同她们相处了这一阵子,又经了这事,也不想再瞒几人,便道:“我们住的那房子原是典的,典期是十年。当日文书里写明了,若是要提前收房退典,就要按还差的典期算钱赔我们。这百行街本来地段就好,这两年更盛了,这回那什么商会一开,没过几日房主就找上门来了。说要提前收房,愿意赔我们一些典钱。
    “当日我们是花了十几两典的房子,如今赔我们三成,说拢共给我们二十两,叫我们端阳节前搬走。这房子从前西边的屋子租给了人,房主来了先闹了一通,把那租客赶走了。他这是想逼我们早些搬。可那租房子也订了文书的,人家租一半不让租了,我们还得倒赔人家四五两。
    “这么一来,到手就十几两银子,我就想赶紧多挣几个,到时候哪怕偏点小点,凑一凑买个屋子落脚,往后也不要再受这样的罪了……”
    几人听了都默默不语。陈月娘和绍娘子都是前几年买的房子,迟遇安那边兄弟分家分了些家产,绍娘子是自己能挣男人也算争气,又赶着时候买得上算。齐翠儿是一直嚷嚷想搬出状元坊,却一直没能成行。到了陶丽芬这里,季明言是个要强的,身家不丰却一心要考科考,大书院里读去一年总得十几两银子,何况还想拜名师,又要结交同窗给自己铺路,就算老家有些支持,也都堆这上头了。
    如今那些投进去的钱算是结了果了,可同一路陪着他熬过来的陶丽芬又没干系了。她这多少年的风雨同舟,换到了一个母子相依无处容身的了局。可她当日又哪里想得到会有今日!也自然没什么可防备的了。
    几人都觉无话可说,灵素开口道:“那要不你就住这里来吧。看你喜欢后头哪里,就搬来住好了。这里灶火用水都方便,就是院子小些……”
    陶丽芬瞧着灵素一时没反应过来,灵素便接着道:“你看我这儿就做这么点买卖,平常也不住这里,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要愿意的话,就住这里吧。”她原先后面两进当仓库和灶间使的,这会儿东西都卖完了,二进里还有些家伙什,三进里都搬空了。
    陈月娘晓得灵素的性子,推一把陶丽芬道:“你别愣着啊!这人没瞎话,她也不是跟你虚客气。那里人要收房,你住着他也得想法子搅得你不安生,不如索性早些搬出来,还踏实了。”
    灵素跟着点头,又道:“你要能走动了,跟我后头瞧瞧去,不骗你,真的空着呢。”
    绍娘子也不管了,一把扶起陶丽芬就往后头去。几人都跟着去看了,见二进里联排的灶和满堆的坛坛罐罐,都笑出来。再看三进里真是空空如也,晓得灵素是真心要帮陶丽芬。
    陶丽芬也看明白了,看着灵素道:“妹子,这可叫我怎么谢你!”
    齐翠儿却道:“那这房子算租算典,总得有个说法。你这买卖也不是一直做下去的,万一往后你不做了,房子总不能白空着吧?人家来租了来典了,她这儿不是又不踏实?再说这亲兄弟明算账,银钱的事儿还是一早就说明白的好!”
    绍娘子叹道:“你就是个惯会叫人不舒心的!不过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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